小说书本网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是卿非卿》作者:半盏清茗    晋江2017-2-13完结 文案 作为被小叔偷了文稿还推下河九死一生的韩清洺,他表示:滚! 以前被欺负那是以前那个怂包的事,从今天开始,谁特么都不许再欺负我!还有我两个妹妹! 并且一路狂拽酷霸,巨贾地主权臣登上高峰,为的就是,能让至亲之人,活的喜乐无忧 反派:你害我至此,我要你好看! 韩清洺:滚! (反派滚) 国贼:你挡我前路,我要你好看! 韩清洺:滚! (国贼滚) 大敌:你阻我……卧槽老乡啊!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嘿老乡真的不来一炮嘛? 韩清洺:……滚! 攻:你上了我,伤了我,但我还是想你,恋你,希望一辈子陪着你 韩清洺:滚! 攻滚 韩清洺:谁让你往那边滚的?滚回来! 注意,排雷:1.女穿男 2.非单人穿,也就是还有其他穿越者 3.受前期善良隐忍,后期黑化,对己方春风化雨,对敌方少儿不宜 4.女主有金手指,非空间系统 总得来说,这是一篇主角狂拽酷霸帅的轻松爽文,喜欢轻松文的大可以入坑。 内容标签:性别转换 平步青云 穿越时空 灵魂转换 搜索关键字:主角:韩谨言(林晓燕) ┃ 配角:…… ┃ 其它:……   第1章 穿越呵呵哒      古代冬天洗衣服真特么操蛋……   韩清洺咬牙拧干衣服,展开晾在杆子上,心里不住碎碎念。   鸡圈里又抓了一只鸡去抵药钱,窝里一个鸡蛋没剩,只有一只花母鸡,守着孤零零的鸡舍每天嘀咕。米面早没了,现如今都是上山里头挖野菜野根顶饥的,马上入冬,眼见这些也越来越少,往后还不知该怎么过。   按理来说,大□□别的没有就是不差菜谱,可古代调料匮乏,做个菜只有盐和酱,如今食材一少更痛苦……也不知道今儿晚上还能吃什么。   自己也就算了,那俩丫头还在长身体,要是吃不好,长不高怎么办?   许是苦吃了太多,俩小丫头都矮的吓人,小小年纪脸色就差的很,看着就营养不良。   看看这辈子两个妹妹头发枯黄个子矮小,见多了亲戚家又肥又壮一个塞一个高的熊孩子的韩清洺开始发愁。   以前和她们没关系也就算了,现在穿都穿了,怎么也要当起做哥哥的责任。还是家里唯一的男人……   问,作为家里唯一的长辈,该如何在钱财食物匮乏的情况下养好孩子?   答,无解。   上次去逮鱼,鱼没逮到,反而自己失脚一条腿进了冰窟。天寒地冻,他力气又小,砸出来的窟窿眼本就不大,这么一滑腿当下就卡住了,自己都能感觉到冰窟窿在一点点往里合,最后喊叫声引来了路过的猎户才凿开冰把他拉上来。   腿骨差点没冻坏。   古代医疗水平低,更何况这种情况搁现代都有可能落下病根,所以韩清洺这腿是险而又险保下来的。那村里的大夫都说了,要不是被救上来的及时,恐怕这腿就要落下病根。   据说有可能得风湿,一辈子都治不好,走快点都困难,到阴天下雨下雪还会从骨头缝里往外疼,把他吓了个半死。   韩清洺再次懊悔自己当年怎么就不皮实点,弄得现在连想掏个鸟蛋都不成。   最后一件衣服拧干晾好,看着满满的晾衣杆,韩清洺松了口气,随手在衣摆上擦干,端着盆子回屋。这还是将入冬,洗盆衣裳都凉的他手斗,大冬天可怎么办……   而且古代还没有洗衣粉!皂角都舍不得用!他们家都是泡的草木灰!   一件衣服都要洗半天,这样下去,俩小孩儿的手都要糙了!   他洗一件就够受了。   他也就算了,好歹这辈子是个男的,保养皮肤什么的也就算了,这俩孩子可都是小女孩,以后要嫁人的……   一想到这里,韩清洺就忍不住叹气。   刚把盆子放进里屋,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古代村里盆子大都是用实木拼接,特别有·质·量·——韩清洺就听见外面传来两个女孩的声音。   糟了!   流下一滴冷汗,韩清洺迅速躲进内屋,拿起书装模作样。   两个小女孩个子矮小,脚步却很轻快,没多久就进了院子,然后就看到院里挂满了洗净晾好的衣服。   稍微大一点的女孩儿先是一愣,接着脸就鼓起来,放下胳膊上挎着的竹篮,掐着腰,冲着主屋大喊,“出来吧!这满院子的衣服,你还想让我们看不见啊?”   韩清洺尴尬的从里屋出来。   见大妹妹面色不善,韩清洺脸上带笑,心里却迅速准备起借口,“哎呀!你们回来了啊!”   这两个扎着羊角辫的小丫头,一个是老二韩绯荷,一个是老三韩水荷,是他穿越之后身体的妹妹。   这户人家父母死得早,孩子却不少,仨,一个儿子被他李代桃僵,后面还有两个女儿。   韩水荷乖巧的把自己背上的竹篮和姐姐的竹篮一起提起,要拿到厨房去。竹篮中等大小,可对不到五岁的笑孩子来说还是大了些,里面似乎装了点东西,不多,但加上篮子的重量,还是让小丫头走的艰难。   韩清洺见状,赶紧走过去要接篮子,却被小丫头虎着脸躲开,往屋里去。   小不点放下东西脸都憋红了,还有力气教训他,一脸老成道,“哥哥又不读书!我们一家怎么过上好日子?”   倒把她姐平时的样子模仿了个七八成。   一张小娃娃脸摆出这么个表情,还真有点好笑,韩清洺笑过之后却有些心酸。   如今日子越来越难过,缸里一粒米都没有,这孩子跟她姐天不亮就去林子周围找吃的,带点干粮,下午才回来,回到家还要帮手洒扫做饭洗衣。这孩子还不到五岁呢!   也幸亏这村子挨山,靠山吃山,他们家没有进项,靠着山头也总不会饿死。   一边的韩绯荷满意的点点头,走过去摸摸妹妹扎着羊角辫的小脑袋,然后继续虎着脸看着韩清洺。   “哥哥,你今天看书了没?”   比起连意思都不明白的水荷,她显得就老成多了。   韩清洺陪笑道,“当然看了。”   绯荷却拉下脸,道,“哥哥说谎!盆子都没来得及放进屋里!”   韩清洺:“……”乖别闹。   “哥哥这不是看你们太辛苦,想帮你们分担点吗?你看,你和水荷今天不就能早点睡觉了吗?”   韩清洺希望能用好处把这俩小家伙糊弄过去。   韩绯荷却不好糊弄,虽然只是个小屁孩儿,脸上的表情却似模似样了,一沉下脸,还真有几分气势,让韩清朗心虚不已。   最后,韩清洺都觉得,自己脸上的笑都挂不住了,韩绯荷才慢慢开口。   “哥哥,你可是男孩子!而且,你未来是要考科举,考状元的,怎么能做这种事?哪有当官的人洗衣服做饭的?读书人远厨房!你怎么连这个也不知道?”   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后来韩清洺想到,应该是君子远庖厨。   韩清洺笑道,“话不能这么说,孟子言,君子之于禽兽也,见其生,不忍见其死;闻其声,不忍食其肉,是以君子远庖厨。但男子汉为人,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我要是连这种杂事都干不了,还能指望我干什么?”   果不其然,二妹妹表情好看了很多。   他就知道!只要自己稍微掉掉书袋,这丫头就能高兴。   韩绯荷语气缓和了些,还是道,“但是你们读书人要做的就是好好读书,哥哥,你是我们家唯一的希望,我和水荷现在苦,但这都是为了你能当官。你当了官,我和水荷就能过上好日子!”   “本来读书就苦,你有干这些杂事儿的时间,还不如去多读些书,考的时候也能多些把握。”   绯荷不识几个字,听人说多了寒窗苦读,觉得书这东西是读的时间越长越好的。   她懂得不多,也知道哥哥这是心疼她们,但是她也有自己的想法。   “我不知道哥哥说的是什么意思,但是哥哥,就算你说的对,干这些杂活也会浪费你读书的时间呀!你用干这些活的时间读书,考上官的时间就会少一些,你当上了官,我和水荷才能过上好日子,你要是疼我们,就应该抓紧时间读书才对!”   “……”韩清洺竟无言以对。   倒不是实在找不出话来反驳,只是面前这个小孩子的表情让他觉得自己读书是全家唯一的希望。   他有点感动。   也许现代那些穷人吃苦受罪也要让孩子考上大学,就是这么个原因吧。   不过,连韩绯荷也没发现,她说自己听不懂哥哥说的是什么的时候,眼中闪烁着极其憧憬的光。   韩清洺觉得,自己知道了那些渴望读书的孩子是什么样子。   因为做不到,所以期盼,因为渴望,所以才会觉得那是神圣美好的,因为崇拜,所以把那当成了唯一的光。   好像饥渴的旅人在沙漠中祈求着的绿洲,又像是黑暗中的逃亡者祈祷着上帝的光。   也许,正是因为自知自己不可能读书了,所以才会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他这个唯一识字,并且能读书有前途的哥哥身上吧?   ……   他又想哭了。   即使变成男人……呃,男孩一年,似乎也改变不了她作为女性本来敏感细腻的性子。   韩清洺却知道,自己不能哭,甚至不能露出一点脆弱。   因为,面前这两个丫头,是真的把自己当做唯一的希望。自己能做的,就是满足她们的期待。   若是他倒下了,随后的便是两个少女的崩溃。   也不是没想过其他出路,但是如今的时代,士农工商,作为减不能抗手不能提,没有人脉家徒四壁的穷书生,似乎科举真的是他唯一的出路。   该庆幸这个朝代还算开明,并非世族把握朝政,科举制度已经相当完善了吗?   韩清洺努力调动脸上的肌肉,强迫自己露出一个笑,“好的!哥哥知道了,以后绝不再犯了,哥哥这就去读书,然后考上科举,当上大官,让家里有钱起来,好吗?”   韩绯荷的脸上这才露出笑容。   “哥哥啊,到时候要买好多鸡好多鸭,还要买好多菜种让你们……不,让下人种!然后买一个大大的院子,牛羊猪全都养上!到时候,咱们家可以随便吃菜吃肉!”   在这里待久了,韩清洺也知道该怎么哄这两个古代的小孩子开心。   如此朴实、如此卑微的愿望。   却是这两个孩子心底最期望的梦。   果然,韩绯荷和韩水荷的眼睛都亮了起来,尤其是韩绯荷,小脸变得红扑扑的,看起来兴奋极了。   韩水荷“哒哒哒”跑到哥哥面前,拽着哥哥衣角道,“那哥哥哥哥!可以挖个池塘吗?我最喜欢吃鱼了,还有莲藕!”   “嗯!当然!”韩清洺笑的双眼弯弯。   “里面要养上鲫鱼草鱼鲢鱼,还有鲶鱼!不仅养鱼种莲,还要养荸荠和菱角!”说着,他双手抱住韩水荷的腋下,把这孩子举了起来。   “到时候,你可以随便吃鱼和藕,还有菱角!”   “咯咯咯~”韩水荷被逗乐了,欢快的笑起来。   第2章 心软这一说      韩绯荷看着笑的开心的妹妹和哥哥,也笑的甜甜的,仿佛已经看到了家里什么都有,吃穿不愁的样子。   “好了。”   才举了一小会儿,韩清洺就觉得胳膊开始累了。   这具身体可真是……那孩子明明那么轻!   果然还是多干点活吧,当锻炼身体了。就算是现代,也讲究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呢!每天都要跑操。到了古代,这好习惯也必须坚持才行,更何况这具身体还弱的像个鸡,别到时候在考场上就晕了!   丝毫没有考虑到自己以前对那不合理锻炼制度的各种吐槽抱怨腹诽,韩清洺十分阿Q的给自己干活的行为找了借口,然后往自己的屋里走。   男女七岁不同席。   虽然是亲兄妹,但是韩清洺的年纪也太大了,不能再和妹妹住一个屋。   大概因为原主的父亲是个读书人,家里这些规矩也不少,所以在原主差不多十岁的时候,就起了新屋子,让儿子住宿读书。   正好,韩清洺不用担心自己读书会吵到妹妹。   要说,他也真是够倒霉的。明明都穿越了,为什么还要读书!   好不容易三年地狱熬完,考上了重点大学的!一朝梦醒,往日辛苦全白费了!   简直是一江辛苦向东流,愁煞少女……年几多忧。   也怪不得当初他总想死回去,或者干脆连命都不要也不要在这里呆着了……   如果不是当初……   唉,恐怕自己真的就死了吧?   打开纸窗,用木棍支好,面前摆上书,虽然很想专心看书,但是一想到两个妹妹背着半个自己高的篮子回来的样子,他就忍不住想起当初自己寻死那段时间的事。   话说……   真的不能怪自己啊!   一个二十一世纪,有着花一样的年龄和……咳咳,容貌啥的稍后再议,那啥,还有美好而光明未来的少女,突然一觉醒来就发现自己穿越了,还免费变了个性!   而且家里穷的老鼠蟑螂都不来——是真的没有老鼠和小强!   还多了两个拖油瓶妹妹,任谁都忍不了的好吗?   她也是家里独生子,应国家独生制度出生的,家里条件也还好,勤快妈妈懒女儿,有一个贴心又疼爱闺女还勤快的妈,她最累也不过高中住校三年自己打水洗洗单薄的衣服,外加半个月左右的一次轮值收拾宿舍。   难洗的衣服都回家交给老妈了,韩清洺懒起来,外加学校时间紧,放假时间短,那可是连一个月才洗一次澡都有的!   骤然一来到这种床单薄的让人害怕、床单垫子只有一层,冬天被子厚的压死人还不见得保暖,地上全是土坑家畜粪便,家里也是各种尘土的地方,她简直受不鸟好吗!   现代的农村都没这么脏乱差!   还有外面的围墙,只有一米五高啊!墙面也是凹凸不平,高点的个子双手一撑就过来了,真的能防住贼?   她呵呵了。   衣服也是粗布的,米饭都是没褪干净皮的,这里连丰富点的调味料都没有!厨房的调味罐子里永远只有盐和糖,花椒大料都没有!连葱都没有!幸好还有蒜,不然作为半个吃货的韩清洺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活。   衣服也是,里三层外三层还全是补丁,衣服倒是耐磨,但是也粗!   也幸亏是魂穿,不然韩清洺发誓,她一定会被磨下一层皮!   其实,环境的恶劣还在其次,韩清朗这人对条件要求不大,算是适应能力比较强的,最主要的,还是心理的落差。   失去亲人的彷徨无措,对未来的迷茫,以及环境骤然改变的惊慌。   再加上身体不可告人的变化……   这一切都让曾经的张晓雅感到无比痛苦。   再加上想到以往看过的小说里,女主在异世死后却回到了现代……   很快,死成了张晓雅那段时间的唯一目标。   尤其是最开始的惊慌过后,从穿来的第三天开始,张晓雅就开始无所不用其极的寻死。   一开始是准备用斧头菜刀自杀,后来不慎被韩水荷发现,两个女孩子把家里所有利器都藏了起来,连根带尖的竹签都没有。   家里找不到凶器,干脆去外面。投河、上吊,甚至如果不是因为这周围没有悬崖,张晓雅还准备跳崖试试。   但是每次都“及时”被两个女孩子发现救了回来。   那段时间,村子里其他人都对她和两个小丫头指指点点,走在路上都有人投来异样的目光。那些闲言碎语,无非就是韩家大儿子疯了……受不了打击疯了。也有并不狭隘的,可是那过分同情的目光和举动并不比闲言碎语好多少。   张晓雅是不在乎。   她始终是要回去的,在乎这里的人干什么呢?倒是两个女孩子,在同村人异样的眼光言语中日渐低下了头。   直到现在,韩水荷都不怎么愿意主动和别人说话。   她不是没有发现,只是不想去关心。她甚至觉得,这两个小丫头阴魂不散,真是讨厌!   大概是迁怒吧,她可以忽略了两个女孩子受到的伤害,甚至因此隐隐有些快意。现在想想,那个时候的她大概真的是有些偏激了,甚至觉得,都是这两个小丫头阻碍,自己才回不去!   那阵子,她的脾气愈发喜怒无常。   以前也算个乖孩子的她开始打人骂人,砸碗摔东西,用刺伤周围一切能触摸到的东西的方式发泄。   然后看着两个女孩子从一开始的慌张哭泣,到后来的麻木忍隐,暗暗想着,到底什么时候,这两个烦人精才会不管自己,让自己去死。   直到有一天……   起夜……也就是上厕所的自己,路过厨房,看到了厨房里昏暗的灯光。   当时她满脑子都是寻死和发疯,也在绝食,但是却没想过憋三急憋死……太挑战人类极限了,她做不到。   住人的总共两间屋子,一间自己在的,一间曾经的男女住人住,如今归了两个女娃娃的。   两间屋子都是黑的,厨房是亮的。   是不是小偷?   鬼使神差的,张晓雅就凑过去了。   后来才从声音里判断,是那两个小丫头,还有些细碎的声音,似乎是在找东西吃。   不是小偷啊……   张晓雅微微垂眼,然后继续迈着沉重而麻木的步伐去茅厕。多日的折腾也让她的精神和身体极度疲乏了,在发疯的同时,她自己也不好受。   不过厨房里的声音却吸引了她。   “姐姐!找到了!”   “嗯,乖,快吃吧。”   ……   张晓雅慢慢走去厕所。   大概是夜太寂静了,又或许两个孩子没想到厨房外会有人,所以没有遮掩声音,也或许是两者兼有,她们的声音十分清晰的传进了张晓雅的耳朵。   然后,让她,彻底迈不开脚步了。   “……姐姐,米糠好难吃啊。人们都说糟糠之妻,是不是就是咱们这样,吃米糠长大的女人啊?”   ……米糠?   那不是碾米之后留下的米皮渣滓吗?   张晓雅忍不住侧过脑袋,好让自己听的更清楚些。   “别胡说!”   “那姐姐,你说糟糠之妻是什么意思啊。”   “唔……我也不知道。好了别说了!快吃吧!”   又是一段时间的沉默,让赵晓雅忍不住怀疑,是不是自己听错了。   可就在她要走的时候,声音又传来了。   “姐姐……糠也快吃完了,我们明天吃什么呢?”   “……姐姐也不知道啊。”   “姐姐,我们哥哥每天都不吃饭,那些饭都冷了……我们能不能……”   “不行!”   张晓雅当时还没记住两个孩子的名字,或者说根本不关心,但是倒是能从说话的语气和声音里分辨出两个孩子的身份。   大点的孩子十分强硬的打断了小点那个的话,道,“家里本来就没有米了,前几天还好,这几天都是给哥哥热的之前的剩饭,咱们如果吃了,哥哥想吃的时候就没有了。”   小的那个说,“可是我饿……”   “这不是有米糠吗!”   “可是米糠不顶饿啊!而且……”小点的那个孩子快哭出来了,“而且……米糠都只剩一点点了呜呜呜……”   “嘘——!”   眼见妹妹哭声越来越大,大点的那个急忙制止,“你别哭了!吵醒了哥哥怎么办!”   “可是我饿啊!”   小孩子不敢说哥哥的坏话,却没法止住自己对吃不饱的抱怨。从她的声音里,赵晓雅很清晰的听出了她的怨怼和委屈。   ……   这放到现代,还是可以挑食耍赖,各种不听话的年纪。   “……忍忍吧,明天,等明天,姐姐带你去挖土豆吃。”   “你这都是第四次了!姐姐你是不是在骗我?”   “这不是田里都有人看着,没法偷……没法挖嘛!你就不能忍忍?”   “可是我饿!”   “嘘!小声点!”大点的也有些急了,然后顿了顿,似乎在平复心情,“明天……等明天,我一定给你去弄来吃的。”声音有点坚定,也……有些狠。   “那……今天呢?”   “再忍忍,大不了……我这些给你。”   “……哦。”   听起来有些不满,但是小点的最后还是妥协了,然后是一些琐碎的声音。   张晓雅似乎听到大的那个在咽口水,又似乎没有,因为她已经听不清了。   捂着嘴不让自己发出声音,张晓雅不敢去擦脸上汹涌的眼泪,怕惊动厨房里那两个老鼠一样胆小又敏锐的孩子,然后扶着墙壁,任由冬日的寒风将脸上的泪水刮成冰冷,让她的脸又冷又疼,慢慢挪回了房间。   突然,就觉得自己真的撑不下去了。   长时间的抑郁和阴暗仿佛一瞬间爆发出来,将她埋没。   两个孩子小心翼翼、担忧的脸,那些笨拙稚嫩安慰她的话,还有这些天她们委屈的表情,看她不吃的饭时奇怪又小心的神情,还有她们收拾自己弄坏的东西时的默然不语……   自己真是个畜生!   所有画面一齐涌上眼前,让她几乎看不清路,差点绊倒,细微的声音似乎惊动了两个孩子,她们的声音停止了。   张晓雅急忙跌跌撞撞跑回房间,然后关上门。   嗯……   忘了上厕所。   总之,就在第二天两个孩子强颜欢笑拿着饭碗来到他房间的时候,看到的,是一个带着温柔笑容,用十分温柔的目光看着她们的哥哥。   就在那天夜里,她成了他,接受了原主遗留在身体里的所有记忆。   作者有话要说:   本文慢热,女穿男,雷者预警      第3章 乡下人进城      从穿来的第一天,她……他就知道,那家伙留下了自己的记忆。但是她强烈的排斥、反抗,丝毫不允许那些记忆与自己的融合。   连一点点都不允许!   不想了解,不愿了解,不想让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沾染自己,更不想和这个陌生的地方有一点牵连,就想这么干干净净的走,然后,让这里的世界按照本来的轨迹运行。   大概是原主性格懦弱,或者是灵魂没自己强?   总之,在自己抵抗后,那些记忆就乖乖龟缩在一个角落里,再也没敢冒头过。   但是,他总感觉,那些记忆在呼唤他。   小声的,小心翼翼的,感觉……就像是个被抛弃的小狗一样,不敢冒头不敢叫,只是每天用可怜兮兮的目光看着他,如蛆跗骨,每时每刻……然而,这并没有什么用,除了让她更烦躁。   尤其每天做梦都能感觉到对方似有似无又小心的试探与触碰,还有那隐含着的期待……   让她夜不能寐,每天都处在极度防备中,精神也愈见狂躁。这大概也是她对两个孩子迁怒的原因之一。   凭什么我要被你们影响!那个死人自己死了,也不让后来人好过吗?非要影响到别人才开心吗!   她是张晓雅,不是这个世界的谁!   ……   而如今……终于能睡个好觉了。   解脱了……   “……对不起。”   迎着晨曦,那个五官清隽却面颊深凹面色苍白,看起来形容枯槁的少年带着复杂的目光,对两个女孩子这么说了。   “哥哥之前有些接受不了事实,让你们吃苦了。”   “现在哥哥想通了。”少年歉意的笑了,“哥哥回来了。”   ……   后面,发生了什么来着?   是两个妹妹哭了,还是自己哭了?   ……还是都哭了?   记不清了……   只记得,那天的太阳很大,很大……明明是寒冷的冬天,就像现在一样,却大的刺眼,也明亮的刺眼。   真的很刺眼。   让人头晕目眩,连记忆都不清晰了。   ……记不清也好,总觉得,那一天之前的日子,都像噩梦一样。就把那天当做自己来到这个世界的新生日好了。   对了……   除了记忆,自己还多了个东西。   高信号无网线免费人体移动热点,连接原世界的。   嗯,就是自带移动网络。   ……这就是自己的金手指吗?   果然和自己一样完美全面又独特。   不过好可惜……为什么不是直接把自己变成电脑?这让自己就不用苦哈哈的背书了,直接在脑子里打小抄就好了……   果真是人无完人金无足赤吗?   算了,人太完美也会遭天妒,自己已经很棒了,还是给别人留条活路吧~   而且,继承了身体与记忆的同时,自己还继承了原主聪颖的天赋和出众的记忆力。啧啧,虽然不想承认,但是原主真的比自己聪明……搁现代,绝对学霸的主!可惜,英才早逝。   六岁参加童试成功过关成为童生,入学后屡屡得到学正的夸奖,两年后成为该州生员第一,得到廪生资格。在父母的教导下,不骄不躁,一直到一年前,也就是十三岁,才积累充实,准备参加乡试。   若不是出了那件事……恐怕,当年这里,就会出现史上最年轻秀才了吧?   想到即便是当初记忆里,也最灰暗被隐藏最深的记忆,韩清朗不禁眼眸深邃。   这个世上,总有那么些人,阴险狡诈,令人厌恶。   罢了,不想也罢,想了也只是平白添堵。韩清洺如今急的,应该是一家人的口粮问题。   思来想去,最终韩清洺也只能想到一个办法:出去打工。   这里是村子,地方偏僻,自然没什么能打工的地方,但是附近便有个城镇,里面饭馆酒肆都不少,想来端茶倒水的跑腿总是能当的。   只是该怎么跟两个妹妹说呢?   韩清洺苦恼的抓抓头发。   很快天便黑了,韩清洺出去外室和两个妹妹吃饭。   两个孩子坐在桌前,面色忐忑,桌上只有一碗饭一盘炒蘑菇和一小盘干瘪的果子。   韩清洺脸黑了。   不过他还是坐到桌前,对两个女孩说,“吃饭吧。”   韩水荷咽了咽口水,却忍者没伸手,眼睛带点期待又带点为难的看着韩清洺,韩绯荷则是直接扭过头,道,“哥哥,我们吃过了,你吃吧。”   “……乖,吃饭吧,就算之前吃过了,也要吃一些,你们还小,多吃长身体。”   绯荷小脸还僵着。“不用,哥哥吃就好,我们人小,吃的也少。”   “是吗,那你们吃了什么?”韩清洺道。   绯荷愣了,支支吾吾道,“就是炒蘑菇……”说着,忍不住咽了口口水,咕咚一声,巨响。“嗯,还有果子。”说完一脸餍足,仿佛真的吃过般。   韩水荷忍不住按住自己隐隐作响的肚子。   韩清洺脸黑成了炭,狠狠一拍桌子,道,“你根本就是在骗我!”   韩绯荷、韩水荷都被吓了一跳。   韩绯荷知道哥哥什么都顺着自己,只有吃饭上一直很坚定的要求自己和妹妹都吃饱,不由得心里有点犯怵。可是家里真的没余粮了!大冬天,山上也什么都没有……韩清洺向来听话的行为给了她底气,韩绯荷道,“只有哥哥吃饱了我们才能吃,哥哥,你快吃吧!我和水荷有别的东西吃!”   言罢,她拽着韩水荷就要离开饭桌,韩水荷恋恋不舍的回着头。   韩清洺气的脸色发青。   她一直觉得韩绯荷很懂事,直到今天,她才明白这种封建的懂事给人带来了什么影响。   这两个孩子都不把自己当人看吗?   哥哥需要吃饭,需要好好休息,她们就不需要了吗?   “哥哥刚刚下了个决定。”韩清洺忍下气,道,“哥哥明天要去找份活计,给家里补贴家用。”   “这怎么行?!”   韩绯荷几乎是失声尖叫出来,回过头。   “哥哥,你可是读书人!”   韩清洺耐着性子道,“和读不读书没关系,若是再不找份工作,我们一家人只能饿肚子了。”   “不行!我不同意。”韩绯荷道,一张小脸都憋红了。“哥哥别怕,有我和水荷在,我们饿不到的,总之,你是读书人,绝对不能像那些没读过书的人一样去干活!”   “啪!”   桌子被拍的震了三震。   韩清洺脸色出人意料的难看,把韩绯荷吓了一跳,“我不去找活计,靠什么吃饭?就靠你和水荷天天上山刨野菜菜根吗?现在可是冬天!”   韩绯荷被吓了一跳,半天,才嗫嚅着道,“哥哥是嫌我和水荷挖的野菜不好吃?可是现在是冬天,除了菜根什么都没……”   韩清洺叹了口气,“我不是这个意思。”把语气尽量压低,显得温和些。   天知道他要气死了!   “只是现在日子越来越不好过,若我不做些什么,一家人迟早饿死。”   “可是……”韩绯荷还想说些什么,却被韩清洺搂住,打断了接下来的话。“听哥哥的话,以后就由哥哥来赚钱养家。你毕竟还是个孩子,还是女孩……哥哥会出去找活计,撑起这个家。”   “可是哥哥……”   “没有可是。”韩清洺的话霸道有力,“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一家不成,何以成功名!如果连你们也养不活,怎么能指望我成就功名?”   韩绯荷听不懂他的话,却觉得哥哥的胸膛十分温暖,忍不住往里靠了靠。   韩水荷则是一脸茫然。   怎么……哥哥和姐姐吵起来了?   她该听谁的?   “听话……”韩清洺瞳孔内有火苗在汇聚,低沉而热烈的灼烧,逐渐形成烈焰,“我会让你们过上好日子……”因为我是哥哥。   第二天,拜托隔壁王家照顾好两个小姑娘,韩清洺朝附近最近的城镇走去。   幸好村里民风淳朴,隔壁王家也是一家好人,不然他还真不放心两个孩子自己在家。   最近的城镇里这里也有三里路,古代路很不好走,所以韩清洺早早起了床,带上简单的包裹朝城镇走去。   村里人口简单,自然没什么活计,他想打工,只能去城镇。   凌晨出发,到城里天已大亮,各处氤氲着香甜的武器,早点铺早早便开张,铺子老板、小二卖力的喊着。   好久没吃过像样的东西,韩清洺忍不住咽了口口水。   但是他身上没钱。   路过酒肆、店铺,他都会进去问一声,“请问这里招工吗?”   第一个是个包子铺,老板长着张包子样面团团的脸,看他一眼,道,“不需要。”然后继续喊卖。   第二个馄饨铺,第三个酒肆,第四个……   知道路过一家当铺,一个伙计浇注了自己。   “喂!那边那个,蓝衣服的!”   韩清洺停下,看向那边。那是一个当铺,一个伙计站在门口,指着自己,“对对,就是你!”   韩清洺道,“你在叫我?”   伙计点点头,道,“就是你。”   韩清洺站定,“你叫我干什么?”   伙计道,“你不是要找活计吗?进来,我们老板找你。”   韩清洺咽了口口水,大概知道了怎么回事。不过……当铺啊?莫非是想让他打算盘?糟糕……幼儿园学的那几手算盘这些年早不知道扔哪里去了。   不过韩清洺还是进去了。   有希望总比没有好不是吗?   进了店铺,一个尖嘴猴腮的老头坐在柜台后,正一下下打着算盘。   “听大毛说,你正在找活?”   韩清洺点点头。   老头抬起眼皮,一双小眼上下扫视着他。“嗯……长得到不错。”   韩清洺扯起笑刚想搭话,却听对方道,“可惜,干活靠的不是脸。”   ……   韩清洺默默把到喉咙口的感谢咽了下去。   “我读过书,也会打算盘。扫地拖地收拾东西,打算盘记账,我都会,”韩清洺决定主动出击,“并且踏实肯干,只要你们用我,我就会好好干。”   “啪!”的一声,算盘落下最后一子,老板道,“行了!要是都让你干,我和大毛干什么?你的工作也就是打扫打扫房间,收拾下货物。你今天先回去吧,好好收拾自己,瞧这一身衣服,你是来考场中举的,还是来干活的?”   韩清洺恍然大悟。怪不得那些店铺老板看自己的眼神怪怪的。为了找工作,他穿了自己最好的一身衣服,也就是书生袍。   向来只有书生风花雪月饮酒作乐的,哪有书生会来这种低贱的地方做伙计的?   “工资日结,我们这不缺长工,所以你只能打短工,并且来的时间还不一定。”   韩清洺道,“明天?今日不行吗?”   老板看他一眼,“你很着急?”   韩清洺很想点头,但看出老板有些不高兴,他便没说,而是道,“不,我随时都可以,那我明天再来。”   老板点点头,“这才对,年轻人,不要太急躁。”   看韩清洺还在原地呆呆站着,老板皱皱眉头,大毛见状,本想上前赶走韩清洺,却被老板拦住了。   老板叹了口气,道,“唉,罢了,你一个书生回来找活,想来也是生活不易。就当我发好心,小子!要是你没遇到我,只能去山上砍柴!”   “你就从今天开始干吧!大毛,给他去后面找件衣裳。”   作者有话要说:   = =……简单的过渡   艾玛写着写着都要被自己感动了,多好的孩子啊,为啥不是我妹妹呢?Q-Q   第4章 大庄家      大毛改撵为迎,“算你走运!咱掌柜的可是这十里八乡有名的心善!”   韩清洺心里一喜,“谢谢掌柜!掌柜心善!”   掌柜点点头,“还算你有点眼力见。”   果然自古至今只有劳动最光荣,找到了工作的自己迅速获得了足够一家人勉强吃饭的工钱。   第一天拿到工资时,韩清洺还给绯荷、水荷两个人买了豆沙包。   甜腻香滑的豆沙馅和软绵的面皮让两个女孩笑开了花,绯荷一边不舍的吃着豆包一边“教育”哥哥,“哥哥,你赚钱不容易,以后这种东西还是不要买了,太浪费了,要是留着进京赶考该多好。”然后对水荷说,“这种东西,咱们偶尔吃一吃就好了,你可别缠着哥哥要啊!”   水荷有些不开心,不过还是答应了姐姐。   对哦。   日子过得太穷,不是读书就是摘叶菜,自己都忘了,作为书生,还有考试这一选项栏可以点亮。   回想记忆里,若不是……自己如今也是响当当的秀才一枚了。   在古代,秀才拥有不少特权,更重要的是,当了秀才,就能坐馆教书或者自己教书,赚的钱可比打杂多多了。   自己现在虽也是书生,不过只是童生,等考过本地院试后才是秀才,只有有了秀才资格,才能参加乡试,乡试中举后,才是举人,成了举人,再有进京科考的资格。   “……你说得对。”韩清洺没有纠正妹妹常识性的错误,道,“作为书生,怎么能不考试呢?”   绯荷眨眨眼。   “等明年春天,我就去参加院试。”在百度上搜索着,秀才拥有的好处让韩清洺不禁亮了眼。   怪不得范进中了举之后高兴地发了疯,对于贫困的古代平民来说,能成为秀才,带来的好处都是说不清的!更何况这世界对读书人的优惠更甚于原来世界。   没错,这世界。   韩清洺早发觉,这里是与她所生活的世界平行的另一个世界,从三皇五帝开始到夏商周,历史都是正常的,可到了秦朝却大不相同。   这里的秦朝由扶苏继承大同,秦朝整整延续了十数代,才因最后一代皇帝的昏庸无能而崩塌。   而最吸引韩清洺注意的,便是大秦丞相——夏天。   这个人在秦王朝的传承中起了巨大作用,他的聪明与高瞻远瞩被后世传颂,尤其他与秦二代扶苏间不得不说的一二三事让后世津津乐道,从而让他的名字经久不衰,青史留名。   此外还有许多人,这些人的存在影响了历史的发展,让历史如脱缰野马般朝歪处一去不复返。   身为穿越者的韩清洺自然能深深体会到,这些人身上与他相同的独特气息。   这些人有的流芳千古有的遗臭万年,但毫无意外在这世上留下的深深痕迹,也许有更多还未来得及留下痕迹便消失,也许换一个人来会被这件事深深激励,从而致力于做出一番大事业,可是韩清洺不同。   家境的困苦与社会地位的骤降让这个本来衣食无忧的女青年提早体会到了社会的残酷,也让她或他一瞬间成长了。   对于现在的他来说,能养活一家人就够了,他真的不奢求太多。   至于秘密……   就让它永远成为秘密吧。   韩绯荷突然激动的抬起头,问,“哥哥,你终于要去参加科考了吗?”   小丫头两眼亮的好似要放出光芒,欣喜的似乎马上就能过上好日子。   “……”韩清洺不得不打破她的幻想,道,“要参加科考前还有很多考试,哥哥只是参加其中最低的一个罢了。不过你要相信,哥哥很快就能参加最高的一个,成为第一名!”   “是状元吗?”韩水荷怯生生的问。   韩清洺充满自信的点点头,“没错,状元!”   不是他自夸,这具身体的记忆力实在傲人,再加上他原身经历了无数□□应届考试,如今这点小考试简直就是毛毛雨。若是她小心一点……状元不一定,前三甲还是有可能的。   不过,在民间,举人阶层便足够被称为“状元”了。   要是她有这具身体的记忆,早成了神童学霸。   若他记忆无错,明年一月,便有一次院试。   上次院试被那个混蛋打断,害的原主也送了命,今年,他一定要成为秀才!   从今日开始,每天下工后就开始学习吧。   比起现代的文理双杀,古代只有古文背诵古文理解的题目还是很简单的。   尤其某人还有网络作弊器。   这一天,韩清洺下工回家,刚走到破烂的木门门口,却听到屋内传来一阵嚎哭。   水荷!   韩清洺一惊,赶紧跑到屋里,却正好看到一个人的手高高举起,而水荷则拉着他的袍角跌坐在地上,一旁是捂着脸低泣的韩绯荷。   “水荷绯荷!”   扶起地上的绯荷,韩清洺怒视面前这个男人,“你在做什么!”   男人被吓了一跳,却强撑着怒道,“我只不过来你家坐坐!你这是什么态度!还有你的两个妹妹,果真是无父无母就野了!我可是你叔叔!”   韩清洺怒了,冲上前,“我是你大爷!”   不多时,男人哀嚎着跑了出去,“韩清洺!你小子给我等着!”   扔掉顺手捡起的笤帚,放下撸起的袖子,韩清洺憋在胸口的一口气终于吐了出来,转身去哄明显被打了一巴掌的绯荷,“绯荷不哭,来哥哥给你嘘嘘。”说着,拿下绯荷捂在脸上的手,轻轻吹她的脸。   韩绯荷本来没有哭,被哥哥温柔的一哄,却再也忍不住了。   “呜呜呜,哇哇——”   韩绯荷脸上有个明显的巴掌印,看得出,抽她的人用了不小的力气。   韩清洺愤愤道,“这个人渣!”   韩水荷跑过来,呜呜哭着跟韩清洺告状,“哥!叔叔又过来偷东西!姐姐拦他,却被他打了一巴掌。”   韩清洺咬紧了牙,“这个混蛋!”   韩绯荷委屈的扑进哥哥怀里,大哭起来。   韩清洺愤恨道,“家里都穷成这样了,他到底还想图什么?!!”   韩绯荷韩水荷眼睛闪了闪,都没有说话。   韩清洺道,“绯荷别怕,哥哥从明天起天天呆在家里,谁也不能欺负你!”   门口有人探头,却是隔壁王家的儿子,王大牛。   见到大牛,韩清洺忍不住又有一把火升起。他明明托隔壁王家看好两个孩子!这是怎么看的?!   见韩清洺眼里冒出火花,王大牛吓了一跳,缩着脖子走了。   不多时,隔壁王大婶过来了,看着脸上带印的韩绯荷,道,“明澈啊,你回来啦……”她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尴尬,“正好今儿我们家包了包子,你们要不要尝尝?”王大牛跟在她身后,手里提着一个篮子,里面散发出淡淡的香味。   “里面剁了猪肉呢!”   韩水荷忍不住咽了口口水。   韩绯荷看了篮子一眼,怯怯望向韩清洺。   韩清洺这时也冷静了些,知道邻里间不能随便得罪,语气平静下来,却还带着一丝气愤,“大娘,今天我叔叔来家里的时候,你们是正在忙吗?绯荷被叔叔打了,我却没看到你们在啊。”   大娘尴尬的笑了,“这不是田里忙吗……你也知道,我们一家农汉,不辛苦点都活不下去。”   韩清洺想冷笑,却忍住了。   寒冬腊月,干什么农活?   堆雪人吗?   他还想说,却被韩绯荷拉住了。“哥哥,大娘一家也很忙的。”   韩清洺看向韩绯荷,却在她眼里看到了劝说,忍了忍,最后放弃发火,让韩水荷接过篮子,对王大娘道谢。“多谢大娘了,”韩清洺还是忍不住道,“我一人孤身在外打工,两个孩子无依无靠,以后还要多亏大娘照顾。”   看看红了一半脸的韩绯荷,王大娘脸上闪过一抹尴尬,道,“不是我说,明澈啊,韩舟济毕竟是你叔叔,你们自家人的事,我也不好管。”   韩清洺道,“我知道大娘为难,可是他都大人了,大娘好歹也拦着。”   王大娘说,“虎毒不食子,毕竟是你们亲生叔叔,谁知道他会动手呢?”   “不过有了这次,下次我们一定不会让绯荷挨打了。”   韩清洺笑道,“有大娘这句话就够了,多谢大娘的包子。”   王大娘松了一口气,道,“你知道我们为难就好。”然后让大牛把包子替水荷提进屋里,转身走了。   “大娘慢走。”   看着王大娘的背影,韩清洺带着两个孩子走进屋里,翻箱倒柜找出一瓶伤药,也不知对不对症,只能凑活着给韩绯荷抹上,希望能消肿。   “绯荷,韩舟济三番四次来家里打秋风,到底是为了什么?”   原主作为书生,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一心只读圣贤书,家里的俗物一概不管,自然不清楚这些亲戚的德行,到死才知道自己所谓的亲人狼子野心。   代价则是自己的命。   没错,真正的韩清洺,正是死于自己亲人手下。   韩清洺从小便是远近闻名的神童、天才,3岁通读百家姓,六岁便能成诗,一时间成为家中的焦点,也是一家人的希望。这样的韩清洺,自然文采斐然。在去年,也就是韩清洺13岁时,他和自己叔叔,也是父亲的三弟一同参加院试,却在途中被叔叔推入水中,寒冬腊月,无人发现,自此消失于世间。   而原因,便是叔叔偷了他的文稿向本地知县自荐,被他发现。   韩绯荷知道哥哥看出了端倪。   自从哥哥生病后,比以前敏锐了很多。   “我……我不知道。”   韩绯荷讷讷不敢言。   看着绯荷心虚却还强撑的样子,韩绯荷叹了口气,“罢了。”总归这两个丫头是这世上唯二不可能害他的人。“以后我再出门干活就把门锁上,你们两个待在王大叔家玩吧。”   韩绯荷赶紧点头,甜甜的道,“都听哥哥的。”   韩清洺不满道,“这个时候到听哥哥的了。”   韩绯荷害羞的一笑,赶紧拉着韩水荷一起抱住哥哥。   “哥哥,我和水荷想吃糖葫芦……”   “行,”韩清洺弯下腰,赌气般在韩绯荷、韩水荷脸上各刮了一下,“给你们买!”   正如韩清洺抓住了让韩绯荷开心的诀窍,韩绯荷也发现了怎么能让哥哥开心,那就是小小的任性一下。   自从哥哥生病醒了之后,对她和妹妹越来越放纵了。   不过……说句贪心的话,她也希望哥哥能多宠宠她……   水荷一听能吃到糖葫芦,开心的不得了,抱住哥哥一连声的撒娇。“哥哥哥哥哥哥哥哥~”   韩清洺笑开了花。   第二天,韩清洺将两姐妹寄在王家后,照常去了城里那家当铺,一如既往的开始做活。   一向不多话的掌柜却嘱咐了他句,“今天大庄家要来,你给我机灵点。”   在这里干活的几天,韩清洺已经知道了这当铺真正的老板不是掌柜,而他会被雇佣的原因,也是庄家要来,店里一时忙不过来,所以并不意外。   “好嘞。”   等庄家走后,他就会被辞退,但月正巧是院试时间,他正好可以趁机苦读。   等乡试中的,凭借秀才的本事,他便是不做工,也有大把的钱送上来。   正擦着后面的典当物,门口一阵喧哗,韩清洺好奇的看去,却发现一个少年被簇拥着走进。   作者有话要说:   如约的小攻出现,然而……就是不让你们看脸   ---------------------------------------------------   称呼错误,爸爸的弟弟叫叔叔,玛德我智障了      第5章 都说了是渣攻      那少年一身豪华紫貂毛裘大氅,外面罩着一件暗红披风,将他包裹的严严实实,只露出一个脑袋,能看到头上是温润剔透的紫玉冠,用一根同样质地的长笈束着,手里捧着一个鎏金雕花暖炉。   本来已适应了这的寒冬,看着这个少年,韩清洺却下意识打了个寒颤。   少年走进屋中,解下披风,露出脸。微胖,眼睛被脸上的肥肉挤成一点,却还是明亮的很,看的出他本来眼睛很大。肚子也凸了出来,还有肥粗的胳膊腿,让他看起来很臃肿。皮肤倒是白皙的很,嫩生生的。   本来还有三分好奇,可这少年一开口,韩清洺对他就只剩下了十分厌恶。   “这里怎么这么冷!”少年一脚踹开上前伺候的大毛,道,“你手这么脏!别碰我!”   大毛被踹了一脚,也不敢不满,脸上堆满笑,躲到一边替这群人带路。   韩清洺皱眉,却低下头,专心干活。   很快,那位少爷被人簇拥着进了库房,韩清洺见大毛笑着一鞠躬一鞠躬的退出来,掌柜又迎了进去。   走到韩清洺身边,大毛不屑的撇了下嘴。“啐!什么东西。”   不过他也不敢大声,只小声的嘟囔了句。   韩清洺看他一眼,没说话。   便是闲聊,也是分人的,有的话别人可以说,你却不能。   大毛显然不满意他的态度,道,“喂!你知不知道这家当铺是谁的?”   韩清洺道,“方才那位少爷的?”   大毛嫌弃的一撇嘴,“嗯哼。”   韩清洺低下头,继续擦货架。   大毛对他的态度相当不满,不过多日相处,也知这是个老实人,便道,“你呀你呀!就是不机灵。”颇有几分恨铁不成钢的样子,“方才那位少爷,就是咱们的大东家,刚才跟他进来的,除了那几个家丁,一个是咱们当铺的二叔公,一个是咱们这的票台,还有那个除了脸漂亮啥用没有的,是咱们这的司理。”   韩清洺好奇道,“二叔公?票台?那是什么?”   大毛讶异的看他一眼,道,“你不是连这个都不知道吧?”那眼神,仿佛他是什么稀奇人物。   韩清洺一呆,瞬间明白他对这里的常识不太了解,赶紧上网搜了下。“哦,想起来了。”   原来是古代当铺的工种。   “怎么平时不见他们?”   “哼!”大毛一脸不屑,俩滴溜溜的小眼睛一瞥。   韩清洺明白了。原来是光吃不干。   然后继续低头整理柜台。   大毛看他一副古井无波的样子,深深叹一口气,“你说你,年纪才这么一小点点,怎么就这么副老态龙钟的样子。”   韩清洺笑笑,不说话。   就算是原来的他,也有二十一岁了,比面前这个小伙子还大三岁。   看起来老油条一样的大毛,其实也就才十八岁。   在古代,十八岁的少年已经可以外出学艺、工作,养起一家人了。   大毛偷么着往里扒头看了一眼,见他们逛库房逛的正开心,道,“你是不知道,那个少爷今年都16了,却还是游手好闲,废物一个,若非他娘家留下了大批产业,都不知道怎么活下来!”   韩清洺道,“那位少爷是谁?”说起来,他还不知道这家当铺的东家是谁。   大毛嗤笑一声,道,“我就知道你不知道,不然肯定不是这么副表情。”   韩清洺道,“他的来头很大吗?”   “大?”大毛怪笑着道,“何止是大。他就是开国国公——于汉寿的孙子!”   这下子这位少年的身份一下明朗,便是韩清洺也不禁觉得如雷贯耳。   大同王朝至今共延续二代,五十九年,在这短短数十年中,有几个名字是全国人民不得不记住的,其中便有这么一位,于汉寿将军。   这位护国公不仅曾一夫当关以数千人抵抗前朝数万大军,更深入敌军救出过当今王朝□□皇帝,是实至名归的护国大将,也是三位开国国公中唯一国公之位袭承至今的——其他两位都因为各种原因被降职或者撤职。   这其中固然有其他两位的后代子孙太不争气,可最重要的,还是这两位的功劳都未及护国公大,地位也没护国公稳固。   “原来是那位……”韩清洺语气中不禁带上了些许尊重。   最重要的是,这位护国公一生只娶一妻,妻子死后再未续弦,直接孤身入了深山出家修行。   这让韩清洺一度怀疑这位也是穿越同仁,只不过从未得到过证实,所以也便不了了之。   “可惜啊……”显然,大毛对这位老国公也尊重的很,只是……“虎将犬子,嫡长孙竟是这么个东西。”   韩清洺皱眉,“便是这位少爷脾气暴躁了些,也没什么吧?更何况,他小小年纪就来当铺视察,应当很用功了。”虽然他心知堂堂护国公嫡孙竟来当铺视察,做下人的活计有些不对劲,“怎么你……”   大毛再次撇嘴,不屑的很明显,“你看到刚才那位司理了吧?”   韩清洺点头。   大毛靠近他,低声道,“那就是一个禁|脔!那位少爷从小倌馆买来的!”   韩清洺吓得手一抖,差点没把手里前朝的花瓶摔了。   大毛眼疾手快的抓住,呵斥道,“你小心点!”   “什么事小心点?”   大少爷的声音从后面传来,大毛立刻转身,顺便把花瓶放回架子上,道,“嘿嘿,少爷,您出来了。”   大少爷抛了抛手里上好的玉佩,满意的点头。“这次有赌资了。大爷也真是!越来越小气。”言罢,带着身后的一群人就要离去,临走前,却看到了正在擦拭货物的韩清洺。   他略带浊色的眼睛猛然一亮。   韩清洺下意识的察觉到危险。这人的眼神,真令人厌恶,好像看着他如同一件漂亮的货品般。   “这位是?”大少爷指着他道。   韩清洺更不开心了。   哪里有人会这样指着人说话的?   大毛站出来,挡在他身前,点头哈腰道,“新人不懂规矩,刚刚差点打翻了东西,前朝的古董呢!”   大少爷不满道,“前朝?哼!那个被我爷爷打的不敢冒头的前朝?那也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要说贵重,还得数今朝的青花瓷。你知不知道青花瓷是谁烧出来的?”   “当然当然!”大毛笑的脸上开花,“哪能不知道呢,不就是您们国公府么!全朝就这么一家的国公府!”   大少爷满意了,拍拍他的肩,道,“小子,有见识!好好干,以后能成大才!”   大毛笑的脸上都要放出光来。   不过这么一打岔,方才的话题也忘得差不多,胖子少爷看了眼面目清俊、淡若青竹的韩清洺,又看看一方笑靥如花却有些腻歪的小福,心里有点嫌弃,又眼馋的看了眼韩清洺,道,“小爷明天再来一趟。”   掌柜的就在一边,闻言,皱眉道,“少爷今日取的不够?”   国公府嫡孙怒了,大声道,“这是小爷的店!小爷想取什么,还用得着你同意?”   该死!要不是和那几个家伙打赌打输了,他哪用得着来看这老家伙脸色?   掌柜的弯腰,道,“不敢不敢。”   “哼!”似乎被这满脸菊花褶子的老头看的心虚,少爷强做怒气状甩甩袖子,道,“我们走!”   随即一行人离开。   临走前,国公府嫡孙还看了眼韩清洺,眼里毫不掩饰垂涎之意。   青花瓷?   没有在意那个小胖子怪怪的目光,毕竟自己现在是个男人,韩清洺更怀疑护国公的来历了。   等一行人走远后,大毛直起腰,使劲朝门口啐了一口。   掌柜的倒面无异色,直起腰,继续回去打算盘。   大毛转向掌柜,愤愤道,“掌柜的,咱们就任由他这么胡来?”每次都拿店里的钱去填补那些乱七八糟的债务或花销。   掌柜的信手打着算盘,道,“不然呢?”   大毛哑口无言。   掌柜的道,“毕竟……他才是店里的庄家。”这间店,只是少爷的母亲的陪嫁而已,他们,也不过是别人家的工人。   “另外。”掌柜的看向韩清洺,“小韩,你过来。”   韩清洺眨眨眼,“我?”   掌柜的点头。   韩清洺走过去。   掌柜的支开耷拉下来的眼皮,看了他半晌,道,“你……”   韩清洺莫名有些紧张,觉得似乎大事不妙。   果然。   掌柜道,“从明天起,你不用来了。”   正在打扫的大毛抬起头看过来。   韩清洺咽了口唾沫。他过年的钱还没赚够……“为什么?是我最近不够努力吗?”   掌柜摇摇头,“罢了罢了,当我对不住你,今天的工钱翻倍,反正,明天你不用再来了。”他不能眼睁睁看着个好好的孩子就这么……   韩清洺沉默了,点点头,“谢谢掌柜。”   回想起临走前少爷那猥琐的目光,以及旁边容貌艳丽,对自己有些敌视的少年,韩清洺似乎明白了什么。   罢了,至少有双倍工钱。   回去再找个工作吧,这次不能图钱多,到城里来了。   结了账,韩清洺拿着钱回去路上,正想着这些天攒的钱该怎么处置,却听到旁边一个声音叫他。   “喂!那个小子!”   韩清洺愣神,转头,发现是路边一家客栈,里面的掌柜正看着自己。   “对,就是说你!”胖掌柜见他一脸茫然,拿手指着自己,道。   韩清洺走过去,问,“不知有何指教?”   掌柜挑剔的看他一遍,道,“你会算账?”   韩清洺咽了口口水,道,“会。”不会也得会,大不了上网搜,或者装作打算盘其实用心算。   掌柜又看他几眼,道,“你跟我来。”   韩清洺紧张的走进去。   客栈不大,一会儿便到了柜台。   “我这客栈,正巧这几日账房先生放假回家,可总不能没个算账的。”掌柜道,“你在这儿干活,一日给你十文。”韩清洺还未开口,他便道,“别说你不干短工!我可是问过的。”   韩清洺道,“可是我在那边的当铺一日总有二十文,还只是个打杂的。”   这里可是皇都平阳,物价都比外面贵三倍!   客栈掌柜一瞪眼,“呵!那可是国公府家的产业,自然不能和咱们这些平头百姓相提并论!”   一边两个小二窃窃私语。   “啧!掌柜又要诈人!”“这人看着挺老实,也不知会不会被骗。”   韩清洺看看两个小二看热闹般的神色,也明白了点,当下沉下脸,道,“你别骗我,我知道外面的市价。”言罢,装作要走。   见韩清洺果然生气,客栈掌柜急忙拦住,“好吧好吧,你们年轻人就是不知道踏实,总想一步升天!”   韩清洺站住,却不做声。   掌柜道,“既然这样,一日三十文总好吧?毕竟你是短工。”   若是来做活的是皇都人,一定甩袖子走人,一日三十文,在皇都没个房子根本活不下去。可韩清洺是乡下人。   “三十文太少,起码四十五文。”韩清洺装作不平。   掌柜道,“都说了,你们年轻人就是不踏实。三十文,爱做做,不做拉倒!”   作者有话要说:   嗯,那个护国公嫡孙,就是小攻      第6章 人生处处有人渣      韩清洺转身就走。   老板拦住,“唉唉唉!四十文!不能再多了!”   韩清洺在当铺打工早就调查过,附近的短工,普通跑腿三十一天,若是文职,譬如账房,总要五十一天,不过他现在缺钱……   韩清洺迟疑的站住,“……好吧。”   客栈掌柜差点没笑开花,却忍住了。他就知道!这小子看着就寒酸,肯定不是皇都人,总能少花点雇金。   只可惜,这小子没想象中那么好骗。   不过总算少了二十文。   于是,在当铺后,韩清洺又找到了一家客栈账房的临时工作。   这一日,韩清洺回家,却看到隔壁王大娘门口,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太太正拉着自己的二妹,韩绯荷哭的满脸是泪,韩水荷在一边,一样哭的很大声,王大娘站在门口左右为难。   一个青年站在门口,苦口婆心的劝,“绯荷啊,让你去又不是害你,是为了让你过好日子,你不要这么不识趣啊。”   韩绯荷嚎的撕心裂肺,那个老太太突然反手给了她一巴掌。   韩清洺突然冲过去。   王大娘见他回来,好似有了主心骨,韩水荷也不再哭。那两个人见他回来,也停下手里的动作。   王大娘刚要说话,却见韩清洺越过她进了屋里,再出来,手里多了一壶水。   老太太转过脸,冲韩清洺露出一脸露黑牙的笑。   结果却迎来了一头水,还稀稀拉拉往下掉着茶叶梗。   韩清洺放下手里的水壶,拉过还被老太太拉着的绯荷,小声的安慰,“绯荷,怎么样,疼不疼?”   这王八蛋老太婆,不愧和叔叔是母子俩,打人都打的同一边脸。   今晚又得上药了。   没错,那个老太太就是韩清洺三人的奶奶。   被叔叔韩舟济擦干净脸上的水,老太太怒了,“韩清洺!你这是干什么!”   韩清洺冷着脸道,“如您所见,泼您水。”   韩舟济怒道,“你在做什么!”   韩清洺道,“我已经说过一遍了,难道你没长耳朵吗?”   韩舟济气急。   “你竟然泼自己奶奶一脸水!韩清洺,亏你还是个神童,带着这个名声不觉得心亏吗?我们可是你的长辈!这可是忤逆!不孝!”   韩清洺冷笑。   这个叔叔虽然是自己长辈,可三番四次来家里偷东西、打秋风,上次甚至推原主寒冬腊月下水,因为他偷了原主的原稿去自荐,导致原主死亡。   这种人,有什么资格说自己是长辈?   尤其他还一直嫉妒原主,并且不断给那位更大的长辈上眼药。   见母亲更生气,韩舟济心里不禁有些高兴。   这不能怪他!   作为一个穿越者,他没有穿越到什么王豪富贵家也便罢了,竟穿越到这种贫民家!连个天赋异禀过目不忘的金手指都没有!反倒是这个比自己小不了多少的外甥,竟聪颖的远近闻名,这让他心里不禁有点不平……   莫非是他的存在把自己的风头全抢走了?   以前在网上也不是没看过主角不是真正主角的小说,但是他对此可无法接受。   这是他的世界!要是主角,也应该是他!   既然老天不给他这个便利,他就自己创造!   至于那些小手段……大丈夫不拘小节。   有不少小说里,主角也是靠狠辣手段上位的,可有谁会说呢?只要最后登上顶峰,有谁会计较这些小节?更何况,他只是不择手段了一点,本性还是个好人,和那些主角也差不多嘛~   更何况,他有一世记忆,那些记忆里,可有不少好东西。   韩舟济相信,只要自己有心,一定能爬上顶峰!成为人上人!   到那时,这些诸如什么韩舟远、韩清洺的,都会成为他脚下的泥土!   韩清洺将韩绯荷、韩水荷拉到身后,冷着脸问,“还不知道叔叔和奶奶来是做什么?”   韩家奶奶愤怒的上前,把韩绯荷和韩水荷吓得后退两步,道,“你还知道我是你奶奶!”   韩清洺张开双臂护住妹妹们,道,“这个当然知道,虽然很不满意,但是血缘关系不是能随便变更的。”   韩家奶奶只听懂了一半,不过这不妨碍她猜出韩清洺的意思。   “韩清洺!你实在太不懂事了!”韩舟济大喊,“她是你奶奶!”   韩清洺点头,“我知道,这句话我刚才已经说过了。”   韩舟济突然笑了,拉住脾气上来准备教训孙子的韩家奶奶,道,“韩清洺,你可别后悔。”   言罢,着向韩家奶奶,眼神眨了眨,似乎在提醒什么。   韩家奶奶似乎想起了什么,也跟着笑了,“韩清洺,奶奶大度,不跟你计较了,快感谢奶奶吧,奶奶可给你找了件天大的好事!”   韩清洺向一旁的王大牛使了个眼色,王大牛人黑又丑,可胜在机灵,一下子懂了韩清洺的意思,带着韩绯荷韩水荷不顾王大娘的阻拦回了屋。   韩清洺对面前这个名为奶奶的人冷淡道,“奶奶,什么天大的好事?”   奶奶有些不舍的看了韩绯荷一眼,继续堆着笑道,“你不知道,你叔叔给你带来了什么好消息!”   韩清洺看了眼笑中带毒的叔叔,警惕道,“什么好消息?”   韩舟济道,“我给绯荷找了门亲事。”   “是宫里的官老爷呢!”韩奶奶忍不住说。   韩清洺皱眉,“什么官……”突然,一个想法蹦出他的脑海,他突然想起在城里听过的流言。   据说有的宦官不满孤身,会在外找个房子住,取一个外地村里的姑娘当老婆,时不时出宫,也算有个家、韩清洺不可置信道,“叔叔!你该不会是找了个宦官……”   有时候,住在村里也并非全无好处,尤其他住的还是皇都附近。韩舟济笑的恶毒。便是亲侄女又如何?只要能得到当权者的赏识,那就是他一步登天的台阶!更何况,这次找上的,可是个能在皇帝面前说上话的人。   “我不同意!”   韩清洺真的怒了。   他一向知道这个叔叔狠毒,不然也不会大冬天将侄子推入河中,只是没想到,他竟能丑陋到这种地步。   “呵,你不同意?”   他面容扭曲道,“你不同意算什么!我才是你们叔叔!”   韩舟济拉着韩奶奶,转身道,“半个月后,我带着聘礼来带绯荷走,你们这些天好好准备!”   韩清洺追出去,大喊,“你这个混蛋!绯荷今年才十二岁!”   韩舟济回头道,“十二岁正好,官爷就喜欢这年纪小的。”   韩清洺抽手拿起一边的烧火棍,向韩舟济砸去。“你这个混蛋!”   韩舟济被砸了一下,措手不及,回过头怒道,“你这个小混蛋!”一旁的韩奶奶见韩舟济被砸,立刻发了怒。“你这小崽子!你叔叔是为你好!你看看你正在做什么!”说着,一巴掌朝韩清洺抽去。   韩清洺可不会干挨着,后退两步躲开,却把棍子挪开了。   “总之,我不同意。”   韩奶奶却不依不饶,又一巴掌抽了过来,嘴里还念叨着些不干不净的咒骂。   韩舟济捂着脑袋,拉住韩奶奶,道,“你别后悔!”   韩清洺梗着脖子道,“我不后悔!你最好别再来!”   韩奶奶大声咒骂,“你这没爹娘养的死崽子!上下两辈子挨千刀的!你叔叔还不是为了你好!”   便是韩舟济,也有些不好意思。   他纯粹是为了给自己一个往上爬的机会。   因此他也没承认,只是拉着韩奶奶离开,“你最好别让绯荷有落单的时候!”   这句话提醒了韩清洺。   他外出打工,早出晚归,总有顾及不到的时候,万一这个时候韩舟济把韩绯荷带走……韩清洺简直不敢想象后果。   明天就去城里,辞掉那份短工。韩清洺垂眸。   只是可惜了那份对他们来说不斐的工钱。   第二天,韩清洺一直觉得心惊肉跳,和那旅店老板扯皮了很久才结束。那老板一听他不能干了,眼珠都快瞪出来,一脸的怒容。   可韩清洺没被吓到,仍坚定的拒绝了客栈老板。   临走时,韩清洺还能听到客栈老板大声的埋怨。   “果真是外面的人就不可靠!以后绝对不能再用这种!”   韩清洺发狂一样奔回村里,心里的不详在看到空荡荡的家门和站在门口尴尬的王大娘时成了真,看到乱糟糟的家里,他心里一股恨意袭了上来,“韩舟济!你欺人太甚!”   韩舟济看着被捂住嘴,还不断拳打脚踢的韩绯荷,叹口气,道,“果真是小孩子,你呀,还是不懂事。”   他看着一旁怯怯的韩水荷,道,“你这个小不点,干什么不好,非跟来,一会儿我还得跟人家解释你的来路。”   韩水荷怒视他,啐了一口口水。   韩舟济被啐了口水,不由有些尴尬,一边抓住韩绯荷、韩水荷的地痞全都笑了起来。   一个地痞调笑道,“姓韩的,你居然被个小丫头吐口水,怎么,还能忍?“韩舟济哼一声。   这些家伙。   “无所谓,男子汉大丈夫,不会因为这点小事生气。”   远处望风的一个村汉过来,喊着,“来了来了!那些大人们来了!”   韩绯荷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却也知道大事不妙,还和自己有关,在那群人踏进门的时候,立刻大哭起来。   进门的宦官一听到哭声,眉头就皱了起来。“这是怎么的?你们还是强抢民女的不成?”   “那哪儿能啊?”韩舟济笑着迎过来,道,“这是我的亲侄女。”   宦官面色淡淡的,看不出喜怒,只凉凉道一句,“是就好喽~”   “那……”韩舟济殷勤道,“这丫头,你看着……怎么样?”   宦官身上带着气势,慢慢走过来,居然没几个人敢拦,尤其抓住韩绯荷的那个地痞,竟然下意识放开了韩绯荷。   韩绯荷咬着唇,忍着泪看他。   “小丫头,我就问你一次。”宦官看着面前面容清秀,只是略显瘦弱,皮肤暗沉的韩绯荷,道,“你……是自愿的吗?”   在他身后,韩舟济使劲打眼色,对口型道,“说是!是!说是,你就可以回家了!”   作者有话要说:   没错,这就是个穿越人渣      第7章 幸好      宦官注意到身后有动作,却没回头,一张偏灰白色的脸正冲着韩绯荷,好让对方看清自己的脸。   韩绯荷被宦官犀利的眼神吓了一跳,下意识低下头。   “嗯?回答,不回答,我就直接当你同意了?”宦官的声音淡淡的,却有几分不怒自威,让韩绯荷感觉有些不舒服。   她不知道,这叫做压迫感。   韩绯荷不自在的动了动,看了眼一个劲做口型的叔叔,回答了。   韩清洺好不容易跑到韩舟济家,累的扒在门框上。   这是他今天第二次进城。   这间城里的房子,这在韩清洺记忆中留下了深刻印象。不为别的,就因为这房子本该属于韩清洺一家,是韩清洺的奶奶死皮赖脸要过来,给了自己最小的儿子。   当时韩清洺还小,可却深深记住了父亲韩舟远脸上的无奈,以及母亲不甘却不敢反抗的样子。   他的奶奶,偏疼自己的小儿子。   韩清洺大力喘了两口气,咽口唾沫,支撑着往里面跌跌撞撞走去。“韩舟济!把我妹妹还给我!”   韩清洺一时急着跑进去,没看清里面,迎面差点撞上一个人。   站立不稳的他跌进了对方怀里,对方嫌弃的看他一眼,立刻反手把他推开。   韩清洺跌了几步,坐在地上。   看清对面那人的面容时,他立刻就炸了。   别人看不出来,他可一眼就能看出,这是个宦官!   韩清洺立刻反应过来面前这人是谁,当下怒了,上千揪住对方衣领。“把我妹妹还给我!你这个腌狗!”   宦官脸色立刻变了,正要一巴掌抽开这个人,韩舟济却早一步拉开韩清洺,道,“真对不住,官爷您别生气,这是我外甥,他比较关心自己的妹妹。”   宦官冷面一笑,“所以,你还是强迫自己外甥女来的?韩舟济啊韩舟济,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有这个本事,把自己亲外甥女往火坑里推?还是说,你收了那几个王八蛋的钱,想害我?”   这宦官倒是一点不在意将自己形容成火坑。   韩清洺不甘的挣开韩舟济,还想上前。   宦官却道,“行了!你也别急了,你该庆幸,你有个聪明的妹子,否则,今天这事可就不是现在这个结局。”言罢,甩手走人。   能娶到也不过多了个媳妇,还要提防着对方被那个人蠢胆大的家伙当奸细使唤,不能娶到,更好,他王安有钱有势,什么好媳妇娶不到?   总之,韩舟济这人,不能再用。   会动这种心眼,也是条能咬人的狗。   韩舟济被敲打过,一张脸青青紫紫,却还是好言好语的送那个宦官离开。   韩清洺被几个地痞挡着,追不上宦官,干脆朝屋里跑去,屋里,韩绯荷和韩水荷呆在一起,韩绯荷紧紧抱着韩水荷,正在小声安慰被吓得抽泣的妹妹。   韩清洺道,“到底怎么了?”   韩绯荷摇摇头,“我也不知道,哥哥,不过那个脸白白的叔叔说,我们可以走了。”   韩清洺愣了。   那个宦官对绯荷不满意,拒绝收货?   旁边一个闲汉说,“行了!你们回家吧,这小丫头人瞅着不大,还挺有主见,刚才那个大人问她是不是自愿的,她说不是,大人瞪了韩舟济一眼,然后就要走了,估计是不要她了。”   韩清洺没听明白,不过大概知道绯荷没事了,松一口气,把韩绯荷抱进怀里,“谢天谢地!”   韩绯荷乖乖的被韩清洺抱着,心里暖暖的。   哥哥这么在意她们……虽然比起以前,哥哥不上进了很多,但是这样的哥哥……真的很好。   被哥哥抱着,韩绯荷心里慢慢滋生出了很多不该有的东西,有些贪心,有些惰怠。不过,看着抱着自己一脸庆幸的哥哥,韩绯荷忍不住往里靠了靠。   也许,她可以更懒一点,更依赖哥哥一点?   虽然这和妈妈去世前说的不一样……   而且,哥哥比她想想的还能干,还厉害!   韩绯荷现在才有了些许被哥哥保护着的幸福。   韩清洺不知道,但是他能感受到怀里的孩子伸出双手抱住了自己,紧紧地。   韩舟济很快转回来,怒视韩清洺,“韩清洺!你看你妹妹,被你养成什么样了!”   韩清洺抬头对视,冷笑,“我妹妹很好。”   “噗~”韩舟济嗤笑,“连个太监都伺候不好……”   啪!   韩清洺上前,狠狠抽了他一巴掌。   在场的人都惊呆了。   韩舟济愣了下,接着勃然大怒,“臭小子!你居然敢打我!”   然后抽袖子就打了上去。   韩清洺很快和韩舟济打在一起。   韩水荷大声尖叫起来,韩绯荷也呆站在原地不知所措,还是韩水荷见哥哥被叔叔压在地上大,冲过去撕抓韩舟济,韩绯荷才像有了主意,抓起地上的砖头就朝韩舟济砸去。   韩舟济被砸了一砖头,也不再厮打。   说实话,和个小孩子打起来,也真是够掉份。   没见一旁那些地痞闲汉都开始笑吗!   狠狠给了韩清洺几下,韩舟济挥开两个小丫头,站在一边喘粗气。   韩清洺刚疾跑过来,体弱无力,只能被韩舟济压着打,挨揍之后,一股怒火伴随屈辱冲上他心头,更重要的,还是对于自己无力的懊悔与不甘。明明是这个混蛋想卖侄女求荣,最后却是他挨了揍……   与此同时,韩清洺不禁有些懊悔自己的冲动。   “哼!你丫的,不教训教训你,你不知道什么是长辈!”   韩舟济朝那几个闲汉吼了一声,“看什么看!没见过长辈教训自己孩子?”   有个闲汉不嫌事儿大的道,“见过长辈训孩子,没见过长辈被孩子揍的!”   其他人听了,一齐大笑。   韩舟济憋着火,大喊,“滚滚滚滚滚!”然后挥着手赶他们出去。   闲汉三三两两走了,最后那个还不嫌事大的说了句,“可真是一场好戏。”   韩舟济愤愤的挥袖子,“快滚!”   闲汉冲他做了个鬼脸,走了。   韩清洺从地上爬起来,摸摸被揍的发热的脸,道,“绯荷,水荷,我们走。”韩绯荷和韩水荷赶紧跟上,扶着亦步亦趋的哥哥回家。   韩舟济也不拦着,冲空地吐了口唾沫,道,“这是什么破事儿!”   行了,完了,好不容易找上的大腿没了,而且还被记了一笔,以后再有这么好的机会还不知道等什么时候。”   韩清洺之前被踹了一脚腿,因此一瘸一拐的,和两个妹妹走了半个多下午才到家,韩绯荷安置好哥哥,立刻去厨房做饭。哥哥去外面找活计,赚回来的钱足够他们再支撑一段时间了。   韩水荷则出去找了大夫。   她们家有药,韩清洺本想自己上,但是韩绯荷却不同意,坚持要更懂医的大夫来。   大夫是村里的,因此来的很快。   据说这大夫在城里有医馆,但是徒弟都出师后,他反而闲了下来,干脆来村里做了大夫,当打发老年人休闲的时光。   大夫在哪里都是很受尊敬的,因此这老大夫在乡下混的还不错。   韩清洺家里一半以上的鸡都贡献给了他,因为没钱看医生。   当初韩清洺死里逃生,从结冰的河里出来没落下一点病根,很大程度上多亏了这个老大夫。   老大夫头发雪白,一脸皱纹,却精神奕奕,在这个时代,能活成他这么大年纪,也算稀有。   韩清洺有些怕这个老先生,就因为他每次看向他那如同看渣滓一般的眼神。   不过这次似乎有些不同……   不知道从哪里,老先生似乎知道了韩清洺去城里打短工的事,这下子对韩清洺改观不少,见面第一句话就是,“终于不是吃小女孩软饭的废物了?”   韩清洺:“……”   他竟无言以对。   老先生年纪大,手劲也大,一手伤药推的韩清洺呲牙咧嘴,嚎叫不已,不过与他手劲相同厉害的是他的医术,没多久,韩清洺的伤口便散发出暖意,疼痛不再明显,整个人都轻松许多。   韩绯荷已经做好饭,这时跑过来,撒娇的问哥哥,“哥哥,你感觉怎么样了?”   韩清洺对她笑笑,“感觉舒服多了。”然后又道,“其实没必要请大夫来的,毕竟只是一些小伤,你看,又要花药费不是?”   上次韩绯荷挨打,也没有叫大夫来。   韩绯荷摇头,“只要是哥哥身上的,都是大事。”然后转身去拿那不多的积蓄来给韩清洺付药钱。   谁知那大夫挥挥手,“这药钱也不用付了,当我提前给的薪资,小韩,我听说你最近在找活计?”   韩清洺原是准备再干几天就不干了的,可如今看着老大夫锐利的眼神,不知怎的竟点点头。   老大夫满意了,道,“既然这样,你就来我这儿帮忙吧!看医问病你做不了,总能帮着打打下手,干些杂货。薪酬每日三十五文,闲余时候你可以看书,准备今年的院试,如何?”   韩清洺高兴极了,点头,连声道,“谢谢老先生!谢谢老先生!”   老大夫将手向下一压,韩清洺收声。这位活成了难得的花甲的老人望向韩清洺,眼里满是深意,“要想活出个样子,只一味死读书是不行的。天仙还得沾点儿人气。”   然后又道,“你现在做的很好。”   言罢,背起自己的医箱,“明日,便来村口我家吧。”   韩清洺被批判的一脸尴尬,却无法辩解。   韩清洺原身确实有些一根筋,也不太关注家中生计。   这老大夫瞧不起的对。   不过,原是去老大夫家里帮忙么?还以为是去那传说中的医馆。   不过,就在村里,也有好处。至少村中比较清闲,闲暇时光能用来备考的时间更多。   韩清洺决定带着书去老大夫家,如今十二月,马上就一月了,院试就在眼前。韩清洺早有决定,今年院试乡试一齐考,争取一年拿下秀才名头。   温馨的日子过得非常快,自上次离开韩舟济家后,韩清洺一家平静无波,韩清洺向往中平淡却有规律的日子也步上正轨。   但这一天,宁静的生活再次被打破。   韩清洺正在老大夫家中院里挑拣药材,却见几个身穿官府配着横刀的衙役进了门,高声喊道,“韩清洺是哪个?”   韩清洺站起来,在围裙上擦擦手,走过去,道,“我就是,不知各位来此有何事?”   衙役看他一眼,发现这人眉清目秀,年纪在15上下,与韩清洺特征吻合,便道,“就是你了,跟我们走一趟吧。”说着就走来要押韩清洺离开。   韩清洺讶异,道,“到底是什么事?为什么要带我走?”   一个好心的衙役道,“你奶奶告你忤逆不孝,现在正在衙门等着呢!”   作者有话要说:   妹妹这事儿算黄了,那宦官身居高位,不好给人留下把柄,但是还是有点舍不得这么一个“老婆”,所以才问了韩绯荷,幸好韩绯荷没听小叔的,拒绝了,否则就真的成了宦官小老婆了   第8章 天理难容      衙内,厅堂上明镜高悬牌匾高挂,一个留着山羊胡的中年人坐在大堂上,狠狠砸了下惊堂木。   “韩清洺!你可知罪!”   韩清洺看一眼立在一边,洋洋得意的韩奶奶——王氏,心里恨意一阵阵翻涌,“韩清洺不知罪!”   “大胆!”   惊堂木又被砸了下。   衙堂上,县官怒视他,道,“自古百善孝为先,你这泼皮!不尊长辈目中无人,连老妪都欺侮,尤其这人还是你亲祖母,简直不孝之极!今日至此,竟还不知悔改?来人!上棒刑!”   韩清洺还未反应过来,便被两人拿杀威棒一上一下架住,后面来了两个捕快,举起棒子狠狠砸下来!   “啊!”   ……   大同王朝以孝为至善,提倡至孝,因此,忤逆不孝是为大罪,虽不至流徙千里,却也要一百杀威棒好好杀风头。   该风至今上,流行更甚。   尤其孝之一字难以界定,韩清洺的奶奶王氏故意拿石头砸了自己几下,跑到公堂上哭诉孙儿不孝打伤自己,县衙便连调查都无,直接判了韩清洺刑,罚金十两将他打了一顿,放回家中。   韩清洺只是一瘦弱书生,凭借当初县衙内王氏那一脸暗笑生出的恨意,竟生生抗下了这一百杀威棒,只是打完后,恨声道一句,“我不服……”继而晕了过去。   醒来后,本就贫穷的家里竟空无一物。   为填补那十两罚金,韩绯荷、水荷将家中本就不多的家具财产全部变卖,新存下的那一点积蓄自然也没留住。   更何况韩清洺伤了身子,这伤不养个百十天是不会好,如此一来,今年的院试又错过。   “啊——!!!!!”   韩清洺醒来,感受臀部撕裂般的剧痛,突然仰天嚎叫。   “我恨啊!”   在外面煎药的韩绯荷闻声吓了一跳,赶紧跑进屋里,就看到韩清洺用手撑着火炕,要爬起来。   “哥哥!”   韩绯荷扶住韩清洺,见到哥哥目眦欲裂、披头散发的样子,竟有几分害怕。   见妹妹进来,一脸关心,韩清洺鼻头一酸,难得的有了几分脆弱,轻轻拥住他的妹妹。“绯荷……”   “水荷呢?”   自他醒来,便未见过水荷。   绯荷擦擦哥哥脸上的泪,强忍着将心中的酸涩压下去。   哥哥已经很伤心了,她不能哭。   “水荷去找人借钱了,咱们家的十两罚金还没交够呢,还有三天,就到期了。”   衙门给了五天期限,韩清洺已经在床上耗费了一天一夜时光。   这群混蛋!   韩清洺咬的下唇都出了血。   “去,吧水荷叫来,”韩清洺的眼中像是要冒出火,“这罚金,咱们交不上了!”   韩绯荷有些犹豫,韩清洺皱眉,突然哀声道,“绯荷,连你也不听哥哥话了吗?”   韩绯荷被哥哥哀戚的表情吓了一跳,急忙点头,突的发现点头不对,赶紧摇头,想想之前哥哥让自己做的事,又开始点头,道,“哥哥你别伤心!我这就去把水荷叫回来!”说罢,将哥哥扶回床上,赶紧跑了出去。   韩绯荷趴卧在床上,神情冷了下来,先前那哀戚之色一扫而空,竟有几分淡漠。   这王氏……   看看简陋的破屋,家徒四壁的样子,在想想之前自己打工赚钱后韩绯荷高兴又小心翼翼的将钱藏起来——即便只有区区十几文——的样子,韩清洺沉默不语。   “哎呀呀!小水荷你别拦着我啊,让我进去,哎呀呀真是的,你这孩子!哎呦!哎呦呦!怎么咬人呢!”   听到外面传来嘈杂声,韩清洺眼神闪了闪,道,“让他进来。”   门外,终于摆脱开韩水荷韩绯荷的韩舟济满头大汗。   他也不知道自己娘亲竟能做到这个地步。说实话,他这辈子对这么个娘可是没什么好感动的,毕竟上辈子再没钱也是小老板的儿子,母亲也是温柔贤淑知书达理,可这辈子穿越了,竟碰上个农村老太太,还是又糙又粗鲁的,谁都会有落差。   不过,这辈子的妈可是真疼他,比上辈子的还疼。   不对,这都能称得上溺爱了。   要不是他有过一辈子经验,还真难说会不会被养歪。但也因此,他不好去责怪母亲。   毕竟母亲是为了自己。   知道他挨了揍,二话不说拿石头砸自己脑袋,然后去县衙诬陷韩清洺忤逆。   这事儿,上辈子的老妈都不定能做出来,说不定还会揍他一顿。   所以韩舟济内心也是相当纠结。   不过……谁让他韩清洺是自己侄儿,娘的孙子呢!更何况他先前还泼过娘水,这不孝的举动也做下过,所以不算诬陷。   但是看在他是他侄子的份上,自己还是来好好看看被打了板子的侄子吧!   韩舟济进了屋,看着躺在床上面无表情的韩清洺,内心竟有点怵,但是很快想到自己没有错,韩舟济态度又强硬了起来。“哎,你说说你,别的不做,为什么非要作做这忤逆不孝的事呢?挨了一顿杀威棒,这下知道懂事儿孝敬了吧?”   看着韩清洺暗恨的眼神,他又想起之前韩清洺打他的事,心里不禁有点解气,但还是装作和蔼的样子走过去,拍拍韩清洺的肩,“好好养伤,那十两银子的事,不着急,你们可以慢点还,我不会向县衙举发的。”言罢,转身走了。   呼……这小崽子看起来事儿不大,他也就放心了。   背后,韩清洺冷冷看着他的背影,手指紧紧抠住被子。   韩舟济,王氏……   你们害我一命不够,还想接二连三?你们……   等着……   此时,韩清洺的神情竟和真正的韩清洺临死前有些重合。   这段日子,韩清洺一直在清养,只是学习从未断过,韩家的灯火每日从凌晨亮到半夜。家中也时不时来些奇怪的人。   这些人,有他以前同窗,也有地痞流氓,搞得韩绯荷又紧张又迷茫。   不过,哥哥看起来没什么,那就好……   韩绯荷不禁为哥哥又开始好学开心,但是对灯油用完了怎么办又有些担忧。   韩水荷则更直观,看着哥哥一天天沉浸书中,又开始不理她和姐姐了,有些担心,“姐姐,你说,哥哥会不会又变成以前的样子啊?”   韩绯荷知道她指的是什么,“以前的哥哥不好吗?又聪明又上进。”   韩水荷咬着指头说,“可是我更喜欢后来的哥哥。”   韩绯荷瞪她一眼,“别胡说。”   韩水荷扁着嘴,不高兴了。   韩绯荷只能哄妹妹,心里想,其实她也更喜欢后来的哥哥……但是,谁让以前的哥哥更努力呢?   因为韩清洺并不好好将养,原本两个月就能好的伤活活拖到了三个月,并且病一好,韩清洺就进了皇都。   这天,张铎刚起床不久,就听见外面鸣冤鼓传来阵阵鼓响,立刻一挥手,“来人!升堂!”连早饭也来不及吃。   坐在堂上,张铎看下下面跪着的青年,问,“你是何人?有何冤要诉。”   韩清洺一脸隐忍,满眼泪水,道,“在下韩清洺,祖母无状,残害孙儿,实不得已,要告者二,其一,祖母无德,其二,大同律法!”   张铎耳边似有雷霆霹雳,那边韩清洺举上早已写好的状词,跪在地上。   张铎深深看他一眼,命左右拿来状词。   卷右词首写着三个大字,愚孝论。   这名字……张铎右眼皮一跳。   “固有彩衣娱亲、啮齿痛心,其孝感动天……”   “然今有时风不同,老者不尊,长者不敬,借其身之长压人。嗟乎,嗟乎,莫以孝至善,以压人呼?”   “……是以愚孝不堪用,孝愚是为祸,岂敢今人弃孝不用而尊愚孝呼?”   张铎慢慢念着状词上的字,直到念完。   堂内一片寂静。   一旁的师爷不由得咽了口口水。这后生也忒大胆,如今大同王朝施行孝道治国,他竟反其道为之,大唾愚孝、孝愚,这岂不是在和国纲作对?   张铎看着状词,慢慢出了神。   不久,他问,“堂下之人,状词之上所言为真?”   韩清洺直接跪趴在地上,道,“草民所言,字字属真,还请大人明鉴!”   张铎脸慢慢变黑。   这这这……这可怎么判!孝道治国延续了上百甚至千年,还从未有人写过这样的状子!尤其本国崇孝前所未有……   这小子,大逆不道啊!   他冷冷看着韩清洺,一双眼中情绪纷杂。   做了十余年府尹,张铎深知,自己手下这惊堂木,掌握了不知多少人的生死。   韩清洺趴在地上,之前受杖刑的地方仍隐隐作痛,令他一举一动都牵扯疼的呲牙咧嘴,可他硬生生忍住,一脸坚毅的神情,少年稚气未脱清秀的脸庞带着几分狠劲与苍白。   张铎惊堂木抬起,却迟迟不敢拍下。   趴在地上的韩清洺感受入股的寒凉,不禁有些受不住,暗暗担忧自己提早晕过去。这府尹……为何还不说话?莫非,自己估测有误?   ……莫非,这孝之名就如此之重,要压的他抬不起头才是?他莫非不该着重写孝道以求剑走偏锋,而应该老老实实写韩舟济窃取文稿一事?他要不要……撤下状告,就这么甘愿的缴纳赔偿金,然后继续混日子?   ……   不!不能!他不甘!   这么想着,韩清洺心里彭然一股子怒气业火,烧的他通体火红,冰寒的身子都暖起来。他一定要韩舟济和王氏付出应有的代价!   张铎本想狠狠打这小子几板,先做威慑。可他又能看出,这人分明不久前才受了杖刑。   若此刻换了他人坐在这堂上,定不会有此犹疑,但……   张铎不同。   终于,张铎做了决定。   一摔状词,张铎怒斥,“岂有此理!这天下竟有如此狠毒无道之祖母与叔父!来人!将刁民韩舟济与其母王氏带来!我要开堂审理此案!”   “带窃人文稿之贼韩舟济,泼皮老母王氏前来!”   说完,惊堂木狠狠一拍。   韩清洺先是一惊,接着大喜,嘴角一噙笑。   成了。   然后眼前一黑,整个人晕了过去。   为今天这局,他特意整整三天未进食饭,若今天再不晕,那就没天理了。   果然,张铎派人来查探过,发现韩清洺是饿晕的,联想状词中所写此人家徒四壁,祖母还逼迫他之事,勃然大怒,一摔惊堂木,又派了一拨人去“请”韩舟济和王氏。“人来之后,先上五十大板!”   被抢救过来的韩清洺仍旧头晕眼花,醒来时只闻到鼻尖散发着一股甜香,睁眼一看,是一碗白粥,师爷满目同情的看着他,“给,喝吧。”   舔舔嘴唇,韩清洺一把接过碗,“谢谢。”说着吸溜吸溜喝了起来,大口吞咽,仪态尽无,显然是真饿着了。   大堂另一头站着王氏和韩舟济,不对,韩舟济是趴在地上的,不断啊啊惨叫着,一旁的王氏心疼的看着自己小儿子,哭的肝胆俱裂。“你这混账!”张铎又扔下一根签条,道,“继续打!”   “偷窃他人文稿参与乡试,又将人推入河中,蓄意杀害,不狠狠惩治你,天理难容!”   见韩舟济又被打起来,王氏突然发了狠,冲过去趴在他身上,抬头望向这个府尹,“大人!这不公平!韩清洺他不是没死吗!更何况,忤逆的是他啊!应该打他!”说完一指韩清洺。   说来不知可怜还是可恨,王氏见孙子刚醒,一点怜惜也无,可见亲儿子挨打,却哭的好似挖心挖肺,满脸褶子都浸了泪,头发散乱,形容悲戚,好不可怜。   韩清洺喝下一碗白粥,身上好歹有了点力气,借低头舔碗的动作挡住笑容。不得不说,王氏这祖母也是够了。若是他人,也许还会碍于孝名有些顾虑,可他不同。他是穿来的,有自己爹妈和更开阔的眼界。   这个世界上,除了细心照料自己,陪自己度过那段昏暗时光的韩绯荷韩水荷,其他人,都不是他亲人!   他是韩清洺,却又不是。   不过这府尹只提了韩舟济窃文稿谋害人一事,却不提王氏,让韩清洺隐隐有了些许不详感与不甘。   看来,他终究棋差一招。   作者有话要说:   主角开始黑化了,从此世界上再无馒头韩清洺,只有芝麻馅包子韩清洺   第9章 算你狠      张铎,苏州乐陵人,年幼丧母,继母不仁,曾被继弟拿走自己的文稿参考,成了秀才,后来努力进学考中进士,成了知县,几年下来,终于熬成了府尹,并且一做就是皇都平阳的府尹。   这人有才,也努力,再加上幼时的经历,格外恨偷窃他人文稿之人,也一直对母亲颇有微词,只碍于本朝崇孝,才一直荣养自己继母,让那个女人接受不属于自己的荣耀。   韩清洺的作为,像是一面巨鼓在他头上发出轰然巨响,令他神台清明。   对啊!   值得尊敬的老人确实有资格享受他人的孝,可不值得的人,有什么资格?   可惜……这孩子只是个人,无法对抗整个大同律法,看他之前所叙,也是对大同这至孝愚孝痛恨至极……可惜,人如何与天斗?   张铎无奈的摇头。   不过,他替这孩子讨个公告,还是可以的。   想着,他又扔了根签子。“打!给我狠狠打这偷盗伤人的无耻之徒!”   有捕快上前,拉开王氏,继续行刑。   知道国家崇孝,愚孝这一轮,他不提,却提了对方偷盗他人文稿、冒用别人名头。国家沿袭前朝风格,极重人才,也大力打击伪冒、无才之人。韩舟济势必要为自己曾经的恶行付出代价,尤其他还将韩清洺推入水中,致使韩清洺大病半年。   看着被痛打的韩舟济,韩清洺默默数着次数,发现他挨打的数目正好够了自己的两倍,嘴角一勾。   很好,两个人,一个不少。   张铎却犹自不解恨,又狠狠扔了几根签子,才罢手。   “你这偷人文稿、暗中伤人的小人,合该遭此一惩!”   这句话,却显得有些重了。   在各种信息不发达的古代,这种看似无用的口头之话却传的最广,古代人没有档案鉴别一个人的素质,只能靠口口相传,举孝廉更是如此,今日张府尹这一句话,怕是日后韩舟济的前途就毁了。   这倒是意外之喜。   所幸,大同王朝对偷盗文稿惩罚甚重,张铎不扔签子了,直接道,“将这小人下狱!等候处置!”   王氏愣了,韩舟济早挨不住晕了过去,韩清洺也愣了。   这……惩罚的真好。   韩清洺心里不禁泛出些狠意。   害自己浪费了一年考试机会,就让你再狱里待几天,好好尝尝牢饭的滋味吧!想来张铎此次这是从重处理,准备为他好好出口恶气。   面上却无悲无喜,只在王氏痛苦时流露几分不忍和心酸。   却令旁人看的更为心疼。   这还是个半大孩子啊!   王氏嚎啕大哭,仿佛被剜了心头肉,捕快此刻也松了手,任由她扑上去,抱着韩舟济哭的要死要活。   待她哭的没力,跪趴在堂前为韩舟济求情时,捕快却再次上前拉开她,将韩舟济下了狱。   王氏再浑,也不敢说官老爷的坏话,只一个劲的唾骂老天,咒骂韩清洺,哭的死去活来。   韩清洺默默坐在一旁,垂着眼睑,一副悲伤的样子。   事实却是,他看着王氏悲惨的样子,心里竟生出几分扭曲的快感。   老妖婆,你害死原身父母不算,还一而再再而三的欺侮人……就休怪今日有此一劫!   没错,说起来,原主父母的死,也和这王氏有几分关系。王氏一直偏向小儿,不仅让她的大儿子,韩清洺的大爷和韩清洺父母一直供小儿子读书,更变本加厉的欺侮小儿子看不过眼的韩清洺父母。   谁让韩清洺父亲韩舟远也是个远近闻名的才子,可他韩舟济作为一个穿越者却籍籍无名。   也不看看他一个在现代吊车尾的差生,连繁体字都不认识几个,怎么能和古代知书达理的秀才比!   韩清洺的父母,正是在一个雨夜,大半夜给王氏送去韩舟济的读书费,结果路上出了变故,也就是现代说的车祸,接连身亡。   韩舟远护着韩清洺的母亲,当场身死。韩清洺的母亲好歹撑到了回家,可惜没撑过三天,也死了。   与夫妻二人牛车相撞的是一家达官贵人的亲眷,因事故是因为他们家马车役马失控引起,赔偿了韩清洺一些钱,但就这些钱,除却韩清洺母亲最初三天的药费,竟也统统被不满无钱找上门来的王氏取走。   这也直接导致了韩清洺一家经济更加落魄。   从那以后,一家人就没吃上过白面馒头,除了韩绯荷、韩水荷上山摘野草、打些简单猎物,都靠村民接济过活。   韩清洺自幼便负盛名,家中长辈重点培育他,也是将他养成了书呆,倒是两个妹妹在父母身亡后扛起了养家重任,一家人活的人不人鬼不鬼……   最重要的是,韩家父母下葬时,王氏与韩舟济竟未出席!连丧事,都是村人帮着办的,没钱买棺椁,入殓,只能一席草席裹着简单下了葬。   这可是深仇大恨。   以前的韩清洺虽愤恨,却无力反抗,如今的韩清洺换了个芯,竟能将这久远的记忆翻出来,新仇旧恨一起报。、看着两人的惨状,韩清洺内心蓦地生出一阵解脱,这些天的隐忍愤恨全部消散,竟似重生。   那一缕不知为何停留至今的幽魂终于完全消散,心满意足的。   可这孤魂留下的恨意却还是影响了韩清洺。   这世上,什么都不可靠。能依靠的,韩清洺冷冷想,只有自己。   这也是那一缕魂临走前想告诉韩清洺的。   支撑着虚弱的身体回到家,韩清洺用手撑住门口,支撑着不让自己倒下去。不行,妹妹们会担心……再有两步,两步就够了。   韩清洺大力喘了几口气,强迫自己鼓出力气,想继续往里走,却看到韩绯荷韩水荷迎了出来。   “哥哥!你回来了!”“哥哥,今天你出去没事吧?”“哥哥你脸色好差!你没事吧!”   两个小孩敏锐的看出韩清洺脸色不好,搀扶着他向内走去。   韩清洺心内一暖。   也许,偶尔还能依靠下妹妹……   不过……   看着两个孩子瘦弱的样子,韩清洺心道,在她们长到足够让自己依靠之前,自己必须成为她们的大树,庇护她们长大。   这是他作为哥哥的责任。   府尹叛了韩舟济五十两罚金,派了衙役监督王氏将罚金给了韩清洺一家,因此,韩清洺家的日子竟过得比以前还好。   至于王氏临走前怨毒的眼神……   谁管他。   韩清洺嗤笑,继续读书。   他的文稿被追回,属于他的荣耀也回到了他身上,他被平阳府尹破格升为秀才。大同王朝多制度沿袭前朝,科考制度、举荐制度亦是。韩清洺不知为何那位当了前朝开国皇帝的穿越先贤为何要保留举荐制度,却对此不置评价。   毕竟如今他是得益者。   既然有了秀才资格,那接下来的,便是三月春闱,也就是乡试。   本朝将秋闱时间提前,改作了春闱,与院试连在一起,不知是何意。这样安排,给无数学子增加了难度,若是今年的秀才准备不足,便只能等明年才能考举。   不过,倒给了韩清洺便利。   张铎给他改了户籍,秀才资格便是算作今年,若是继而中举,怕是他能一举成名。   至于会不会中举,那从来不在韩清洺考虑范围之内。   原身韩清洺足够刻苦,从小的苦读,早就积累的足够的才识。   尤其如今的韩清洺还学会了总结归纳,开始重点复习。   韩清洺这次的愚孝论写的如此出彩,能使一城府尹感到振聋发聩赞叹不已,除了他写惯了现代作文养成的逻辑思维,还有原主充足的文学知识修养。   说实话,古代人虽然聪颖,可逻辑思维确实不如现代,那些名家名篇,逻辑性甚至还不如应届考试考生的规范作文大纲。开篇点题,举三例作证,论述证明,最后总结,一套标准作文格式下来,逻辑严格,条理分明,加之用词多变显得文采斐然,这样的作品,就算是名家辈出的古代,也是相当出彩的。   也是由于韩清洺这篇愚孝论足够出彩,才使得张铎偏心偏到了姥姥家,如此向着他。   在古代,品德总和学识挂钩,有才之人,人人都爱。   不过韩清洺也是讨巧,换做他城府尹抑或县令,怕是在看见愚孝论这一题目时便把这讼文打回来,让韩清洺有苦自己吃了。   外面韩清洺心情愉悦,自觉一切走入正轨,却不知,有人已恨上了他。   牢里,阴暗的半地下牢狱有几分阴森,石头垒成的墙壁更为这里增了几分沉重,土炕上,韩舟济屁股朝上趴着,不断□□。   包铁的门外传来狱头的声音,“韩舟济!有人看你了。”   说完,铁闸打开的声音响起,一个人从门外跌跌撞撞走进。   “我的儿诶!”   看清韩舟济的惨状,王氏哭的要死要活,扑过去,却怕压到儿子的伤口,小心翼翼的看着儿子伤痕累累的臀部。   王氏看着看着,一阵心痛,嚎道,“我苦命的儿诶……这遭天煞的韩清洺!你不得好死!”   听到韩清洺的名字,韩舟济猛地睁开眼,一双眼里满是恨意。   “韩清洺!你有种!”   王氏听了,破口大骂,“那个杀千刀的王八蛋狗崽子!有什么有种的!简直就是一辈子没机会留种的货!”   韩舟济趴回去,呲牙咧嘴道,“韩清洺,别让我有机会逮到你!”   同时,他心里默默开始了计划。   以前看在那小子是自己外甥的份上还有几分留情,这下看来,根本不用!“韩清洺啊韩清洺,既然你不仁,就休怪我不义……”   作者有话要说:   唉,韩清洺是自认坏人的不好不坏人,韩舟济是自认好人的坏人,男人嘛,总比女性少了柔情多了狠辣,和对权势的向往。韩舟济未来来的,平时看多了小抄盗文,对著作权没啥明确认识,所以只觉得心虚,却没觉得多对不起韩清洺,后来韩清洺大病一场倒是让他觉得对不起了,可这一顿子杀威棒把那点同情内疚全打没了   第10章 大爷      自将韩舟济告的挨了板子入了狱,韩清洺还以为那些亲戚都会对自己敬而远之,没想到,那些亲戚反而凑了上来。   嘴角含笑看着面前的大爷,韩清洺语气轻柔,“不知大爷前来寒舍,有何贵干?”   韩清洺的大爷是个木匠,从小练起来的手艺,在韩清洺人生的前15年几乎没有出现过,以至于不管以前还是如今的韩清洺对这个大爷都只有一个模糊的印象,如今神隐十几年的人出现,韩清洺到有些诧异。   韩舟行喝了口搪瓷碗的白水,咂咂嘴,道,“韩清洺啊,以前大爷忙,跟你也没时间熟悉,导致咱们不亲近,真是对不住了。”   韩清洺微笑,“哪有,大爷也是忙,能来看我们我们就很开心了。”   心里却道,以前忙,现在便不忙了?   韩舟行又喝了口水,“你看你们这房子,这屋子,也是够简陋的,过两天大爷带些家什来,给你好好休整休整,添几套家具,也给你们这房子增点人气。”   无事献殷勤。   可韩清洺笑的很甜,“那就多谢大爷了。”   答应的很快,连客气都没有,可却听不出一点占便宜的意思。   韩舟行点点头,拿着自己的包袱走了。   韩舟行走后,韩清洺挂着满脸的笑立刻消失,转身进了屋里。“韩绯荷,备饭,没听哥哥之前说的吗?每天必须五点吃饭,对身体最好了~”   韩绯荷一脸奇怪。   哥哥刚才不是还说今天没胃口,要晚点吃饭吗?   不过她还是乖乖应了一声,听话的转身去厨房做饭。   话说做饭这一活计,韩清洺也曾经争取过夺权,可惜来自现代的他实在用不惯古代的灶膛大锅,反而浪费了不少柴米,最后还是乖乖让出厨房掌勺的位置,让熟手韩绯荷和韩水荷来做饭。   这样比较省钱。   “绯荷~今天哥哥高兴,咱们把鸡炖了!加餐!”   有了钱,韩家的日子也轻省很多。至少韩清洺春闱之前不用再打工,家里也补充了鸡舍,偶尔能开开荤。   明天家里就能来一个免费的木匠修房子做家具,能不高兴吗?   第二天,出乎韩清洺预料,韩舟行竟如约前来,带了全套行头,还带了伙计、帮手前来。   “……”   看着一群人,韩清洺羞涩道,“辛苦大爷了,免费帮我们修房子打家具,真恩情不知道该怎么报答才好。”   韩舟行和昨天一样,一张保守寒霜的脸上以布上了皱纹,没什么表情,“都是亲戚,这算什么!”   家里敲敲打打忙活了一整天,到傍晚还没弄完。   “你家的房子也太破了,这样迟早会出事,”韩舟行一脸沉稳,“我找泥瓦匠给你好好修葺修葺,你们这两天也别在这儿住了,去你大爷跟婶子家,待几天,也好跟你堂哥培养培养感情。”   这话说的平淡,好像就普通亲戚聊天,韩清洺却从中听出了点什么。   韩家三子,大子韩舟行,儿子韩舟远,还有一个老来得子,三子韩舟济。   大子平庸无奇,刚能干活就跟着父亲下地,后来去给木匠当学徒,学了门手艺,成了木匠,自此有了份养家糊口的家业。   儿子自幼聪敏,却木讷老实,还不如老大会讨好父母,幼时曾有幸被老先生发现,进过学,成了秀才。老韩也是聪明人,深知能出一个读书人是大好事,拼着花尽家财供韩舟远成了秀才。   三子韩舟济,也是韩清洺三人小叔,自小聪明机灵,惯会讨好取巧,奈何王氏喜欢,尤其后来老韩死了,家中老母为大,深受王氏疼爱的韩舟济占尽了便宜,不但藉年幼让韩舟行、韩舟远供养自己长大、进学,更从两家打秋风走了不少东西。   小叔还年轻不说,大爷韩舟行却是早早有了家业,家里更有一子,韩清洺的堂哥,韩树人。   自小被聪颖的韩舟远、偏受宠爱的韩舟济压在下面,老大韩舟行看着不说,其实心里也有了小意见。   要不韩清洺父母死了这么多年,除最初那几年的接济,后来韩大、韩二两家怎么几乎没什么联系?   至于韩三,若非王氏居在他家,韩大也不见得愿意去他家。   更别提还要每月给他钱。   因此他从小便督促自己儿子进学,虽嘴上不提,暗中甚至有隐隐让儿子朝韩清洺看齐的势头。   联想自己之前打了官司让韩舟济丢人,如今又接近春闱,韩树人已经二十有四,想来正是勤奋时……   呵。   不过这便宜也别想白占。、   本想拒绝的韩清洺话到嘴里转了个圈,再吐出来就变了一番,“明白了,那此次就多谢大爷了,只怕家中彻底修理耗时不少,大爷那里会不会……”   韩舟行摆摆手,“无妨,住着就行,饭食我们负责,你们只需人过来就好。”   韩清洺内心冷笑。   为了韩树人的前程,这韩舟行付出不少。   不过……   辅导罢了,给了,也就给了。   韩舟行动作很快,没多久就帮韩清洺三人收拾好,在傍晚一起去了他家。   韩舟行一家不在本村,在隔壁,离皇都更近些,也更繁华热闹些,如今年头,手艺人总不会饿死,因此韩大一家在隔壁村生活还不错。住的是青瓦房,家里一溜排的新家具,都是尚算时兴的样子。   初到他家,韩绯荷韩水荷看着崭新的木桌子木凳子,都不敢坐不敢摸,略有些畏畏缩缩。   韩清洺却笑着拉她们坐下,请大娘给两个妹妹倒水,“绯荷水荷路上跟着走了很久,一定渴了,麻烦大娘,给他们倒点水吧?”笑容温和,态度诚恳,虽是支使人,却丝毫不令人觉得憋气。   大娘热情的迎过来,给韩绯荷她们倒了水,还是糖水。   “水早就备好啦~你客气什么?都是亲戚的,如今你们可是我家的贵客……”“咳嗯!”   韩大爷突然清了清嗓子。   韩大娘愣了,转头看他。   韩大爷道,“韩清洺他们新来,你唠叨什么!还不去做饭?”   韩大娘瘪瘪嘴,“知道了!”然后转身去厨房。   韩大爷转向三人,又换了副温和的面孔,“你们在这里就跟自己家一样,随意,想吃吃想喝喝,不用顾忌旁的,都是一家人。”   韩清洺嘴里回味着都是一家人几个字,笑了,却一脸温和无害,“我知道的,毕竟都姓韩。”   韩大爷满意了,见韩绯荷水荷面前的水碗还满着,皱起眉,“怎么还摆着?你看看你们,真是……也是我长久不联系,生疏了,快,快喝,大爷新买的白糖,绝对甜!”   这世界不管衣食都比韩清洺上辈子所知的古代先进许多,不少衣服还有现代服装设计的影子,吃的也有发展,虽很多东西还很粗糙,但都有了雏形。不消说,这也是穿越先贤们的功劳。   只可怜这个被穿成筛子的世界,不知历史会不会哭……   韩绯荷韩水荷还小,见韩大爷皱眉,韩绯荷赶紧抬起碗喝起来,韩水荷看了姐姐一眼,也慢慢抬起水碗喝起来。   糖很糙,但是味很正,不如上辈子的清,带着点涩,却有种特殊的口感,韩清洺不挑食,感觉还不错。   他温和的问韩水荷韩绯荷,“怎么样?好喝吗?”   他们家穷,调料只有油盐醋,再多的都没有,糖更是很少吃到。   韩清洺记忆中最近的一次,还是近两年前。   韩绯荷舔舔嘴巴,眼都亮了,韩水荷直接道,“好喝!”声音脆脆的,引得韩大爷都笑了。   “这么一看,还是小闺女好啊。”   看着韩大爷脸上甜蜜的笑容,韩清洺面上羞涩一笑,搂过韩水荷韩绯荷,内心不以为然,话这么说,可真要生个闺女,不知道生气的是谁。   果不其然,厨房里的韩大娘出来取水路过,听到韩大爷的话,大喊着,“我就说该生个闺女!闺女可是贴心小棉袄!还不是你……”“咳嗯!”   韩大爷黑着脸又清了清嗓子,韩大娘立刻噤声,回去厨房继续做饭。   看吧。韩清洺心内冷笑。   “明澈啊……”韩大爷的语气突然严肃起来,“说起来,我这还有个不情之请。”   来了。   韩清洺微笑,“大爷严重了,都是亲戚,有什么情不情的?帮点小忙都是应该的,您就说吧。”   “这样我就放心了。”韩大爷果然笑了,脸上皱纹都松了些。   韩清洺一脸侧耳以待,“您说。”   韩大爷摆摆手,“可不敢说您,说你就行。你也知道,春闱将近,我家树人决定今年要考,我听说你也要考,看来也要好好复习,要不,你俩一起?”最后这话说的有点小心翼翼,看来很怕韩清洺拒绝。   韩清洺笑了,“当然可以。”   韩舟行一张老脸笑开了花,高兴的直拍腿,“好,好,好。”一连说了三个好,才压抑着激动说,“你等着,我这就去安排书房,你俩从今天起就一起在书房读书,两个人,也好有个伴儿。”   他家情况不错,还有间书房,里面也很干净,只要摆上套桌椅,就能再加个人。   木匠家,不缺的就是这些桌子椅子。   韩清洺点点头,羞涩道,“还未见过堂兄,不知堂兄为人如何。”   韩大爷还在笑,看来心里很为这件事高兴,“放心,你堂兄学业一般,但是为人绝对是这个!”说着,比了个拇指。   傍晚,韩清洺就见到了这个传说中人品很好的堂哥。      第11章 毒计      韩树人进学回来,看起来很累,韩大娘一听到儿子的喊声,就迎了出来,“树人诶!你回来啦?今天学的怎么样?累不累?”   韩树人面目疲惫,却还是一一回答了韩大娘的话,徐氏见儿子实在累,也不多问,让儿子赶紧进屋休息,大喊一声,“孩子们!吃饭啦!”然后把菜和饭一件件端进屋里,饭菜香喷喷热腾腾,居然还有鸡和鱼。   虽刚开过荤,但是才过上好日子没两天,两个饿惯了的孩子还是馋肉。   问道香喷喷的鸡汤和蒸鱼,两个孩子都馋的不行,眼睛都亮了,徐氏一见就笑了,韩大爷道,“你们家里那么破,想来也没吃过什么好东西,来大爷家就行了,大爷家条件还可以,每三天一顿鸡鱼总还是有的。”   然后道,“韩清洺也是,马上春闱了,用脑子多,来大爷这吃点好的,补补。”   韩清洺猜,这些好菜都是给那位今日刚见面的大表哥准备的,果然,不一会儿换过衣裳的大哥过来,朝韩清洺见了礼,“表弟好,我是韩树人,你的表哥。”   趁着话说的机会,韩大娘摆上菜,将韩树人领到好菜最多的位置,推着韩树人坐下,“快吃饭,快吃饭,一会儿菜都凉了。”   韩大爷一拍桌子,“做什么呢!今儿明澈他们刚来!快把菜都挪他们面前去!”   韩大娘委屈的瘪着嘴,不过还是听话的挪了一道肉菜过去。   韩绯荷和韩水荷对视一眼,有些尴尬。   韩清洺羞涩道,“这怎么好意思?我们本就是客人……”   “正是因为来者是客,才要更好的招待你们,”韩大爷说,然后撇了韩树人一眼,“树人,你说呢?”   韩树人点头,“父亲说的是,堂弟堂妹都尽情吃,不要客气,把这当自己家,宾至如归才好。”   韩大娘终于没说话,坐下。   一桌子菜却没一个人动。   韩大爷又喝了口水,才拿起筷子,夹了筷菜,这像一个讯号,之后韩树人徐氏都吃了起来。   看来韩舟行在家里颇有威信。   韩清洺默默想,然后给两个妹妹夹了不少肉,不过他很有技巧的穿插了几筷子菜,盖在肉上面,因此倒没人看出来他盯着肉夹。   一顿饭很快吃完,韩清洺对两个妹妹说,“天色不早,你们快去歇息吧,小孩子该睡足了才好。”   韩大爷点头,“说的不错,老徐,你带两个小孩子去睡觉。”   韩大娘站起来,领着她们去另一处房间,韩绯荷韩水荷站起来,看向哥哥,见哥哥点点头,才跟着去。   韩大爷有些踌躇,搓着手,“那……明澈你……”   韩清洺微微一笑,“春闱将近,我也不好太惰怠,不如今晚我和堂哥一起学习吧?多努些力,日后乡试也好多些把握。”   韩大爷喜笑颜开,“应该的,应该的,多些努力多些把握,好好学习,这是应该的,那,跟我过来?看看你日后读书的地方。”   一句话,定下了韩清洺日后的住宿场所。   不过韩清洺没拒绝。   能白吃白喝不花自己的钱,为什么拒绝?   “好,”韩清洺笑的羞涩,“日后多麻烦大爷了。”   韩大爷笑道,“不麻烦不麻烦,快去吧,时间不等人,能多学一会是一会。”言罢,起身带着韩清洺朝书房走去。   韩树人也客气道,“堂弟,今晚还劳烦你为我讲文,近日堂哥学习颇遇到了些困难。”   韩清洺道,“不客气,堂弟一定为堂哥讲解清楚。”   农村都是土地,房子是泥土垒的,门是木头钉的,可出乎意料,这书房干净整洁的很,门窗也钉的紧紧地,看起来暖和又宽敞,屋里放了两盏油灯,此时点的亮亮的,将整个屋子照的一丝不落。   看来韩树人很受重视,这等重视,不由得让韩清洺想起他刚穿来时。   老大夫说的没错,那时的自己真是个吃妹妹软饭的混蛋。   也无怪被老大夫瞧不起。   日子很快又规律起来,每日起床吃饭后,就是苦读,出乎韩清洺意料,韩树人读书意外刻苦,很好学,基础也很扎实。怪不得被视作一家人的未来,果真有些担当。   韩清洺自负天才,又有网络金手指作弊,可未曾想这位堂兄知识也不弱,令他有些惊异,继而刮目相看,同时也敲响了自己的警钟。古代也有努力学习者,也有天生聪颖者,不能因自身才能出众就轻视他人,否则总有一天会被打脸。   谦虚做人,低调做事。   便是已逝原主韩清洺,不也聪明过人,懂得许多自己都不知道的知识?   让他捡了个便宜。   与堂兄一起学习的这段子日,韩清洺竟也收获不少。   这一天,春闱终于到了,韩清洺与韩树人一同进入省城考试会所。   “明澈,数年苦读只在今日,你要仔细。”韩树人面容坚毅,看向会场的眼神复杂难言。“这是我们的机会……”鲤鱼跃龙门的机会。   韩清洺笑道,“说的不错,堂兄也要加油。”   韩树人点头,转身进入考场。   韩清洺也走进去。   一入会所,便有人搜身检查,然后是沐浴,同时衣物会被人检查,最后才是进入考场。   时辰一到,有官员敲着锣鼓发卷,“考试开始!”   迅速扫过题卷,韩清洺认真起来。   这题和古代考卷略有不同,想来是哪位先贤参照了现代试卷,所以韩清洺倒不生疏,迅速填满知识点,掐着点写完后,又留出不少时间作文。   一天很快过去。   这一天,韩清洺和其他考生一样,一步未离开过考场,饮食都是在原地完成。   这里的考场待遇不错,中午有朝廷提供饭食和水,虽只是简单的大饼和白水,却很充饥,也减少了去出恭的可能性。   为了确保无错,韩清洺填完卷子很早,走的却晚,和其他人一起掐着时间离开了考场。韩树人学识不错,离开的倒早,在场外一处茶棚喝茶等着韩清洺。   见到韩清洺,他脸上露出笑容,“依你的学问,不该现在才出来,怎么出来的这么晚?”   韩清洺道,“不敢大意,多检查了几遍。”文章的草稿他改了几遍,才最后下笔。   “小心些总是好的。”韩树人点头,脸上一派轻松。   韩清洺笑道,“看来堂哥考的不错。”   韩树人矜持的点头,“尚可。”   “接下来便等放榜了。”韩清洺道。   “没错。”韩树人道,“我们先回家吧。”   “也好。”韩清洺道。   两人便一起回了家。   放榜在春闱一个月之后,期间等待的时间格外漫长,韩清洺没事帮大爷家后院除除草,喂喂鸡——他们家的鸡也挪了过来,以防别人偷去。日子过得非常闲适,倒是韩树人,日赛一日的紧张,每两天便要去省城看一看。   韩树人见堂弟如此轻松,不由得问,“堂弟为何一点也不紧张?”   韩清洺将野菜拌上玉米渣撒到鸡圈里,道,“成也,时也,运也,命也,我该做的都做了,若是这样还考不中,也只能怪时运不好了。”   “与其那么紧张,不如轻松些,一切。”韩清洺转身对韩树人一笑,“听天由命吧。”   韩清洺面容清秀雅致,到了韩大爷家后伙食改善,原本不如何的面色也红润起来,脸庞也较以前丰腴,竟有了几分风流倜傥,这一回眸,竟让韩树人心中一跳。   韩树人回过神,道,“堂弟说的不错,是我太紧张了。”   韩清洺继续撒鸡食,“堂哥这也是情理之中,哪有人会不紧张?只是不要太在意,成败皆是天命,胜不骄败不馁,顺势而行,方为上策。”   韩树人一脸惭愧道,“堂弟说的是,为兄惭愧。堂弟大才!”   韩清洺笑笑,不接受他的夸奖。   白驹过隙,很快,乡试成绩出来,韩清洺果然名列头名,韩树人亦名列前茅。看着大红纸上的黑字,韩清洺笑了。   等着,绯荷,水荷,你们很快就要过上好日子了。   可就在这时候,战争爆发了。   邻国突然爆发了对大同的战争,形势严峻,本来定在今年八月的会试就这么耽搁了下来,看着布告栏上的告示,韩清洺几乎咬碎了一口牙。   韩树人站在他身边,不断摇头叹气,“唉,这么一耽搁,不知何时才能会试。”   韩清洺深深吸一口气,“无妨,该来的总会来的。”   布告栏旁便是征军处,身着铠甲的士兵大声呼喝道,“每家每户都要出兵!”   韩清洺看着士兵,眼神晦暗难明。   韩树人也看到了士兵,松一口气,感叹道,“幸亏我们是秀才,不然此去征兵,再想回来就难了。”一将功成万骨枯。   韩清洺点点头,眼神却不离征兵处。   远处的茶楼上,一个男人小心的伺候着一个胖少年,指着韩清洺道,“少年您不知道?那是我外甥啊!”   胖少年看着韩清洺更为俊逸的背影,口水都快流出来。   坐在他怀里的妖媚青年撒着娇,“少爷~您可不能因为一个穷书生而抛弃我啊~”说着,偷偷狠瞪了那个男人一眼。   枉我替你牵线搭桥,你竟过河拆桥!   胖少年心不在焉的哄着怀里的少年,眼睛却不离街上少年离开的背影。   那个少年这次穿着一身青蓝书生袍,比上次在店里穿着短打更显潇洒俊逸……   韩舟济看着胖子垂涎的眼神,笑了,阴险狠毒无比。“少爷,我家侄子能被你看上,简直是他三生有幸,等着,不出五日,我便能让他成为您的掌中物,任您摆弄,您看,上次我跟您说的……”   胖少年闻言白了他一眼,“哼!小爷说话有什么时候是不算数的!你先把你的事做好了,好处自然少不了你的!”   韩舟济脸上笑容更甚,“谢谢少爷!少爷一定能心想事成!”   胖少爷看他一眼,“这是不是能心想事成,还是要看你。”   韩舟济笑的猥琐,“放心,少爷想的事,一定能成。”   胖少爷满意的点头,继续和怀里的少年玩闹。   韩舟济嘴角扬起恶毒的弧度。   韩清洺……      第12章 魔鬼      得到韩舟济邀请时,韩清洺心下好笑。   两家人都闹成了这样,还想继续修好?   捏着那封信,韩清洺不禁开始想,韩舟济到底是什么意思。从对方想再次偷自己的文稿到对方想找人暴揍自己一顿,可能性很多,却没有一个是好的。韩清洺不禁冷笑,有趣。   他不准备赴约。   随手将信扔在床上,韩清洺在床上坐下,拿起书开始看。   韩树人进来,见到韩清洺正在苦读,道,“表弟真是用功。”   韩清洺笑道,“十年磨一剑,我也只是磨的更辛苦罢了。”   韩树人赞同的点头,“这才是我等应做的。”   他要转身离开,却见到了桌上的信件,“咦?这是?”   韩清洺放下书,道,“小叔送来的信,邀我去酒楼。”   韩树人道,“小叔?他不是……”被你告了,然后关了好几天,还狠狠受了一顿杀威棒吗?   怎么会邀请你?   韩清洺笑的羞涩,“大概是知道了自己的不对,想跟我道歉?”   韩树人有些不信。小叔他也见过,可不想那么大气度的人。“那你准备?”   韩清洺站起来,拿起信,道,“自然是前去赴宴,总不好拂了小叔面子。”   韩树人赞叹道,“你真是个守礼的好孩子。”   韩清洺低头微笑。   信纸却被捏紧。罢了,去一趟也没什么,看看那小人有什么阴招。不过……他绝不会让韩舟济那混蛋得逞就是。   时间是下午酉时,韩清洺如约到了酒楼,穿着一袭青灰长袍,书生气浓厚,却令他看起来格外清俊雅致,还有几分少年的青涩。   于非正自他一进门便看到了他,眼立刻直了。   韩舟济看到他的反应,又看看楼下毫无所察的韩清洺,笑的颇有深意。   韩清洺四周望了望,便见自己小叔迎过来,“哎呀呀,你怎么才来?我可等了你好久了1韩清洺微微一笑,“叔叔说酉时到,明澈不敢有半分差池。”   韩舟济心里冷哼,你个该死的小畜生,还跟我顶嘴,嘴上却说,“是叔叔不对,该把时间写早点,来来来,快来,客人都等很久了。”   客人?   韩清洺淡淡一笑,跟着走过去。   看到席上眼熟的胖子之后,韩清洺瞬间明白了韩舟济的打算,看过去,正瞧见对方嘴角那一闪而逝的恶毒笑意。   被他发现了,韩舟济也不慌张。   老子就是阴你,怎么样?   韩清洺转身欲走,却发现胖少爷身后的家丁都绕过来,堵住了门。   人都来了,还想走?   韩清洺脸一僵,转过身,微怒看向韩舟济,“韩舟济,你这是什么意思1韩舟济嬉笑道,“少爷难得想请你吃顿饭,你可不能不给面子啊~来来来,坐下,这醉今楼可是有名的酒楼,能到这儿吃一顿也算是不枉此生。”   于非正见韩清洺望过来,一双清澈的眸子带着刺探,不由得正了正身子,好让自己看起来更俊朗些,一张肥脸挤出献媚的笑,“你就是韩清洺?好名字,好名字……”   韩清洺心下一阵恶心。   “不知少爷……”“叫我非正就好,于非正。”于非正立刻道。   “……非正少爷,非正少爷你与我远无亲近非邻,不知今日邀我来此宴飨是何意?”   于非正坐直了身子,端起架子道,“阁下才名平阳远播,在下也不过听闻之后心生敬意,因此才有今日一宴,你无须太拘束,便当此为家宴便是。来来来!快坐下,菜都要凉了!”   韩清洺还想拒绝,却见周围家丁脸现威胁,默默逼近。   于非正露出志得意满的笑。   韩清洺叹一口气,“罢了,多谢于少爷的宴请。”言罢,步至桌前坐下。   韩舟济不禁得意的笑了。任你小子牛逼,此刻还不是别人菜板上的一块肉?呵,这就是你害我的代价!   于非正很满意于韩清洺的配合,宴席进行到一半,他突然对韩清洺说,“阁下是否愿意与在下去一处地方游玩?”   韩清洺咬着鱼肉,有些可惜。   若是能带走便好了,这里的饭菜比家中好吃不是一点半点。不愧是平阳有名的酒楼。   “不知是何处?”   于非正笑的猥琐,“留君阁。”   韩清洺手一抖,筷中青菜差点掉下。留君阁,平阳有名的秦楼楚馆,最重要的是,里面坐馆的皆为小倌,便是客人,亦为男性居多。   “怎么?你不愿去?”   见韩清洺不语,于非正眼神带了点威胁,身后几个打手适时逼近。   “……”   韩清洺面无表情,半晌,笑道,“君所愿,不敢不从。”   于非正一张肥脸笑开了花,招呼着韩清洺吃喝,还叫来小二又点了几个招牌菜,然后看着韩清洺吃,满脸垂涎仿佛对面坐的才是自己的菜。   吃过后,韩舟济笑着走了,看向韩清洺的眼中满是报仇雪恨后的痛快,韩清洺则跟着那位胖少爷,来了平阳有名的龙阳之地。   周围一直有家丁跟着,韩清洺竟是一次逃跑的机会都未找到。   进入留君阁,立刻有一个中年男子走来,道,“呦~贵客啊,于大少爷怎么现在又有时间来了?不是家里包了个小星正食髓知味吗?”言罢,又看了看韩清洺,问道,“这位是?”、于非正身后的家丁们一阵笑,在这猥琐的笑声中,那位男子察觉了什么,不着痕迹的看了韩清洺一眼,眼里带着些同情,然后继续笑道,“既然少爷带了人来,那我们就不打扰了。还是老规矩?”   于非正点点头,直接带着一群人去了楼上,进了里头的一个包间。   那些家丁都离开了,于非正坐在桌前,清清嗓子,道,“不知阁下方才宴席用的可好?”这句纯粹没话找话。   韩清洺微笑点头,“尚可。”   于非正转转眼珠,道,“阁下不如去临窗望远一番,此地位于平阳正中,景色繁华。”   韩清洺微顿,笑道,“好。”   于非正立刻激动起来,还起身帮韩清洺开窗,“喏。”   韩清洺往外看,眼神却盯着窗边花瓶上的倒影,那胖少爷于怀中掏出一包药粉,倒进桌上酒杯中,倒入酒水,晃了晃,把放了药粉的杯子放在他对面。   韩清洺心里有了底,转过身,含笑道,“风景果然繁华。”   于非正压住心底的激动,道,“要不要喝一杯?”虽是问句,可句中语气却不容置疑,说着,将那杯加了料的酒举至韩清洺面前。   韩清洺笑着接过酒杯,以袖掩嘴,仰头,然后拿起于非正面前那杯,道,“我饮尽了,公子?”   于非正接过酒杯,一双眼笑成了缝。这倒是个识趣的。   喝尽杯中酒水,于非正咂咂嘴,等药起效,可等了一会,不见韩清洺有反应,反倒是自己身体酥软,下身火烫。“这……你!刚才1于非正不傻,立刻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韩清洺笑道,“少爷,你要知道,这世上不止你一个聪明人。”   方才他拿酒杯时刻意用袖摆挡住桌子,将两杯酒调换过来。   言罢,他起身欲走。   于非正大怒,可身体烂软更甚,竟一个不慎跌倒在地,“韩清洺!小爷警告你!若是不乖乖从了小爷,可小心你那两个妹妹1“哼!你可以走,但是别忘了!你叔父韩舟济可是我的人!我随时能找你家去!你那两个妹妹应该和你有几分相似吧?那也是美人,我见过这么多美女,可还从未尝过小孩子的味道!韩清洺,你可想好了1虽他身体……可到嘴的美人怎么舍得丢下!   幸好有韩舟济提供的把柄。   韩清洺离开的脚步顿住,身上逐渐氤氲出一片黑骑。他转过身,冷眼看着于非正。   于非正努力抬起头,朝韩清洺笑的阴险。   韩清洺微笑。“少爷想做什么?”   于非正以为韩清洺认命,笑的更得意,“扶我到床上,坐上来,自己动1韩清洺笑容不变,可那笑更危险。将于非正扶起来,背至床上放下,慢慢解开他的衣服。于非正闻着韩清洺身上似有似无的清冷墨香,感受对方是不是触碰到自己的手,整个人飘飘欲仙,身子也放松下来,一心等着韩清洺伺候自己。   脱光他的衣服后,韩清洺突然对他一笑。   华丽的,诡谲的,好似曼珠沙华,淬透了毒汁。   于非正不禁有些目眩,可下意识的感到一阵害怕。   韩清洺将他翻过身去,三两下解开自己下衣。“我本想饶你一命,可现在看来,你还真是不知教训。”   不多时,屋内传出刺耳的痛呼声,以及极大的撞击声。   屋外的人面面相觑。“这小子长得不错,没想到叫起来这么难听。”   “少爷有的享受了。”   说完,互相对视猥琐一笑。   韩清洺极爱惜自己的妹妹。   这一点,他重生后就有了。   于非正……你该死!   可他毕竟只是个穷书生,或者说穷秀才,无家世无背景……但是两个被放在心尖上的妹妹被人意淫,还是让他心生恶焰。于非正恶心的肥脸、韩舟济恶毒的笑,在他眼前不断晃来晃去,让他目眩,恶心下,是刀割般锋利的厌恨。   还有前些日子被人摁在地上用杀威棒杖刑的苦与耻辱,被人指指点点的羞耻,回村后村里人异样的目光……   于非正,你助纣为虐,该死!   他无法可施,更不可能杀人。   但,他不介意用自己的方法让这小少爷吃点苦头。   这还是第一次使用这具身体的男性部位的主要用途,但是恶火焚烧下,抑或酒精催动下,他居然也硬起来。韩清洺笑了。他觉得自己真的变态了。   “于非正,你简直枉为于国公孙子,已大祸临头,却还看不出来吗?”此刻的韩清洺放下所有伪装,整个人如淬毒寒针般尖锐无比,可怕至极却带着令人胆颤的美感,以至于被凌虐的于非正竟不禁有些沉迷,全然忘了自己此刻的遭遇。   这才是真正的韩清洺。披着温和无害的人皮,却满心怨毒亟待嗜人血肉的恶鬼。   他恨,恨苍天,将他变成不男不女的怪物,恨世道,黑白颠倒恶人当道,更恨自己,恨自己就这么接受了现实,得过且过。   原本还压抑的住的黑暗,在这肥猪的刺激下统统爆发。   他再也不要做鱼肉,他要做刀俎!   “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于非正的声音带着颤音,有些惧意。   韩清洺淡然一笑,潇洒脱凡恍若仙人,“你今年已至十六,正是成年时,可于府不禁不为你及冠,反而放纵你成日流连花街柳巷,这是何意?”   于非正被撞出了一脑门子汉,身子随着节奏不断起伏,头因此有些晕。   “你……你说什么?”   韩清洺冷笑,“呵,真是个废物。”   这句话于非正听懂了,大怒,道,“你说什么!”   韩清洺俯下身,头冠齐整,面如白玉,映着窗外阳光,让于非正有些眼晕,更显得他狼狈无比。   “我说,你是个废物。”   “你!”于非正猛地被大力撞击,带着紫金冠的头磕在床头,一阵锐痛。这让他忍不住沁出眼泪。   看着他的惨状,韩清洺愉悦的笑了。   “你最好别妄为,毕竟……”韩清洺拍拍他的屁股,“你现在可掌握在我手里。”   于非正倒有骨气,咬着嘴,不哭出声,只是眼泪却忍不住流下。   他哪受过这种苦!   “你这魔鬼!”   作者有话要说:   榜单木有了,但是存稿还是要的,码字赶不上榜单字数,所以这周先放一张这一次比上篇文进展快多了吧?上一篇到完结也没亲亲小嘴,这篇直接上肉嚎叫吧~小宝贝们~      第13章 寻找香料      韩清洺轻松道,“看在您好歹伺候了我一回的份上,我就给您解释清楚,为什么我说您大祸临头,又为什么,我说您是个废物。”   “首先,您以至而立,却迟迟未加冠,并且没有一个老师能好好教养您,您真以为,这是您叔父对您的爱护?他们不过是在拖延时间,等着您长大,成人,变成一个废物,然后堕落的一无是处,留下偌大的国公府归他们而已。”   “再次,您真以为男男之间的呷弄可以无所顾忌?这些都是脏水,一盆盆,一盆盆的由您自己往自己身上泼,直到最后洗也洗不干净,就算您到时想奋起,有了这些脏水,您也成不了大气候。”   “您认为爱护您,疼爱您的叔父叔母,其实都是在暗害你,这,就是捧杀!”   捧杀两字,宛若当头棒喝击在于非正头上,让他神台出现一瞬间清明。   自己与弟弟截然不同的教育方式,叔父叔母对自己的温言细语和下人们鄙视的眼神。   “您的周身,可有几个可靠的人在?您真的觉得,您手下的人都是因为爱戴才跟随在您身边?在您不知道的时候,真正为您好的人,早就不在了!”   “您想想,那些劝你向好的下人们,都去了哪里?”   于非正不禁想起小时候的一个奴婢,那个女婢和其他长得好的女婢一样一齐被送给自己,可是她却和其他人都不一样,从不主动献媚,主动勾引,甚至还有些劝他向好,只是最后……   那个女婢因为不小心撒了茶水而被杖毙。   现在想想,叔母向来以温和面人,何至于因撒了杯茶水而杖毙一个女婢?   于非正不禁胆寒。   身上,那个恶魔的声音还在继续,如一双黑色巨手,将自己拉入无底深渊。   最后,看着于非正呆滞的眼神,韩清洺笑了。   满意的。   “我说这些,不是为了你好,也不是为了投诚,而是……”最后,他俯下身,在于非正耳边轻轻吐息,“你惹了不该惹的人。”面带诡笑,绝美似艳鬼。   伸手将于非正双眼阖上,韩清洺道,“小少爷,再见了。”   抽出那物后,韩清洺起身,擦净身上的脏污,故意抓乱头发,跑出门去,同时发出泣声。门外的人惊奇于他还能走动,但也没拦,韩清洺离开留君阁,直接去了于府,敲开大门告诉门房,“你们少爷在留君阁和人游玩,起不来床,叫我来叫人过去1门房惊异的看他一眼,转身回去叫人。   冷眼看门房进去,不多久一队家丁出门,拐角处,韩清洺扶着墙吐的天昏地暗。怒火渐渐冷却,韩清洺却知,有什么再也回不去了。   不多久,那暗处的人影袖子微动,似是擦嘴,踉跄着回了家。   而躺在床上还在睡觉的于非正,就这么被家里人抓了个现行,看着他身上糜烂的痕迹和下身血迹,于家现任家主勃然大怒。   阴了于非正一把后,韩清洺毫不担心,于家那胖子现在处理自身事物还来不及,怎么会有时间对付他?倒是他小叔……这真是匹毒狼,不得不防。   不过于非正也不得不防,韩清洺叹口气。   果真不得不走到这一步了吗?   韩清洺起身,朝大爷的房间走去。   韩大爷一拍桌,“不行!你怎么能去从军?这实在是太荒唐了!”   韩清洺笑的无奈,“我这也是不得已之举,毕竟得罪了于家……”   韩大爷道,“这是什么意思?”   韩清洺将之前的事略作改动说了一遍,韩大爷听完后,愤愤一拍桌,“韩舟济这个混账1韩清洺笑的有些惨然。   韩大爷看向韩清洺,眼神复杂,“幸好你反应快,否则……”   韩清洺只是苦笑,不说话。   “唉,罢了罢了……”韩大爷道,“事情已经做下,此时再说也没用,你……你的决定也不错,与其这么干等,等对方找上门,还不如去参军,也好避避风头。”   韩清洺点头,“我正是这么想的。”   韩大爷道,“只是你一个书生,在战场上能活到什么时候都不确定,怎么能建功立业呢?明澈,大爷不期待你能成就事业,只要你能活下来,不让我愧对你父母就好,你懂了吗?”   韩清洺严肃起来,点点头,“我知道。”   “万事切记掐尖出头,从军和科考不同,一不小心,就是万劫不复。”韩大爷道。   韩清洺点头,“我懂的。”   韩大爷点点头,叹一口气,道,“你走吧。”   韩清洺道,“我的妹妹们就拜托大爷了。”   韩大爷点点头,摆着手示意韩清洺离开。   韩清洺转身走出房间。   房门外,韩绯荷韩水荷都等在那里,见韩清洺出来,并且面色不好,互视一眼,韩水荷甜甜的问,“哥哥,你是不是考试考的不好,没法当大官?为什么心情这么差啊?”   韩清洺低头,笑着摸摸韩水荷的脑袋,对两个孩子说,“不用担心,哥哥考的很好。”   两个孩子都松了一口气,韩绯荷问,“那哥哥为什么看起来还是不开心啊?”   韩清洺脸上笑容消失。   于非正……   “因为国家要打仗,所以哥哥当不了大官了。”   在战时期,科考等一向是延后处理。   韩绯荷和水荷脸上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没关系的哥哥,今年当不了大官,我们明年继续,不着急的。”   韩清洺摇摇头,“此番国家征战,不知何时才能恢复和平,科举不知何时才能继续,富贵险中求,哥哥准备去战场。”   平时以文治天下,险时以武成正道,战时,文官的地位会自然下降,武官则有了发挥之地。若想求富贵,只有以武入官这一条路。   “战场?”韩绯荷打了个哆嗦,抱住哥哥,“哥哥你不能去!若是死了该怎么办!”   韩水荷还小,尚不明白战场是怎样一个地方,只迷茫的看着姐姐死死抱住哥哥,仿佛不这样做哥哥就会离开一样。   不过……姐姐做的都是对的!   韩水荷下定决心,也学姐姐一把抱住哥哥,“哥哥不要走!不能去!”   韩清洺:“……”   “唉,”叹一口气,韩清洺道,“罢了,你们都还小,若是留下你们,我也不放心。”   被哥哥的决定吓得啜泣不已的韩绯荷抬起头,雾眼朦胧道,“哥哥不骗我们吧?你不能去战场!”   韩清洺苦笑,“放心,哥哥说话算数,在你们不能独立过好剩下的日子前,哥哥绝不离开你们。”心里却下了决定。   韩绯荷擦干净眼睛,红着眼朝哥哥笑。   韩水荷也紧跟着对哥哥露出笑脸。   韩清洺摇摇头,在韩绯荷水荷鼻头上各刮一下,“你们呦!”   韩绯荷声音还带着些许哭腔,不过确认哥哥不会离开后,却也笑了。   韩水荷尚年幼,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不过看着姐姐的笑脸,自觉自己做了件好事,挽留住了哥哥,也跟着笑。   韩清洺无奈摇头。   这两个小家伙。   不过……他也是时候该考虑家业问题了。   士农工商,商者最末,最贱,虽本朝商人地位因前朝而有所提升,可仍是四职中最末,顶多不再受人轻贱罢了,实是因为商人最富,若不在地位上打压,很可能越过皇权去。   既然做不了士,那就做商吧。   脑海中存着整个原世界的网络,韩清洺不觉得这是件多么难的事。   发家致富的本事,他这里一搜一大堆。   民以食为天,第一步,韩清洺准备在吃上行动。   这个世界各项美食已经发展到了一个地步,只是有些调味料还是没有,看来以往穿来的先贤中对此有研究的不多。   比如,醋就没有。   酸味的来源全靠一种起源国外的香料。   韩清洺准备造醋。   幸而这个世界的酒已经发展的很好,也有了酵母,否则没有基础材料,韩清洺还真不知该如何是好。   跟管家的小丫头要来五两银子,韩清洺好奇的问她,“绯荷,你都不好奇哥哥是要干什么吗?”   韩绯荷摇头,道,“只要是哥哥需要的,家里都给买!”   韩清洺笑的无奈。   心里也暖暖的。   去市场挑来一个肚大口小的摊子,韩清洺不敢买太大,怕做坏,只买了一个小的,但也有几公斤容量。再买来几斤糯米大米,生姜、食盐,韩清洺将坛子洗刷的干干净净,生怕有杂菌,还用滚水烫过。   将糯米和大米以二比一的比例炒至黄色,生姜与糯米重量相同,去皮切片,加入糯米一半重量的食盐,加入烧滚过的泉水,盖上瓦盖,用干净的草纸封上,石灰封口,一份醋的原料就相当于完成了。   不敢将宝压在一份上,尤其食醋还需要时间酝酿,韩清洺做了三份,放在家中阴凉处。   食醋酿制需要时间,可在这之前,钱怎么来呢?   韩清洺苦恼的思索,却偶尔见到了外面小孩拿棍子串着捉来的小鸟烤食。   对啊!小吃!   他可以烤羊肉串!   众所周知,现代的烤羊肉串烤的可不只是肉串,咳咳!当然,此处不指那些无良商贩造价的肉串。   蔬菜、年糕、肉,还有其他人造肉食,能被烧烤的食材简直多如牛毛。古代食材简单,不能做出现代五花八门的效果,不过一些简单的东西还是能弄到的。   至于调料……这就是烧烤的关键了。   不知这里有没有椒盐孜然?   韩清洺先去市场逛了逛。   烧烤的架子好找,几根木头加一圈铁丝就能弄出原始而简陋的烤架,可调味料却不好找。   哪怕这世界的调味料已发达至一个地步——前几朝大力发展进出口的后果——可有些东西,没有就是没有。   稀缺就是稀缺。   看着摊上价格比隔壁鸡蛋贵出两倍的辣椒,韩清洺无奈了。   罢了!大不了回去自己挖出种子来种好了!   买下时蔬与辣椒,韩清洺想了想,去市里奇珍阁看了看。   奇珍阁为朝廷开设,设有王朝区和异域区,出售本朝与外国各种物品,大到珠宝奇珍,小到食材调味,皆有。   譬如现在,韩清洺就找到了孜然和胡椒,还有八角。   作者有话要说:   这周有榜,开始更新,么么哒~~      第14章 烧烤摊      东西虽小,且没用,但依旧贵得很。   韩清洺肉疼的掏出剩下所有银子买下所有香料。那个狡诈的官员还在喊,“小家伙,你可占大便宜了!这些可是西域远渡过来的香料!整艘船上都没有几箱!我是看着你面善才卖给你,别人可没这福利!”   韩清洺笑着跟官员道别,心里却把对方骂了个狗血淋头。   要不是这香料没人会做,你会这么便宜的卖出来?   光看箱子上的土就知道这三小箱东西受到了什么冷遇!   不过,正好便宜了自己。   韩清洺不觉得自己受到了坑害,毕竟三两银子在古代可不是什么小数目,够普通庄稼汉生活两个月呢!但是,他有网络。   这也就意味着,这三箱东西,他都能找到种植的方法。   这些调味料之所以到现在还没卖出去,大部分都源于,它们还是原本的样子,没人认得出这是什么。   韩清洺除外,因为他有网络,能搜。   嘴角扬起笑容,韩清洺笑的无比惬意。   到家后,韩清洺请木匠大爷帮忙,迅速打出一个烤架,铁在这个时代是官方用品,平民少有,因此韩大爷直接造了个两边圆的榫子,烤架也做了修改,这么出来的烤架,竟然还能折叠!   韩大爷擦了擦额头的汉,志得意满的问一边的韩清洺,“怎么样?”   韩清洺扬起笑脸,比出一个大拇指,“棒!”   这句夸奖倒是真心实意,这烤架成品,可比他设想的好了太多。   韩大爷拿布巾子擦汗,问,“明澈啊,你让大爷准备这么个东西,到底是干什么的啊?大爷看这样子,像是个烤架啊。”   韩清洺笑着点头,“没错,这个烤架,是用来烤食物的。”   韩大爷问,“你想吃烧烤?”   韩清洺摇头,“并非为了满足腹欲,只是想用这个来赚钱罢了。”   “赚钱?你要做生意?”韩大爷一愣,接着道,“不错,咱们这和北方游牧国家不同,多吃炒制的肉,你若是开个烧烤生意,也能赚一些钱,只是这生意不能长久做,毕竟烤肉不便宜,大多数人,都是吃个新鲜。”   韩大爷是难得不迂腐的人,对他而言,生活所迫下做什么都不奇怪,只要不偷鸡摸狗伤天害理,那做什么都是正常的。   韩清洺家的情况他也知道,与其干耗着耗尽最后一点钱财,不如做点小生意,钱生钱。   这样的韩清洺,倒是让韩大爷有些亲近。   比他二弟多了不少人气儿。   韩清洺笑了,“所以,我要做的烧烤,可不止能烤肉才是。”   韩大爷问,“你还想烤别的?”   韩清洺点头。   韩大爷立刻想到了什么,笑的欣慰,“你倒是聪明,有什么需要大爷帮忙的,尽管来找我,另外,在乡下,没几个人会吃这些不中用的东西,前几天恰巧是元宵节,这几日热闹的气氛还未完全散去,你倒可以去城里碰碰运气。”   城里……   韩清洺眼前冒出一个胖子的身影。   罢了,还能一直防着他不成?   “好,我会去的。”   当天下午,韩清洺便背着架子,领着拿上食材的两个妹妹,一起到了城里一处小吃街处。   这里非城中心,却满是食坊,各种点心铺酒楼林立,因此颇得城中好口欲者喜爱,不叫小吃街,却已成了小吃街。   韩清洺准备第一桶金来自这里。   将架子架好,韩清洺招呼两妹妹从袋子里取出事先涂好调料的菜品,搭在特质的铁网上,扣上扣子夹好,在烤架下点燃炭,等火熄灭后将铁网架在上面,慢慢烘烤。   “烤串诶!烤串!”   没多久,小吃街吆喝的声音又多了一个,还夹杂着女童嫩嫩的呼声,“烤串!烤串!好吃的烤串!”   许是因为新鲜,烤串摊周围不一会儿就围了一圈人,一个身穿丝绸大腹便便的老爷从人群后挤出来,问,“你这烤串……怎么卖?”   韩清洺一笑,“蔬菜两文一串,肉菜五文一串。”   “给我来五串肉的!”   烤串渐熟,散发出诱人的香气,胖子不由得咽了口口水。   韩清洺笑的颇有深意。这可是他根据前世研发的秘制烤串,调料更是调了十余次才最终拍板,他就不信有人能抗拒!   胖子接过烤串,一嘴将一串撸了个干净,“吧唧吧唧吧唧,嗯?这是鸡肉?”   韩清洺眨眨眼,笑的纯真,“阁下好舌头。”   胖子眼前一亮,抬手就是一两银子,“你给我等着!一会儿我过来!你这摊子上所有东西,我包了!”   韩清洺笑的嘴咧到耳朵两边,“不行啊老板,您是大生意,可是小摊刚开业,重的就是口碑,要是不打出名头,我以后可怎么办啊?”   胖子听了,皱起眉头,半晌,道,“也是,罢了。”然后收回银子,摸出一把铜钱,“再给我来十串肉,五串菜!”   韩清洺接过铜钱,仔细数好,将多余的钱还给胖子,道,“谢谢爷!”然后挑考的好的菜递给他。胖子接过烤串,一溜烟跑了。   “还有没有要的?喷香的烤串!”韩清洺笑的满意,吆喝的更大声。   终于,一个带着孩子的妇人走过来,迟疑道,“给我来两串菜。要最多的那个白菜!”   说实话,蔬菜比肉赚得多,因此韩清洺也没不开心,态度良好的为妇人挑了两串菜多的,递给下面的小孩子。妇人见韩清洺长相俊秀,态度又好,不禁有些脸红,想了想又拿了串肉,带着孩子离开。   此后人渐渐增多。   国家虽在征战,但袭承了前朝钱库的本朝还算富裕,因此百姓们的生活都还不错,几文钱的小吃也还吃得起,因此物价也较贵,所以韩清洺卖的很轻松,相比起精致的点心,他的烧烤便宜多了!   不过一个时辰,今日的烤串便被扫荡一空,韩清洺点着钱袋子里的铜板,笑的开心。   临走前,韩清洺从袋子里摸出二十文钱,交给韩绯荷和韩水荷,“喏,宝贝们!这是今天的奖励!”   韩绯荷脸都涨红了,“哥哥这是做什么?”   知道韩绯荷向来节省,韩清洺直接将钱交给水荷,“喏,水荷,拿着。”   “嗯~”水荷今天卖的很开心,比起腼腆羞涩,一开始不敢大声喊的韩绯荷,她明显出力更多,也更开心。   韩清洺笑道,“绯荷别担心,家里主要的钱,还是要交给你的,这二十文,是你和水荷今天努力赚钱的奖励,奖励你们辛苦了一天~”   “那这些钱是不是就是我和姐姐的了?”韩水荷问。   以前拿到钱,姐姐总是不肯花,留着,说,这是要给哥哥以后读书的,都要存着,这一次还是头一次,哥哥说给她们钱。   韩清洺点头,“水荷真聪明。”   “哦!”韩水荷高兴的欢呼起来,问,“那这些钱,是不是我们可以随便花?”   “水荷!”韩绯荷闻言,叫了水荷一声,水荷听了,扁扁嘴,看着手里的铜板,满眼不舍。   韩清洺笑了,拿布巾擦擦额头的汉,问绯荷,“绯荷,你说,家里的钱都是干什么用的?”   韩绯荷一板一眼道,“是留给哥哥读书考试的!”   “那,这些钱是不是就是哥哥的?”   韩绯荷想了想,点头,韩水荷在一边不高兴的撅起嘴,显然对姐姐这个决定不满已久,但是什么也没说。   “今天赚的钱,是不是跟以前一样,也是哥哥的?”   韩绯荷点头,全然不知自己已经落入陷阱。   “既然是哥哥的,怎么分配自然由哥哥做主,这些钱,是哥哥给你们哒~你们可以随便花~”韩清洺笑的眼眯眯,一张清俊的面庞似要放出光来。   韩水荷紧张的看向姐姐。   “唔……”毕竟是个孩子,虽然感觉不对,可是韩绯荷也没找出这几句话的逻辑错误,只纠结的皱着眉。   “绯荷,哥哥这就教你一个读书人都有的性格,”韩清洺突然严肃道,“那就是说话算数。”   “君子,当以言立于世,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又有,君子一言九鼎,因此,君子是不能说话不算数的。”   韩清洺见韩绯荷还有些犹豫,赶紧道,“绯荷,其实哥哥早就看出,你是个聪明的孩子,很有读书的潜力,要不要这样,以后跟哥哥读书?”   韩绯荷眼睛立刻亮了,“哥哥,我可以读书吗?”   韩清洺道,“当然。”   韩绯荷为难道,“可是,不是只有男孩子才能读书科举,考大官吗?”   韩清洺笑着摸摸她脑袋,道,“并不是的,在那些大官和富贵人家家里,那些千金小姐也会请人教书,懂很多知识。”   韩水荷惊叹,“不愧是千金小姐啊,居然还能读书。”韩绯荷咬着唇,不说话。   “怎么样?绯荷水荷,你们愿意吗?”   水荷想了想,道,“千金小姐能,我也能!我要读书!”   韩绯荷迟疑道,“不会影响哥哥读书吗?”   韩清洺摇头,“不会,相反,有你们帮哥哥巩固知识,哥哥会记得更清呢!”   “那……好!”韩绯荷两眼充满光亮,“我要读书!我也想读书!”   韩清洺心内一酸,却还强撑着笑道,“好,从今天起哥哥就教你们读书。好了,这件事就这么定下了,你们拿着钱去玩吧!随便买什么都可以。”   “好~”韩水荷冲韩清洺眨眨眼,调皮的一笑,拽着还在喜悦中回不来神的姐姐赶紧走了,生怕姐姐回过神,又说起钱的事。   韩清洺忍不住笑了。   韩水荷这丫头……   转过身,他忍不住抹抹眼泪。   那眼神……他突然明白为何现代有那么多人愿意义务支教了,贫穷人家的孩子渴望读书的眼神,实在太打动人心。   那种充满期待的眼神,真的很难令人拒绝。      第15章 奸商不奸      第二天,韩清洺刚摆出摊,就有一堆人守在摊子钱,拿着铜板要韩清洺烤串,韩清洺淡淡一笑,风姿竟令那些人一愣。   “各位客官请不要急,烤串尚未做好,各位先排好队,站好,等烤串好了,再一串串交给你们。”韩清洺无奈道,“否则,这样挤做一堆,谁也买不到。”   人群后有个人大声喊了句,“万一你的烤串卖完了怎么办?”   韩清洺一笑,大声道,“各位客官不用慌,今日的烤串有很多,足够!”   人群轰然大笑。   烤串慢慢上架,烤熟,一串串被卖出去。   人们还是买蔬菜的多,毕竟肉串更贵,不过基于蔬菜更赚钱,韩清洺乐的大家都买菜。   排到最后,还剩大把肉串。   韩清洺正苦于今日的肉串会不会浪费,却见那日那个胖老爷满身是汗的走过来,道,“你这里的烤串可越来越难买了。”昨天他第一个买到,今天居然就排到了最后!   也难为他,一个养尊处优的大老爷,怎么能挤得过买菜买惯了的大妈大爷?一开始还在前面,不知怎的就被挤到了后面。   “今天的烤串不会没有了?”   韩清洺一听,就笑了,“还剩四串蔬菜,二十三串肉。”   胖老爷豪气的拍出一两银子,“都给你!不用找了,给我全烤上!”   此时银两的比例是一千铜等于一银,十银等于一金。   韩清洺笑的眼都要没了,“这怎么好意思?这样吧,以后您再来吃,一律半价,当您拿这一两买了贵宾的资格。”   “贵宾?”胖老爷眼一亮,“这倒是新鲜!不愧是读书人,就是有见识!”   韩清洺烤串的手一顿,“您看出来了?”   胖老爷笑的两眼眯眯,“你们读书人,自带一股气,大概这就叫做腹有诗书气自华,和我们这些满身铜臭的商人啊,”他晃晃粗短的手指,“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韩清洺手下动作不停,“还不是一样碌碌渡世,一辈子为名利来,为名利去。”   “人之熙熙,为利而来,人之攘攘,为利而往罢了。”   “哈哈哈哈~”胖老爷笑的捂住肚子,“好个为利而往,”直到笑出眼泪,才抹着泪道,“人这一辈子,不就图个钱吗!”   “小子,你说的不错。你和我见过的大多数读书人都不一样。”   韩清洺苦笑,“生活困苦,自然就比常人知道了很多。”   言罢,他似不经意般看了看一旁帮忙串串的妹妹们。   胖老爷自然注意到了他的眼神,叹一口气,“说的没错。这世上,谁又比谁容易?小子,你烤串做的不错,以后我还会来的。”   “谢老爷了。”韩清洺笑的开颜。   卖了多半个月,韩清洺的烤串摊渐渐打出名头,钱存下一些,日子看似越过越好,可麻烦也因此找上门。   看着摊子前的几个人,韩清洺支走两个孩子,让她们去旁边点心铺子买点心,淡淡道,“谈生意不要当着孩子的面,她们还小,被吓到了怎么办?”   那几个膀大腰圆的壮汉一阵尴尬,莫名觉得低了人一头。   前面的管事却脸不红心不跳,道,“好,是我们考虑不周,还望阁下担待。”   由于这些人砸场,周围买烤串的人早就散了个七七八八,韩清洺望着袋子里的菜和肉块,心里一阵恼火,面上却丝毫不露,笑的淡然。   “不知各位老爷来这里,是想和我谈什么生意?”   “冒昧了,在下来这里,是听闻阁下有一味烤串的方子,美味至极,不知阁下可否割爱出让?”   “管事客气了,”韩清洺道,“这世上生意哪个不是为了钱?若是价钱合适,自然可以出让。”   “果然是痛快人!”管事的非常满意,伸出一个巴掌。   韩清洺看了,笑道,“五百两?不愧是东来楼管事,一出手就是大手笔。”   孙毛利脸上一阵尴尬,看出对方是故意揶揄自己,也不生气,道,“阁下怕是想错了,在下指的是,五两银子。”   韩清洺冷笑,“阁下才是,莫要欺我没见识,现如今,便是普通做菜方子,恐怕都没有五两这么便宜,您一出手,就是五两?”   古代没有知识产权,一切知识、技术乃至于技巧,都是不传之秘,想得到,要么花大价钱买,要么成为这人的徒弟,先受几年压榨再说。   现在这人竟说,他想用五两银子买自己这日进斗金的烧烤方子?   孙毛利脸上丝毫不见尴尬,道,“你不是皇都人,自然不知道这里的物价。”这些天他早调查过了韩清洺,知道这人只是个乡下人,穷书生,身世一清二白。   “那些复杂菜色,不传之秘,自然贵的很,可像你这种普通的烧烤,也就值五两。”   韩清洺道,“那看来我们是谈不妥了,阁下还是去别家求方子吧。”言罢,继续拿出烤串放上烤架。   孙毛利身后,一个彪形大汉上前,无声捏了捏拳头,发出咯哒咯哒的声音。   韩清洺视若未见,不多久,一个身穿丝绸厚袄的胖老爷过来,大喊,“小韩诶!再给我二十串肉,三十五串烤菜!打包!带走!”   钱富贵是个胖子,也有大多数胖子都有的通病,爱吃肉,这一点,他活了半辈子都没改过来,可能是年幼贫穷给他留下的印象太深刻,从他发家之后,桌席上必定有肉,无肉不欢。   连带着绿条条的蔬菜不招他待见。   可是韩清洺这里蔬菜不同,考的焦香软烂的蔬菜,竟比寻常肉食还要入味!   钱富贵也因此爱上了韩清洺烧烤摊子上的菜,有时买的菜比肉还多。   韩清洺朝钱老爷笑笑,“今天要的这么多?”   钱老爷笑眯眯的回答,“给家中媳妇孩子带回去的,一会儿给我抽出来几根菜,我单吃。”   “好。”韩清洺拿出菜串上签子放在烤架上。   当那几个人不存在。   孙毛利却认出了钱老爷,上前恭维,“哎呦,这不是钱老爷吗?怎么会来这种小吃摊?我还以为就凭您的舌头,除鸿宴楼和我们东来楼不能伺候呢!”   这话就有点下套的意思,意在探轻韩清洺和这位平阳商会会长的关系。   毕竟两人谈话间关系熟稔的很。   他也是惯会看人下菜碟的。   钱老爷打量孙毛利和他身后几人一圈,心里有了谱,故意靠近韩清洺,拍拍他的肩,道,“这是我兄弟的摊子,我闲着没事儿,就来给兄弟捧捧场子,怎么?你是哪位?也听说了我兄弟的大名,过来尝鲜?”   孙毛利苦笑道,“那哪能啊,我天天忙得脚不沾地,这不是东来楼掌柜的听说这里来了个能耐人,做出的烧烤和别的地方都不一样,让我这个管事过来取经了么。”他也油滑,三两句话把自己的责任推了出去,绝口不提是他建议东来楼掌柜收购方子。   钱老爷背着手,道,“也对,和我这个闲人不同,孙管事可是个忙人,哪能跟我一样闲逛呢。”   孙毛利赶紧弯腰,“哎呦喂可不敢,钱老爷要是是闲人,那这普天之下也就只有金銮殿里那位才能称得上忙人了。”   一通马屁拍的钱老爷通体舒畅,不过钱老爷也不让步,“既然是谈生意,那就谈吧。”   孙毛利早知两人没关系,可钱老爷若要护着韩清洺他也没辙,因此只能先探探口气,闻言还以为钱老爷要撒手不管,当下心里一喜。   不过接着钱老爷就道,“我这兄弟是乡下来的,不清楚城里物价,我怕他吃亏,不如就我和你谈吧。”   孙毛利立刻苦了脸。   这还不如刚才开高点价钱,直接把方子买下来呢!   谁不知道钱菩萨钱富贵有一张利嘴,利润的嘴,张嘴就是财源滚滚来,和他谈生意能被刮下一层油!   可是海口都夸下了,完不成自己回去就要吃不了兜着走,孙毛利转转眼珠子,心里有了打算。   “那,钱老爷准备估价几何?”   倒不如卖钱老爷个好,日后自己在这位商界肱骨面前也挂上了号。   钱老爷看向韩清洺。   这小子颇通人情,他还蛮喜欢的,因此也不吝于在一点小事上予以助手,但是却也不会因此给自己找麻烦。“你准备怎么卖?”   韩清洺将烤串翻了个个,抬头一笑,“这方子太贱,我不卖了。”   孙毛利急了,“阁下方才不是还说价钱好谈?怎么这会又变卦了?”   韩清洺道,“一张方子五两,也未免太便宜,在下做生意,自然是指望着长久赚钱,怎能贪眼前这点蝇头小利?”   一听五两这个价钱,钱老爷就看了孙毛利一眼。   也是个腹内藏奸的。   幸好他今日被老婆催着过来买烤串,不然怕韩小弟是吃不了兜着走。   孙毛利眼看着钱富贵颇有深意的看着自己,急出了一头冷汗,可又不敢再武力逼迫,下了钱老爷的面子,道,“那阁下想多少钱出卖?”   韩清洺道,“方子我是不准备在卖了,实不相瞒,这方子中有几味调料极为难得,且认识的人不多,目前就我所知,也只我一个人有,我准备定期向你们提供调料,你们刷在菜品上,腌渍入味后直接烧烤即可,阁下觉得如何?”   孙毛利还是不太想放弃方子,准备在努把力,“方子的事,咱们价钱好谈,二十两如何?金子。”   韩清洺心下冷笑,方才怎么不见你价钱好谈?   正巧,韩绯荷韩水荷买了点心回来,见到熟悉的胖胖身影,水荷还调皮的打了个招呼,“钱爷爷好~”然后拍拍钱富贵的肚子。   钱富贵此次帮韩清洺,在很大一部分上也是知道韩家的情况,父母早丧儿子不得不舍下读书赚钱养家,家中还有两个幼妹。   这种家庭,再欺诈可就真没天理了。   他是商人,但不是昧良心的坏商!他也奸,但是绝不泯灭人性!   加之他格外喜欢小孩子,尤其是小女孩。   可惜家中没能生下半个女儿,全是儿子!   “我倒是觉得这个主意不错。”钱富贵对孙毛利道,然后摸摸韩水荷的头,“你好啊小水荷,爷爷又来买烤串了!”   韩水荷冲他扬起笑脸,看了哥哥姐姐一眼,从油纸里取出一个点心给他,“请爷爷吃!”   “诶!”钱富贵笑的见牙不见眼,“水荷真乖!”   水荷羞涩的笑笑,躲到了哥哥身后。   韩绯荷没有水荷外向,并且下意识觉得情况不妙,也大概知道哥哥为什么支开她和妹妹,因此沉默的站在一旁,怯生生的看着孙毛利几人。      第16章 一桶金      钱富贵看着孙毛利,道,“就是这么个情况,不知道孙管事满不满意?”   孙毛利还能说什么?虽不满意,也只能道,“做生意嘛,要的就是个双方都满意,我当然要尊重这位小兄弟的意见。不知,阁下这秘制配料怎么卖?”   韩清洺羞涩一笑,“我不太懂行情,还是让钱大爷来吧。”   韩水荷机灵,看出了什么,大眼珠子转转,拉拉钱富贵衣襟,在他耳边自以为小声道,“爷爷,给我们多赚点钱啊!”   钱富贵笑的流出口水,“好好好,给你们多赚点钱!”他钱富贵手下,还没有过不挣钱的生意!   “这样吧,如今的香料价格不菲,再加上这是秘制的调料,这价格嘛,怕是贱不了,清洺,你每个月能提供多少这种调料?”   韩清洺想了想,道,“每月一斤,还是做的出来的。”   孙毛利急道,“一斤不行!这也太少了。”   韩清洺道,“我目前只能给你一个月一斤,我手上存货也不多。”   孙毛利苦着脸道,“可这一斤也太少了。”   韩清洺道,“那便两斤吧,不能再多了。”他是时候该查查那些调味料该如何种植了。至于原材料不足的现在……大不了多加些水。   孙毛利还想再谈,钱富贵却一眼看过去,道,“这做生意啊,还得徐徐图之,孙管事,你认为呢?”   孙毛利只得苦着脸答应,“那是自然。”   钱富贵一拍手,“这就得啦!孙管事,韩小弟每月向你提供两斤配好的调料,每斤调料九两,怎么样?孙管事,这生意划算吧?”   钱富贵不愧为生意老手,一下就猜中孙管事的底线,保证孙管事在尽量提供韩清洺优惠的情况下还能赚到钱。顺便从中抽取点油水。   从未有过的秘制调料啊,这价钱,就是给掌柜的说十五两银子一斤,掌柜的都会买。   如今只要九两,虚报几两两,自己还能得几两油水,何乐不为?   韩清洺笑了,“我们家自己还能做这烧烤生意不?”   孙毛利为难道,“最好是不做,不过……”他沉吟须臾,道“看小兄弟家中困苦,我们倒是能开这个先例,只是还请小兄弟自己家卖得烤串,这调料上……”   韩清洺道,“放心,我会做些改动的。”   孙毛利满意了。   钱富贵见谈妥了,一拍手,“正好,旁边就是钱庄,咱们去那里写契约,再请个公证人公证一下,这事儿呐,就算成了,怎么样?”   韩清洺道,“再好不过。”   孙毛利也同意,这事儿尽快办下来,他也能得几句称赞。   一行人很快到钱庄上定了契书,找了中人,这事儿,就算合法了。   离开时,韩清洺背着一堆家什,和绯荷水荷走在回家的路上,韩绯荷小心翼翼地问,“哥哥,咱们剩下的东西还卖吗?”   烤串除了给孙富贵的,还剩下不少,今天那群人搅局让他们丢了不少生意。   “今天不卖了。”韩清洺笑道,“辛苦了这么多天,是时候犒劳犒劳咱们了,今天剩下的烤串咱们和大爷他们一起吃掉。也当是大爷给咱免费做这个烤架的谢礼。”   “哦!好欸!”韩水荷高兴的蹦起来,“又能吃烤串啦!”   自从第一天试吃后,孩子们就没吃过烤串,不是韩清洺小气,而是韩绯荷看的严,所有烤串都被卖了钱,留作家用。   韩绯荷瞪她一眼,还有些可惜,“这么多串,能卖不少钱呢!”   “没关系,”韩清洺道,眼里发出光,“咱们家以后就有钱了。”   一个月十八两,便是皇都里普通人家也不过如此,更何况他们还有烧烤赚外快。不过……只靠烧烤,和那些调料,也赚不了多少钱,米醋还在酿治中,要想让一家人过上好日子,还要想着法子赚钱才是。   “绯荷水荷,咱们住到皇都去吧?”   皇都寸土寸金,想来在那能找到商机。   绯荷抬起头,“皇都?可是我听说皇都是有钱人才能住的?”   ……   对了,钱是个大问题。   他们家现在还没有足够的钱搬家呢。   “唉,罢了。”空有赚钱的法子,没钱实施也是个问题。   “咱们还是住在家里吧,相信哥哥,再不久,哥哥要让你们住进皇城去!住上大宅子!”   “嗯!我相信哥哥!”韩水荷大声喊。   哥哥最棒了!   这些日子韩清洺的所作所为早在这个小丫头心里留下了印象,让还年幼的她无比崇拜自己哥哥。   我哥哥不仅会读书,还会赚钱!   好多好多钱!   还会做烤串给她们吃!   哥哥最棒了!   比以前那个只会读书说以后会当大官的哥哥厉害多了!   韩绯荷也悄声道,“我也信。”虽然哥哥一直很厉害……不过现在的哥哥更厉害了!她相信,这样的哥哥,一定不会说空话的!   “嗯,”韩清洺道,“哥哥也信。”   凭他来自未来的本事和脑海中的网络,什么做不成?   “那,我们一起加油?”   “加油!”“加油!”   “哈哈哈哈~”   欢声笑语持续了一路。   回到大爷家,一家人重新串了烤串,美美吃了一顿大餐,晚上韩清洺独自找到了韩大爷。   “你想回家?”韩大爷愣了,看着韩清洺,问,“怎么会突然想起来要回家?”   “是不是我们哪里招待不周?”   徐氏直接叫起来,“哎呦我的明澈唉,你怎么想回家了?大爷家住的不好?伙食你不满意?”   “不是,”韩清洺道,“离家这许久,也该回去看看了,更何况,都这么久,我家也该装修好了,我和绯荷她们总要回家住的,不好一直住在大爷家里,给您们添麻烦。”   更何况,要赚钱自然要鼓捣不少东西,在别人家,哪怕是亲戚,万一被剽窃了怎么办?韩舟济的前车之鉴可摆在那里。   这些天鼓捣调料,他都是趁韩大爷出工,韩堂哥读书,徐氏照顾韩堂哥做的,米醋更是中途回了一趟家,在家附近弄好埋起来的。   也幸而韩堂哥是彻底的读书人,对这些俗物有天然的反感,这才能让韩清洺一直放心鼓捣。   韩大爷喝了口茶,想了想,道,“说的也对,你们迟早要回家的。”   “明天一早,我就送你们回去。”   韩清洺微笑道,“劳烦大爷了。”   第二天一早,韩大爷果真守诺将三人送回了家,韩绯荷韩水荷看着焕然一新的家里,兴奋的不得了。   韩大爷看着两个兴奋的孩子,忍不住也笑起来。   韩清洺仔细查看了家里,没发现什么纰漏,家具也都在,无一丝破损,还多了不少,都是簇新,看着很是舒坦。   韩清洺满意的点头,看来韩大爷确实做了实事儿。   家里的确焕然一新。   韩绯荷水荷兴奋的看着家里,两只眼睛都快冒出光,看起来喜欢极了。   家里的泥胚房也换成了砖瓦的,茅草屋顶换成了红瓦,屋外也修出一片畜养动物的圈,外面修出一片结实高耸的围墙,看起来新家有安全感极了。   这完全出乎韩清洺意外,怪不得修个房子修了不到两个月。   “实在是太感谢你了,”韩清洺不无感动,这句话倒真心实意。“不知该如何感谢您。”   摆摆手,韩大爷道,“亲戚之间,说什么谢,你以后多关照关照树人便是,以后再有这种情况,”说来惭愧,他竟不知韩清洺三人一家过得生活至此。“直接找我,你大爷别的没有,一点闲钱和对亲戚的关照还是有的。”   见他选择性失忆忘了前些年的不闻不问,韩清洺也不戳破,道,“多谢大爷。”一副感激涕零的模样。   大爷不多说,坐了坐便走了。   韩水荷一待家里没人,就跑了出去。   韩大爷的村子不靠山,可把她憋坏啦!   韩绯荷急忙追出去,喊到,“水荷!记得采些野菜野果子回来!”   现在时节,哪有什么野菜?外面的树枝都才抽条。   听着韩水荷遥遥的回应,韩清洺笑着摇头。   看着两个早早失去了童年的孩子,韩清洺有些心酸。今后,他将成为你们的依靠,所以,你们像普通孩子一样一点,好吗?   今年的年过得相当平缓,皆因韩清洺韩树人要备考,虽听着外面的鞭炮声,两人却一点过年的心情都无。   韩水荷还趁家里没事偷跑出去几回,看了看外面的舞狮炮仗,韩绯荷却乖乖的在家呆过了年。韩大爷家更是清净无比,只恨外面的鞭炮声会扰了韩树人学习,更别提会在家里放炮。只是过年间,家中伙食一日好过一日,除尘、祭灶之类安静的习俗未丢罢了。   这让韩清洺十分可惜,心里也下了决定,以后定让两个孩子过个好年。   用担心韩水荷安全的名义将韩绯荷支走,将埋在家附近的醋坛挖出,韩清洺废了老大力气把它们搬进厨房放好,忍不住松出一大口气,抹掉额间汗珠,开始思索下一个赚钱的方子。   有了住在皇都的心,韩清洺也多了努力的动力。   如今皇都房价居高不下,他要想在闹市买一房子,定要花不少钱,只买秘制调料一项进账可不够。   一栋好些的三进院子起码三百两,每月十八两,不吃不喝,熬上三年才够,他可没这么好的耐性。   吃过了秘方的甜头,韩清洺忍不住把主义又打到了这上面。   现代还有什么能轻松赚钱的甜头?   正思索着,屋外有声音传来。   “一朝中了状元,莫非就忘了我们这些穷书生好友了?”      第17章 来者是客      韩清洺迎出来,发现果然是熟人。   “张兄,李兄。”韩清洺扬开满脸笑脸,道,“别来无恙。”   来者一个直接进了屋,端起桌上茶水就着喝了一口,一个与韩清洺见礼后,才徐徐走进,进门就对先前之人大批特批。   “张兄,入人之门不见礼,未免太恣意!”   这位一身儒生打扮,看着满身书生气,说话也满嘴儒气。   便是李星尔。   前面的张生不耐烦的摆摆手,道,“我这叫名士风流!不拘小节,有魏晋之风!”继而又回答韩清洺,“有恙有恙,恙大的很1说这话的时候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   韩清洺腼腆道,“此话怎讲?”   “相熟的兄弟找到了发财的路子,却一人独享,怎不能令人抱恙?”   韩清洺笑着打趣,“兄弟这意思,是准备让我贡献出秘方,大家一起享受发财?”   人哪能不群?便是韩清洺,在学中也有些相熟的伙伴,这李星尔、张生便是其中之最。李星尔,礼部尚书之子,性情温和最爱读书,人品亦是上佳,在学中与韩清洺并称双贤,虽家世相差巨大,但性格上的接近与读书上的出色仍让两个少年彼此接近。   剩下的张生倒是个特例。   他家世较之李星尔更高,乃是将军张潇之子,如今前线吃紧,武将地位水涨船高,他父亲的名头亦越发吃香。张生从小天赋异禀,过目不忘,奈何不爱读书爱潇洒,混不吝的混到十二岁,被张潇揪来进学,短短五年便考取了秀才资格,近几年又旧病复发,浪荡起来。   不过,虽好玩,他却从未做过出格之事,这也是生性铁血的张家家主张将军忍他到现在的原因。   这人是主动凑近韩清洺的,原因不明。   韩清洺也不深究,只要是朋友,他都温和处之,如今便便宜了现在的韩清洺。当初调查那府尹性格家世,这张生便出力不少。   “啐!”张生狠狠啐了韩清洺一口,道,“我是做了什么事?好叫你如此折辱于我?本大爷生气了!快快快!把你那秘制的烤串拿出个十串八串来,让爷尝尝,好封了这张嘴,免得出去胡乱说什么。”   韩清洺笑了。   这人自然不会将什么秘密透露出去,所说也不过为了和韩清洺打趣,这人的性子,韩清洺早就看透。   口花花,一副浪荡模样,却热心的很。   “得嘞!”韩清洺做小二模样鞠躬,“小的这就去。”   张生扬天大笑,李星尔无奈摇头。   这人真是,只是馋烤串罢了,非要如此说,弄得好似砸场一般。   这人一开始就这样,弄得他总以为张生在找李星尔茬,后来相处久了才知这人只是开玩笑。   不过张生也只与韩清洺这般,据他所言,是看这个穷小子对胃口,实际上怎么回事,谁也不知道。   韩清洺跑出去叫回韩绯荷、韩水荷两姐妹,让她们帮着架起烤架,很快肉串素菜就上了烤架,韩清洺烤过许多次,早就轻车熟路,不多时,烤架上便散出诱人的香气。这次来吃的是熟人,韩清洺也下了本钱,把昂贵的香料刷了一层又一层。   韩水荷却撅起嘴,闷闷不乐的看着烤架咬指头,“这东西好贵呢,就这么没了……”   她们在家都舍不得吃!   这些都是要留着卖哒!   韩绯荷板起脸推她脑门一下,“馋鬼!这可是哥哥的朋友,这是必要的交际!”   韩清洺失笑。   这俩孩子……   “交际?”一个粗噶的声音响起,吓了韩绯荷韩水荷两人一大跳,却是张生不知何时出现在两人身后,此时正皱着眉看韩绯荷,“才几岁的年纪……”嘀咕后,张生皱眉伸手戳戳韩绯荷,道,“是谁告诉你这种词的?如此市侩。”   韩绯荷当下就愣住了,吓得不知如何是好。   韩水荷尖叫一声,直接跑到韩清洺身后,伸头看着对面那个一脸胡子的大汉。   张生虽耳聪目明,却也继承了张家的身材,年仅十九便宽肩细腰,身高八尺有余,脸上也生出浓密胡子,偏他总是不修理。   见韩绯荷愣住,张生还皱着眉,一脸严肃道,“小丫头,你还没回答我呢,什么叫必要的交际?”   韩绯荷被这个“怪蜀黍”吓了一跳,眼里都沁出水珠来。   见韩绯荷要哭,韩清洺不悦道,“张兄,逗弄小孩子也要注意些,把我妹妹弄哭了可怎么办?”   张生撇撇嘴,“哼!你倒是疼你妹妹。”然后露出一张大笑脸,“小乖乖不哭~哥哥给你糖吃。”言罢双手合拢,嘴里发出奇怪的噗声,手再打开时,里面就多了几枚香甜的桂花糖。   韩绯荷的眼珠挂在眼角,落也不是,收也不是,倒是韩水荷,见了糖哒哒哒跑过来,新奇的盯个不住。   “桂花糖!”   张生也是个喜欢孩子的人,不过他性格恶劣,见到可爱的小孩子就忍不住要逗弄一番,直到把人弄哭。   “喏,给你们的。”张生掰开韩绯荷的小手,把糖塞进去,又给了水荷几颗,“别着急~你也有。”   “哼!我才不着急呢。”韩水荷一下塞进嘴里一颗糖,道,“我和姐姐两个人,你要送礼肯定送双份!”   张生笑了,一下刮在她小巧的鼻头,“你这丫头,鬼哒!”   韩水荷嘴里嚼着糖,仰头得意道,“我这叫聪明!”   张生哈哈大笑,开心的又塞给韩水荷几颗糖,道,“你这小丫头精怪,我喜欢,我喜欢,哈哈哈哈~”   韩水荷吃着糖,得意的很。   韩绯荷安静的吃糖,静静的笑了。   韩清洺含笑看着两人玩闹,道,“也是我管教不周,让这丫头如此顽皮。”   “诶,”张生挑眉,“顽皮点怎么了?顽皮才好,你没听到吗?刚刚咱们这位女状元说了,她这叫聪明!”   韩清洺笑道,“你信了她的鬼。”   韩水荷不高兴了,撅起嘴,拽着哥哥衣角说,“子曰,君子不语怪力乱神,哥哥你不是君子!”   韩清洺笑着摸摸她的头,张生更是笑的仰倒。这小丫头,忒有趣!   李星尔闻言也凑过来,有趣道,“小丫头也知道子?”   韩水荷用力点头,骄傲道,“当然!哥哥教过我们哒!”   李星尔看向韩清洺,“你倒有闲情逸致。”   韩清洺道,“打发时间罢了,恰巧今年秋闱乱了,不用备考。”   李星尔颇为赞同,道,“我却是不敢大意,仍每日勤学不缀,明澈,你虽聪慧,却还是努力些的好。”   点点头,韩清洺口中称是。   李星尔明明才二十一,却已一身腐儒气,呆板的可以,整日不是勤学便是勤学,若非韩清洺天资过人,还真无法与他成为朋友。   至少张生就受不了他这脾气。   “哎哎!行了行了,学什么啊,好不容易春闱结束,难道要上赶着秋闱受虐?更何况今年的秋闱已经取消,咱们再学也没用,不如明年再来。”   李星尔皱眉,张口就是“此言差矣”“学非一日冰寒”云云,却被张生一把搂住,推进了屋里,“行啦行啦!你就闭嘴吧!明澈,这烤串快好了吧?”他都闻见香味儿了。   韩清洺忍俊不禁,“自然,马上就上。”   李星尔故意嘶溜了口口水,声音极大,韩绯荷水荷都被逗笑了,李星尔皱起眉,又要教训,却被扯开话题。   韩清洺摇摇头,将烤好的串拿起,也就张生这种个性治的了李星尔了。   三人齐坐屋内,对坐饮食,李星尔问韩清洺,“明澈,我见你如今生活也算不错,可回学院了吧?”   之前的韩清洺也曾在本地官学书院进学,方便读书考试,可后来遭逢巨变,家中日日窘迫,只凭韩绯荷韩水荷两个孩子完全供不起对平民来说略显昂贵的学费,因此韩清洺只得辍学自学,后来还落了水,家中更是清贫……   说实话,目前那些知识对韩清洺根本算不了什么。   毕竟从未来来,脑海中还有网络金手指,这世界虽年代与她的世界大有不同,可该有的名人一个不少,因此知识相差不多,他根本无需学习,上网搜一搜便可得知。   也因此,那些小说中穿越前贤们用的抄袭借用之类根本行不通,他小舅韩舟济才铤而走险偷了韩清洺文稿去自荐。   哼!   那个走狗之辈,他穿越来不久便看出,那也是个同仁,本还想相认,却没想到这人如此龌龊,若是真相认,反而对他有害,才绝了相认的念头。这混蛋!竟做出这种事!白瞎了穿越者的名头!真是个畜生!   如今还把念头打在了那种地方……   韩舟济……   思及此,韩清洺猛然心惊。   这人心性狠毒如狼鼠,决不能留!   至少要将他和绯荷水荷隔的远远地。想起那天见到的那个太监,韩清洺不觉满头冷汗。“不行啊。”   韩清洺腼腆一笑,“家中有次光景多亏了我大爷一家,可我若不努力赚钱养家,这光景也很快要破败。”说吧,他伸手在屋内指了一圈,“况,你真认为,这光景就好了吗?”   韩清洺如今的屋子只能说普通,却不比其他村民好多少,只是新修所以看上去光鲜了些罢了。   “我想给妹妹们更好的生活。”   李星尔皱眉,“……士农工商,你这是要抛弃士却去做商吗?”   作者有话要说:   韩清洺也是有盆友哒,还是很给力的盆友,人以类聚,神童的朋友怎么可能下三滥?   对了,他们聊天的话是作者瞎编的,孩子们别以为这是啥名人的话还去查……小说么,看看就好,别当真,有文学功底好的朋友欢迎讨论,我知道我文言文很渣……      第18章 了不起的读书人      韩清洺沉默,继而点头。   “不错。”   低头爱抚两个孩子,韩清洺此时眼中的温情绝非作伪。   “若能让她们过上好日子,我做什么都可以。”   韩绯荷韩水荷似是知道话题严肃,都板着小脸一声不哼,默默拉住哥哥袍角。   “唉。”李星尔叹息。“罢了,你也是家境实在不好。”   张生眼珠子一转,一把糊在李星尔头上,粗鲁道,“就你话多!搞得大家都没兴致胃口了!”   李星尔身体瘦弱,被糊一巴掌头立刻晕了,在原地转了三转才缓过来,捂着脑袋。   “张生!”   缓过劲的李星尔怒道。   张生直接用手撸下一块肉,塞进他嘴里,“快吃吧!我洗过手的!”   韩清洺失笑。   也多亏这二位朋友,以前的韩清洺才能在遭逢巨变后振作起来,所以,这两人是韩清洺无论以前、现在都最好的友人。   李星尔委委屈屈的吃烤肉,一张清秀的脸竟因委屈多了几分可爱。   韩清洺笑的更开心了,递给张生一串烤肉,“喏。”   张生满意的瞟一眼过来,“还是你有眼见。”   韩清洺故意弯腰,“能让大爷满意是小的荣幸1   张生眨眨眼,捏起他下巴,道,“只这样可不能让爷满意啊。”   韩清洺道,“爷还待如何?”   张生笑的恶劣,“唱几首小曲儿来听听!”   李星尔脸憋的通红,半晌才憋出俩字,“胡闹!”   张生笑的肆意。   韩水荷却啃着肉串大喊,“我也要听哥哥唱歌!哥哥唱歌!”   韩绯荷气的拍她一下,道,“君子不行优伶之事,哥哥怎么能唱歌!”   韩水荷噘嘴,“那还有一句,君子不鄙贱者。若非瞧不起,怎会不行此事?哥哥才不是那种瞧不起人的人!当然能唱歌了!”   “你!”   韩绯荷气的说不出话。   李星尔诧异,“这俩孩子……”韩清洺得意颔首。正是他教导的。   李星尔摸摸韩水荷的头,道,“小水荷说得对,然,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固不以贱贱贱者,自尊而不鄙薄也,行自尊之事,不行鄙薄,固尊而不傲尔,方为君子所为。君子不鄙薄贱者,可却要固守君子之心,不行不尊之事,明白了吗?”   韩水荷毕竟只是个上了几天学的孩子,一时间竟被这晕晕绕绕的话绕的晕头转向,迷迷糊糊的看着李星尔点头。   张生不屑咋声,“欺负小孩子。”   李星尔站起身,白他一眼,“这叫正视听,立三观!”   张生也效仿他,摸摸绯荷的头,道,“你别听他胡说,君子重内不重外,敢于问天问道,哪管他声色犬马在外?只重心尔。只要守得住本心,管他东西南北风!却只当体验了一把世界罢了。”   李星尔急了,“你!”   韩清洺故意噘嘴,道,“你们两个,若做策论,回书院去!别欺负别人妹妹。”   三人互视一眼,哈哈大笑。   莫名其妙被掉了一脑袋书袋,韩水荷不高兴的噘嘴,愤愤拿下三串肉串。她要把肉串都吃光!让这些大人欺负她!   韩绯荷则是笑的腼腆,一如她哥哥,只是因一举一动发自内心而显得更为纯良可爱。哥哥果然好厉害啊~认识的人也好厉害啊~真羡慕哥哥,能有这么多好厉害的朋友,能进书院。   “君子重内不重外,固所持尔,亦应循矩,清耳明目塑仪表,似清风明月,宜人宜己。”韩清洺笑道,“我不能行优伶之事,不过朋友间唱歌作乐,却还是可以的。”   “你们觉得?”   张生瞪大了眼睛,“你真要唱?”   李星尔道,“固所愿,不敢请尔,若韩弟愿意,便唱吧。”   韩清洺笑的温和,“当感谢两位兄长前些日子的帮助。”这两人身为贵胄之子,不能明目张胆帮忙,但私下搜些资料,帮韩清洺打赢这场官司还是可以的。   “哪里哪里,”张生摇手,“举手之劳。不过你要报答,我也不介意。”言罢笑的嬉皮笑脸。   李星尔无奈摇头,不去劝这位好友收敛。   韩清洺点点头,然后清清嗓子,高声唱起。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   “晚风拂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人生难得是欢聚,唯有别离多。”   嗓音清亮,歌声悠扬,此时正夕阳西下,倒有了几分雅致。   李星尔张生皆懂行之人,不多时听入佳境,神色迷醉。   小院外,隐隐有歌声传来,偷摸过来打探消息的韩舟济听着隐隐的歌声,皱眉。这曲子……怎有些熟悉?   不过他穿越许久,也没什么头绪,见韩清洺家有人,不敢多呆,扶着腰慢慢挪走。自那次杖刑后,他的腰就受了些损伤,不良于行。   送走张李二人,韩绯荷韩水荷在韩清洺督促下去睡迟了的午觉——韩清洺立志于将两个孩子养成小胖子,因此饮食休息格外丰裕。韩清洺收拾好残局,却拿出所剩不多的孜然、辣椒,琢磨种下。   他买来的安息茴香,也就是孜然,足有两小箱,可里面腐坏甚多,看来被闲置不短时光,挑挑拣拣,最后也只有一箱半,捻下孜然种子刨去枝叶,则只剩半箱。   此前已用去大半,若再不种植,怕是这些孜然就要用光。   最近的调料韩清洺都减少了孜然、胡椒的用量。   韩清洺挑出一小把种子,将院子中选出一块部分,远离鸡圈的,用小耙子耙松了土,将这些珍贵的种子撒入地间,洒上水,就不管了。   这孜然的种植似乎与大多植物并无区别,正便宜了没多少农耕经验的韩清洺。   轻省。   胡椒则麻烦许多。   原因无他,这东西竟是扦插种植,可韩清洺拿到手的胡椒一小箱全是种子。啧……   韩清洺在网上搜索半天,愣是没找到胡椒种子种植的方法,想了想,按网上说的,选了片缓坡地、高地,在树下挖了几颗东西走向的坑,将种子随便埋了几颗进去,埋上砂,全死马当活马医。   不过八成是没戏。   给新弄出来的小田地洒上水,韩清洺已出了满身大汗。   原来干农活这样累……   那家中田地未失、由绯荷两姐妹耕种的时候,她们有多累?   这么想着,韩清洺不觉心酸。   以后要对姐妹俩更好才是。   至于赚钱的新法子,韩清洺已有了想法。   韩清洺去厨房,看看焕然一新的厨房,皱起眉,不过还是试着用木瓢给大锅舀满水,然后拿出碗,去鸡圈新掏了几个鸡蛋,对着阳光看看,挑出没受精卵的几个,留下三个进柜子,其他的放进鸡圈,将鸡蛋打开,加入糖,从厨房角落拿出一个醋坛子,起开封,闻一闻,一股酸味漫来。   成了!   网上教程里说的是白醋……   罢了,大不了多放点米醋。   加入米醋里的醋,韩清洺找出四根筷子,弄成四根张开状,咬咬牙。   这里没电动打蛋器,也没打蛋器,但是……拼了!   韩清洺死命开始搅拌,此时夕阳西下,日光浓浓的从窗子照进,金汤般耀的人发光,浓浓的耀眼的很。   直到夕阳散去,碗中的蛋才被打成两三倍左右的稠液。   放下筷子,韩清洺始觉胳膊酸痛。   但是还没完。   拿出面粉,用竹筛子筛过几遍,洗洗洒进蛋液,搅拌均匀,将灶点燃,水烧沸后放上箅子,将蛋液放上去,盖上锅盖,慢慢等待。   古代无计时器,韩清洺来这里一年,都没习惯凭直觉分辨时间,只能拿一根筷子,时不时打开锅戳一戳。   直到最后一次,筷子戳进松软的蛋糕中,抽出,却没有液体沾上,韩清洺大喜,成了!   赶紧从锅中舀出一瓢水泼进灶中熄灭大火,用布巾垫着取出大碗,韩清洺欣喜异常,正巧此时房中传出响动,是韩水荷和韩绯荷醒来后倒水喝,大喊道,“韩绯荷!韩水荷!快过来吃蛋糕1没错!他韩清洺做的,正是前世有名的蒸蛋糕!   松软喷香,蛋香浓郁,让老人小孩一吃就停不下来!   韩水荷早闻到了香味,看哥哥从厨房端出碗东西出来,就蹦蹦哒哒的围过来,叽叽喳喳的问,“哥哥这是什么?”   韩绯荷却板起脸,道,“哥哥!君子远庖厨!”   韩清洺却高声道,“哥哥不是君子1然后抚摸韩绯荷的脑袋,温声道,“是哥哥。”   看着哥哥开心的笑脸,韩绯荷脸上的表情也温和下来。   “快来尝尝!哥哥做的蒸蛋糕好不好吃~”   韩水荷早迫不及待用筷子夹出一块,放在手心吹凉,小小咬一口,松软香甜的味道弥漫舌尖,“好吃!”说着,迫不及待又咬一口,三两口吃完,又在碗里夹了一块,吹凉了吃。   韩清洺微笑。   韩绯荷也撕下一块,放进嘴里慢慢嚼,道,“好吃,哥哥,你是怎么学会做饭的?”还是她都不会做的东西。   韩清洺一僵。   糟了,以前的韩清洺也是个小书呆,除了读书甚都不会。   “你们每天做饭,哥哥看也看会了,”韩清洺蹲下,道,“你们要知道,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千钟粟,既然有千钟粟,自然也会有做饭的法子,哥哥啊,”伸手指指脑壳,“靠的是脑子。”   韩绯荷眼睛都亮了,韩水荷却嘁了一声,“又是读书。”   韩绯荷推她一把,道,“胡说什么呢!读书最了不起了。没见哥哥没人教也学会怎么做饭了吗?还做了这么好吃的……”   “蒸蛋糕。”韩清洺笑眯眯道。   “蒸蛋糕!”   韩绯荷用力点头,“读书人最了不起了!”      第19章 时也命也      韩清洺抚着她的头,道,“绯荷,便是读书人,也不全是好的,你见那小叔韩舟济,他是好人吗?”这世上总有好人坏人,不管是何职业。他要防微,不能叫绯荷形成错误观念。   不得不说韩清洺极有先见之明,韩绯荷生性纯良又极爱读书,憨厚之余脑子却缺了根筋,此后确实差点被读书人骗,不过这是后话。   此时的韩绯荷还是个孩子,在哥哥的教导下乖乖点头。   “小叔才不是好人!”韩绯荷有些不开心。   明明读书人都是好人,怎么就出了个小叔呢!她也很聪明,韩清洺一点就明白了哥哥的意思。   见韩绯荷懂了,韩清洺也不多说,笑笑,捏下一小块蒸蛋糕放进嘴里。   味道尚可。虽然没有现代的蒸蛋糕松软,但在古代,也算上佳。   正好米醋也酿制成功,他准备靠这两个发家致富。   毕竟自从将调料方子卖给了那个姓孙的,他的客源便少了很多,还能来的,大都是吃不起精细食物的老百姓,以及一些老顾客。   这天,韩清洺照常摆摊,虽看似寻常,目光却总在顾客中逡巡,似在寻找什么。   那个钱老爷最近有些时日未来……   不知今日还有没有机会见他。   钱富贵没来,却来了个不速之客。   那胖子看着韩清洺,面色复杂。“你小叔说的不错,你果真还在这里……真不知你哪来的胆子,竟还敢在皇都出现。”   韩清洺大方展袖,“不偷不抢不为非作歹,我缘何不敢来?”   “你明明对我做了那种事!”   韩清洺笑的眉眼弯弯,看着和煦异常,却令于非正胆寒,“哪种事?”   “你!”于非正气的咬牙切齿,却不敢抑或难以启齿说出那天的话。“你这混蛋!不怕我找人找你麻烦吗!”   韩清洺肃容,道,“自有府尹大人为民请命。”   “……”于非正狠狠跺脚,“哼!你这混蛋!”欺负人!   “我也不会真的怎么你的……”于非正嘟囔着。   韩清洺歪头,“嗯?”他方才未曾听清。   看到韩清洺侧首,尤带微笑的样子,于非正不知为何心跳了几下,竟有些心悸,不由后退几步。   见他不回答,韩清洺也不追问,低头整理烤串。   这混蛋在皇都显然名气不小,他一出现,那些客人都四散而逃,显然怕被这煞星盯上。   不过也对,男女不忌的纨绔,声名能好到哪里去?   于非正自觉被冷落,委屈的撅起嘴。不过他可是于家少爷!哪能怕这一点冷脸?用袖子狠狠擦下脸,于非正道,“我今天来不是找事的!我问你,你……我的时候,说的那些话是什么意思!”   韩清洺恍若未闻,继续收拾烤串。   于非正两步走上去,狠狠拍了下烤架,却被滚烫的温度烫了手,嗷一嗓子叫出来,捂着手吹个不停,眼泪都急出来。   虽不欲搭理他,不过这人总鬼嚎鬼叫总是难听,韩清洺无奈的放下东西,道,“你到底欲做什么?”   于非正捧着差点变成烧烤的蹄子,哭的抽噎不止,“我就是,就是想知道,你那天的话到底什么意思!为什么说我叔父叔母是在害我!”又抹抹眼泪,愤而瞪眼,道,“你若说不出个一二三,便是在故意挑唆,我是不会原谅你的!”   “呵,”韩清洺挑唇冷笑,“算你还有点脑子。”   “我收一下东西,你跟我来。”   总归今日没了顾客,就到这里吧。   放下红肿的手,于非正道,“我就等你这一会儿!”   韩清洺不语,慢慢收拾。   今日绯荷她们没来,韩清洺见两个孩子整日与他一同奔波也是累得很,干脆给二人放了个假。原本绯荷还不同意,韩清洺一笑,一通文言文下来,将她拽了个七荤八素,没多久就被绕晕,同意了。   因此今天只有韩清洺一人来皇都。   也好,免得让两个妹妹看到这腌臜的家伙。   一直跟着韩清洺走出皇都,于非正终于不耐烦,一闪身挡在韩清洺面前。难为他一个胖子动作还如此灵活。   于非正皱着眉,一脸凶狠的看他,“现在你总该告诉我了吧!不然我可是会一直跟到你家去的!”   韩清洺看他,皱起好看的眉。   被韩清洺这么定定看着,于非正竟有些心慌。不过他告诉自己,别怕,对方不过是个穷书生,一穷二白还没背景……   不过他不是个书生么,怎得做起摊贩来了?   “你很缺钱?”   韩清洺气乐了,“你是想让我回答你第一个问题,还是第二个问题?”   于非正昂头,“当然是都回答!”   韩清洺笑着看他。   于非正菊花一紧,咽了口口水,道,“那,还是第一个吧。”   说实话,他已经有些相信韩清洺的话,但不知为何,还是抱着一丝希望,却又向这个魔鬼来求证。   韩清洺笑了。   “少爷您还真是信任我,在下惶恐。”   于非正白他一眼,心道你惶恐个屁!嘴上却不敢再狂言,道,“那就不要辜负我的信任,快说!为何说我叔父是在害我!”   “您还是不明白啊……”韩清洺道,“自古至今,多的是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尤其您叔父本就身居高位,您父亲早丧,大笔的财富权贵更是触手可及,自制力稍差些的人,都难以控制自己。”   “可我叔父对我好得很……”于非正本就皮肤细嫩,乍闻此言脸色更为苍白,让韩清洺竟有几分可怜。   “罢了,你我都是同病相怜之人。”都是被叔父迫害,“既然还不信,我便告诉您一个法子,您试着对您亲爱的婶婶说,您玩够了,想好好读书,并且减肥,意欲考举,大可看看他们作何反应。”   于非正点点头,骄傲道,“我想读书,叔叔婶婶夸我赞我还来不及,怎会害我?哼,你等着,过不了两天,我就能证明你说的全是谎话!到时候我就来找你!”   韩清洺笑吟吟,“少爷自便。”   “你!哼!”于非正气哼哼的走了,韩清洺看着他的背影,冷笑一声,道一句“纨绔”,转身回家。   于非正也听到那一句,不知为何竟有些心酸。   他不傻。   相反,他聪明到了一个境界。少时的他,也是过目不忘出口成诵的天才,只是不知何时起,那份天资渐渐消失,他从人人夸颂的天才儿童变成了人人厌恶的纨绔,倒是他那幼时不显的弟弟,后来追了上来,成为众人口中的少年英才。   自从那天被韩清洺点醒后,聪明的他便知道了一切。   低头看着大肚子,捏捏肥肉,于非正急的想哭。   大同王朝虽不苛刻官员相貌,却对做官也有要求,至少要五官端正面无疤痕,身材正常,可自己这副身躯……   显然在及格线外。   其实那天之后,他就找到了自己祖父,跪着哭,求祖父帮帮他。   祖父自从祖母、长子死后便寡居深山,在于家乡下的地盘里过着苦行僧般的日子。   所以他对两个孙子其实并无感情,但尽管如此,见于非正在门外跪了大半天,他还是心软了。   毕竟是血脉亲人……   再次出山,于非正身边就多了个前护国大将,现护国公。   这次来找韩清洺……   他的心里早有了答案,可不知为何,还想再看那人一眼。那人虽给了自己噩梦,但却也救了他,他到现在,都不知韩清洺到底是何心思,若是恶他,当初只给他教训便是,可偏偏振聋发聩,点醒了他,若有心帮他,为何当初又做下那样的事?   于非正内心十分纠结,心酸而痛苦。   不过这毕竟是已过去的事,他不会再放心上了,从此,那个俊秀儒雅的少年,将与他桥归桥,路归路。   他要变强!要脱胎换骨!要将那些阴祟小人统统踩在脚下!   想起回府后他养伤期间出门不慎听到的丫头们的闲言,于非正咬牙切齿。“你们这些……我一定要变强!”   最后看一眼韩清洺方向,他转身离去。   今日武术课还未上完。   他是灌醉了师傅偷跑出来的,必须在师傅醒来前回去。好不容易抓住祖父这根救命草,他一定不能丢!   韩清洺回到家,闷闷不乐支开烤架,点燃炭火,熟练的扇烈火焰,然后等火势熄灭,将火焰吹熄,把烤串摆上。   都怪那纨绔!烤串没卖完!   今天老钱又没来……   唉。   果然,比起自己粗糙的手艺和常年不变的几种菜品,大酒楼里精致的做工和五花八门的菜品才是这些老饕们的选择,那老钱明显是个富贵人,能时不时来自己这里,已经是为自己捧场。   自己的蒸蛋糕和米醋不知何时才能推销出去……   为了做好准备迎接伯乐到来,他可是天天做蒸蛋糕,每天也带一小罐米醋去。   虽然东西不多,但还是很累赘好么!   尤其他还背着个烤架。   唉,算了,明天继续。   韩清洺也不是不怨,别人穿越不是千金小姐就是王侯贵胄,钟鸣鼎食好不热闹,只有他一个,穿成了一清二白的穷书生,变了性不说还要担起一家的口粮,照顾两个屁大点的孩子。   不得不说,时也,命也!   果真是命没穿越先贤们好啊!   不过……   想到那两个被自己养的愈发可爱的孩子,韩清洺心情又好了一些。他不敢想象若她未成他,两个孩子将遭受怎样的命运。   “罢了,总归救了两个孩子。”   就当他为夺了别人的身子还债吧。   作者有话要说:   对了,忘了说一件事,前面那些论道说的东西都是小茶茶我瞎编的,大家看看就好了别当真,也别真的去查是谁说的,小茶茶会笑死的=v=      第20章 二桶金      这天,韩清洺终于等到了他的贵人。   钱富贵看着啃蛋糕的俩小,果真馋的不行,口水都快出来了,一脸垂涎的盯着韩绯荷韩水荷手中物。   “小水荷,小绯荷,你们好啊~好久不见啦~”   水荷抬头,一见是这个胖爷爷,高兴的不行,“钱爷爷好~”   韩绯荷羞涩笑笑,不多嘴,还有些害羞的朝后躲躲。   这个爷爷是好人!哥哥说过,是他帮忙卖出了银子,若非他,他们家烤串的调料就要被人抢走,不仅卖不了钱,东西也要没了!   “诶诶,好好好。”钱富贵乐的张着嘴,然后问,“小水荷,你这是什么啊?”   同时,韩清洺将烤串递给一个妇人,见对方衣不蔽体,哆哆嗦嗦好容易才摸出铜板,将这串烤菜递给身后脏兮兮的孩子,自己却馋的直咽口水,略一顿,将烤架上的烤串又递出几串去,道,“这位婶婶,孩子小,不禁饿,多给他几串吧。”   那妇人反吓了一跳,道,“使不得使不得,我们没钱了……”   韩清洺一笑,道,“不必担心,这是我请的。”   妇人面露赧色,显得十分窘困。出乎意料,她竟是个清高之人,嘴唇抖了抖,却是准备拒绝。这时,她身后传来巨大的响声。   小孩子捂住肚子,睁大眼看着韩清洺,好似受了惊吓。见他望来,更是躲在母亲身后。   妇人更为难。   韩清洺笑道,“我家也曾贫寒,知道饿肚子的滋味,看我妹妹。”   妇人望去,只见两子在他身后,言笑晏晏,唇红齿白,被养的非常好,她身后的少年忍不住看去,见两子吃着东西前所未见,竟有些眼馋,咽了口口水。   “这两孩子也曾面黄肌瘦,”韩清洺道,“我费了许多努力,才让这俩孩子长到今天这样,因此,我最见不得孩子挨饿。您就拿着吧,这是给孩子的。”言罢,他顿了顿,又道,“您如今有孩子要将养,若不餍足,怕身体亏弱,您身体出了问题,孩子该怎么办呢?”   闻及此,妇人身躯一震,看看身后的孩子。小孩见母亲望来,以为自己丢了脸,瑟缩的朝后缩缩。   妇人眼中突然出现痛心。   她看着韩清洺,将烤串递给儿子,温言道,“吃吧。”   小孩闻言,眼中出现欢喜,接过烤串大吃起来。   妇人看着韩清洺,突然眼涌热泪,噗通一声跪下。   韩清洺下了一跳,绕过烤架来扶,妇人却始终不起,挣开他,足足叩够了三个头,才起身,面色坚毅道,“小兄弟大恩大情,无以言谢,若日后能回报,定竭力以还。”   韩清洺皱眉,“大姐这是何苦?”   妇人摇摇头,拉着孩子走了。   那孩子还回过头来,看韩清洺。   韩清洺对他微笑,温和无比。   孩子嘴角露出羞涩的笑,转脸回去,跟妇人走了。   韩清洺叹息。   天子脚下,也有这等人么?都说大同王朝富裕,如今看来,再富足的地方,也有穷人。   钱富贵阅历更广,看着母子两人,道,“他们怕是从边塞来的。”   “嗯?”韩清洺转头看他。   “衣衫褴褛,身背包裹,简车轻从,见人就躲,定是跋涉了许久,路上遇过不少凶煞之人。”钱老爷眯着眼睛,捻胡子说。“服装简陋,不像来自大城市,短衣褐打,腿有绑带,更像北边的装束。”   韩清洺起了几分兴味,“这就能判断他们自边塞来?”   钱老爷摇头,“服装嘛,能换,人吗,也许是性格问题,最主要的,”他充满神秘与自傲的指指自己的眼睛,“还是靠直觉。”   这是年轻时走南闯北,见惯了世面来磨出来的直觉。   韩清洺笑着点头。   钱老爷果真有几分本事。   “小兄弟你果真心善。”   韩清洺叹气,“举手之劳罢了,这两人……日后还不知该如何。况世上落难之人千千万,我也不过能帮手这有缘之人罢了。”   “小兄弟是大善之人。”钱富贵赞叹道,“我观那妇人非常人,说不得以后便有她报恩的机会。”   韩清洺笑着摇头。他岂是为了对方的报恩才施以援手?   “你可别不信。”钱富贵颇有深意,“这世上,多得是风水轮流转。”   言罢,钱富贵留着口水问韩水荷,“小水荷,你还没告诉爷爷,这是什么东西?”   韩水荷眼珠子转了转,道,“这是我哥哥给我们做哒!松松软软又香又甜,可好吃啦!”言罢不舍的从袋子里掰下一小块,递给钱富贵,道,“看在是爷爷的份上,我才给你一些哦!这个是用鸡蛋做的,我们也没有多少呢!”   “好好好!”钱富贵口水早流下来,同样珍惜无比的接过那一小块蛋糕放进嘴里,细细咀嚼。   “嗯~果真好吃!”   对美食,钱富贵从不吝惜夸奖,尤其这种难见甚至从未见过的美食。   蒸蛋糕放了许久,早就干燥,不复方蒸出来柔软,好在韩清洺舍得下料,鸡蛋白糖放的充足,所以才不难吃。   甚至有种特殊的芬芳。   钱富贵舔着脸问韩水荷,“小水荷啊~这东西真好吃,能不能再给爷爷点啊?”   韩水荷捂住小口袋,皱着眉,一脸不开心,嘟囔道,“刚刚给过爷爷了!”   钱富贵锲而不舍,继续求讨。   韩清洺见了,无奈的笑了。“钱兄,你若不忙,先来我这里好吗?我有些东西要给你看?”   见实在求不来,钱富贵摸摸鼻子,对韩水荷吐舌头,“小吝啬鬼!”   韩水荷噘着嘴扭头。我不理你!   还是韩绯荷乖,从自己那份上掰下一半给他。   钱富贵笑的见牙不见眼,“还是绯荷乖。小白眼狼!白对你好了!”   “哼!”韩水荷又一扭头。   吃着蛋糕,钱富贵问韩清洺,“小韩兄,什么事?”   韩清洺拿出一个小罐,打开封口,递给他,“钱兄,这东西我若要卖给你,你给多少利?”   钱富贵接过罐子,晃一晃,闻闻,伸一根指头进去蘸蘸,放进嘴里,一开始还有些迷惑,砸吧砸吧嘴,不多时眼一亮,看向韩清洺,“小韩兄1韩清洺微笑。   钱富贵却停下来,左右看看,一把盖上封口,抓住韩清洺肩膀晃,“你可真是个人才1这东西前所未闻,自然是面前之人制造,作为老饕,他自然明白这东西的价值,当下面前这清俊小生简直犹如金铸。   钱富贵恨不得在他脸上亲一口!   韩清洺却拍开他,满脸嫌弃,继而右手抬起,拇指与食指中指捻捻,“我可是很市侩的,多少价?”那孙毛利虽是老顾客,但为人奸诈,不可与之交易,相比之下,还是老朋友比较可信,尤其这老朋友手下也有一座酒楼。   钱富贵想想,伸出手,刚想比个数字,但是看看怀中的小瓮,又忍了,手指头变了又变,韩清洺见状,故意眨眨眼,纯良道,“若价钱我不满意,可是不会出售的哦~怕是这一小瓮你都带不走。”   想想这位小友的腹黑程度,和他连自己亲祖母都敢告的胆气,钱富贵咬咬牙,最终比出一个数字。“二百两!买断秘方!”   韩清洺伸手,轻轻掰起两根手指。“四百两。”   钱富贵脸都憋红了。   两百两的确不少,可也不多。毕竟这东西的确稀奇又有用的很,但四百两又确实太多。他的确给了对方抬价的空间,可一下两倍,也着实……   “三百两,买断秘方,另加一个这种东西的秘方,那方子是我在古书中偶尔见到,因少了材料不方便做,但你钱老爷财大势大,没准能办到。”   钱富贵还有些犹豫,有些欲忍痛割爱的意思。   韩清洺道,“四百两,这个,以及这个的方子,还有另一个黑醋的方子,外加那种点心的方子。并且这些东西我都不会再卖,也绝不会把方子告诉他人。”   钱富贵眼亮了。   韩清洺道,“四百两,这些东西就是您的了。”   “成!”钱富贵立刻拍板。   钱富贵突然沉了脸,道,“你可说了,这些东西绝不会卖,也绝不告诉他人。”这等好处……若是韩清洺真能做到,那四百两也不亏。毕竟东西在他手里,他想卖就卖,想做就做。   便是那烤串配料,若非东来楼背后之人权势滔天,怕是早就有不少大小酒楼客栈前来收购秘方。   韩清洺依旧淡笑,“自然,立刻立契?”   钱富贵笑了,脸上的肥肉挤做一堆。“自然,请。”   韩清洺不放心两小,毕竟古代也有拍花子。他收拾好东西,领着两小和钱富贵一起去了钱庄,由人监督立下契书,这就算成了。   离开钱庄,人作两边散,韩清洺和钱富贵正走在两个方向,脸上却是相同的满意。韩清洺笑吟吟,心道,就知钱大爷是个好人,这些钱……   转身看向两小,韩清洺认真道,“水荷,绯荷,我们住到皇都来,可好?”      第21章 土地      “住在皇都?”   小绯荷眼里出现些许复杂的情感,一时竟沉默下来。   水荷却没那么多想法,一听可以住在繁华的皇城中,高兴的不得了,“好!哥哥我要住进皇城!我要住在漂亮的大房子里!”   绯荷猛地抓住水荷,眼中满是不赞同。   水荷似乎想起了什么,也噤了声。   韩清洺有些奇怪。   韩绯荷道,“哥哥,我们还是住在村里吧……”   韩清洺道,“为什么呢?”   韩绯荷支支吾吾说不出,韩清洺异常有耐心,却不肯含糊过去,认真的看着两人,知道哥哥认真了,韩绯荷低下头,不再支吾。   “到底是为什么呢?绯荷?”韩清洺爱她们,他由衷希望这两个孩子恢复天真,成为幸福的孩子,不在像以前那般老成,小小的心装着大大的事,将本幼小的心灵重重压垮。   所以他要知道这两个孩子在想什么。   而且他不喜欢被隐瞒的感觉。   近日来,他的掌控欲越来越强。   韩清洺却毫无自觉。   两个孩子互看,绯荷瞪水荷一眼,似乎在示意什么。韩清洺皱眉。韩绯荷摇摇头,道,“哥哥,我只是不喜欢住在皇都,我们住在外面不好吗?”   韩清洺几乎要气乐。开玩笑,满地鸡鸭猪粪和土坑的破烂乡下,与繁华热闹的皇都,傻子都知道哪个更好,她居然说她喜欢乡下?真以为这是为人民服雾所以大力提倡健康生态绿色乡下的现代么?   韩清洺道,“既然这样,你们可就只能住在乡下了哦~”   韩绯荷明显轻松,点点头,笑道,“哥哥,我愿意住在村里!”   韩清洺问韩水荷,“水荷,你愿意吗?”   韩水荷噘着嘴。   韩清洺道,“你愿意住在村里的破房子里,而不再皇都买一所大房子住?我们现在可有了足够的钱哦~”   韩水荷果然嘴巴一瘪,眼圈一红,道,“我不愿意!哥哥,我要住在皇都里!”   韩绯荷急的去打她,“你怎么不听话!”却被韩清洺拦住,韩清洺整整背上的因动作而有些歪斜的烤架,道,“绯荷,怎么能打水荷呢,你不愿住在皇都,总要告诉我为什么呀。”   韩绯荷急的眼睛都红了,却被哥哥拦着,只能用眼睛瞪水荷,道,“哥哥,我们不能住皇都,皇都里有小叔!”   韩清洺:“……”   竟是为了这个原因么?   还真是出乎意料。不过没想到,韩舟济给绯荷留下的心理阴影这么大。韩清洺脸都黑了。   不明就里的他下意识以为韩绯荷顾忌韩舟济是因为韩舟济曾要将她卖给太监,从而留了心理阴影,不由得暗恨。   该死的王八蛋……   韩清洺搂住绯荷,安慰的拍拍她,阻止了绯荷接下来的话,道,“既然你不愿意,我们就不住在皇都了。韩舟济那个该杀千刀的王八犊子!怎么不死!”居然让他的妹妹害怕到这种地步。   韩绯荷知道哥哥误会了什么,但那是个秘密,她和水荷说定了不说的,见哥哥不追问,她也不回答,松一口气,任由哥哥误会下去,趁哥哥不注意狠狠瞪了韩水荷一眼,小水荷自觉受了委屈,擦擦眼睛,扭过头不看姐姐哥哥,知道自己怕是住不进皇都了。   哼!都怪姐姐!都怪小叔!   搂着两个孩子,韩清洺带着孩子们回了家。   不过……钱不能白得。作为天蝎座,韩清洺向来勤快起来就停不下来,虽然大部分时候她都很懒……彼时手里有了钱,自然要好好调度一番。此时乃封建社会,土地私有,作为平民百姓,生钱最快的路子,莫非买卖土地。   四百两银子……   韩清洺算了算,此时他们住在乡村,又有调料的固定收入,怕是一时半会用不上多少钱,预留出百两银子以做他用,还余下三百两,这笔钱,将是他第一笔大买卖的资金。韩清洺准备用来买地。   如今战乱,百姓流离失所,按理地价应贱,可韩清洺却偏偏生在皇都附近。   皇都可以说是最安全之地。   因此平阳附近农村的地价仍居高不上。   当初韩清洺三人无钱过活,便是卖了家中田地勉力度日,这才撑到韩清洺换人。   良田买不下,韩清洺却准备将村外的山头买下。不是那片村里人经常打鸡捉兔的山头,而是更偏些,那片荒凉的山头。   那儿沙石满地,草树稀疏,土地荒废许久,根本没人买。韩清洺还没想好要怎么用,不过有土地在手总是保险。更何况,他有网络在手,什么东西适合种略搜索下便知,根本不难。   念及此,回了村,将俩孩子送回家,韩清洺就找到村长,商谈买地的事。   村里都是实在人,村长也老实,见韩清洺要买那块地,满脸的不赞同。“那是块什么地?要土话说就是烂布头!没人要的!远不说还全是沙子,你要它作甚?真要买地,倒不如买块良田回家种。这地啊,是不能贪大的。”   知道韩家情况,村长猜这孩子是准备买地种来补贴家用,因此好心的教训了他一顿。   果真是读书人,不当家不知活计该怎么做。   韩清洺道,“多谢村长,不过我还是准备买那块地。”一整片山头呢!如今还未有主,他若是买下来,日后做什么不行?   “唉。”村长连连摇头。都是乡里乡亲,他还准备劝劝这孩子,谁知这孩子怎么想的?绯荷水荷也不劝劝。   念及生前和善的韩父韩母,村长又劝了劝,仔细讲解了良田和废田的区别,又告诉韩清洺,山头虽大,可凭他一人耕不过来也是荒废,还不如买三亩肥田好好耕种,来年得了收获也好补贴家用。   可韩清洺却铁了心。   同时他在脑海中搜索适合沙地种植的作物,不多时心里便有了打算。   地广也不担心,他不能种,两个妹妹也舍不得让她们做粗活,不能雇人来种吗?每月给二两银子,此时农闲,保准一喊一堆。   他们韩家三口都是孩子,除韩清洺是少爷,半大小子胃口大,吃的都不多,每月卖调料十八两进项估计用不了八两,其他十两都被绯荷好好放着,若是用来雇人,想来绰绰有余。   唉……可惜了,若能在皇都定居,买栋房子,前铺后居那种,哪怕花光四百两银子呢,做份生意,衣服也好,饮食也罢,凭自己的本事,哪愁不发达?   啧,都怪该死的韩舟济。   最后韩清洺还是买下了那块地,公正一做,地契到手,他满意的走了。   真他妈便宜!皇都附近啊!一整片山头啊!才七十五两!   这几十两,便是良田都买不到许多亩,没想到轻松就把一整片山头搞定了。   韩清洺笑的合不拢嘴,直道村长心善,却不知村长在他背后摇头叹息,大叹傻子。他虽未提价,按最便宜的价将地算给了韩清洺,却仍替他不值。就这么一块破地,便是七十五两也不值啊!能种什么呢?   只大罢了。   再次来到异珍阁,韩清洺这次认准了目标,直奔水果区。   那里放着海外运来,专供贵族的水果。不过总有些零头会摆在摊上,供有些钱的平民买去尝鲜。这世界不愧为被穿成筛子的,除该有的伟人没少多少外,历史面目全非,搞得韩清洺为备考多背了好几遍史册。   历来成为大人物的穿越者不少,天|朝一代比一代地幅广阔,前世作乱的蛮夷在前几朝便早早被划入国土,以自治形式存在,倒也与汉族相安无事,游牧人蛮横,自有国度且强盛的很,较之前世更强大。却是暂时未收归。通读史册,韩清洺怀疑其史上一位有名汉人大臣为穿越者。   便开通互市,通商相交。有了更和平获得物资的方式,谁还要继续水深火热的打仗?国家安定,便开始发展外交,渡海大船一艘艘出,一艘艘回,带回不少东西。   玉米土豆等番邦植作早早传入天|朝,为其增添口粮与强大资本。   一代代论下来,按时间,此时早该进入现代,可由于封建王朝太强大,竟是又延续下来,海外国度更被几度征讨,甚至在某朝被大大殖民,制度大大受天|朝影响,竟是一直虚弱下来。   热武器早已出现,不管本国还是海外,天|朝更是早用这武器侵略过海外。可前前前朝开国皇帝与海外番邦立下契约,如无比较,必不动用热武器,否则,便科技实力见。   遭受侵略阴影尚未脱离的海外被天|朝一威慑,更不敢撄其锋芒,放下了热武器和壮国的雄心,安安分分做国家,称霸梦早早被打碎。   韩清洺心知,这些前贤还挺爱国,改了历史不说,还没忘从根本上解决天|朝后来被侵略的历史。   不过这些先贤都太雄才大略,丰功伟业做了不少,小事却没多少。肥皂是有了,纸的名目也层出不穷,国力强盛至此,可油盐酱醋茶,酱醋却不见踪影,此间做饭竟大多用的奇怪酱料。   是以也给韩清洺留下了一丝生机。   韩清洺既想光耀门楣,养好两个孩子,不受他人欺辱,更要牢牢压在韩舟济头上,必定要做出一番事业,并还要敢在同为穿越者的韩舟济之前。   不过他并不担心,在韩清洺十数年记忆中,他充分明了韩舟济只是个普通人,并无金手指。   这就给了他很大机遇。   很快,韩清洺便找到了番石榴,香蕉。   这两种水果在有泥的沙土中都能生长,此地的气候……韩清洺做了番取舍,便选了石榴,问官员要了几包石榴籽。   也怪前贤们对国力财政发展太看重,此时的农耕作物还缺少的很,除芋头土豆玉米等作物经国家推行大范围推广开外,其他水果竟是没人愿种!   也只在少量区域有皇家圈出地特意种植,供少数贵族偶尔享用。   不过也对,若是□□啥都有了,便无了与海外通商的必要,长久发展必要走了闭关锁国的老路,覆灭危在旦夕,给海外留些活路也好,也是给了自己时时警醒的余地。月满则亏。   韩清洺闲来无事,见天色尚早,便在异珍阁逛起来,不多时,竟在药用区见到了一物,当下眼都亮起来。      第22章 友人      沙棘果啊!   韩清洺走过去,捏起一枚果子细细查看,啧啧称奇。古代医药发展当真了不得,竟如此早便开发了这维生素之王的药用价值。不过这古代显然对食物不太上心,简直堕了天朝美食之国的名声,这玩意到现在还被当药物。   沙棘味道有些特殊,可能有些人喝不惯,但可是妥妥的健康美食。   妙的是,这东西在沙土里长得很好!还能固土,现代不少水土流失严重的地方,都开始逐渐用沙棘固土。   想想那片山头的大小,韩清洺算算,对官员道,“麻烦来三包种子。”   “好嘞!”那官员利落的包好种子,像是没见过买沙棘单买种子的,还买这么多,道,“小少爷可真真好眼见,这东西可是圣果!药用价值大的不得了!只可惜种的不多,每年也只些许产量,小少爷你买这么多种子,若是销售不得路,可以卖来这里。”   沙棘虽药用广泛,可毕竟并非常用药物,因此种的人不多,便是皇商,每年收购的也只那些。   这官员心地善良,怕韩清洺不知从何得了消息知沙棘能入药,想用这东西发家。可沙棘只能入药,用途单一,种了怕收益不大,这官员便提供他一处门路。   韩清洺微微一笑,“看着稀奇,便想种来试试。”他可不准备把这东西只当药材看,沙棘果食用方法,网上搜一搜能有不少,做成美食出售给大户人家,号称健体美食,岂不妙?何以只做药用?   且沙棘味道独特,也有不少人偏爱其。想来做出食物,能有些销售途径。   韩清洺不敢托大,除此之外,仍买了些土豆香芋等常见好养活的作物种子,准备回去规划着种。这一番下来,钱又少了三十两。   “好的。”虽他有其他想法,不过这官员也是一番好意,韩清洺羞涩的笑着道,“多谢长官了。”   “诶~不敢当不敢当,小官小吏罢了。”官员摆摆手。   韩清洺作揖,离去。   异珍阁虽靠近城门,却毕竟在皇城内,韩清洺又赶了许久路才回到家中,此时天已漆黑,外面早已宵禁,幸而村中规矩不多,不过路上也无甚行人。   韩清洺生怕有流氓强盗抢东西,怀揣几包种子土豆走了小路,小心翼翼到家。   家中仍有灯光,韩清洺见了,心中一暖。   进门一看,韩绯荷果然还在等,见哥哥回家,扑上来眼泪汪汪,“哥哥你怎么才回来啊?”   韩水荷本也在等,却挨不住睡了,韩清洺将她抱到床上盖好被子,道,“怎么不早点睡,哥哥这么个大男人,怎么会出事?”   韩绯荷噘嘴,“哥哥骗人,就算是大男人半夜走在路上也会出事!更何况哥哥这么瘦,万一遇到歹人可怎么办?”   韩清洺佯做怒状,“哥哥就这么没用?哥哥可是个读书人!”   韩绯荷道,“就是读书人才更打不过强盗歹人。”   韩清洺笑了,道,“好了,知道绯荷关心哥哥,哥哥以后不晚归了,天色不早,绯荷也去睡觉吧?”   韩绯荷却有些不愿,扭捏几下,道,“今日还未读书。”   韩水荷性格跳脱外向,读书更是三分钟热度,没几天便倦了,读书便不如一开始认真,听几耳朵便跑出去闲逛。韩绯荷却不同,这腼腆内向的孩子竟是格外愿意读书,似乎能在黑白的书中阅到缤纷,每日不怠,坚持念书。   韩清洺抱起韩绯荷转了几圈,道,“我们家要出个女状元!”   韩绯荷羞涩笑了。   历史上也非未出过女状元,因此韩清洺这也有例可寻,并非信口。那位奇女子自然也是穿越者。这位穿越者显然是女权主义者,开创了女子入仕先河,并在历史上很是为女子翻身了一阵,从那男尊女卑的习气便少了不少。   只是毕竟千年的传统,一时也无法破除,从那后女子也有为官者,却寥寥无几。男尊女卑没了,却也未女尊男卑,顶多勉强平等。   毕竟冷兵器时代,男子能做的事远比女子多。   韩清洺见状,微微留意。看来绯荷真有这方面的心思,以后可以多培养。   不过……   “今日太晚了,”他板脸道,“还记得哥哥之前说过什么?”   韩绯荷微微撅起嘴,“每日辰时起,酉时息。”   韩清洺笑了,轻轻在韩绯荷鼻子上刮一记,“真聪明!今日太晚了,你已熬了这许久夜,可不能再熬了,快去睡,明天哥哥再教你。”他可不能让自己的宝贝妹妹熬坏身体。小丫头正在长身体的时候呢!   韩绯荷有些不乐,但还是乖乖点头,洗漱睡觉,睡前还给妹妹擦了脸。   见两个孩子的房间熄灯,韩清洺满意的点头,出去查看大门拴紧,又将门栓推了推,才回去睡觉。   第二日一早,韩清洺却未如往日般带着绯荷水荷与烤架摆摊。他到村里,找了不少农家,请他们帮忙砍树耕地。   初春方至,乍暖还寒,农活马上要到,却还未到时机,因此闲散的农人不少,听了他的话,不少人表示愿意。一月二两银子,虽不多,可也是进项,大家都是庄稼人,平时没什么来钱的活计,能有个外快挺好的。   韩清洺带着十几个人翻山来到对面的山头,指着地说,“就是这儿了。”   这活麻烦的很,山头也不是一时半会能清出来的,看来要费不少时日,看着山头,这些说好的农人就有些迟疑。   “小韩,这活不轻松啊,我们马上要春耕了,万一误了时辰……”   韩清洺笑道,“不是要立刻弄出来,只求大家伙平时没事,来帮忙就成,我也知道这事,为难,离春耕还有一个多月,这样吧,这一个月,大家来帮我收拾山头,每人五两,春耕之后,按天数算,每天来干给五十文,如何?”   五两银子可不算少,在乡下,省一省,一个半月的嚼口就出来了。   韩清洺提的要求又合理,充分为大家考虑,因此大家也都同意,当下开始干活。   韩清洺让韩绯荷韩水荷在这里盯着,监工。其实村里人大多实在,不会做偷奸耍滑之事,毕竟都是同村,小韩秀才的父亲又是大家熟人,韩清洺一家那么惨,平时大家也多有照顾,干活虽不说多出力,但也对得起韩清洺的工钱。   韩绯荷腼腆的坐着,看到这么多汉子,似有些羞赧,倒是水荷,虎着一张小脸,彻底落实贯彻韩清洺监工的任务,看谁懈怠了,就会上前让叔叔伯伯继续。   韩清洺则如往日般背着烤架菜肉串去皇都摆摊。   钱虽少,也是进项。   这天,韩清洺正摆摊,张生、李星尔翩然而至,两人服服衣冠,显然精心装扮过,看起来很是华丽,见韩清洺摆摊,一身麻衣,沾了污痕,头发草草束起,李星尔皱眉,“明澈,你也太不庄重。服不庄不礼。”   韩清洺羞涩笑了,“大人不华,君子务实。心若怀天下,便是身着褴褛又如何?更况,我如今只在摆摊,而非穿梭亭台雅集,自然穿不得儒服。”   李星尔还有些不满,但也不再开口。在他看来,谦谦君子的韩清洺不当如此,衣奴仆之服,做碌碌之事。然韩清洺家世他也知晓,更知这好友看似谦和实则最为傲骨,必不肯接受二人馈赠,因此不做他想。   “你们来找我作甚?”   方才见李星尔张嘴,张生便知这兄弟又开始挑拣,没办法,这人家世卿世禄,虽为清流,可也多得是规矩,乍见韩清洺如此,怕是见不惯。他家祖上泥腿子出身,有从龙之功,倒是不在意这些。   “灿华你忒话多,做生意不穿的破一点莫非还要华服傅粉不成?”   看向韩清洺,张生道,“我们二人受邀参加一诗宴,想起你久未参与过,因此来请你。去年你病重,不得松闲,今日还能摆摊贩货,总该好了吧?”   韩清洺其实不想去。   身为前文艺少女,韩清洺倒也能做两首歪诗,但水平也只不做白痴,可不能跟这些真正的古代文人相比,若是原主,没准还能小做魁首,可是他……   韩清洺有些为难,“我一年多未曾进学,怕是……”   张生直接拉他的手,“怕什么!凭你的本事,魁首做不了,也能做个探花!况今日都是熟知好友,只是小聚罢了,不是正经诗宴,便是不作诗,吃喝他一顿也是好的!”   韩清洺为难的很,不太愿意去。   “别胡说!”李星尔瞪张生一眼,道,“明澈,我便说了应时时复习,如今你却是连诗都做不了了么?”   韩清洺低头,一脸羞愧。   李星尔尚欲开口,却被张生截住,“明澈家中还有两个幼妹,又清贫,自然应该赚钱养家,若是只会吟诗作赋,反而让人瞧不起,连家都担不起,算什么男人?他家中困难,你就少说两句吧。”   李星尔脸都红了,半晌才道,“我也是为他好。”   “知道知道,不然你也不会巴巴的收到邀请就赶来找人。”张生道,“明澈,我们都家中萌阴,因此也得了消息,今年的秋闱,怕是要照常。”   韩清洺略讶异。“国家正与邻国交战,却也有闲情来秋闱?”   提及此,李星尔张生两人脸色极为好看,突红突白,一时间竟是无人回答。   “所以,明澈你快些换身衣裳,随我们去吧,今日诗宴据闻太子也要出席,若能得他青眼,日后仕途也更容易。”   好僵硬……   不过见二人都不愿提及,韩清洺也不追问,“可我的烤架烤串……”   李星尔道,“我家有一铺子就在附近,你不如将东西放在那里,顺便换身衣服?”   韩清洺道,“有诗宴为何不早些通知我?”   张生捏捏他的脸,“冤枉我们不是?这诗宴开的奇怪,今日才行通知,去的都是贵胄才子,因你素有才名,我们才好说歹说替你挣来一名额。你可别给我们丢脸啊。”   拍开张生,韩清洺道,“我知道了。”虽二人未提,但看这两人重视程度,外加张生不经意透露的信息,韩清洺知这诗宴定不简单。   这两人……为了自己想来定费了番心思。   韩清洺不禁有些感动。   来古代虽苦,但幸而韩清洺还有妹妹和这些朋友,让他觉得自己并非孤身。      第23章 宴席      穿着丝绸华袍,韩清洺略不习惯。   见他俊容儒雅,一身淡绯衣袍如寒梅映雪,张生不禁面露惊艳,却很快收敛表情,痞笑着绕他转来转去,突的一捏他下巴,痞笑道,“果真天生丽质。”   一旁的李星尔本也面露赞叹,闻言却是皱眉道了句,“轻佻!”   “嘿嘿嘿嘿。”张生邪笑道,“韩小弟这相貌,便是何郎潘安也不如,喂,要不要出去时带方面巾,免得学那卫玠被看杀。”最后还无比邪肆的一眨眼。   韩清洺羞的满脸通红,“张兄!别调侃我了。”   “哈哈哈~”张生尤不松口,道,“见了你,我便知那些公子哥为何要去倌馆风流了。”“张生!”李星尔最听不了这些,闻言立即喝止,韩清洺也无奈道,“张兄……”   张生摸摸鼻子,道,“开个玩笑。”脸上却犹带促狭。   “哼!张兄还是注意些,此言不是侮辱了明澈?”   张生趁两人不注意,又在韩清洺脸上摸了一把,“爱美之心人人有之,怎得叫侮辱了明澈?”   言罢火烧屁股般逃出,还冲气急的李星尔做鬼脸。   李星尔气的跳脚,“歪理!胡言!”转而对韩清洺道,“你也许他这般胡闹?”   门外,张生面上的促狭渐渐消失,回想韩清洺俊逸雅致的面容,面色复杂。   韩清洺安抚他,“罢了,他也只是说说,毕竟不是真正的纨绔,不然李兄早与他割席了不是吗?”   “哼!”李星尔气道,“他这毛病,怎也不改改?”   韩清洺心道,你这是没见过真正的纨绔。若是遇到于非正岂不要气死。“我们还是快些吧,不是说这诗宴急得很么?”   “对,走吧。”李星尔气的秀面通红,“不跟这促狭鬼计较!”   出了门,一辆牛车早停在那里,身后,成衣店掌柜恭敬迎两人离开。李星尔挥挥手让掌柜回去,和韩清洺一起上了车。   此时马尚是稀罕物,除贵族勋贵外,只军中有,等闲官员最多只能乘牛车,普通平民更是连牛车都不能成,只能驱驴。韩清洺这还是第一次乘牛车,稳当的车身让他新奇不已。也怪不得贵族多用牛车,牛可比马稳多了。   “真想让绯荷水荷她们也来试试。”韩清洺可惜道。   张生道,“这可有些难,若非你有生员功名,我们还不敢让你上这车。”原本在先贤们的努力下,等级制度弱化不少,可近几朝不知为何,偏偏又强硬起来,如今还特设监察司,专监管越级之事。   韩清洺心觉可惜,不由有了主意。   他定要做一官,到时家人都能脱平民藉,水荷绯荷也能试试这平稳宽阔,舒适的牛车。他就像所有爱护妹妹的哥哥一样,渴望能把最好的东西捧到妹妹眼前。   毕竟水荷绯荷那么乖巧可爱,她们值得最好的!   向来淡泊的韩清洺不知不觉中也有了几分锐意,这是他第一次对权柄有欲望。   路上,张李二人谈起此次诗宴,韩清洺才知,这所谓大机缘的食盐乃大皇子所设,今上虽正值壮年,大皇子却将成年,朝中不少人上谏立储,皇帝对此不置评价,皇子渐渐按耐不住,如今已开始发展羽翼。   皇帝对此心知肚明,但不加干涉,此来大皇子更有了某种错觉,动作愈加勤快。   张生李星尔细细谈起当今局势,看似无意,却是在特意为韩清洺讲解。   他们向来关怀这个贫穷却有才的小朋友。   韩清洺比以前的韩清洺更敏锐,也许是曾为女性的细腻让他第一时间体会到二人的好心,认真倾听,听到大皇子最近的风光,突摇头道,“大皇子危矣。”。   李星尔与张生对视,“何谈此言?”他们二人都以为大皇子正如日中天,是攀附的大好时机。   “今上身体康健,励精图治,正值壮年,大皇子却急于继位,岂不太急躁?自古帝王最重这一把金椅,床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大皇子如此明目张胆发展势力,怕是早落了今上之眼。”   “这……”李星尔皱眉,“不至于吧?毕竟大皇子还小。”   韩清洺道,“不小了,若真尚幼,又怎能发展自己的势力?”满打满算,皇子也有十四,业已知事,年纪轻轻便对权势欲望垂涎,表现的如此露骨,今上正值壮年,又如何能忍?如今不做控制,无非想看看这儿子能做什么,对他有所估量罢了。   原本的他并无此类想法,可原主却是天才,天然对政治有敏感度,间接对韩清洺产生,加之现代的韩清洺也是个阅“书”百万的网瘾少女,前后一联系,竟能将事情推测个七七八八。   李星尔大为讶异,“竟是如此?我们还以为……”皇上有意培养大皇子……   张生的脸瞬间黑了,“若如此,我们好不容易为你争来的机会……”岂不等同鸡肋?亏他费了那般多口舌与银钱!   李星尔与他皆为士族,并不担心,可韩清洺只是平民,为在大皇子面前争一争印象,他们可是求了不少人才求到这入宴的机会,那人更是最后一天才给了答复,让他们带韩清洺前去,否则二人也不会如此急促,连让韩清洺准备的时间也无。   韩清洺笑道,“不过这也只是推测,你们别担心,虎毒不食子,想来今上不会太过打压大皇子。”   张李二人点头沉思。   仅仅一诗宴,却如绷紧之线,众人皆若赤足履之,稍有不慎,不仅会得罪皇子,更会落了当今那位之眼……   却是大乱之前的暗涛汹涌。   若非韩清洺点出,怕是二人尚未察觉。   不过两人也并非书呆,稍一点拨,便明了局势,韩清洺不欲多说,心知二人定已有决断。   一路无语,唯有车轮压路声,竟颇有几分安宁。   韩清洺日日背烤架往皇城出摊,辛苦已极,难得有这片刻安宁,竟依在车厢上沉沉睡去。   李星尔想叫醒他,却被张生制止。   自车旁柜子中取出披风,轻轻披在韩清洺身上,他道,“明澈近日想来也是辛苦的紧,他眼下都出了青。”   “咦?”李星尔讶异道,“是吗?我竟未曾注意。”   张生摇头,“你向来粗枝大叶。”离开韩清洺的手却略作犹疑,终究还是忍不住,趁此时自己背着李星尔,轻轻抚过韩清洺清瘦的面。   转身,张生道,“让他休息吧。”   牛车行的缓,不过两刻钟,才到了,诗宴,此时宴已开场,外面还有牛车马车陆续而来,两人叫醒韩清洺,整整衣袍,向下走去。   韩清洺揉揉面皮,促使自己清醒,强做镇定向外走去,其实尚不舍柔软的床榻和平缓的牛车。城中大路平坦,牛车又稳健,走起来不紧不慢,坐进去当真舒服的紧,他还没睡够呢!   诗宴办在皇都富豪王府,王府最著名的,便是这满园芬芳,春桃夏荷秋桂东梅,各种鲜花栽了满园,四时无有不馨香扑鼻者,虽是商贾,却无端多了风雅,不少达官贵人办宴要借这王府一用,也为王府送了不少人脉。   一入王府,满眼姹紫嫣红涌入,自府外便闻到的芳香愈加浓烈,韩清洺也有几分神清气爽,与李星尔、张生二人一同在小厮带领下步入园中,那园中芬芳更甚,满园的牡丹火一般灼灼,夹杂着丁香与杜鹃,园中一片大湖,湖上早摆好了宴席,矮桌周围清水涟涟,此时无花,但水下未清理干净的荷枝却能让人联想到此地夏日盛景。   韩清洺不禁赞叹,“不愧是有名的花府。”   李星尔神色淡淡,“不过在花植上破费功夫罢了,这园子也无甚稀奇。我曾去往李太常寺卿家一观,那处园林才叫清雅。”   “是吗。”韩清洺腼腆道。   张生道,“若说园林,还是张巡抚家华丽大气,颇有海外之风,明澈,早日中举,等你成了达官,定能将这天下观遍。”   韩清洺笑笑,不言。   韩清洺是托关系才进了这诗宴,因此位于末侧,李星尔张生则位于首侧。   四周多是如他般贫寒的才子,大多拜了名帖或被人举荐而入,渴望在诗宴上一飞冲天,因此虽大多身穿新衣,却难如韩清洺这一身般华贵,如此看来,竟有几分鹤立鸡群。   于是韩清洺收获了不少带有敌意的目光,有名有才有地位者皆去了前方,是受了名册前来的,坐在末尾却身着华服的,想当然不会是什么好货色。   无非家中有些银钱却不学无术。   因此韩清洺被孤立了。   韩清洺不需多思便明白那些人的目光,却无可辩解。   这也是理所当然。   封建等级下的阶级分层从未消失,有高位者对下位者鄙薄,也有下位者对上位者心存不满。可这是古代,一切都是理所应当。   况且这只是一桌可有可无的酒宴,便当来开眼界吧。   若其他有雄心壮志的穿越者,很可能趁大同王朝风云迭起揭竿,推翻封建制度建立新制度,抑或直接□□,建立新王朝,或改革,或建立新制度,但韩清洺不同,或许是曾经二十年的女性生活淡化了他的权利欲望,比起掀起风雨,他更倾向于平淡的生活。   能家庭美满,和乐平安的平淡生活。   淡淡品酒,韩清洺却不知,此次宴会会对他日后仕途产生多大影响。   不多时,宾客到的差不多,宴席正式开始,碧衣绯裙的侍女蹁跹而来,手托木盘,上置菜品甜点,动作娴熟优雅的将东西放在桌上,低头退下。   韩清洺桌上也摆了一份圆子汤、一碟青色凉菜,一份小包子。   碟子镶金描翠,端得华贵,里面的食物也精致的很,汤水清澈乳白,素食青□□滴,一看便与家中那些粗糙饭食不同。   韩清洺有些可惜。   若能带些回家便好了……绯荷水荷还未见过这等精致的食物。   似是他面上可惜之色有些明显,一青衣书生道,“这位公子想来在家中定是见过更精致的食物吧?这里的菜色也不知能不能入公子眼。”虽极力压抑,他言语中仍有掩不住的酸意。   这书生离他不近,因此声音稍高,话一出,竟吸引宴上大半人注意,不少人朝此处望来,包括宴首那位黑金衣袍的贵人。   宴席骤然安静。      第24章 皇子厌弃      “这位公子是谁?我却是未曾见过,是哪位士卿家的公子?”   虽年幼,可这位皇子脸上已有了威严的意味,言谈间不卑不亢,自带一股气势。不得不说,虽有些稚嫩,但这已经是一个颇有气度的上位者。身后站着两位并蒂莲缠绕黑色长袍,头戴紫纱的宦官,更让他看起来望之生威。   韩清洺举杯,遥遥回应,道,“回殿下,在下并非官宦之子,乃前平阳书院学生,韩清洺。”   一片哗然。   韩清洺!这在两年前,可是个如雷贯耳的名字,便是两年后的今天,仍有不少人记得。那可是在皇都都有名的少年才子,曾三岁作诗,六岁成赋,十二岁便有诗集传世。虽出身贫寒,但他的才名掩盖了一切不足。   这曾是个天之骄子。   只是不知为何,这孩子突的失去一切消息,平阳书院也余他的文稿诗作。如今,他却再次出现,在大皇子的诗宴上。   “哦?可是当年平阳八公子中的明澈公子?”大皇子似是有了兴趣,多问一句。   韩清洺面露腼腆,“承蒙殿下惦记,正是在下。”   大皇子目光在他身上扫视,淡绯衣袍,虽艳丽,却丝毫不女气,更把这人衬的风度翩翩儒雅风流,点头道,“果真是风流人物,只是不知你为何这两年销声匿迹,没了音信?”   这明澈公子倒是有几分相貌。   韩清洺羞涩笑笑,“只因在下两年前偶尔掉进了河里,身子骨出了问题,直至最近,病情才有所好转。”他身材瘦削,腰身纤细,颇有几分弱柳扶风,说这话也无人怀疑。   “竟是因病吗,”大皇子脸上流露几分恰到好处的关心,“明澈公子如今身子可还好?”   “尚可,多谢殿下关心。”韩清洺道。   大皇子点点头,不欲多说。韩清洺再有名,也不过布衣,他此行主要目的还在拉拢重员之子。   可旁人却不愿此事就此结束,一个人朗声道,“韩公子今年身体似乎恢复的不错,想来再入考场摘花夺桂不在话下。”   韩清洺望去,是一蓝袍公子,锦衣蔽体,腰背挺直,颇有几分气势,长相也称得上俊朗,笑起来面色生光,儒雅温和,颇有几分面如冠玉之意,只是不知为何,这位陌生的公子眼中似有些敌意。   “前些日子我还听闻了韩公子的大作,当真振聋发聩,令人耳目一新。”   韩清洺心生不详。   大皇子有了兴趣,“明澈公子有了新作?我还记得当初那些诗篇,句句不凡,令人耳目一新,不知公子又有了什么新作?”若这人因病蹉跎了两年还能有此才华,收他入麾下也不是不可。   那公子似是沉醉般,道,“那新作名为——愚·孝·论·,这名字,一听便气势万钧,将愚孝痴孝痛斥的入骨三分,鞭辟入里,简直堪称佳作……”   韩清洺心道不妙,果然,大皇子一听这名,脸黑了一半,抬手制止那蓝袍公子,道,“行了,自古无孝不贤,愚孝论听起来立意新奇,却失了正统,这种话以后休要再提。”言罢还瞪了韩清洺一眼,眼中有些痛心。   这般风流人物,却……   韩清洺得这一眼,还有什么不明白的,猜测自己是犯了这位皇子的禁忌,也不敢再言。   那蓝袍公子一脸惶恐,道,“是,殿下说的是,是在下未曾深思,这愚孝论却是有违大统,颇具歪理邪说,是在下一时失察。”这话,看似认罪,实则又踩了韩清洺一脚,宴上众宾眼神不由微妙。   宴席一时有些沉闷,还是大皇子出声,道,“今日本王做宴,不要因小事失了大家兴致,大家继续!”气氛才渐渐回温。   韩清洺不由苦笑。无妄之灾。   他虽无意攀附大皇子,可也不想得罪这位,毕竟这可是正统。便是今上一时要打压他,未来也未准他会成为九五之尊。   那位蓝袍公子此时却看来,清楚见到韩清洺面上的纠结,冲他得意一笑。   韩清洺:“……”   前排的张生李星尔自然也将一切看在眼里,趁大皇子与他人交谈,担心的看去。   韩清洺对两人微笑摇头,示意自己无碍。   张生回头,却见到大皇子无意间泄露的不满目光。   他立刻收敛目光,与旁边一人交谈。   李星尔虽为人儒雅,做学问也严谨,对人情却一窍不通,并未注意大皇子故意投来的目光,确认韩清洺无恙后与旁边的翰林之子交谈。这位也是有才能之人,言谈之间尽显风流,因此他与之相谈甚欢。   这位翰林之子淡淡撇一眼大皇子,对李星尔笑道,“宿华兄,前些日子见你文章燕宿说,果真文采斐然,令人钦佩。”   李星尔摇头,“不敢当,听闻齐兄自幼蒙齐翰林教导,一手文章璧坐玑驰字字珠玑,在下文笔拙劣,不敢当齐兄夸赞。”   齐沉博笑道,“客气,只是我父亲颇具才名,从小耳濡目染罢了,那些评价多夸大不实,李兄实在高看我了,我倒是闻大皇子所说愚孝论,这名字……却是有些奇特,不知那位韩兄又是何人?”   李星尔脸色一僵,道,“这……”   大皇子方才给了明澈难堪,这人现在问……   见李星尔为难,齐沉博淡雅一笑,风度翩翩,“李兄放心,在下绝非见识短浅之人,只是听闻这文章名字奇特,颇有故事,不禁有些好奇。”   李星尔举杯饮酒。   他不愿说,齐沉博也不多问,道,“是我唐突了,不知今年秋闱,这位韩公子是否参加?”   这应当可以说?李星尔点头,“应是,明澈因病耽误了两年,再耽误不得。”   齐沉博微笑着移开话题,眼神却沉下来。   没人知道,他是当今陛下的安县。此次来诗宴,除却明面上与皇子虚与委蛇,圣上还交代了个任务,便是挖掘贤才。   大同方建立两朝,看似河清海晏四海升平,实则暗潮汹涌。   经历前朝战乱,能臣治士死的死伤的伤,前朝毕竟延续上百年,根基深厚,虽腐朽不堪,却有大把的人支持,待大同王朝成立后,那些前朝的老臣竟是无几人愿归降。   可偏偏当今世上讲究义字,皇帝对这些老臣也追究不得,乱臣贼子早该砍的砍该杀的杀,剩下真正贤能良善的忠臣只能冷处理。   于是便有了隐士族,那些不再出任官职,却遗留下雄厚根基的前朝老臣。   这些老东西不再当官,威名却在,在他们引领下,当今竟无多少贤才愿出庭任官,一派隐士作风,气的今上不住跳脚。   幸而日子一天天过去,隐士族影响力再大,也抵不过时间洪流,太上皇为儿子苦撑三十余年,终于耗到前朝影响完全消失。   如今朝廷青黄不接,不是老臣,便是无甚能力的新人,正是大力发掘人才之时机,因此皇上才暗中出手,联系一些有名的才子,为他所用。既是培养未来人才,更是为他发展暗线。   只是……所谓前朝忠臣,又有几个是真忠?齐沉博冷笑。   边关多变故,与大同一起攻克前朝后来平分天下的大曦时时出手,这背后哪一件没有那些所谓“忠臣”的影子?若只是如此也便罢了,可前朝覆灭时,这些忠臣明明宣告天下,乃是青宏不慈导致天下大乱,甘愿退居一隅改朝换代,只为坚持忠义才不出职。   这才太平多少年,便要颠覆本朝恢复前朝,通过控制王朝达到以往士族控制天下的目的了吗?   史书无言,可不代表这世上无聪明人。   齐沉博自认,他便是聪明人。   还是忠君爱国的聪明人。   他爱这山河,爱这土地,爱这国土。因此,他甘愿为大同手中一把利刃,刺破天下阴秽鬼祟之小人!   天下才太平四十余年,决不能再陷水火!   韩清洺一直保持低调,可那位蓝袍公子却不想轻易饶过他,“韩公子,听闻你不久前曾做了一桩大事?”   韩清洺放下牙著,笑道,“何事?”   蓝袍公子脸上迅速闪过讽笑,一脸儒雅的看向他,道,“听闻韩公子曾将自己的八十岁祖母告上府衙,还促使府尹打了自己亲小叔上百板子?”   众人哗然。   宴首的大皇子蒋璨也不满的看过来。他知道这蓝袍公子为何人,户部尚书赵霁之子,赵寒渊,颇有才名,只是为人倨傲,恃才傲物,不知他是与那韩清洺有何矛盾,竟大庭广众之下给人难堪。   当然,他人的矛盾是他人的事,他不打算参与,可这人在自己办的诗宴上闹事,未免太不识相。   大同崇孝,韩清洺状告祖母还让自己小叔挨了板子,虽是官叛,却也犯了忤逆,这种人,是不被人认同的。   此事被赵寒渊□□裸揭开,相当于在韩清洺脸上狠狠抽了几巴掌,让他打落牙齿和血吞。   看着蓝袍公子的笑容,韩清洺面色微沉,却依旧笑的温和。   周围的人议论纷纷,窸窸窣窣的声音,让韩清洺想起当初打完官司后村里人异样的目光。可这些人……比村中的闲汉农妇更过分。   没有同村情义,也不知底细,这些满腹诗书的读书人却不惮以最大恶意来揣测韩清洺,将一盆盆藻饰过的污水泼在他身上。   韩清洺不禁有些烦躁,心中有什么在膨胀生长,撕碎他一层层粉饰的耐心。   见韩清洺似无话可说,蓝袍公子得意的笑了。   这抹得意的笑落入韩清洺眼中,更显讽刺,心中压抑着的隔膜一下被刺破。   李星尔张生担忧的望来,注意到他们,韩清洺心中疯狂滋生的黑暗得到些许安抚,让他心中的烦躁冷静分毫。   韩清洺对两人悄悄抬一下手,示意自己无恙。   “不知这位公子,姓甚名谁?”      第25章 时也命也      蓝袍公子面目扭曲。   不过他很快平静面容,淡笑道,“明澈公子贵人多忘事,在下赵寒渊,你学院时的同窗。”他显然气急,明知韩清洺出身贫寒,却在贵人上狠狠咬字。   韩清洺恍若未觉,依旧淡笑,面容和煦的仿佛永远被春风笼罩,“原来是赵公子,”神色淡淡,看不出想没想起来,却让赵寒渊觉得这人压根没记起来,心中更恼怒。“赵公子可曾听闻,小受大走一词?”   赵寒渊不语。   韩清洺娓娓道,“曾皙使曾参锄瓜,而误断其本,皙怒,援大杖以击其背,手仆地,绝而复苏。孔子闻之,告门人曰:‘参来勿内。’既而曾子请焉,孔子曰:‘舜之事父母也,使之常在侧;欲杀之,乃不得。小箠则受,大杖则走。今参于父,委身以待暴怒,陷父于不义,不孝莫大焉。”   赵寒渊道,“我自然听过,只是明澈公子不该将此事简作一词,去头去尾,失了本意。”   韩清洺道,“父母之恩,恩过大天,《家语》云,孝,德之始也,又云,孝有三,大尊尊亲,其次弗辱,其下能养,又有言曰,亲爱我,孝何难;亲恶我,孝方贤。”   他声音一如相貌温和,润的似玉,缓缓说来,说不出的动听。   此时赵寒渊对韩清洺想做什么有了大概明了,这人定是要出言驳斥自己,好一改不孝之名,因此道,“既如此,明澈当知,你的做法,着实是……以后可要好好改过,你也说了,孝,德之始。”语气恳切,仿佛无比关心,连称呼也变作了更亲昵的名字。   孝,德之始也,若连孝也做不到,岂不说明此人无德?   四周议论纷纷。   “赵兄说的是,在下记下了。”韩清洺腼腆道,却未停口。   “可既然如此,为何又有小受大走一说?”   赵寒渊道,“自然是,为不让父母犯错,所以远远走开,自心中爱护父母,因此宁肯小小违背以达到爱护父母的目的。”   “没错,小小悖愿,却可达到大孝。”韩清洺点头。   赵寒渊警惕的住了嘴,不知韩清洺附和自己是何意。   首座附近,一青年高声道,“在下闻韩公子言,似有深意,不知可否详说一番?”   赵寒渊心呼不妙。   韩清洺望去,却是一白袍男子,头戴儒冠,身姿飘逸劲瘦而不纤细,看起来颇具风采,较其身姿,其面则普通许多,但这人闻人先露三分笑,倒显得亲和许多。   大皇子本欲打断,不料被齐沉博截胡,面色微黑。他自幼被母后教导孝敬父皇,日日晨起请安从不落,间杂有亲手做的饭食汤水,对父皇更是恭敬,经年竟也有些孝名,被大臣称赞,因此格外骄傲,韩清洺犯“不孝”之过,看在此人素有才名,他本不欲计较,只以后怕也不会重用,没想到赵寒渊如此不识趣,竟依依不饶起来,心下不禁不悦。   本不想让这二人扰了自己兴致,可齐沉博是翰林之子,更有才名,在士子中也颇有名,为给这人留下好印象,他也不打断,默许了韩清洺狂言。   齐沉博向大皇子拱拱手,道,“殿下恕罪,在下颇好文章,方才便闻那愚孝论立意新颖,心生好奇,不由得询问一番,做学问者,不管知识多少好坏,总要涉猎一番,才称得上博闻强识,在下禁不住这坏毛病,实在是,冒犯了。”一张脸带着歉意与期望,诚恳无比。   大皇子故作大度摆摆手,道,“无妨,便如你所说,做学问者,无论知识好坏,总要涉猎一番才是正道,韩清洺,你说吧!”   赵寒渊本欲扯开话题,可大皇子开了口,木已成舟,他也无法,只得闭嘴,心盼韩清洺只是虚张声势。   这混蛋!两年不进学,仍这么聪明?   不可能!便是当初,这人也未曾表现过如此敏捷的思维,顶多诗词作的好些罢了,这人一定是虚张声势……赵寒渊面色平淡,甚至带着微笑,桌下手却握拳。   韩清洺对大皇子与齐沉博拱拱手,道,“那在下便献丑了。”   “孝之一道,自古有之,孝之道,顺为之,然父母安为圣人乎?”   “事事顺之,若父母欲为非作歹,难道孩子也要孝顺的听从?”   韩清洺面色严肃,和煦的微笑慢慢淡去,让他稚嫩的脸上显出几分成熟。   “小受大走,小忍大悖,父母不慈,子亦不须事事遵从,吾等为人,需有自己的思维,若事无大小对错,皆以父母为尊,恭之敬之,顺之绥之,岂不愚乎?”   “父母亲,吾敬之,父母善,吾孝之,若不亲不善,纵欲为恶,吾将反之,吾为人子,非为人奴!”   韩清洺字字端正,咬字极清晰,仿佛讲道般,一阵风吹过,浮起他鬓边发,身姿挺拔的他在花瓣中端正而坐,如庙宇菩萨,宝相庄严。   “孝为百善先,然,在为人子前,吾等为人,若无自己的思维,岂不可笑?若只为孝字抛弃良知,尚沾沾自喜以为纯善,那是愚人!”   “守我本心,坚我正道,正我思,不为善名所扰,一切由心发,由仁起。善起于心发于心,如此,方不为愚人也。”   轻轻言语,如雷霆霹雳,振聋发聩。   宴席上一阵低语。   听到那些转变了念头的话,韩清洺压住唇边的微笑。   齐沉博双目明亮,抚掌道,“妙哉,妙哉,世人皆道孝大过天,岂不知在孝之上还有仁。”韩清洺果真不愧才名。   看来,他发现了个人才。   “世间万善莫出此理,善由心起由心发,不该拘泥形式,反应顺心而为,这才是君子所为!”齐沉博对韩清洺所言极为满意。   大皇子却面色不佳,道,“为人子女,怎能不孝,便是父母有过者,也应顺从,罢了罢了,此事不要再提。”又道,“耽误这许多时间,我们进入正题吧,今日来,便是我宴请各位才子一展才华。”   “今日春华灿烂,暖阳煦煦,正是一派生机,”大皇子道,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威严,“何不赋诗一首,为我这宴席增光添彩?”   这便是入了正题,要开始挑选人才。   一位青年激动道,“大皇子说得好!如此,我便先行献丑了。”   满意众人的知趣,大皇子微笑点头。   青年站起来,志得意满的吟了首诗,以春花为题,大意讲的是四海升平。   四周一片恭维之声,这中年人也颇有些自得之色,对大皇子骄矜的点点头,坐下。这人有几分本事,诗篇作的不错,只是……   韩清洺旁一位男子摇头,“如今国家动摇,讲的什么四海升平,大皇子能觉得好才怪!”   话音方落,首位上大皇子激动的大声抚掌,“好诗!好诗!难得有此人才,将我大同繁华之像描述的入木三分,实乃不可多得的佳作!”   青年坐在位上,极力压抑脸上的自得。   韩清洺忍不住笑出声,他身边的男子面色尴尬,趁别人不注意,上半身倾斜过来,悄声道,“这都看不出来,这大皇子,也非可攀附之人!”   韩清洺面色和煦,轻声道,“公子倒是高瞻远瞩。”   韩清洺的皮相着实好,白净,温柔,细长微弯的眉毛,一双形状普通却耐看的眼睛,眼角眼尾一下一上勾出个角,高鼻梁,浅红唇,看起来便文质彬彬,有股君子如玉的质感,若是他做出一脸的温和,不论谁都会对他产生好感。   面前这圆脸的公子也不例外。   他左右看看,见无人关注,把席子矮桌挪了挪,离韩清洺更近些,“我听说,你便是皇都八公子的韩明澈?”   韩清洺道,“公子听说过我?”   圆脸公子一笑,一口白牙,“自然,当年官学选拔平阳公子的时候,可是闹得轰轰烈烈。”   官学乃大同乃至大路最大的学府组织,自然,也是某位伟大的先贤同志建立的,囊括各种学科,不过与官学组织同规模的,是它选拔人才的严苛和高昂的学费。   韩清洺家境普通,韩父不敢托大,只让韩清洺在家中自学,小有所成后,韩父怕孩子压力太大,便送他去了一家普通学府,便是平阳书院,韩清洺后来才名渐长,官学倒曾递名册来挖角,可韩父感恩平阳书院院长知遇之恩,硬是让韩清洺留在了平阳书院。   “你也可称得上一代偶像了。”圆脸公子促狭的挤挤眼睛。   偶像这次,估计也是哪位先贤留下的。   痛苦的辨别古今差距,韩清洺觉得,自己迟早要精神分裂。   他羞涩道,“公子言过了。”   “嘿嘿嘿~”见韩清洺害羞,圆脸公子笑的无比奸猾。这小子不光年纪小,脸皮也嫩的很,方才见他侃侃而谈顷刻为自己正名,还以为这人成熟的很,没想到这么容易害羞。   如此看来,却是天生有才。   圆脸公子想,也是,能在官学留名,哪有庸才?   圆脸公子道,“唉!忘了介绍了,我叫周迪,字通。”   韩清洺慢慢道,“在下明澈公子,叫韩清洺。”   周迪噗一声笑了,道,“你这人,有趣。”   韩清洺温和的笑了。   接下来,陆陆续续有人站起吟诗,大皇子一一作出评判,时而欢喜抚掌。   周迪不屑。   韩清洺道,“怎么?”   周迪摇头,道,“无甚,只是小韩,听哥哥一句劝,若要攀附,勿要找上大皇子。”这大皇子的品味,也就这般,对针砭时弊、朴实无华的诗文不敢兴趣,却偏爱辞藻堆砌,歌功颂德之作,这种见识,可称不上高明。   他爹是太子太傅,也时常提起今上,在他印象中,今上虽不显山露水,可手腕手段皆高超毒辣,眼光更是尖锐,也因此,此次赴宴他不敢太招摇,生怕讨好太过落了今上眼,特意找人调了个后位,否则,他也是位于前排之一。   与今上相比,大皇子还是太嫩……若是这种皇子能当上储君,呵!   这样想着,他对在大皇子面前露脸一事也看淡了不少。周迪虽长相普通,为人却颇有几分狂傲。   韩清洺本就对此无意,闻言明了周迪的好心,微微一笑,羞涩道,“虽然不知道为何,不过,多谢周兄了。”   想当然,韩清洺此次赴宴宴席被大大冷落,   位于前排的人都有些地位,自然可以自由站起,赋诗一首,可后位的大多为贫寒子弟,便没了这份胆气。   为彰显自己的大度与不拘地位,大皇子时不时叫人起来,甚至记得这些人的名字,言语间颇为客气爱护,顿时笼络了不少学子的心。   可其间最富盛名的韩清洺,却迟迟未曾被点名。   直到诗宴结束。   离开时,周围人的眼神复杂无比,有幸灾乐祸,也有可惜同情。   韩清洺仿若未觉,仍自从容淡定,仿佛只是参与了一次普通的宴请,而非皇子的诗宴,面色淡然轻松,好似并未受刁难冷落,行走如风,清清朗朗,便若清风明月。   齐沉博一直关注宴上几位他看中的才子,而韩清洺更是其中之首,见他宠辱不惊,不禁赞一声。   再想想宴上那几位诗作颇为惊艳的才子,齐沉博心中不禁油然感激。苍天有眼,大同有望!   此刻的韩清洺,心中不禁并无怨怼,甚至轻松的很。他作诗本就半吊子,写个文章还要上网搜半天古文字,能不被点名自然更好。何况这皇子本就不大可能为储君,那位看似普通的周迪还给他透了底细,他自然更坦荡。   周迪衣着普通,可韩清洺来自未来,一眼就看出那看似过于陈黯的颜色与真正粗料子的不同。   不过对方愿意与他交好,他也不拒绝,多个朋友多条路。   拒绝张生与李星尔欲送他回家的邀请,韩清洺在那家铺子里换上自己的粗布衣,背着全套家什慢慢往回走,却不料只是一个未免给人添麻烦的举动,给自己招来了大麻烦。   作者有话要说:   大皇子:呵呵老子嫌弃你   主角:呵呵没关系反正你当不上皇帝   作者:总的来说本章就是这样嗯哼~╮(╯▽╰)╭      第26章 我捡到了小东西!      走在乡间小路,天上却淅沥沥下起了不大不小的雨,韩清洺脸黑了。   玛德……背后的烤架全是实木,虽上了浆,可也不能长时间淋雨!回去后若处理不好,这套家什怕是要废了!   大伯是木匠,可木料也非凭空来的,做这一套东西更要费不少时间。   地上满是泥水,弄了他两脚泥泞。   韩清洺烦闷的啧了声。   天雨大雨,路上泥泞难走,好不容易回到家,天已大黑。还没敲开家门,韩清洺却在自家门口被绊了一跤,天黑的很,他只能模糊判断脚下软软的,东西很大一坨。   韩清洺脸上轻松的表情消失,微蹲下,在那坨黑影上摸了摸,神情愈发凝重。   进了门,韩清洺笑眯眯的看着俩小迎过来,左一个哥哥右一个哥哥叫的甜。两个孩子脸上有显而易见的兴奋,还有点忐忑,韩清洺主动问,“今天哥哥有事回来晚了,在山上没人为难你们吧?”都是村里人,大家又都是隔着几辈儿的亲戚,想来不会欺负他们年幼,不过韩清洺还是很担心两个妹妹。   俩小果然摇头。   “你们在家有没有好好复习?”   经过上次,他怕两个孩子再熬夜等人,便留了任务,他回来的早给孩子教课,若是回来晚,便好好复习。   “学而时习之,不亦乐乎。”   韩绯荷点头,笑的甜甜的,“复习了哥哥!果然哥哥是对的!我复习之后,感觉记得更好了!”   韩清洺点头,甚是满意的样子,又故意问韩水荷,“那水荷呢?”   水荷大眼珠子到处乱撒哒,然后突然蹦着说,“哥哥哥哥!我跟你说件事!你不许不同意!”   韩清洺笑了。   鬼丫头!   不过他本就不逼着孩子学习,全凭自觉爱好。“什么事儿啊?”   这时代女子虽不讲究无才便是德,也有专门的女学,但总归乡下女子读书好,他又不指着两个孩子成才养活自己,孩子们想做什么,就去做好了,想学习,他就倾尽全力去教,不想学,那就做个无忧无虑的稚儿。   总归有他护着呢。   水荷先不说什么事,只说,“哥哥,上天有好生之德,对不对?”   韩清洺挑眉。   “对,怎了?”   “如果见到幼小生灵,我们不能见死不救对不对?”   韩清洺含笑,“你想说什么?”   水荷噘着嘴,一双大眼睛眨啊眨的看着韩清洺,深的卖萌真传。韩绯荷转身去屋里,抱了只黄白毛的小猫崽出来,怯怯道,“哥哥,我们捡了只猫儿,能养着么?它一个人在路上,没有母亲也没有父亲,好可怜呀。”   韩清洺扬眉。   韩绯荷小脸粉红,低头揉着衣角。   “我道是为何,原来你们捡了只小东西回来啊?”   韩水荷赶紧点头。   “正好,我也捡了只大东西回来,你们要不要看?”他道。   韩水荷激动了,“哥哥你捡了什么?我要看我要看!”就知道哥哥最善良啦!也捡了只小动物回来嘛?还是大哒!哥哥比她们还善良!   韩清洺转身出门,在门口半拖半背了个影子。   韩绯荷整个人都呆住了,韩水荷眨眨眼,也惊讶的不行,“哥哥,你捡的这个……真的好大只啊。”   韩清洺昂首。“当然,要么我是哥哥呢!”   韩绯荷:“……”我不想说话。   第二天,日光依稀落入纸窗,床上之人动了动,脑海中骤然想起狂风骤雨与那场夜袭,双眼猛然睁开,杀气从身上蓬勃涌出,骇了身边的小丫头一跳,凳子都打翻了。   那人瞪去,只见一小丫头跌坐在地上,满目惊恐的看着他。   这人才注意到,自己似乎被救了。   入目是方翻新过的屋子,但仍难掩贫穷,身上的伤已被妥善处理,用白布条细细包扎。   小丫头见他不注意,从地上一咕噜爬起来,蹬蹬蹬跑出去了。“哥哥姐姐!那个人醒了!”   这人缓缓神,从床上坐起来,胸腔处仍隐隐作痛,用手摁摁,微微下陷。至少断了三根肋骨。   脚步声响起,一个温和的声音道,“你醒了?”   这人抬起头,见是一小哥儿,看着也就十五六大,脸上稚气未退,却有了几分成年人般的从容,带着和煦的笑,令人全身舒畅。“这位……你醒了?”他说话顿了顿,似是找不到合适的称呼,干脆略了过去。   男子点头,道,“是你救了我?”语气低沉浑厚,带着几分天然的威势。   韩清洺心中一凛。   这才发现,这人虽长相一般,但眉目凌厉,带几分气势,这气势在封建社会的古代很少见,他身上的衣服虽已破烂,但仔细看看,仍能从泥块下看出细腻的纹路。   完了,怕是惹上事儿了。   那人见他有些发愣,又问了一遍,韩清洺赶紧点头,“你倒在我家门口,我便帮了你一把。”   一个黑影突的窜出,在地上跳了几跳,蹦到床上人身上,这人下意识扬手,直接抓住那只黑影,手上用力,黑影发出凄惨的嚎叫。   “呀!咪咪!”   一个小丫头大叫着,从少年身后跑出,正是之前跑出去的小丫头,这个小丫头从他手中夺过奶白色黄花斑的小奶猫,抱在怀里后退几步,躲在哥哥身后,一双乌溜溜的眼愤愤的瞪着他。   就差没说一句,坏人!   床上的人哑然。   少年将妹妹往后藏了藏。方才面前这人一出手,他便知这人颇有几分功夫,危险。“不知这位侠士是何人?为何又身负重伤出现在我家门口?”   床上的人怔了怔,这才知道自己的处境,便道,“惊吓小姑娘了,我是……附近镖局的镖师,走镖被歹人盯上了,这才落到如此境地。”   “哦,原是如此。”韩清洺道,“那可真是太不幸了,皇都平阳附近天子脚下,竟也出现这等恶人,唉,看来日后的日子不好过了。”   那人脸皮抽了抽,咳一声,道,“其实平阳治安也是很不错的,只是我们这镖走的富贵,怕是招了别处什么人的眼,才来杀人越货。”   “这样?真危险。”韩清洺戚戚道,“果真是刀尖舔血的活计。”   那人摆摆手,“不碍事,这种事毕竟少。”   “那,你是哪家镖局的?要不要在下将你送回去?”韩清洺道。   这人脸色凝重一瞬,道,“我迟早要回去,只是还要在这儿叨扰小公子几日。”   韩清洺眼神闪了闪。他不是很愿意。这人显然不是个镖师,虽他看似有些本事,但身上衣裳款式还是举止都富贵的很,显然不是那等镖师粗人。这人要留在自己家,还不知会惹出什么乱子。   但他仍笑道,“阁下在这里耽搁,不怕局里担忧吗?还是回去回禀一声好吧?”   那人面色黯然,“我此番护镖不力,回去也是徒遭训斥,倒不如躲几天清闲,伤养好了再回去,也省的局里不好好为我医治,反加重了病情。”   韩清洺:“……”妈哒这让我怎么说!不拒绝就只能留下这个麻烦拒绝就OOC我善良的形象了!   “当然,我不会让你们白白收留我的。”这人在怀里掏了掏,拿出一个小锦囊,从中取出一颗珍珠,“还请小公子拿这抵了这几日的医药钱。”   韩清洺:“……”然而并不是很想要。   不过他还不能拒绝。人已经救下,还能再赶出去不成?你就是仗着我善良!   “这……太多了。”韩清洺面露为难。“既然如此,那你离去之日,我把剩下的银钱给你便是。不知这位侠士,姓甚名何?”   “在下蒋正文,还不知这位小公子叫什么?”   韩清洺道,“韩清洺。”   那人没说什么,韩清洺便转身出去,去城中找大夫。就这人的伤势,村里那老大夫显然不行。   他走后,那自称蒋正文的人便坐在床上,面色微黑,不知在想什么。   门外的绯荷惴惴不安,有些埋怨哥哥怎把她和水荷单独放在家里,那个叔叔一看就很可怕!   水荷倒是没什么反应,趴着门口看了半天,然后滴溜溜的跑进去,“叔叔叔叔,你是走镖的啊!”   小奶毛被她抱在怀里,见小主人居然跑到那个差点弄死自己的人面前,挣扎起来。“咪咪咪咪!”噫咱们离远点这个人好可怕!   可惜被水荷无情镇压了。   小水荷人不大劲儿不小,都是和姐姐干活练出来的,轻轻松松把小猫崽抱在怀里,继续歪着脑袋看这个大叔叔。   蒋正文见小丫头眼大大脸圆圆,着实可爱,忍不住伸手捏了一把,“小丫头,你叫什么啊?”   水荷说,“我叫水荷!水里的荷花!”   蒋正文笑了,说,“确实,长得跟水里的荷花一样漂亮。”   水荷笑了,说,“叔叔你人真好!”   蒋正文笑的更开心了。   “不过咱俩是不可能的,毕竟你太老了!”说完,小水荷转身哒哒哒就跑。   蒋正文脸裂了。   屋外,韩水荷晒着山上摘来的野芥菜,得意的哼哼。让你欺负我家小咪!   “水荷!”屋外传来了一声叱喝,接着一个小丫头走进来,看着比方才那丫头大一丁点,但也大不了多少。“叔叔对不起……”小丫头有些紧张,“水荷不是故意的。”   蒋正文脸刚粘好,沉稳的点点头,“无事。”现在的小孩,都这么……难以言喻了吗?   他身上衣服被扒了一半,身上全是绷带,有的还白着,大部分却渗出了血,露出半个肩头,韩绯荷不禁有些不好意思。   古代孩子普遍早熟,男女七岁不同席,绯荷只比韩清洺小两岁,如今也有十三,见到男子裸|体,也有些不好意思。蒋正文看着她,也不敢说话。之前那小丫头的惊天之语还留在他耳朵里。   作者有话要说:   行吧,捡人啥的也是老梗了      第27章 老太婆      韩绯荷红着脸,道,“叔叔对不起,我家水荷言行无状了。”   蒋正文面色稍缓,摆手道,“不碍事,不碍事。童言童语,我怎会放在心上。”这小丫头倒有意思,行为有礼言辞温雅,似乎读过书?如今乡下女孩子也有读书的?看来他是他御国有方。幸好这个孩子还正常一点不像方才那……咳咳嗯!他绝对没有看轻人的意思!   韩绯荷松了一口气,道,“那,我给叔叔倒杯水?”   这么一说,蒋正文也觉得腹内空空,口干舌燥,道,“小姑娘能否给姜某做碗米汤?蒋某如今实在饥渴难忍。”   “好。”韩绯荷点点头,“您受着伤,不好吃太油腻的东西,我给您熬点肉粥吧!补身子还滋补。”乖巧的很,得到蒋正文的同意后,就转身出去。   蒋正文内牛满面。这才是正常孩子!   比家中那些糟心货和刚才那个黑心丫头好多了!   这边,韩清洺走了许久来城里,先去当铺将珍珠换了些银钱,才去医馆,请了个大夫回村,看过了城里的当铺,韩清洺才知道这几千年的筛子经历给这个世界带来了什么。当铺中有个柜台,摆着各种东西,剔透玻璃,纤毫毕现的镜子早已出现,各种便宜纸张层出不穷,沙盘水车纺车琳琅满目,后世甚至对此加以改进。   各种兵器也被造出,煤炭早派上用场,甚至还有石油的踪影。山地也出现了梯田,河流倒是仍按照疏通之法。   香水、眼影腮红等也都早早出现,只是因原材料多且制作不易,如今仍属于上层社会用品。   花露水倒是便宜,但也只是相较而言。   有得必有失,这几千年大陆全力发展战力与这些东西,倒忽略了本该蓬勃发展扬名海外的食物,虽烹饪手法仍旧五花八门,可调味料却还是少些。据他所知,只有糖、盐、辣椒油,和一些奇怪的酱。常见调味料少了些,不过麻汁香油还是有的。   也许,这可以成为他的商机。   等等!镜子!花露水!   韩清洺眼睛都亮了。妈哒智障!差点忘了再过几天就是小水荷生日!绯荷生日在一月,那时他正刚唤醒生志,对周遭一切还不够了解,错过了,这次……水荷的生日一定要好好办!迟到的礼物也要补上!   韩清洺对老大夫躬躬身,“劳烦大夫稍等一下,我去去就来。”   韩清洺不知该去哪里买这些东西,干脆去了方才那家当铺。既然摆出来了,想必是能卖吧?   当铺里,一个唇红齿白,面如春晓的少年正与老板讨价还价,手中捧着一个锦囊,锦囊口半开,露出半面铜色。   “小少爷,不是我说啊,你这天镜实在过于古旧,卖不出什么好价钱,我能给你五钱,已经是顶了天了。”看着对面少年的胡搅蛮缠,掌柜的一阵头痛,可偏偏对面的少年长得实在漂亮,一双眼睛水汪汪,让人不忍下重口。   韩清洺本不欲多事,可一旁的少年也就十五六的年纪,跟自己表弟差不多大,语气里满是焦急,似是要哭出来的样子,他便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那少年哀求道,“掌柜的,行行好吧,我家遭遇大难,母亲重病,急着要钱医治,您便提点价吧。”   韩清洺买了瓶花露水,想想,又买一瓶。这两瓶还很新,不知是何人典过来的,因着过了一道手,比寻常新制的花露水便宜些。   那位穿越先贤也没搞什么九花玉露的噱头,就叫了花露水。   倒是方便韩清洺找。   “不行不行!七钱银子已经是顶了天了!你怎么好要二两?你换家人吧,我们不做这生意!”   那少年还在哀求。   韩清洺走到门口,看了一眼,那少年侧对着他,满目哀求,就差给掌柜跪下。   “唉,罢了。”韩清洺摇摇头,走过去,“这位小兄弟,我适才听你说,要典东西?”   少年转过身,看向他,微微一怔,随后点点头。这少年好漂亮!   韩清洺脸上挂着惯常的微笑,和煦的很,也稍稍舒缓了少年焦躁的心。“能让我看看吗?”   少年点头,将锦囊递给韩清洺,韩清洺单手接过,纤长的手指搭在锦囊两边轻轻一扩,锦囊便被拉开,露出里面巴掌大的镜子。镜面光华清澈,边缘是简单的花纹,镜中人清晰可见,正是水银镜,此间被称为天镜。只是镜身有些斑驳,看得出有些时候。   “原来水银镜这么不值钱么……”韩清洺低声咕哝了一句,道,“这镜子我要了,给你三两。”说着,从口袋中捏出两块散碎银子,交给少年,“路上小心,别被歹人窃走。”言罢转身就走。   少年呆愣愣的,不敢相信这人竟帮了自己,而且……还长得如此好看。   直到人走了好久,他才想起还未问恩人姓名,连忙追出去,恩人却早已不见踪影。他看着掌心的银子,半晌,将银子紧紧捏在手中,僵直着身躯离开了。   跟大夫走了很久才回到家,韩清洺有些郁郁。昨夜方下过雨,土路不太好走。   鞋子都沾上泥了,夭寿,他可只有三双鞋!   回到家,韩清洺道,“大夫,这便是我家了。”然后大喊,“绯荷水荷!哥哥回来了!”   水荷像个小炮弹样跑过来,扑进韩清洺怀里,“哥哥!你回来啦!姐姐给那个叔叔熬粥喝了!”   言语间颇有几分告状的意思。   这小丫头记仇的很,还没原谅那个叔叔差点捏死自己的宝贝咪咪。   咪咪可疼了!叫的可惨!哼!一定要让那个叔叔得到报应!   韩清洺不晓得那个来历不明的大汉哪里招惹了她,笑眯眯的捏她小鼻子,“呦,咱们大方的水荷怎么还斤斤计较这一口米了?”   水荷告状,“不止有米!还有肉!姐姐熬的是皮蛋瘦肉粥!”   皮蛋这东西也早早被人鼓捣出来,韩清洺虽不馋这个,但两个小丫头吃的少,他就买了些放着,平时拌个小凉菜熬个粥,也鲜香的很。   韩清洺和请来的大夫都乐了,大夫说,“你家这丫头,倒是人小鬼大。”韩清洺含蓄的点点头,请大夫进屋为蒋正文医治。   他自己则出来,去厨房。马上中午,该吃饭了。   难为韩清洺上辈子也做过饭,对做饭也有些奇思妙想,这里调味料如此简陋,他也能见缝插针的弄出好味道来。只是这里的锅实在难用,他准备找时间去村头铁匠家打点小锅。   然后找大伯把灶台重新砌一砌。   大伯不是说了么?日后常来往,不客气。   韩清洺迅速炒好了青菜,又蒸了米饭,想想,蒸了三份鸡蛋糕,点上香油,端到外面。   正巧大夫看完病出来,韩清洺热情道,“大夫慢走,大中午了,回去路上也辛苦,不如留下吃顿便饭,也好让我报答大夫不辞辛苦来这儿看病的情义。”   他从前就是懂礼貌的好孩子,来了古代见识过种种后,更养成了一副无论对谁都温和有礼好似纯善之人的性子。   唯有如此,方能弥补不孝之罪一二。   说实话,韩清洺写下那篇愚孝论之时,未必没带着藉此一展才华飞上云霄之念,只是未曾想,这古代对孝道的讲究,比现代强了如此之多。他那篇愚孝论不仅没有带来应有的好处,反而为自己抹了黑。   若非他平时为人恭谦克己,怕是早被排挤。   大夫摆摆手,“不碍事,馆里还忙,说不得一顿饭的功夫就有多少病人,我还是先走了。”   韩清洺不好再留人,好言好语说了几句,付了药费,这才送走老大夫。   嘱咐绯荷端一份饭进去给蒋正文,韩家小三口在桌上吃起饭。   正吃着,外面传来尖锐的叫喊,“小洺!小洺!快开开门啊!我是你祖母!”   韩清洺耳尖微动,水荷绯荷也是面面相觑。   韩清洺不欲动作,屋内却传来那个大汉的声音,“小兄弟,外面可是有人叫门?”   韩清洺眉头一跳。妈的,本来想装没听到。   “应是,我这就出去开门。”可惜他恭谦有礼的好名声可不能废掉,以后他可是要当官的。   一开门,王春花正站在外面擦脑门子上的汗,见韩清洺来开门,当下老脸一皱,刚开始还有些惧,但转念一想,小三说得对,这是我孙子,我怕什么!然后骂骂咧咧的走进。   “天杀的东西!”王春花直接走进屋里,道,“竟让我在门外站了这么久,你也不想想中午的日头有多晒!当上秀才就忘了祖母了?真当自己是个什么尊贵的东西!”想起那秀才之位,王春花就忍不住面目扭曲。   那可是扒了她儿子的名头换上的呀!   她儿子四处求人、呕心沥血学习才得来的秀才!   思及此,王春花眼中不禁多了几分愤恨。那是她儿子的秀才!   黑着脸跟在王春花身后,韩清洺思索,这老太婆又作什么妖。   王春花进门,看看,直接走向饭桌,端起一个碗,闻闻,“呦,皮蛋,瘦肉,韩清洺,你这日子过得可真滋润啊。”   这个名字一出口,屋内的蒋正文耳朵动了动。   韩绯荷吓了一跳,只觉得这个祖母的脸愈发可怕,韩水荷啪的放下筷子,拉着韩绯荷一起躲在韩清洺背后。   看着两个孩子惊恐的脸,王春花竟有几分扭曲的高兴。“呵呵,这不是绯荷水荷吗?瞧你们这小脸,越发水灵了,绯荷啊绯荷,你说你!多不识举!本来好好的机会能当大官的老婆,非要在这乡下一亩三分地混。”   韩清洺心想就这一亩三分地您还惦记呢!拍拍绯荷水荷的脑袋,轻声道,“乖,去山上玩去。”   绯荷担忧的望向哥哥,韩清洺给水荷使了个眼色,韩水荷就拉着韩绯荷一溜烟跑了。   韩绯荷还怕祖母欺负哥哥,但自己也怕的很,到底还是跟着水荷走了。   到了门口,见姐姐还担心的望进去,韩水荷道,“哎呀姐姐你真笨!哥哥那么聪明,怎么会在那个老妖婆手下吃亏?他让我们走一定有哥哥的道理!咱们听话就是了!”言语中是十分的信任。   韩绯荷看着这个不久前还对自己言出计从的妹妹,有些愣。   韩水荷还在说,“再者,要是哥哥都干不过那个老妖婆,咱俩留在那也没用,还白白受欺负,还不如一早就离开呢!你说对吧?姐姐。”   韩绯荷点点头,有点傻。   小小人儿最是机灵,天生就有趋吉避凶的本能,也有崇拜归附强者的天性,以前家里由绯荷主事,她便听绯荷的,如今哥哥最厉害,哥哥管事,自然是听哥哥的!   韩水荷见绯荷还有点发呆,怒其不争的跺跺脚,“总归,哥哥让咱们出去,就出去吧!今天的山头还没盯着呢!”家中有陌生人,不好留他一人在家,更何况那人身负武功,若是出了什么事可就遭了,今日让村汉们上山砍树,竟也没人盯梢。   “好吧……”韩绯荷道,跟着韩水荷上了山。   屋内,韩清洺看着大吃大喝的王春花,颇显无奈。“祖母,不知这次来造访有何要事?”没有要事您请就甭再来了。   王春花拼命吃喝,虽然此前在家中已经吃过午餐,但这小王八蛋害的小三那么惨,不狠狠吃他一顿让他心塞她就不痛快!“怎么?没要紧事儿我就不能来了?韩清洺,你别忘了,我可是你祖母!”   作者有话要说:   韩清洺:我跟你说我就这脸(ノ?益?)ノ彡┻━┻      第28章 呵呵      韩清洺无奈,“祖母这说的是什么话?”   王春花直到自己肚子撑的像鼓,饭涌到喉咙口马上要吐出来,才不甘不愿的放下碗。一辈子勤勤恳恳的庄稼人习性倒没让她做出把饭菜倒掉的事。   韩清洺看清她脸上的愤恨,有些可笑。这老太婆,有所有庸人有的愚钝,竟也只能用这种法子来埋汰别人。   “不知祖母来此到底有何事?小孙也好为祖母办了。”   王春花眯着眼打量孙子翻修过的家,道,“小洺,你家里现在不错啊?”本来还想着小儿子是不是过分了,但现在看……似乎他家也不是支付不起。   韩清洺道,“还多谢大伯一家照顾。”   王春花道,“瞎谦虚啥,”她不甘不愿道,“你可是个秀才呢!”说秀才俩字儿时的咬牙切齿谁都听得出来。   韩清洺嘴角勾起又迅速放下,“不敢当,因缘际会得来罢了。”   王春花闻言更怒,却压着火气没发脾气,倒让韩清洺有些讶异。“行了,你知道这秀才来的不应该就行了!我今天来,是为了你们以后要给我的奉养金。”   本以为韩清洺家一穷二白,她还有些不忍,现在看看,呦呵!青瓦房都盖起来了,这日子过得也不错么!她也不用客气了!   韩清洺挑眉。   奉养金?   那个煞笔小叔又在搞什么幺蛾子?   这东西一听就不像王春花这种没脑子的农村老太婆能想出来的,更何况,就她这欺软怕硬的性子,上次挨过教训肯定不敢有下一次,这次的火儿,还得是那个同为老乡却煞笔的不行的小叔搞得。   果不其然,王春花道,“小洺啊,你也知道,祖母我年纪大了,身子骨是一天不如一天,正巧,你现在取代你小叔成了秀才,有了禄米,听说还在外面办了个啥……烧烤摊子?按理来说,这供我吃喝的奉养金,也该换你出一份了吧?”   韩清洺眼皮一抽。   烧烤摊的事他也没可以瞒着,甚至在家里做过几次,请邻居来吃,被人知道也不奇怪。   “小洺啊,你可别不愿意,就是因为你,”王春花忍不住有些咬牙切齿,“你小叔挨了板子,还没了秀才的名头,在这之前我可没朝你伸手要过一分钱!都是你小叔养的我,现在你出息了,有功名了,总也该代替你小叔尽尽孝心了吧!”   “别忘了,你小叔没了秀才可都是因为你!”   韩清洺脑门一抽,淡淡道,“祖母言之有理,若是前些日子小辈无官职无进项时,也便罢了,现如今小辈有了钱财,自然该抚养一二。”   王春花没想到韩清洺答应的如此容易,怔了怔,然后道,“算你还有点良心!行吧,这个月的奉养金你先拿来吧!”   韩清洺恭敬道,“不知奶奶要多少?”   王春花想了想,比出五根手指,“五两!”   韩清洺温和道,“一年的?”   王春花冷笑,“开什么玩笑!这是一个月的!以后,每一个月你都要给我十两!”   韩清洺只一脸为难。“祖母玩笑了,小辈不过一穷书生,只每月少许禄米可领,哪来这么多银子,一月十两的供养您呢?”   王春花大声嚷嚷,“什么没钱没钱的!我可不信!你不是秀才吗!”她尖声厉叫,颇为解气,“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每天背着套木架子出去买东西,赚来的钱哪去了?给那屁用没有的废物小丫头吃鸡蛋糕?还不如买点滋补品来孝敬我!”说着把桌上一碗吃完了剩下汤和香油的蒸鸡蛋糕碗狠狠一砸。   小济挨了板子伤了身子,正好需要补补。   韩清洺淡然的神色微动,一双暗沉眼中怒气涌现,却很快压下去。“这……十两银子委实太过……”   “这我不管!”王春花道,“你要是不给,就是不孝!我去找县老爷告你!正好你上次写的那什么愚孝论,也是不孝!是不孝敬我半截身子入土的老太婆!谁知道上次的官老爷你给灌了什么迷魂汤?这次我换个人告,一定要告你进大牢!让你以为自己是个秀才!”   韩清洺道,“小辈实在没钱。”   王春花往地上啐一口浓痰,干净的地面上黄绿的痰分外恶心。“呸你个不孝的王八犊子!该挨千刀的煞星!还敢说没钱?之前小济给的五十两呢?全塞那两个赔钱货肚子里了吗?你嘴里说着穷,这是啥?这是啥!鸡蛋糕!”   看着王春花把碗在桌上一下一下的凿,韩清洺一阵脑袋疼。   “我知道了。”他看似弱气下来,走进屋内,取出一个小包,双手递给王春花,“祖母,这是本月的奉养金,您过目。”   王春花得意的笑了。果然还是她厉害!这小崽子再犟也盖不过她这祖母去!   拿出袋子仔细点过数目,王春花才不满道,“说十两就十两,一分也不给多哦!果真是养不熟的白眼狼!挨千刀的反骨仔!”   韩清洺面色淡淡,好似未听到她的辱骂。   王春花这才嘟嘟囔囔出了门,喜气洋洋。   站在屋中,韩清洺无奈的叹气。   内屋门帘撩起,蒋正文看着他,歉意道,“抱歉,听到了小兄弟家事。”   韩清洺面色颓然,“无妨,您也……不是故意的……唉,让您见丑了。”   蒋正文摇头。   “我见你家只有你三人,不知你父母为何不在?”   韩清洺黯然道,“家父家母早于数年前逝去。”   蒋正文面色一肃,“失礼了。”如此说来,面前这男孩竟凭一己之力供养整个家了几年么?倒是个性情坚毅之人。   “无妨,”韩清洺道,“过去的事了。”   蒋正文看看他家,道,“我看小兄弟家中,也算不上富贵,一个月十两……怕是难以支撑。”那老太婆显然是在故意刁难。   韩清洺苦涩道,“也只能过一天算一天了,毕竟那是我祖母。百善孝为先。”   蒋正文皱眉,道,“算了,你的家事我也管不上,我自身还泥菩萨过河呢。”说完自嘲般一笑。   这便是要扯开话题不欲多谈了。   韩清洺乐的如此,关切道,“阁下失了镖,回去想来会受到诘难。”   蒋正文一脸灰败,摆摆手,“也只能回去受罚了。”韩清洺一脸同情感慨,看似有些相帮之心,却无可奈何的样子。   呵呵,你丫还装,典当铺老板都说了,那珍珠也就富商高官才能有些,你个镖师也想随手就拿出一个?   蒋正文道,“在下不愿这么早回去,徒遭责备,还要多麻烦小兄弟几天了。”   韩清洺道,“不麻烦不麻烦,只怕我家中简陋,怠慢了客人。”知道麻烦你留着?内心腹诽不已,但对这人身份之贵有了新认识的韩清洺却不敢再轻易表露驱逐之意。赶不走,便干脆结个善缘。   蒋正文笑道,“哪里的话,承蒙小兄弟庇护,让我逃过一劫,哪里还敢挑剔?”   韩清洺道,“我两个妹妹出门许久,我去找她们了。这位兄台你只要紧闭大门,谁来也不应便好。”   蒋正文道,“小兄弟尽管去。”   韩清洺收拾了点东西便离开了。   耽误这许多时间,烧烤生意是做不了了,今日那些乡亲们还在帮忙砍树挖树根,他便上山去监工吧,正好陪水荷她们一起玩玩。说起来,他这段时间忙着做生意,还没怎么好好陪过两个孩子。   这个时期的孩子最需要家长的爱和关怀!他也要抽出时间来陪陪她们。   好哥哥第一步get!   神马老太婆神马怪蜀黍都见鬼去吧!   谁也不能阻拦他韩清洺成为世上第一好姐……啊呸!好哥哥!   今日日头正好,春风和煦,不少花也都开了,山上时不时能见到零星碎星般的野花,如此风光,不野餐怎行?   韩清洺翻了座山,才在后头那座已经属于自家的山头上找到正在监工了两个小丫头,绯荷在一边安静的编草鞋,水荷则虎着小脸看那些大汉砍树,惹得大家伙不住逗她。   韩清洺笑着摇头,道,“大家辛苦了。”   村汉们都说不辛苦。这小韩也是客气,给大家的工钱顶的过一季粮食了,大家有钱赚,花的还是闲余时间,怎会嫌弃?   村里人,最在乎的不就是一家几口每日的嚼头么!   这一把子力气,就是为了干重活生的!   韩清洺招招手,绯荷水荷就跑过去,他低头对两个小丫说了什么,两个小丫头开心的咯咯直笑,从韩清洺拿的篮子里拿出些饼子,给那些村汉送去。“叔叔伯伯,吃饼!”   这饼是韩清洺来之前在村里买饼的张大娘家买的,为的就是来打好关系。   村汉们为了省下回家吃饭的时间,大多身上带了干粮,只是能省一口自己的干粮干嘛不要?因此大都笑眯眯的谢过了韩清洺,大口啃起来。   这口味!这酥脆!是村里张婶家的吧!   韩清洺道,“辛苦各位叔叔伯伯了,你们在这里干着,累了直接休息就好,能干多少干多少,总归这山头没什么大用,一年两年三年,总能清出来。”   此言一出,村汉们感动的不得了。还是咱们村小韩懂事啊!   一个年轻的汉子道,“放心啊小韩,都是村里的,咱们肯定会帮你的!这山头,咱们一定尽早清出来,让你种东西!”   另一个方脸黑皮的伯伯说,“没错没错,小韩你实在,咱也不会让你吃亏,日后要种东西用的着咱们的,也尽管说。只是你这山头都是沙地,怕不好种啊……”   韩清洺笑了,“劳伯伯烦心了,放心吧,在下已经有打算了。”   那个伯伯摇摇头,“你有成算就行。”   韩清洺道,“那各位同村,麻烦你们了,你们随意,我和绯荷水荷先走了。”   村汉们都说去吧去吧。   韩清洺带着绯荷水荷离开,小水荷一脸激动,道,“哥哥,我们真的去踏青啊?”      第29章 路遇歹人      “怎么样?哥哥找的这个地方好吗?”韩清洺松开绯荷水荷的手,满目温暖。   此处为密林深处,曲径通幽,翠树参差,间接有鸟鸣低翔,树下粉紫白黄野花点点,将初春之息展露的淋漓尽致。   此时树木刚抽芽,正午方过,阳光正好,暖阳透过树枝照在三人身上,将三个孩子粉嘟嘟的脸映的更好看。   韩清洺见着两个孩子这三个月被自己养的日渐丰腴的小脸,也开心的笑了。   拿出篮子里早备好的点心,水荷瘪瘪嘴,“又是蒸蛋糕。”   韩清洺道,“怎么?水荷不爱吃蒸蛋糕吗?”   水荷道,“不是不爱吃,蒸蛋糕也好吃,只是这三个月我们天天吃蒸蛋糕,吃的我都腻了!我也好想吃金丝桂花糕点玉玫瑰糕啊!”   韩清洺一怔。   “水荷!你怎么这么馋呢?我们又不是大富大贵之家,能有口吃的就不错了,你还挑三拣四,我看哥哥的蒸蛋糕就很不错!你不知道咱们天天有蒸蛋糕吃,村里那些小伙伴们多羡慕呢!”   水荷小嘴巴一瘪,闷闷不乐。   韩清洺赶紧安慰,“没事儿,小孩子馋嘴是应该的,谁不爱吃甜甜的点心呢?”他上辈子是个女孩子,还是个贪吃鬼,养出一身膘,当然理解水荷。   绯荷不开心了,瞪哥哥,“哥哥!你迟早会把水荷宠坏的!”   韩清洺一把搂住两个小宝贝,一个脸上亲一口,“没关系!你们都是哥哥的宝贝!哥哥愿意把你们宠坏!”   绯荷的脸噌红了。   水荷则是开始的咯咯笑。   韩清洺道,“水荷想吃桂花糕玫瑰糕?无妨,明日哥哥出摊,给你买回来!”   谁知水荷却不屑的撇撇嘴,“算了哥哥,你买不到的。”   韩清洺:“嗯?”   水荷不开心的对手指,“我说的金丝桂花糕和点玉玫瑰糕不是外面卖的普通桂花糕和玫瑰糕,是城里大户人家自己做的,我那次和姐姐在附近玩,一个小姐姐请我们吃的!”   这么一说,绯荷也想起来了。   “你个小馋鬼!就那么一次,你还记住了?我不是把所有点心都给你了么!哥哥都没能吃一口!”   水荷冲天翻白眼,“那点心拇指肚大的一块,还本来就两块,根本不够吃!”   绯荷气急,“这种富贵人家的东西,咱们一辈子能尝到一次就是天大的福分了!你,你怎么这么不知足?”   水荷被说的满脸通红,愤愤嘟囔,“人家就是想吃!人家就是馋么!”   “你!”   “好了好了~”韩清洺赶紧说和,“今天是来玩的,怎么又吵起来了呢?”若所料不差,那糕点怕是大户人家私家手艺,根本不外传,水荷绯荷能尝到,也确实幸运。   “你们两个啊,吃到这种好东西也不跟哥哥说?”   绯荷满脸愧疚,“对不起哥哥……那点心太少了,我也想给你留着,只是……”说着她也不好意思了,低下头不敢看哥哥。   水荷也不好和姐姐吵了。那点心姐姐一口没吃都留给她,她还要和姐姐吵,似乎不太好。   韩清洺脸在俩小脸上蹭蹭。哦~软乎乎!舒服!   “哥哥不是在怪你们啊,你们学会对自己好一点,哥哥开心还来不及!”韩清洺赶紧道。说实话,虽然有点蛋蛋苦涩,但两个孩子能学会爱自己,他非常开心。这个年纪的孩子,哪能没点私心?可他刚穿来的时候,俩孩子可是懂事的过分了!   家里有一口饭,他的,剩下唯一一个鸡蛋,他的,哪怕只剩最后一点灯油,刚穿越时他心神不宁,记忆混淆的每天脑袋要炸裂般疼痛,根本不像两个孩子想的那样好好学习,但那点珍贵的灯油,还是他的。   现在他整理好心绪,接受了一切,自然希望两个小孩子能更爱自己些。   虽然什么都想着哥哥让他很暖心,但两个小家伙还是孩子啊!孩子怎么能不贪吃调皮!   “乖,宝贝,金丝桂花糕和点翠玫瑰糕哥哥不会做,你们想吃什么样的点心,哥哥给你们做好不好?绝对世上独一无二!”娘的他脑中连着整个网络,就不信做不出新鲜的点心!   水荷不好意思,“其实,那糕点也没多好吃,就是粉子细了些,甜了些……哥哥,我喜欢吃辣的!你能做辣的点心给我嘛?”   辣的?   这个世界因为辣椒流传开的早,辣椒酱辣椒粉早就出现,名目也多,所以制作辣椒酱贩卖什么的是不要想了,但是提到辣,除了老干妈,那就是辣条啊!   韩清洺眼睛一亮。   呵呵,这世上没有什么是一包辣条解决不了的,如果有,那就两包。   抱住妹妹,韩清洺在她们脸蛋上各亲一口,“好~给小水荷做辣的点心!”不愧是他辛辛苦苦养出来的!脸蛋就是软!可惜有点糙……   女孩子皮肤这么糙可不好啊,这个世界早引进了高品质奶牛,牛奶也便宜许多,他要不要花点钱给妹妹们买牛奶?   绯荷道,“我……我没什么想吃的,哥哥你,要是有好东西,就留着自己补身体吧,毕竟你是我们一家的希望。”   韩清洺:“……”   玛德,泪点要被戳爆了。   韩清洺啵的一口亲在韩绯荷脸上,“说什么呢!你可是妹妹,比哥哥小,长辈照顾小辈天经地义,哥哥是一家之主,什么都要听哥哥的!哥哥说了,你们是女孩子,又是小孩,家里有什么好东西,都要给你们!”   绯荷听了,小脸粉红,甜甜的笑了。   哥哥真好!   虽然和妈妈说的不一样……但是她好喜欢哥哥啊!比起妈妈,她更想听哥哥的!   韩清洺决定了,要把两个小姑娘当公举宠!玛德看多了现代那些熊孩子,穿越之后能遇到这么乖的孩子那是多大的福分!更别提这俩孩子还长得一个赛一个可爱,多棒!   嗯,他妹妹!   亲哒!   野餐很快结束,回去路上韩清洺他们遇到了一队人,穿着黑衣服,脸上黑风煞气,可怕的很。   韩清洺见到他们第一眼,就将孩子藏在身后。   领头的见一个少年背着篮子,和两个小女孩走在路上,也没想太多,惯例问一句,“你们在这山上见没见到一个受伤的男人?”   韩清洺戒备的看着他们,摇头。   领头锐利的眼神在三人脸上扫过,“真没见过?一身赭色衣袍,高约一米八。”   听到这熟悉的高度丈量方法,韩清洺恍惚一瞬,差点没对暗号,脑海中的记忆却蹦出,告诉他早在五百年前长短、时间就被某个一统天下的帝王统一改成了厘米分米米和二十四小时制。   韩清洺:“……”   伟大的先贤。   难为他刚穿来时还网搜了古代时辰度量衡,虽然一直没用上。   他身后的绯荷抖了抖。那汉子衣袍早换下,但是洗衣服的绯荷还是记得,这人穿的是赭色衣衫。   韩清洺超前迈一步,不着痕迹将两小挡在身后,“真的未曾见过,”他脸上有一丝恰到好处的惶恐,像极了未见过世面的穷书生,“各位还请不要拦着,让我们兄妹三人早些下山。”   那人盯了韩清洺一会儿,挥手让手下让出一条路,三个人慢慢往下走,绯荷因为紧张不小心绊了一跤,被韩清洺直接抱在怀里。   他们离开后不远,韩清洺听那领头道,“就在这座山上!他逃不出去,给我搜!”   怀里的绯荷直接被吓得打了个哆嗦。   韩清洺搂紧了绯荷,抓住水荷的手,加快步伐。   离远后,绯荷才舒出一口气,差点没细细啜泣出来。   韩清洺摸着她的头安慰。   水荷胆大,但也吓得不行,“哥哥,那些人是什么人啊!好凶,他们找的,是不是咱家那个……”   韩清洺面色深沉。   早知那人是累赘,一个大汉孤身晕倒在他家门口,身上带着重金,又有伤,怎么看怎么可以,若不是他一时善心……   啧!   “别多说。”   他低声道。这还在山上,怕被那些人听到。只是不知山上干活的村民会不会和他们遇上。只是这些天他都小心掩藏痕迹,村民们应也不知此事,那些人倒是未曾杀人,看来不会伤害他们。   说来,不是绯荷胆小,那些人看起来普通,可身上都带着股子旁人没有的气势,凶煞的很,韩清洺猜,这些人都是见过血的。   回到家,韩清洺把东西放在门口,安慰被吓到的绯荷。   倒是水荷胆大,除了有些害怕竟也没什么,离了那些人就自在了。   此时正傍晚,天还未黑,韩清洺却早早掩上门,就怕家中多了个人的事被发现。那些人凶恶的很,让他不由担心若是被发现了,一家三口都遭毒手怎办。   将山上的事告诉蒋正文,韩清洺脸上的担忧显而易见。   蒋正文先是面色沉郁,不知在想甚,而后抱歉道,“给小兄弟一家添麻烦了,只怕是那伙盗贼追过来了。”   韩清洺;“……”   他心想你还装呐!那有盗贼有这气势?再凶恶的盗贼也不过流氓地痞聚集成害,哪有这般训练有素?   不过他不能表现出来,只是略有惧意的摆摆手,“总归是我施了援手,怎好反过来埋怨苦主?只盼那些该死的凶徒早些离去才好,莫要扰了村里人清净。”   蒋正文见少年年纪不大,刚见过凶徒,温文的脸上海带着惧意,却强作镇定安慰他,不由得有些歉意。这家人家中穷困,他临走前,也为这家人留下些什么吧。   韩清洺看看日头,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便领着绯荷水荷去读书。   水荷自来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今日山上不太平,她也不好出去耍,干脆和姐姐一起学习。   那蒋正文见兄妹三人一同在一间单另的屋里读书,两盏油灯,三人对坐,脑袋对着脑袋,不禁有些新奇。      第30章 通天路      “早就想问,小兄弟你是读书人?”   绯荷水荷仔细练字,并不出声,韩清洺见蒋正文从内屋走出来看,便点点头,“正是,在下不才,前些日子得府尹欣赏,得了个秀才。”   这里律法经几代穿越先贤变幻,和古代大有不同,倒有几分四不像。秀才不仅靠可靠,还可以通过举荐获得,但是没了举孝廉一说,经举荐后也必须科考方能入仕,而非直接举荐成官。   蒋正文以为韩清洺是被举荐,也未多想,只是好奇的走进去,“可有文章,能否让在下一观?”   韩清洺脸色顿时纠结了。   见韩清洺由于,蒋正文才想起,自己逾越了。   如今的他,只是落难武夫蒋正文,而非九五之尊蒋政。   蒋正文也不尴尬,见韩清洺纠结,道,“在下幼时也读过书,只是后来家道中落,才不得不干些卖力气的活,也是好久未曾读书,只是幼时先生风采仍留心中,很是艳羡你们读书人,我只是想看看你们读书人的文章……是不是唐突了?”说着,他脸上露出几分愧意和失落。   韩清洺还能怎么办呢?只能安慰道,“无妨,几篇文章罢了,你要看,拿去就是。”说着随手从桌上拿起一叠文稿交给他。   古代文章也是靠一篇篇磨出来的,虽有现代系统教学打底,但文采、知识乃至笔力都是靠积累的,因此韩清洺也不敢懈怠。   以往回家后,都要写上两篇练笔的。   他可不准备走商贾路子,士农工商,商人最贱。虽经历穿越者搅事,商人地位大大提升,但总归不入流。   毕竟商贾是赚钱最多的,这样一等人,若是没了地位限制,怕是颠覆朝廷不在话下。   看了几篇,蒋正文心中便有评论。   此人文采有限,文章并不华彩,却有几分落在实处,针砭时弊之意,几篇文章颇能点出天下大势,只是限于读书人困囿方寸之地,不能真正到处游历,因此见识有限,并不深刻,文笔间略显稚嫩,看他年纪,也是应该,只是文章条理有序论点分明,看得人神清气爽思路分明,想来是个聪明孩子,自有一番理论。   蒋正文看着文稿,时而皱眉,时而流露赞赏之意,倒是看的韩清洺心里恶念涌动。这人给他添这么大麻烦,总不好让他太惬意不是?   看完前几篇文稿,蒋正文不由道,“这些文章,深刻有之不够深,华彩有之不够华,不过篇篇立意清楚,倒是难得的思路清晰之人。”   “兄台这样子,倒像是我学中的先生了,不像武夫,更像学富五车的文人。”   正在抄书的韩清洺闻言,抬头温和一笑。   蒋正文果真脸色一僵。   韩清洺却笑笑,未再说话,认真读书。   这毛笔也忒难用,穿越先贤那么多,就没一个想造自动笔圆珠笔的么?   蒋正文本是爱才心起,想指点韩清洺一番,此番下来却不太好说话了。说起来,他如今身份是个武夫,怎好对正经秀才指指点点?   蒋正文也不好说话,只是老实看文章。   韩清洺却想,这人怕不是普通富商,此等见识,非常人有之。这些评价,张生李星尔两人都说不出来,只在他那位正了八经的学院院长口中听过。   他曾让张生帮他带文稿给老先生一观,来纠正自己。   蒋正文突然脸色一僵,不动,韩清洺也察觉不对,伸头过去看,脸色一僵。   糟糕!这不是那篇愚孝论吗?   蒋正文道,“此篇文章倒是精彩,辞藻恳切不失优雅,举以典例施以大义,只是这立意……”   “愚孝论,却是与国纲有违。”   一言诛心!   与国纲有违,说的轻巧,可其中深意,却令人胆寒,   韩清洺眼神微动,最后面色晦暗,停笔不动,眉头轻皱似是有苦难言。   绯荷水荷察觉哥哥不开心,都不练字了。   水荷道,“你看人家的文稿!哪来这么多事!哼!匹夫!”   韩清洺连忙呵斥,“水荷!怎能口出恶言?今日练字加罚十张!”   水荷扁扁嘴。   绯荷则是对蒋正文道,“叔叔,你不知道我们家发生了什么,不要胡说!”   绯荷乖巧有礼,又听话,长得也可爱,蒋正文对她脾气都软了几分,想起宫里那几个孩子,轻声道,“那,小绯荷家是不是有苦衷啊?”   绯荷点点头。   “什么苦衷啊?”   蒋正文也是爱才之人,尤其是自家的才子。他观这韩清洺并非无作为之人,想来这等人才若能好好教育日后定是一方能臣,才起了教导之心。不孝一事,说小也小,可说大也大,若是乡野匹夫便罢,但韩清洺是读书人,这可是能影响仕途的!   绯荷看着哥哥,不说话。   蒋正文不禁要叹一声乖巧。   这孩子倒知道不随便说话,不给家里惹祸。   可韩水荷见哥哥姐姐都不开心,不高兴了,“哼!你家父亲母亲都被人害死,哥哥也差点被人害死,你还能对他孝顺的起来?”   蒋正文面色严厉。   韩清洺本还在想怎么说,是晓以大义占据道德制高点狠狠骂这国纲一次,还是把自己放在弱势上一切推脱给祖母说是形势所迫,闻言立刻出声喝止。   别说这是没影的事,就算是真的,也不能胡口乱说!   “水荷闭嘴!哪里来的事你就随口乱说?还有没有点规矩了!”   说来总归是乡下人,嘴里没个把门,说什么都没规没矩,水荷性子野,比绯荷更难教导,每日又村头村尾的混,听来的长舌妇闲谈更多,不知怎的就记住了。   “今天晚上,不许吃饭!”   韩清洺也是急了。他渐渐熟悉了古代的氛围,也知道不孝在古代究竟是多么严重的事,这话别人可以说,他们家是万万说不得的!   也是他一心把孩子往大气了教,不曾把两个本就乡村出生的汉子当村婆子看。   水荷嘴巴一瘪,泪珠子一颗颗滚下来。绯荷赶紧安慰她,却不敢违抗哥哥。   蒋正文却轻轻拨开绯荷,搂着水荷道,“别哭别哭,你哥哥也是为你好,不想让你祖孙嫌隙。小水荷啊,能告诉我,你说父亲母亲,甚至哥哥都差点被祖母害死是怎么回事吗?”   韩清洺道,“这位兄台莫听我妹子胡说,我父母并非祖母害死,我也……”   蒋正文淡淡一眼扫去,却让韩清洺再说不出话。   韩清洺从不知,这世上竟真有这种人,天生自带威势,一眼便能震的人如巨压镇顶,不敢多言。   一时间,他竟有些失态。   蒋正文却只轻拍水荷,温柔的哄着,把自己想知道的事一件件套了出来。   韩清洺眼见着妹妹傻乎乎的把所有事说出来,却有口难言。不由苦笑。   行吧,这下子家底儿都被人掏光了。他都开始相信,若是这人想知道,能把他家银子藏哪都问出来。   唉!   蒋正文问明白后,脸色也好看了些。   总归天子脚下未曾发生什么谋害子女的恶事,他的治理还是清明的。   只是那个韩舟济,确实不堪。   韩清洺面色讪讪。   不管怎么说,家中丑事被外人得知,总归不妥。   迫于方才那一眼,韩清洺不敢大动作,轻声道,“水荷,快过来!缩在别人怀里,像什么样子!”   蒋正文也未阻拦,水荷乖乖从他怀里跳出,跑到哥哥身前。   韩清洺搂着水荷,手竟有些发抖。   这蒋正文……绝非常人!   蒋正文道,“你是个有才之人,不该被这小小的孝名困住。”   韩清洺面色一僵,心里心思回转,迅速做出决定。   再抬头,他已是满脸愤懑阴郁,“呵!世人愚钝!以为长辈生养便是天大恩德,岂不知若无真心疼惜,这生养附加的孝名便是穿肠毒!直要把人毒的肠穿肚烂七窍流血,却要叫那不仁不义之人高坐高堂之上大笑!”   看着青年向来温雅的脸因愤恨而扭曲,蒋正文微微皱眉。   “你此言太过狭隘。”   “世上纵有你祖母般不慈长辈,可也有你父母那般慈爱之人,观你三人,我就知,你父母定是世上少有的良善人。”蒋正文道,“如此,为何还要如此愤世嫉俗呢?”   似是触动了少年心事,这个方才还大声叱责世道不公的少年沉默下来。   “就算是感恩你祖母给你父亲一条生命吧,”蒋正文淡淡道,“她毕竟是你父亲的母亲。”   “没有她,便不会有你父亲,更不会有你。”   “这便是,为何要孝。”   韩清洺讽笑。   是啊,血缘联系,一脉相承,源远流长。   一滴血脉,才衍生出无数后代姓名。   多少人,就是这么被困于孝名之下,仅因为生育的血脉之恩。   “恕我直言。”   少年脸上露出几分不属于他这年纪的阴暗与狠辣,“管生不管养,这种父母,要来何用?”   “她生养我父亲并将父亲养大成人,我很感激,可我父母皆为此赔上一条命,说来,两命赔一命,也能相抵,她还白赚了一条。”   “如今她又想要我们兄妹三人的命。”   少年脸上如玉般的温和皆被破坏,眼里是无底深渊与愤恨。“恕难从命!”      第31章 归于麾下      “……”   蒋正文看少年,“你真是如此想?”   韩清洺面色淡然。   “呵。”蒋正文低头笑了笑。   再抬头时,他气势猛然一变,韩清洺能瞬间察觉这种变化,好似一颗石头骤然褪去石壳,露出其中粲然的金玉。   “你……”   韩清洺不禁愕然出声。   “公子,我想和你谈些事情,不妨让你两个妹子出去如何?”   韩清洺仍未回神。   绯荷有些不安,跳下椅子站在哥哥身旁,韩水荷反应更直接。这个叔叔一下子可怕起来了!他要自己和姐姐离开,是不是要欺负哥哥?哥哥那么温柔那么柔弱,会被欺负的!   虽然哥哥刚才的表情很可怕……   但哥哥是文弱书生!   水荷小脸一横,“我不走!你要欺负哥哥!”   韩清洺却在极快的愕然后找到了一线生机。这人……恐怕来头比自己想象更大。   他放下水荷,对俩小温和道,“乖,哥哥要和这位叔叔说些话,你们出去。”   绯荷有些无措,想听话的出去,却被水荷拉住袖子,“姐姐别出去!这怪叔叔好凶!万一欺负哥哥怎么办?”   怪叔叔:“……”   韩清洺:“……”   对不起,我教的。   绯荷犹疑了一下,然后坚定不移的站在哥哥身前,一双柔和的眸子看向蒋正文,满是坚定。   蒋正文:“……”他突然仰天大笑,“不曾想我也竟有这一天,成了可疑之人。罢了罢了,对你们来说,我确实为可疑之人吧,韩清洺,你可要想好,我能给你天大的机缘,让你立于千万人上,这也许,是你能飞黄腾达的唯一机遇。”   他一字一顿,字字铿锵,带着迫人的气势。   “你,可要想好。”   他又说了一遍,双眼微眯,似在劝诱,又似一把用力推出去,促使韩清洺做决定。   韩清洺完全冷下脸。   他对面前这人身份有了大致猜测。   “乖,绯荷,水荷,这个叔叔不会伤害哥哥,你们出去。”   他的声音第一次这么不容置疑,水荷也被吓住了,绯荷看看哥哥,看看突然变了个人似得大叔,拉着妹妹出去了。   “走吧水荷,大人有大人的事。”   这次水荷听话乖乖走了。   俩小离开后,韩清洺听着轻轻的阖门声,面色凝重,“还未请教,阁下到底是谁,为何出现在我这小小乡村?”   蒋正文双手背后,嘴角扬起奇异似有还无的弧度,似笑非笑,却带着可怕的威严,“还未自我介绍,我姓蒋,名政,正文政。”   蒋政?   韩清洺有些茫然,这是个什么人?   脑海中突然一道雷霆闪过,模糊回忆中似有人与其闲谈,谈到国姓为蒋,当今天子名号为政!政治的政!   韩清洺悚然!当下双膝一曲。   “草民,拜见天子,天子万岁万岁万万岁!”   蒋政却不叫他起身,淡淡看着这个匍匐跪地的少年。   “我之前说了,我会给你一个机缘。”   “你还年轻,但我看得出,你是个好苗子,虽一时被怒火蒙蔽了双眼,但终究是可造之才。”   “朕许你锦绣前程,而你,必要誓效忠于吾。”蒋政此刻身上富贵权势之气尽放,哪怕身穿韩清洺找邻家换来的旧衣,仍散发着真龙天子的威压。   韩清洺这才知道,皇帝和平民不同之处,不只是自尊,更是那份莅临天下久居高位培养出来的自傲。他以为自己来自未来,比这些愚昧古人超前了不知多少,却不知,在古代这些生来高贵尽享荣华之人,那份尊荣是他们这些普通人几辈子都想象不到的。   好比出土的唐三彩与快餐店里的塑料饭盒,哪个高科技?哪个够便捷?哪个蕴含的科技内涵更多?   然而,万个快餐盒都换不来一座唐三彩。   闻言,韩清洺面上震惊,内心已经开始了高速运转。   这么大的机遇,要不要?要!肯定要!   别说什么伴君如伴虎,青云路就是白骨路,他在古代拼死拼活,为的不就是这么一条路?!   若能直上云霄,他巴不得爬也要爬上去!   他许诺过,要给妹妹好日子的!   “若陛下有令,臣,万死不辞!”   韩清洺一字一句道。   蒋政点头,眼中有些许满意。不惊不慌,喜惧不外现,这人也是可造之材,只是看来对他那祖母小叔仍有心结。   不过无妨,有弱点的人才好掌控。   “呵,要做我手下,也要看你有没有此等本事。”蒋政却没有立刻答应,而是半敲打道。   韩清洺哑然。   是啊,人家可是九五之尊,龙子呢!等着被用的人有的是,他此时不过一个小小秀才,若无此事,和皇帝八竿子都打不上关系,凭什么因为人家一句话就觉得自己能被起用?   韩清洺脸上憋的通红,咬牙不语。   “我见你家中有些器具很有意思……今日你祖母来,说你在外经商?”   韩清洺背后一凉。尽管如今商人地位大有提升,可士农工商的地位却是世代传下的。   为官者不得经商,更是不变的铁律。   韩清洺不知道的是,曾经有皇帝大肆抬举商人,为此改变这一条律,可没了地位控制的商人却日渐膨胀,差点谋朝篡位。   此后商人的社会地位便被牢牢管辖。   韩清洺道,“是。草民家境贫寒,为了家用,不得不外出摆摊,不过只是卖些吃食,算不上经商。”是了,商人和商人也有不同,像这种摆摊的小商贩,甚至算不上商人。   蒋政很满意韩清洺的坦诚。   “你有没有经商的天赋?”   韩清洺一愣。   蒋政道,“回答朕,你自觉有无经商天赋?”   韩清洺有些摸不清蒋政想做什么。“这……草民只是做些微末营生,从未真正入过商场,不知自己是否真的有此天赋。”   “无妨,”蒋政对此并不关心,“你头脑聪明,对世事自有一番看法,想来经商也难不倒你。我也不需要你做出什么成就,只要能入大同商会便可。”   韩清洺一愣。   这是……要自己经商?   可,商人不能入仕!   韩清洺讶异的望着蒋政,眼中的纠结毫不掩饰。   蒋政道,“你为了生计能舍下面子做这种活计,想来是不在意商人的名头。能靠自己养活一家三口,想来也有些头脑。三年之内,三年内,进入大同商会,我不要求你能占一席之地,只要这大同商人中,能有你一人便可,如何?”   韩清洺沉默,似在思索。   这个决定,对读书人来说,相当于断了他所有未来。   “……皇上一言九鼎,草民莫敢不从。”   啧,不就是不能当官么,无所谓!能让家人过上好日子,当商人也无所谓!更何况,现如今官宦也还不一定就巨贾有钱。   韩清洺低着头,蒋政看不到他眼中的那股子韧劲,但是却能猜出来。   短短一天,他充分了解了这孩子的性格,坚毅,柔韧,看似彬彬有礼,可谁也不能亲近半分。   他曾用各种手段语言来试探对方,却都被不轻不重的打回,明明只是个普通人,可心机深沉的却似朝堂上左右逢源的老滑头。   加之又有才干,是个好苗子。   除了在对祖母一事上有些偏激,这孩子处事堪称完美。   不过有瑕疵才好,有瑕疵的,才叫人,没有瑕疵的,那才是滑不溜丢的烫手山芋。有弱点,才让人觉得放心。   “放心,”蒋政道,“你既归于朕麾下,朕便不会亏待你。也许,你能成为这大同第一人,无论是商场,亦或是官场。”后一句话,显得格外语重心长。   韩清洺一愣,猛然抬头。   天哪!   这可是明晃晃的暗示!   这意味着,他日后定能入仕,而非一辈子当一个商人。不过,这件事牵扯的引申意义更多。难道,这位皇帝终于要提升商人的地位了么?还是想通过他来把持整个大同商会?韩清洺猜不透,却知道,这一举措,定会掀起狂风巨浪!   如今这位陛下,可比前几任要胆大的多。   韩清洺静静收敛眼中思绪,道,“一切,唯陛下是从。”   蒋政满意道,“很好。”   不愧是他相中的苗子,有魄力。   若是寻常书生,定然纠结身份地位不甘折节,蒋政也曾暗示过几位看好的好苗子,可他们脸上无一不露出为难神情,也有同意的,可脸上满是侮辱,好似受了什么天大的冤屈。   看着就倒胃口!   不甘不愿的,还不如不做!   这些人却不知,真正的气节,并不单单只是坚守地位名位,而是从骨子里有自己的坚持,对大义、大智,乃至仁的坚持。   当然,让韩清洺做这样的事,他也有自己的考量。   这样一个小子,除身世家庭还算清白,一无所知,怎可能放心任用?而这个令人进退维谷的任务,正是能考量他的最佳选择。   若这人真正可用,三年后,给他允诺的地位便罢,若不可用,自己也能弃之不顾。   “这有一袋珠子,”蒋政从怀中拿出一个小袋,递给他,“便做你经商的资本,三年时间,从今日算起,三年之后,是成是败,就看你一人。”   韩清洺低着头从地上站起,双手接过布袋,道,“是!草民定当竭力!”   “让绯荷她们进来吧。”      第32章 敲门石      站在门外的水荷绯荷内心忐忑,绯荷站在一边,水荷却整个人都趴到门上去了,可屋内人声音太小,她愣是没听见只言片语。   门突然开了,韩水荷整个人啪的趴在地上,扬起一片灰。   “哎呦!噗噗噗!土进到嘴里去了!”   韩水荷大声抱怨。   蒋政听到,忍不住哈哈大笑。   韩水荷瞪他一眼,投到哥哥怀里,冲那个吓唬人的伯伯做了个鬼脸。   韩绯荷也跑进来,担心的看着哥哥。   韩清洺轻轻为韩水荷拍下土,道,“怎还如此莽撞?看,衣服都弄脏了。”   韩水荷道,“哥哥我没事!这个家伙没欺负你吧!”   韩清洺哭笑不得,在妹妹脸上拍了下,“怎么没规没矩的!这是该对客人说的话吗?这个伯伯没欺负我,相反,他还帮了咱们家一把呢!”   韩水荷傲娇的一哼,“这个家伙身上全是伤,还要靠咱们救,山上到现在也还有人找他,他能帮咱们什么?哥哥你就是人好,迟早会被这种人骗的!”   韩清洺又打她一下。   蒋政也忍不住笑了,“你这丫头!我可是给你们家了一个大好处。”   韩水荷眼珠子转了一圈,道,“什么好处?空口白牙无凭无证的,你总得把好处让我们看看呀!”   蒋政乐了,对韩清洺道,“看到没?我枉做好人了,快把好处给你这个机灵鬼妹妹看看,让她判断一下,是不是天大的好处!”   韩清洺哭笑不得,将小袋子给妹妹看,“这位伯伯给的,说报答咱们的救命之恩,你看,是不是大好处啊?”   韩水荷往里面看了一眼,道,“不就是些小珠珠嘛,有什么好的。”   绯荷好奇,往里看了眼,吃惊的呼了一声,道,“哥哥哥哥,快把东西收起来,这么好的珍珠,一枚足够几十两了吧?”   蒋政道,“还是这个丫头有见识,这是上好的南珠,一枚可抵几百两银子。”   听到这些白珠珠这么贵,韩水荷整个人都惊讶了。   “这么贵啊!”她又道,“那伯伯你岂不是很有钱喽?”   韩清洺笑着在她脸上刮一记。“还敢不敢无礼了?快谢谢伯伯。”   韩水荷笑的超级甜,声音嗲的可以捏出水,“谢谢伯伯!”哎呦我的妈,这伯伯之前身上破破烂烂的,没想到其实这么有钱!   蒋政笑的直不起腰。   “你们继续读书吧,我不打扰你们了,韩清洺,明日你帮我送趟信。”   韩清洺道,“是。”   蒋政走出去,韩清洺才呼出一口气。   没想到,自己随手一救就是个大Boss,呵~真不知是好运还是厄运。   不过,能拿到这么多钱,韩清洺颠了颠约莫有十几颗珠子的小布袋,笑了。大概是好运吧?   第二日,韩清洺一早准备好东西,去京城开烧烤摊,蒋政把写好的信交给他,道,“东城第三条巷子进去第二家,门口有两座绑红绳的狮子,门上牌匾写的是齐家,你可记好了。”   韩清洺点头,“记好了,信一定会送到的。”   将烧烤摊子支在路边,韩清洺拜托隔壁相熟的大娘看摊子,拿着信去了城东。   此时官宦庶民不同居,官宦人家多住城东,而庶民多住城西,富贵商贾人家居中,也好分辨的很。   韩清洺买烤串的地方在城西,一路走过去,他眼见着周围的风景从破烂到整洁再到富丽。   不得不说,自古至今,贫富差距都是存在的。   找到齐家,韩清洺敲响了一旁的小门。   古代阶级规矩森严,除有客到访和接旨外,这些官宦人家的正门是不开的,寻常小事都从一旁的侧门出入,送信自然也是。   敲开小门,门房看他,问:“什么事?”   韩清洺先客客气气行了个儒生礼,才道,“在下这儿有封信,有人要我交给您家老爷,还望这位兄弟能帮忙传递一二。”   见他虽身穿短衣,但行礼规矩,举止言谈都带着几分儒雅气,门房也不敢耽误,拿过信,“我会送到的。”   韩清洺笑道,“如此,有劳了。”然后回到了自己的烤串摊子。   如今入了春,各种野菜都开始生长,外面卖的菜也多起来,韩清洺烤串摊子上又多了几种美食。只是调料是真的不够了,今日韩清洺还准备去买一些。   家中种下的孜然胡椒一点影子也无,想来是作废了,白瞎了那些种子。   不过他也想通,毕竟自己不是专业的,能种成最好,种不成,大不了去奇珍阁买便是,总归那些东西不如自己赚的多。   刚摆上烤串,韩清洺就见一个胖乎乎熟悉身影走过来。   “小韩兄,好久不见了啊~”   韩清洺眼睛一亮。   每个行业都有自己的规矩,尤其封建等级制度严重的古代,贸贸然闯入某个行业、组织,甚至会死无葬身之地。因为,他需要一个敲门石。   “是好久不见了,钱兄,您这几日都未曾光顾,是否又在忙什么大生意?”   这钱富贵,就是他的敲门石。   钱富贵笑的脸上一层层褶子菊花般绽开,“那可不是,还要多谢小兄弟你呐!”   韩清洺笑道,“和我那米醋有关?”   钱富贵点点头。   韩清洺递给他几根烤串,道,“看来钱兄赚了不少,不然,也不会如此开心。”   钱富贵乐了,也不客气,接过烤串就吃。“赚的多少还在其次,主要是,这玩意儿让我和上面,”指指皇城方向,“搭上了关系。”   “呦,”韩清洺眼亮了,“好事儿啊!小弟这厢先恭喜了。”   钱富贵吃的满嘴油,脸上的笑掩也掩不住,却还客气道,“哪里哪里,只是终于入了皇商而已。”   韩清洺对皇商略有耳闻,听说是,比普通人多了些保障,还能替皇家干活,就是缴纳的税金不少。   想当皇商,除此之外,还要有人脉,钱富贵在也算得上一方富贾,可在皇都地位也只是寻常,毕竟商人就是商人,自然搭不上这层关系。韩清洺这米醋的方子,可给了他不少好处。   “这还要多谢韩小弟啊!”   钱富贵喜滋滋的拍着他的肩,脸上红光满满。   韩清洺只一笑。   “若是钱兄不客气,某这里还有几张方子,不知钱兄有没有意向?”   “哦?”钱富贵道,“什么方子?”   韩清洺道,“米醋只是醋的一种,某这里,还有几种不同的酿醋法子,酿出来的醋,滋味不同,各有千秋。”   “哦?”钱富贵,“竟还有这等事?”   韩清洺道,“只是小兄弟我有一事相求。”   “什么事?”   韩清洺笑的温和,“我想入商。”   钱富贵整个人都愣了。   他快步上前,把烤串放在架子上,两手撘在韩清洺肩上。“小兄弟,你家中是不是有什么困难?跟哥说啊!别看不开毁了自己前程!”   韩清洺道,“钱兄多虑了,小弟并无困境,只是想开了罢了。”   钱富贵道,“想开了什么?”   “人生匆匆,白驹过隙白云苍狗,地位名声不过外物,钱财亦是。可人生却是自己的,人一辈子,不过求个荣华富贵。”韩清洺道,“……我祖母,昨日来寻我了。”   钱富贵想想,道,“可是她提了什么要求?”   韩清洺道,“祖母她……让我日后每月出十两银子,给她做供养。”   钱富贵惊的嘴张的老大。   这老太婆疯了吧?   说实在,京城中,别说一月十两,便是一日十两的花销,都不少见,可这是那些达官贵人富豪商贾之家,韩清洺家的情况他很了解,绝不是能支撑的起这种花销的。   韩清洺笑的苦涩。   开玩笑的。   那十两银子,他就当送出去打发乞丐的,日后,他可不准备还让这老太婆当冤大头使,不过,他早就想从商了。毕竟这一天天上摊卖烤串太辛苦,赚的也少。可若是能开家自己的商铺,就不同了。   在古代生活越久,便越感觉到钱的重要性。   封建社会,靠的无非权钱二字,如今权有了着落,可还需要一番拼搏,那可不就要牢牢抓紧钱字?   譬如昨日绯荷水荷争吵间说的糕点,若他位极人臣抑或家财万贯,怎么会少的了?绯荷水荷两个也只是孩子。   她们身上穿的还是去岁的旧衣,脸色比前几个月好了不少,可个头却仍长不上去。   若非当初李星尔张生劝阻,怕是他早就从商。   后来也曾想过从军,为的不就是军户发下的那一点赏赐和荣耀?   只是后来忧心自己会阵亡,放不下两个孩子,才不做打算。   如今有人给了自己一条明路,能让自己无后顾之忧的从商,何乐不为?“钱兄,你就不要再劝了,我意已决。”   韩清洺脸上是前所未有的认真。   其实,便是那九五之尊不做到自己承诺的,韩清洺亦甘愿为之驱使。这可是公家饭!有皇帝在身后保驾护航,他这商途不知会坦荡多少!便是日后不能为官,也值了。便是那几颗珠子,便足够一个普通人一辈子衣食无忧。   他如此努力,放弃自己懒了二十年的骨头,天天辛勤,日日学习,思考如何多赚几文钱,不就为了让妹妹们过上好日子?   这份机缘,可比他以往那些浅薄的努力有用多了。   钱富贵看着韩清洺,脸上是显而易见的可惜。   “小韩兄,你可要想好了。”   虽是商人,但总归要四处结交高官,他对皇都中名人志士也有一二了解,明澈公子的名头虽较两年前淡泊不少,但提起,还有不少读书人津津乐道。   偶尔被朋友指认出韩清洺眼熟的他这才知道,这个温和的少年竟是曾经鼎鼎有名的平阳八公子之一!   也正是如此,他才知道这个少年未来在仕途上也许有多大的潜力。   “你……要想好啊。”      第33章 暗线      看着钱富贵诚恳劝解的脸,韩清洺笑了,嘲道,“钱兄自己就是商人,莫非还瞧不起商人么?”   钱富贵瘪着嘴,道,“士农工商,若非我便是商,自然也是瞧不起商人的。”向来笑眯眯的他脸上竟也显了几分自卑。   韩清洺脸上却严肃了。   拍拍钱富贵的肩,他道,“钱兄何苦自怨自艾,身份天注定,路却是人走出来的,纵不如皇族高官身份高贵,你却也坐拥钱财无数,比起那些仍为一口饭忙碌的人不知快活到了哪里去,这世上新鲜事这么多,何苦只困在一个商人名头下?让自己过得快活才是重要的。”   钱富贵却摇摇头,“小韩兄还是年轻啊,不过你要入商,我也不能妨碍,你有秀才名头,怕是算得上儒商吧?便是做了商人,也比我这种粗鄙之人强上一层。”   见劝说不用,韩清洺也不继续,顺着钱富贵讲起入商之事。   “只是,说实话,小韩兄若想做到我这个地步……”他摇摇头,“怕是要些时间了。”   这句话还尚委婉,他钱富贵不说富可敌国,却也是大同有名的商场巨鳄,这偌大家业,可是他当初给人跑腿一点点做大的。他看得出,这小兄弟许是生活太艰苦,对钱财富贵有一股子执拗的向往,他怕这小兄弟太执着于钱财,一时走岔了路子,反毁了一生。   韩清洺道,“钱兄放心,我对商人的辛苦一清二楚,也知,钱财不是这么容易来的,如今选择这条路,也不过生活所迫罢了。幸而之前与钱兄那笔交易存了不少银子,如今正好做本钱。”   钱富贵道,“唉……你这小子。”   “罢罢,你铁了心要入这一行,我也不能拦着,只不知你要做哪一行的买卖?”   韩清洺道,“不知钱兄有甚好推荐的?”   他也只是空有网络连接金手指,前辈子是衣食无忧的大学生,这辈子是寒窗苦读是书生,虽做过几笔小买卖可总归是小买卖,真要开店经营,他却是两眼一抹黑。   “这……”钱富贵打量着韩清洺,道,“我手下铺子众多,食肆当铺成衣坊胭脂首饰铺子,无论哪一行,都能领你入门,只是不知小兄弟你喜欢哪一种了。”   “对了,若是小兄弟你手上方子足够,便是开家店,专门经营你那叫醋的调味料也可。”   韩清洺却摇摇头。酿醋酱油和酒,虽赚得多,但总归太耗时。更何况这三者都需要人手,他初出茅庐,根本没有人脉,怎能找到勤快又干净的人来?说不准人家一个守不住,方子便透露出去。   他方子多,但是却无可实行的条件。   “我这里方子虽多,但总归人手不足,不知钱兄可知,如今平阳最赚的,是哪一行业?”   钱富贵摇摇头,叹气。   平日再沉稳温和,毕竟是个少年啊,还有些狂傲。   “大同虽只建国两朝,但袭承了前朝大部分资源,也算得上繁华,平阳更是富贵人家向往的住地,多得是官商家眷,此地最火的,自然是首饰、胭脂铺子。”   “一家经营的好的首饰铺子,一日盈余能抵得上其他行业半年收入。”   见韩清洺双眼一亮,接着浮上喜色,钱富贵道,“小兄弟,你这是……有成算了?”   韩清洺微微一笑,“不错。”   钱富贵提点道,“生意好做,想做得好却难。平阳这种铺子本就多,若不能做出自己的名声特色,怕是……”   韩清洺道,“放心,我自然会好生打算。”   钱富贵摇头。“其实,我不太看好你做这一行。你有本钱,又有我做靠山,若是做个小食肆、客栈,只要打理的好,一年之内赚回成本甚至小赚一笔都是可能的。”   韩清洺道,“钱兄所言有理,既然如此,我便两样都做好了。”   钱富贵惊道,“你哪里来这么多本钱?”随即想了想,道,“可千万莫学那些赌昏了头的亡命徒去借高利贷!实在不行,从一家做起,慢慢来!”   韩清洺摇头,微笑着从袖子内拿出一个袋子,递给钱富贵。   钱富贵接过来,打开一看,俩眼一发光,赶紧系上袋子,交还给韩清洺。“小韩兄,你这是?”   韩清洺道,“我前些日子在山中碰到一个人,此人身受重伤,落魄的很,我便救助一番,这人于前日离去,只留下这一袋珍珠。”   “身有巨富又有伤……”钱富贵道,“小韩兄,这人不简单啊。”   韩清洺心道,那肯定的啊,这可是当今天子呢!   “不管怎么说,我这开店的本金算有了,便如钱兄所言,先开一家客栈,等日后生意稳定,再开首饰铺吧。”   “啧啧啧。”钱富贵还没从那一袋珍珠里回过神。   “品相这么好的珠子可不多见。虽然在我这里不稀奇,但同样大小又品相好的珍珠可就少见了,这一袋起码二十颗吧?啊,小韩兄,你若不嫌弃,便卖给哥哥吧,哥哥三闺女正巧要过生日,差一根上好的珍珠簪花。”   韩清洺道,“钱兄照顾我许多,若是想要,便拿去吧。”   “哎!”钱富贵喜的很。“放心,小韩兄,价格方面,不会亏欠你的。”   韩清洺道,“这是自然,钱兄我还信不过吗?”   钱富贵胸脯拍的震天响。“小韩兄放心,你这件事,就交给我了!今儿你先忙一天,明天我就能把一切给你搞定!”说着一搂韩清洺肩膀,“我三女儿刁的很,如今这袋珠子到手,她见着礼物也能开心了!”   韩清洺一僵。马丹死胖子放开我!   面上却羞涩道,“那便麻烦钱兄了。”   日呦!上辈子自从成年后连老爸都没这么亲近过!   不习惯!   钱富贵走后,很快就有人闻着香味儿来吃烤串。如今气候回暖,蔬菜多了不少,韩清洺便增了不少新菜色,卖一批烤一批,新鲜的烤串吸引来不少客人。   一个妇人讶异道,“呀!这不是香菜韭菜么!这也能烤?”   韩清洺绽开一个笑容。“自然,这位姐姐,要不要来一串?”   见这俊秀的小郎君冲自己笑的和煦,妇人脸不由得一红,要了串香菜离去。   韩清洺力气有限,虽天天背东西练出来点肌肉,但总归还是弱书生,带着菜着实不多,才过晌午,便已卖完,背着东西回家。   刚出城门没多久,路边突然走出一人,挡在他身前。   “这位公子,今日是你向我齐家送信?”   韩清洺一愣。   这是怎么回事?   看着面前的青年,心觉有几分面熟,却未认出是何人。倒是齐沉博愣了下,很快便认出这个一身粗布衣,背着奇怪器具和大口袋的少年。   “明澈公子?”   韩清洺听对方准确叫出自己的字,一愣。   无论以前还是现在的世界,古代字都比名更重要,只有相熟或者同为书生的人才会以字互相称呼。   他和这人……熟吗?   齐沉博见韩清洺怔愣,心下一笑。“韩公子怕是忘了吧?你我前日在皇子花宴上曾见过一面。   声音倒是耳熟。   不过还是没想起是谁。   韩清洺羞涩道,“失礼了,我当日坐在宴末,见的人不多。”这人衣衫整齐都是好料子,头上是庄重的嵌丝发冠,怕是哪家官宦子弟,应坐在前面。   齐沉博啧声,委屈道,“枉我还出声为你求情,没想到你竟这么无情,这才过两天,便忘了我么?”   这么一说,韩清洺才想起面前这人,脸上不由得带出些尴尬。   这人宴上曾开口,他倒没听出这人是在帮他,不过现在想一想,这人的话确实扭转了部分局势。   “多谢这位兄台。”   “无妨。”   齐沉博摆摆手,“叫我齐兄便可。”   韩清洺道,“不知齐兄于此拦我,是何缘故?”   齐沉博上下看他一遍。   这人上次锦衣华服,如今却一身粗衣,仿佛客店小二,一时还真让人有些分辨不出。“你这衣服……”   韩清洺有些不悦,面上却仍是温和的神情,“我家中贫寒,上次的衣服,是我朋友借我的,为着出席太子的宴会。”可惜,谁知道那个太子竟是按照地位排位,他仍坐到了最后。   见到了势利眼的太子,他也有些清楚为何张生李星尔一定要求自己换上华丽的衣服了。   “哦~”齐沉博道,“你有个好朋友。”然后抖抖袖子,捏出一封信,“我此次来寻你,是为了这个。”   韩清洺见到熟悉的黄褐色信封,道,“你,你就是那户齐家人?”   齐沉博笑着点头。   “小韩兄,你走大运了。”   竟然救了一国之尊,这不就是飞黄腾达的节奏吗?   韩清洺笑了,“自然,这世上能救龙的人,可少有。”   齐沉博愣了,接着面色变幻不定,最后停止在意味深长的笑上,“看来,日后我们两个要做同事了。”   韩清洺眉头微动。   齐沉博尚未出仕。这代表,这人并不在皇帝麾下,可却说出这番话,难道,这人和他一样……   韩清洺笑的温和,“日后,还请多多指教。”   都是皇帝的暗线?      第34章 入商      皇帝很快跟齐沉博走了,临走前意味深长的一眼令韩清洺忍不住发抖。   他相信,若三年内他做不出一番成就,怕是皇帝会二话不说厌弃他。之前的承诺自然也作废。   第二日韩清洺不再背烤架,打点好家事,让绯荷水荷一齐去山上监工,也算是让老少爷们们帮忙看看孩子,穿着身长衫去了皇城平日自己卖烤串的地方。   若要做商人,小摊小贩便罢,正经跑商可是要入商藉的,这件事他托了钱富贵去办,想来今日便能办成。毕竟钱富贵经商多年,有门路。   钱富贵不多时便来了,两人一同去了最近的府衙,韩清洺眼见着钱富贵给衙役塞了角银子,也不知几两,那衙役放嘴里咬了咬,满意一笑,领着两人去见师爷,师爷也不刁难,迅速写了张单据,在某个册子上录了韩清洺的名字,和籍贯,只听到韩清洺名字时抬起头,看他一眼。   “韩明澈?可是韩清洺的那个明澈?”   韩清洺有些惊讶,点点头。   师爷不知想了什么,半晌,无奈叹一口气。   “世事无常啊……”   从此,韩清洺便算是入了商。   “韩小弟,你要经商,是准备在哪里开店?”   韩清洺道,“我倒是准备在城中开家客栈,等生意稳定了,在城东开家首饰铺子,不知钱兄有何建议?”   “韩小弟你有自己的打算,为兄也不好插手,只是小弟啊,这生意,还是要一步步来。”   钱富贵倒是生怕他太急躁,亏个血本无归。   韩清洺笑的温雅,看起来一点不像个商人,“还要钱兄多提点了。”   钱富贵摆摆手,“哪里。”   “你这小子这么厉害,哪还用得着我提点!上好的青云路不走,偏要走……”   这小子,倔起来,八头牛都拉不住,果然还是让他入了商,这么看,日后便是真有什么不对,他指出来,这小子还不定能听进去!   唉!   白瞎了这小子苦读这么多年的诗书!   大概是同为商人,钱富贵也放得开了些,语气见更见亲昵。也更为这个倔强的小子心疼。这小子,满打满算,也就自家孙子的年纪,结果……唉!果真如那师爷所说,世事无常啊。   唉!   他自己都没发觉,这心思都快比得上自己儿子了。   韩清洺但笑不语,一张尚显稚气的小脸也有了几分波澜不惊。   钱富贵忍不住说,“小小年纪,倒学大人模样!你啊,就是太早慧。”   “早慧些不好么。”其实自己连着这辈子的两年都有二十二了,在古代可是娃都生了仨的年纪,不过这不能说。   韩清洺跟着钱富贵去城中看铺子,脸上是惯常的温和,一点忐忑激动抑或失落都无,让人看不出他情绪。   这样子,倒有几分混惯了的老油条样子,只是他们这些真正的老油条脸上反倒精彩,为的就是能多蒙骗几个人。   还是年轻啊!   到底没真见识过。   钱富贵摇摇头,“你自己不在意便好。”   平阳为帝都,地段繁华一寸千金,虽不能真的一寸千金,却也说明了此处的宝地风水之好,便是城中,铺子也紧紧挨着,一间拥簇着一间,生怕挤不出两寸地,空闲铺子更是少,都零散分布在些旮旯儿里。   韩清洺和钱富贵在城中转了两圈,愣是没找到合适的。   韩清洺有些没耐心,脸上也带出些不耐来。   钱富贵看他一眼,乐了。   “这就没耐心了?”这才像个少年人么!   韩清洺无奈道,“确实,我是有些烦躁了。”   钱富贵道,“你啊,到底还是年轻。要知道我们商人,可是最不能没耐心的人。”   韩清洺什么也没说,却露出侧耳倾听的样子。   这就是他让人舒坦的地方,明明什么话也没说,却总能让人觉得他很尊重自己,令人不知不觉就能交心。尤其这人身上带着读书人特有的书卷气,一看就老实的不得了,却不会酸腐,不愚钝。   这么一说,钱富贵也想起以前自己遭受的白眼,和那些艰苦跑商的日子,忍不住叹口气。   “自古商人身份低贱,往前倒腾几朝,甚至不能穿绫罗绸缎,不能坐马车。”   “咱们这些人啊,再有钱,在那些达官贵人甚至普通人眼里,也是被瞧不起的,如今还算好的,以往啊,便是农户,都能对咱们啐一口。”   所以钱富贵也很知足,他的生活,比以往那些真正身份低贱到土里的商人们可好了不是一点半点。   “只是,在真的需要疏通关系,和上面,”钱富贵指指皇城,“那些在那里面干活的人打官司的时候,还是要鞠躬屈膝,小心翼翼。除非你能熬出头,做到我现在这个地步,不然,也是给人当孙子的命!”   “就算做到我这个地步,也还不是得客客气气的?给比我小了一辈儿的人赔笑脸?”   “更别提一开始连见到那些人的资格也没有,为了一份好货物在海港码头等上半宿,跟货郎讨价还价压价码的时候了。”   “有时候货到了,你还要学会分辨好赖,不然转手就能亏的血本无归。”   “当商人啊,可是个技术活,这活,没耐心,是做不下去的。”钱富贵道,“不过也是,这世上还有什么活儿是不需要耐心的呢?”   拍拍韩清洺的肩,他道,“总归,有耐心不是坏事,你毕竟还年轻,有的学啊……”   韩清洺轻轻点头,“受教了。只是这性子怕是一时半会儿磨不下去。”   钱富贵道,“这就是你聪明的地方了,你这小子,对这些事情看的意外清楚,想来便是我不指点你,你也能发觉。性子嘛,慢慢磨总磨得出来。你还小。”   韩清洺点头。   又转了几圈,还是那几家空铺,可韩清洺对这些铺子着实不满意。   钱富贵道,“要不,就要那家街尾的铺子?虽说地段偏了些,但总归大小合适,以前也是做客栈的,装修修葺都便宜。”   韩清洺寒着脸摇头。   “我们去城东看看吧。”   钱富贵道,“城东多是大户住宅,没多少普通人家,离城门也远,怕是做客栈,客源不广。要我看,还是退而求其次,就选那家的好。”   韩清洺摆摆手,“无妨,先去城东看看吧。”   钱富贵:“……”看!他说什么来着?根本劝不动这小子!   韩清洺领先走在前面。   那几间店面,他是着实不满意。不是地方狭窄,就是地段偏僻,价格倒是合适,但就是不合他眼缘。   这店开起来,说不得就是他一辈子的归宿,怎么能不挑好的地方?   说起来也是他偏了。   以前的韩清洺就是个纯读书人,除了功课好其他一概不知,而现在的韩清洺倒是见过店,可那都是现代装修好了的!要么就是电视剧里古色古香的大铺子,也不想想,那些铺子便是在古代都算得上上好的。   在城东逛了逛,倒是找到了家好的,铺子也大,地段也好,以前是家酒楼,铺子足足三层!只是庄家经营不当,破产回家了,店铺低价卖给了官府。   韩清洺定下这家铺子的时候见钱富贵脸色有异,问了才知道,这家店正巧是和他打对台,后来被他排挤走的。   韩清洺:“……”   原来小说里那些排除异己互相坑害都是真的。   钱富贵道,“这里都是住户,离城东又远,小韩,你要开客栈,怕是得亏本啊。”   韩清洺再拧,这句话也听进去了。   钱富贵道,“不过你若要开酒楼食肆,却能使得,只是这铺子忒大,唉,小韩啊,你就是太贪心,总归没耐性。”   韩清洺略显愧疚道,“是我欠考虑了,如此,便开家食肆好了。”   语气之随便,相当欠考虑。   钱富贵连连叹气。   哪有这种人?想一出是一出,说好的生意说变就变?   “小韩兄你能想出烤串,又做出那种从未有过的点心,想来开家食肆也不会亏,便随便你吧。”   心累。   明明少年如此随和,为什么他还是心累?   韩清洺笑了。   两人当下找来了官府中人,买下铺子签了契约,韩清洺这才回家,临回家前在路边买了些小吃。   今儿可是小水荷的生日呢!   也亏他这几天如此忙,也没忘下。   回到家,日色已晚,水荷在院子里逗小鸡儿玩,绯荷却是在屋里温习,点着一盏昏黄的油灯。   韩清洺推开大门,像是推开了新世界,将手里东西拎出来往外一露,“水荷绯荷!快出来迎接哥哥!哥哥买好吃的啦!”   水荷抬头一看,哥哥手里好多东西啊!惊喜的不行,欢叫着迎上前,接过哥哥手里的油纸包。   绯荷吹熄了灯,迈着细碎的步子走出来,小小年纪就知道了女子应娴静淑雅,看向哥哥的脸却带着十分灿烂的笑容。   韩水荷笑看两个妹妹走来,感觉无比幸福。   他会把这份幸福延续下去。   水荷绯荷跟着哥哥一起进屋,大门和屋门都关上,只有落了影子的窗临摹出屋内三人欢笑的身影,花露水清凉的气味从屋内飘出,夹杂着糕点的甜香,少女银铃般的笑声响彻天空。   就像屋内三个人脸上的笑声般,幸福。      第35章 三年      时光荏苒,自救起大同王朝皇帝至今,已过了三年,三年,足够一个稚龄丫头变成待嫁少女,也足够韩清洺利用自己脑海中的网络经营财产,在皇帝与富商好友的帮助下打下属于自己的江山。   如今的韩清洺已是坐拥千万财产的大商人,风头甚至比钱富贵更盛。   虽然大半资金被他献给皇帝以充私库,但剩下的钱还是足够一家三口挥霍无度。此外,他每个月都会给出十两供养祖母王氏,却把自己真正拥有的东西瞒的严严实实。   在不熟悉的人眼中,他只是个有些财产土地的小地主小商人。   不过就算这样,仍是招了人红眼,就譬如他那同为穿越者的小叔韩舟济,和早年便要求每月给十两银子的祖母王氏。   王氏狮子大开口,贪婪的胃口怎么填也填不足,从三年前的每月十两,到如今的每月三十两,昨日她来,动动嘴皮子就涨到了每月四十两。   韩清洺不在,外出跑商,代哥哥暂管食肆的是韩绯荷,看着王氏日渐老迈却仍不豁达的面孔,绯荷气的要死。   哥哥放弃了读书来经商,为的就是这个女人,天天商人一般与人扯皮,动不动就出远门寻找货物,三天两头与人谈生意到半夜,喝酒喝的胃都疼了也不能停,食肆生意虽好,可每月也就四十来两的纯进项,这女人怎还不知足?一张嘴就要把别人辛辛苦苦一月的心血吃干喝尽!   太过分了!   便是哥哥早开了不少家店,不在乎这一家两家,那也不能这样!每月四十两,这是乡下村妇?快比得上城里老爷们了吧!绯荷管着账也有两年,早知道不少进项不知去向,问哥哥哥哥也只说秘密,想来哥哥发达这么迅速,也是有隐情的,那些银子说不得便是填了这个空缺,真要算起来,家里可用的钱没多少。   更何况,她把利害关系讲的透彻,这人仍不管不顾,张口闭口就是钱,拿不到钱就不走!   因此她也不如以往般松嘴,冷笑一声,说,“要钱没有,你若想赖在这里,无妨!赖子!大门关上,这几日,暂停营业!”   管家的这大半个月,韩绯荷充分体会到了经营家计的艰辛,也知道了赚钱并不容易,更看清王氏的面孔,以往还客气叫声祖母,如今她对这恶毒又贪婪的女人,见都不想见!   这次,说什么也不能给她钱!   暂停营业关闭大门,不但阻了那贪心婆娘,还阻了另一桩她的烦心事。   她今岁也十四了,不少媒婆上门来求亲了。   家中虽是商藉,但哥哥有本事,铺子开了一间一间,都办的红火,银子大笔大笔的来,其他店面哥哥特意瞒下,可明面上一间客栈一间首饰铺子却是瞒不过去的,因此也很是招了一些人。   有人起了心思,媒婆便苍蝇一般围上来,起初还好,什么贤良淑德什么贤惠有才的往上堆,可哥哥拒绝了几次,这些媒婆便转了话风,什么从小抛头露面不好找,什么事儿太多还是商人妹妹出身低,起初还把人捧上天,后来却要把人踩进泥里,为的就是能娶她做媳妇,把人呕的不行!   哥哥在的时候发了几次脾气,这些媒婆没人敢来了,可哥哥走后,见她一个小姑娘脾气好,竟是变本加厉!   太可气!   正想着,外面响起了砸门声,韩绯荷打开一点,却见韩水荷正立在门外,一身怒火般石榴红,身后还披着胭脂红的披风,头上金灿灿的全是赤金头饰,身旁是高头大马,手上拎着长鞭。大夏天的,满头是汗,小脸晒的红扑扑,却掩不住精神。   这便是韩绯荷另一桩糟心事。   妹妹太顽皮,一点不娴静,这可如何是好?   “你呀……今天又去哪儿疯玩了?这一身汗。不是我说,你也该学学管账女红了,这两样都不学,日后可怎好找婆家?”   水荷一噘嘴,明艳的脸上十成十的狂傲,“才多大的年纪,就开始管起别人的婚事了?唉,姐,不是我说,你那婚事,有着落了没?我见这些日子,上门的媒婆可不少呐!你就没个合眼缘的?”   绯荷脸一红,“胡说什么!女孩子家家怎好说这些?”   水荷:“……”   说的好似方才说婚嫁的不是你似得。   不过说起合眼缘……   绯荷脸又是一红。   水荷也没在意,大剌剌叫笑二给自己沏玫瑰花露。   “姐,方才我回来时,见那老太婆骂咧咧走了,她上咱们家来,又是为了什么事?”   韩绯荷听闻王氏走了,才叫小二打开门。   亏得现在是上午,没多少人来吃饭,不然要跑走多少客人?   “哼!能为什么,还不是钱?”   韩水荷闻言皱眉。   “这月的供养金,不是给她了么?”   韩绯荷嘲讽的挑起一个嘴角,“是啊,可惜不够。”   “不够?三十两一文不少,可是我亲手给的。”   韩水荷皱眉道,“莫非她丢了银子,反要咱们补上?”   韩绯荷冷笑,单手拨开算盘,开始盘账。“要是如此,反倒好了!”   韩水荷喝了玫瑰花露,砸吧砸吧嘴,又让小二给自己沏了杯茉莉的。“那又是为何?小叔和那老太婆又做什么妖?”   要不怎么说,长辈的态度会影响小孩子,在韩清洺的影响下,绯荷水荷一个比一个彪悍,此间早不把韩舟济王氏当做一家人,也就大伯还时时来往,年节松松礼,见面客气的称呼一声。   不过大伯家儿子也争气,去年春闱终是考上了贡士,现如今正备考会试。   二十岁出头的贡士,若是能在殿试上取得名次,怕日后路途便坦荡了。   韩舟济却是今岁初刚中秀才,中了秀才后所需花用更多,什么宴会诗会集会,花销加起来吓死人!孤苦无依的老婆子王氏哪来那么多钱?只好来啃他们家的血肉。   “小叔也真是,不过一个秀才,却比人家正经贡士花的还多,真不知这人是哪来那么多花钱的名目。”   韩舟济头脑一般,又不肯苦读书,只觉得那都是应试教育余毒,一心想在大人物面前出风头发光发热,好从此一路高升平步青云,改革旧制度开辟新纪元,更瞧不起那些只会读书的书呆,一门心思在旁门左道拉帮结派上,如今在士子间竟也很有一番名声。   长袖善舞的名声。   “他?”   韩绯荷与水荷长相相似,与哥哥同出一脉的大眼睛高鼻梁小嘴,兼之有了钱之后,韩清洺为补足妹妹早年受的苦楚,日日玫瑰露天天牛奶洁面,各种花露精油往身上抹,竟也养出了一身嫩滑娇柔的皮肤。   此刻绯荷嘴角挑起一遍,脸上似讽非讽,却显了几分刻薄。   “竟会些搭桥拉线捧高踩低的旁门左道,不用功读书,认识的大人物再多有何用?那么多传说中的大人物都知道他,可除了用得到的时候,你可见那些人搭理过他一压眼?”   “可我听小林子他们说,最近韩舟济风头很是无两啊。”   韩水荷喝了茉莉花露,又让小二换了桂花花露,“咱们家以前还得罪过他,姐,你说,这小子不会使坏吧?”   两家人你告过我我告过你,都受过伤罚过钱,怕是结早就结死了,扯都扯不开。   此时见韩舟济要上来,韩水荷不禁有些担心。   韩绯荷手下算盘拨的快,右手一笔簪花小楷细细密密,“哼~怕他?不过一时风头罢了。说起来,水荷,你也总是个姑娘家,不学习琴棋书画女红妇容,偏偏日日和一群男的混在一起,马场演武场的跑,这可怎么是好!”   妹妹从小好动不好静,有了钱更是为所欲为,缠着哥哥暗中买下一块马场,还在旁边建了演武场,雇了几个退休老兵管着,又请来有名的教头做师傅,学了一身花架子。   简直胡闹!   偏生哥哥宠溺她们,要什么给什么,这死丫头再出格,哥哥也不曾教训,还摸着她的头哄,“妹妹就是哥哥的心尖肉,想要什么哥哥就给什么,要星星绝对不给月亮!”   马场做大了总归会引来人,没多久就有些富家子弟发现,每日租了马在里面玩耍,竟也认识了日日前去骑马的韩水荷。   从此韩水荷便和一群纨绔子弟混在了一起,招猫逗狗好不热闹。   韩水荷却不同意姐姐的话,“姐,这可就是你不知道了。小人总有小人的办法,韩舟济那家伙比我还记仇,看王氏越来越大的胃口就知道了,这人要是上去了,总会要把当初的场子找回来。”   听到妹妹满嘴黑化,韩绯荷终于忍不住,抬头,“你这丫头!不许再浑说!哪学来的黑化?也不怕污了嘴!”   韩水荷却不怕。   哥哥有钱,她也不刻薄自己,小小年纪便穿金戴银,等闲珠宝都上不了身,身上穿的戴的没一个便宜货。   指指自己抹了上好口脂的嘴,她道,“污什么?干净着呢!红润润的,既漂亮又干净!”   绯荷气结,“你!”   喝了三杯花露,水荷口里的干燥终于压下去,“行了!我也不跟你多说,这事儿你也别担心,我会盯着的,总不叫那混蛋欺了咱们去!”   “就是不知道,哥哥什么时候回来。”   被妹妹心心念念的哥哥,此时见着面前的人,心里却泛起了难。      第36章 旧人相见      人道是山不转水转,不知哪一天转到你头上,兴是好运,也兴是厄运,如今转到韩清洺头上这一回,怕是凶多吉少。   饶是三年内,见惯了风浪的韩清洺,也不禁惴惴。   此次出差是为了新海湾贩盐一事,有皇帝做靠山、齐家做明保,韩清洺早靠着无数铺子打入了皇商,后来进了大同商会,如今更是从一堆挤破了头的皇商中抢到贩盐代理一职。   虽说竞争激烈,不过他赢的也还算轻松,毕竟比起其他捐钱得到职位的皇商,他可是皇帝一手提拔的,家世也清楚,比其他人更好掌握。   只是不曾想,出来这一趟竟会遇到熟人。   面前的青年虽方及加冠,但脸上沉稳的很,已有了几分成熟之色,身材高大健壮,坚实的布料也盖不住一身腱子肉。   虽身材壮硕,但这人一点不显粗鲁,虽皱着脸,但盖不住人家面如刀削,飞眉入鬓,眼如点漆,阔鼻菱唇,一派好儿郎气派。   真看不出,这样的人……   竟是三年前那头肥猪。   韩清洺此刻的内心是诧异的。   讲真,面前这人似是未看出自己是谁,韩清洺也没认出对方,纯粹是那个介绍的官员说了,韩清洺这才认出,面前这个刚被自己称赞好儿郎的家伙,竟是三年前想对自己霸王硬上弓的人。   开国大将于汉寿长子长孙,于非正。   真是……士别三日。   当初的纨绔,被自己折腾一番,没有自暴自弃,竟成了新一代将领?   韩清洺只盼着对方没认出自己,好给此番外出减少些变数。   对方似是真的没认出自己。   韩清洺这才松一口气,放下之前的提心吊胆,喝了口茶压惊。   不过想来也是,三年,他从少年抽条成青年,不是自夸,经商后,他的穿着习惯和气质都有了改变,外貌也成熟不少,便是偶尔回村看顾已经成为自己庄子的田地,村里能认出他的人都少。   这家伙……只是当初被自己上了一次,应该不记得脸了吧?   默默污一下,怕是这家伙对自己小兄弟印象更深吧?   于非正这小子怕是当初经自己这事后就幡然醒悟,不知什么时候竟入了军,辗转三年来到了海边带兵抵抗海贼,此时也是个不大不小的将军。   自己到海边晒盐运盐,除了盐司,少不得要与他打招呼。这也是完成任务所必须的。毕竟自己除了明面上的皇商身份,还兼顾了皇帝陛下的商人眼线呢。   海盗也不乏有才者,除却少啥掳掠,竟也发展出一套自己的商业线,其中重要一环便是私盐。   海贼自己没有制盐的地方,自然直接掠夺,通过暗线销售至内地。   看上去似乎如此。   望着瞭望塔前方大片雪白上绽着粉红的盐田,韩清洺面色沉重。   但是,没有强大实力支持的普通海贼,真的能突破层层驻军防线抢夺海盐,再将这些娇气的货物搬上大船,遥遥送到内陆?   不过,一切还未有定数,他,齐沉博,其他陛下暗线的猜测,还要等此地海贼被剿后才能验证,到底是否属实。   想起此番前来前近三个月辗转各地的部署谋划,韩清洺觉得,这次南海之行,定会给他重大发现。   “唉,这可真是……”盐司的官员一脸愁苦。“没想到竟发生这种事,在你来之前刚被海贼抢劫,装好的盐都被抢了去,现下收拾好新盐、装袋也需要时间,实在是对不住了。”   “唉!真是倒了大霉!盐田里都被那些龟孙杀人放了血!污了大半!真是!”   韩清洺笑道,“无妨,”他声线本就低,慢慢说话,有种涓涓细流般的温和,“你们也不想如此的,还是要怪那些海贼。”   随着他的安抚,那官员也渐渐冷静下来,愤愤道,“都是那些该死的海贼!于兄,这次定要将他们斩草除根才是!”   “于兄,于兄?”   于非正像是被打断了什么,骤然回神,可靠道,“放心,这次海贼如此猖狂,我定要让他们知道教训的。更何况,我这里有了新的线索。”   盐司官一愣,“咦?新线索?我怎的不知道?”   于非正看向远方,似是无意道,“哦,没什么,我属下近日在一家农户中搜出一个海贼,那海贼熬不住刑罚,说的。”   “你也知,上次海贼来袭时,我们军与海贼大战一场,怕是那次清扫不仔细,竟漏了一个海贼,跑到附近农户躲藏,还换了衣衫假扮平民,被一户平民接济。后来他言谈间漏了底细,才被举报上来,我们也是昨日刚得的消息。毕竟军队与盐司是两码事,刘盐官你不知道也纯属正常。”   这位官员笑道,“如此便好,如此便好,不愧是近几年有名的骁勇将军,我们这儿能得您庇护真是三生有幸!”   于非正一脸正直,“哪里,您客气了,我只是尽到了自己的本分。你放心,不出三日,我定能找出那群宵小的老巢!然后一窝端!”   刘盐官又恭维了几句,这才离去,只是身影怎么看怎么有几分匆忙。   瞭望台上便只剩韩清洺于非正二人。   相顾无言,韩清洺便遥望远处三三两两收拾盐田的盐户,和被污了血的大片浅粉盐田。   “想来,不出今日这位刘盐官便控制不住要露出尾巴了吧。”   韩清洺看去,有些讶异。   于非正偏过头来,一笑,竟露出单边酒窝,无端有些可爱。“韩公子莫疑,在下也是为那位做事之人。”   韩清洺一脸恍然,“哦~原是如此。”继而露出和善又带点亲近的笑,“没想到,那位竟然在武将中也有人。”   于非正侧过身子,半边隐在渐红的耀眼霞光中,愈发沉得暗影中的另半边五官立体,神秘莫测。   “你很惊讶?”   韩清洺道了声,“确实。”笑的有几分单纯。“没想到我们那位对天下掌控力如此之强,看来那些想作乱的老鼠,早在他掌控之下了,我们投靠了个好主子。”   于非正叹一口气,道,“都是为了大同能长久的繁华下去。”   “也是为了这天下的百姓。”   “经过三朝战乱,这黎明百姓,早经不起任何动荡了。”   韩清洺脸上笑意隐去,道,“于将军说的是。”   于非正指的,是大同与万盛二朝并立前,前朝尚未覆灭的时期,前朝末三位君主超前的昏庸,任用奸佞极尽奢欲,可偏偏前朝出现过几代明君能臣,将一个王朝建的铁通一般,轻易散不得,导致百姓困苦不堪。   就因为三朝皆无明主,竟导致皇帝还在,王爷与王爷乃至臣子与臣子之间带兵开战,造成了国家仍在却四处战乱的混乱景象,史称三朝战乱。   经过三代昏庸,才将一个偌大王朝败光,这才有了大同王朝与万盛王朝先祖的揭竿而起,成功易朝。   那三朝,简直是天下人的噩梦。   流血漂橹,骨肉生虫。   无数平民流离失所,无数战士无端身死,整个国家的生产力都倒退了三十年。   也因此,没有人愿意再回到那个时期,大同王朝与万盛王朝祖皇帝为了不继续征战让百姓更痛苦而选择各退一步,两相瓜分天下。   “韩兄也莫要伤悲,”见韩清洺似面有不忍,于非正道,“如今的我们,不就是为了能让这太平盛世延续下去而工作么?我相信,只要我们努力,黎明百姓终会有幸福安康的那天!”   十分积极阳光,健气十足。   韩清洺:“……”   没看出来于非正是这一型的啊,当年那个五毒均沾废物点心的小胖子呢?   他脸上露出几分激动与羞涩的笑,“于兄说的是!在下也会努力的!一定要为这太平盛世出一份力!”   他五官柔和,即便如今长开,营养也跟上,脱了当初的娇小,却仍有几分清秀,于非正见他露出这样的笑容,差点把持不住,幸好最后他刻意想起当然花楼内被这人支配的恐惧,硬生生忍住了心底扑上去的冲动。   糟糕,这人,时隔三年,好像,越来越,好看,了!   于非正忍不住想起当年他被强上之后的事。   当初他被这人欺负的凄惨,回家后又急又气的只在房里哭。这时的他才知道,原来那种事也不是全然美妙的,那些被他糟蹋的男子想来多有痛苦。可怪的是,叔母明明吩咐不许外传,外面却还是有了风声。   后来的他更是不敢出门,不敢面对外人甚至家仆异样的眼光。   但他也彻底看透了叔母,看透了自己道貌岸然的叔叔。   后来他伤好了些,便蒙着纱帽,一步一步爬山上去找自己祖父,求他帮自己。祖父起初并不理睬,可耐不住他一咬牙一狠心,在祖父门前跪了一天一夜,最后生生晕过去,祖父这才出山。   他还记得醒来后看到祖父,自己哭红眼时对方的第一句话。   “子女都是债啊……”   血顿时就凉了。   原来,即便是自己的亲祖父,对自己,也是没有几分情分在的吗?   亲叔叔叔母要捧杀养废自己,亲祖父并不想理睬自己,甚至更可怕的想,祖父对叔叔叔母的用心完全清楚,却仍选择了漠视!   他这一辈子,到底活的凄惨到了什么地步!   可祖父到底救了他。   他还记得自己愤恨不平的将遭遇一股脑倾泻出来后,祖父冷眼对他说的话。   “你应该感谢他才对。”   于非正想,他永远忘不了当时自己心里的情绪。那太复杂。但是他唯一肯定的事,他心里绝对没有不甘。   “这个人纵然用的方法不对,可他毕竟点醒了你,就冲这一点,就足够咱们于家全家拿他当恩人相待。”   那之后祖父还说了很多,于非正却记不清了,却唯独记住一点。   自己不该恨韩清洺。   祖父很快以自己年龄渐长不适合住在内宅为名移出,给自己请了最好的武师和先生,教自己习文习武,又疏通关系将自己送上战场。   于是,便有了如今的于非正。   这三年,他变了很多,可唯一没变的,大概是就……   他还记得韩清洺。   这个让他内心第一次出现除纵情声色外心情的人。   只是好像有什么东西,随着这三年的掩埋,也逐渐发酵变了质,让他第一次见到这人,便想起曾经的一切,然后内心涌起强烈的情感。   也许,早在那次的床上,这人第一次露出淬毒般笑容,割开自己蓄意忘却了许久的脆弱内心时,他便爱上这人了。   再见时,这人没认出自己,让他有些失落,可随机在那位据查有猫腻的刘盐官介绍下,这人猛然想起什么的眼神,却让他知道,自己到底没被忘掉。不过也是,时隔三年,自己模样大变,认不出来也是应该的吧?   他还要多谢这三年,没把自己最狼狈的时候展现给这人,而是直接呈现了自己最优秀的一面。   这人再见到自己,怕是心内也是刮目相看的吧?   这次,他有把握重新再来,给这人留下最好的印象!      第37章 妹妹初恋      “唉,这天下如今看似太平,可外有强敌窥伺,内有国贼,也不知这太平之相能延续多久。”说着,韩清洺不禁有些愁郁。   不过是说的好听,他的爱国心一直在正常水平,绝对没说出来这般忧国忧民。   真正心怀天下的,是平阳的齐沉博。   “不过那些太遥远,眼下看来,这盐司官署,该大换水了。”   “没错,”于非正道,“我看时辰差不多,也该用午饭了,不知韩兄是否愿意和在下一齐用餐?。”   海边多村子,却无城镇,自然也无酒家,韩清洺这些日子向来在那刘盐司家居住用餐。不过今日出了这番事,却不能够,免得妨碍了刘盐官的动作。   “……”   讲真,韩清洺内心是排斥的。   毕竟和这人三年前有那么一场过往。   不过对方既然没认出来,自己想来也不用太担心。自己三年前还是秀才,想来这人也想不到,当初的读书人会抛下前途无量的仕途,反而来从商,还当上了皇商吧?   思虑再三,韩清洺还是答应了。   “我与于兄一见如故,详谈热切,大喜之下,派人回去通知刘兄,今日前往于兄住处暂住,虽有些突兀,但,似乎也并不奇怪。”   韩清洺露出温和的笑,“毕竟于兄也是少年英才,又对商人罕有的并无歧视之心,我会对于兄产生好感也不奇怪。”   那刘盐官虽也很客气,但言谈中还是少不了对商人的偏见。   他身后的随从闻言,低头领命,快速转身离去。   于兄看一眼侍从的背影,道,“韩兄倒是御下有方。”   韩清洺道,“没什么,也只是管的比其他人严了些而已。”他说的客气,但用人可是一门功夫,怎么可能简单的了?   于非正道,“韩兄客气了。”   韩清洺却没说谎,他确只是管的严了些而已,只是管的只有那几个心腹,其他诸如调教下人却是那些心腹的事。   韩清洺是真懒得一一自己去做。这儿毕竟是古代,封建制度,甚至连人都可以任意买卖。若想用人,去官牙那儿买就是,人一早就调教好,只待自己吩咐规矩。他当初也只是自己寻了些管家、护院统领,悉心教育,然后直接任用。剩下的随从小厮侍女,都是他们管教。   于非正与韩清洺一同下了瞭望台,朝海军驻地走去。   进入驻地,便是顶着烈日仍在训练的将士,大热天,他们打着赤膊,身上满是油亮亮的汗。   韩清洺只看了一眼,迅速移开目光。   他害羞。   毕竟虽然这辈子是男人,但他也当了二十年女人啊!虽然现在习惯了自己的果体和小兄弟……但那是被上厕所洗澡逼得!他这辈子还没见过其他男人的身体呢!   于非正虽好似一无所觉,其实一直暗中观察他,见到他的反应,不由一哂。   这家伙当初对自己可是一点不手软,把自己弄得死去活来,现在竟然会因别人光着上身害羞?   海军驻地与内陆不同,不是帐篷,而是屋舍,于非正的屋舍却并非最大的。   走进屋中,韩清洺一抬手,身后跟着的随从拿出一方丝帕放在他手上,他轻轻揩去汉,随从又接过丝帕,站在一旁。   “最热不过三伏天,”他感慨,“你这些将士也真是不容易。”这么热的天,汗水都晒成盐粒了吧?方才他可看到有人身上都凝出一层浅浅的霜。   “不过小小训练罢了,”于非正道,“我每日的锻炼可比他们多。”   韩清洺道,“我想也是,不然于兄也不可能会有如此好的身材。”他看看于非正因天热而穿着布甲,露在外面满是肌肉的胳膊,似是满心艳羡。   于非正果然满是自豪,“这是自然。韩兄你不知道,三年前的我,还是个大胖子呢!肥肉堆起来足足有这么宽。”说着,在自己身上比了比。   猛然听这人提起三年前,韩清洺心中一跳,不禁打起鼓。   “哦?那还真难以想象。”   看着韩清洺一脸惊讶,于非正心下暗笑。滴水不漏,不愧是只狐狸。   于非正笑道,“你可别不信!我当时胖的,肉割下来能养活三军将士呢!”   韩清洺被逗笑了,“于兄可真会开玩笑。”   于非正脸上却露出几分苦涩。“呵,这可不是开玩笑。”他摇摇头,道,“我当年,可真是个混蛋。”   “若非后来……怕是我现在仍然是一个纨绔,胖的蹲都蹲不下,每日被别人指着脊梁骨骂那种。”   于非正落座前便吩咐手下备饭,此刻饭菜正好送上来,与之一同的还有一壶酒。   韩清洺顺手给于非正倒了杯酒,表现出恰如其分的好奇心,“哦?看来于兄你也有番经历,真看不出三年前你竟还是个纨绔。不知三年前发生了何事?”   韩清洺心中可没面上这般轻松,他见于非正喝完一杯酒,赶紧给对方满上。   快喝!喝完快醉!醉完赶紧睡!   麻蛋没事回顾什么过往!万一想起来他就是当初把人强上了的他可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虽然他现在给皇帝干活,但那毕竟是暗线!若于非正这个明面上的将门新秀非要给自己这个皇商难堪,皇帝也拦不住!   于非正打韩清洺倒第一杯酒,就知道韩清洺的打算,却没拆穿,只是老实的又喝下一杯酒。   “唉……往事不堪重提,韩兄,我们不说这些,喝酒,来!喝酒~”   说着,他也给韩清洺倒了一杯。   韩清洺却看着酒杯,笑着推拒。“于兄有所不知,在下肠胃不好,不能饮酒。”   商场来往怎少的了酒宴,他三年里不知为了一宗生意喝了多少酒熬了多少夜,少年人本就是长身体的时候,他却生生喝坏了胃。   不过,那些辛苦都是值得的。如今的他,却是无人敢灌酒。   于非正皱眉。   肠胃不好?   这人才十六岁,肠胃怎的就有了问题?   “如此,你便确不该喝酒。”于非正拿过他面前的酒杯,一饮而尽。   韩清洺有些诧异。   于非正手下动作,将桌上几盘菜换了位置,原本生冷的都被挪到他那边。   韩清洺不禁有些愣。   这人……现在这么贴心了吗?   不过,这人能在短短三年内做到将军的位置,想来也是有自己的手段,这份礼贤下士,若是旁的商人,怕早就感动了吧?   于非正却平淡的好似自己什么都没做,道,“来,尝尝这清蒸鱼,在海边什么都没有,就是鱼虾鲜的很。”   韩清洺腼腆的应下,任由对方挟一筷子鱼肉进自己碗中。   一顿饭,吃的宾主尽欢。   于非正亲自带韩清洺去了客房,然后才离开。   韩清洺不禁感慨,这才是真正的御下有方,对他这个商人都这般客气,对其他人也不知如何上心,怪不到只十八九岁,便能做到将军。   短短三年呐,韩清洺忍不住感慨,真是人才。   尤其这人才,以前还是那么个废柴。   唉,出差的日子好难熬,这边不知有什么特产?   算了,这里并无海港,经济不发达,连海鲜都少,唯一的特产就是盐,自己总不能带一袋盐回去?   心塞塞。   韩清洺家中规矩不多,但午睡是必须的,吃完饭正犯困,韩清洺便上了床,一遍想着该带什么给妹妹,一遍沉沉睡去。   屋外,于非正立在床边,透过木窗缝隙朝内看,将少年徘徊辗转的样子看入眼中,然后转身离去。   食肆里,绯荷却被小二叫了出来。   桌上是一个身穿长袍,头戴儒冠的青年,长身玉立,脸上带着尴尬,看向她。   小二道,“就是他!小姐,就是这个人,吃饭了没给钱!”   青年本以为来的会是个满脸市侩的老男人,未曾想竟是个花季少女,不由得一愣。   韩绯荷是处理惯了这些事的,哥哥并不忌讳她和妹妹抛头露面,甚至知道绯荷喜欢打算盘,管理家事,直接将这座食肆交给她。   韩绯荷读多了圣贤书,却唯独没读过女戒女训,后来入了平阳同等年纪的交际圈,知道女子不该抛头露面,也要学女红之类时,性格已经定型,怎么也学不会官宦女子那份羞涩。   也幸而便是大家族的女儿也要学如何管家,她才没扔了这个爱好。不过女红是捡起来了,哥哥还特意请了绣娘来教。   也是因为这个,她和水荷一直藏起来的东西才交上去。   当初她俩怎么也不肯去平阳,便是因为那份私藏的东西。   这个东西可不是凡品,而是韩家三兄妹母亲绣的双面绣。   韩母生前便是绣娘,家中韩父与韩清洺都读书,仅仅韩父秀才功名的禄米是如何也不够一家人生计的,韩父又不会耕地,家中进项除租出去几亩地的租金,便是韩母卖绣品赚来的钱。   韩母有面刺绣,是祖母留下来的双面绣,价值千金,一直舍不得卖出去,留着救急用。   她死前交代绯荷,哥哥是个读书人,合该读书当官,这个双面绣,是她留下来最贵重的东西,等什么时候家中困难到坚持不下了,便将双面绣卖出去,只这件事,决不能让其他人知道。   便是哥哥也不行,因他不会经营人又纯真,早早拿去买了怕是留不住财,起码要等他成年会理财了才拿出来。   因此绯荷才对进皇都住如此排斥。   若要搬家,那藏好的双面绣怎么也掩不住,被人发现了怎办!还不如就住在乡下,等真的没钱了,再让哥哥拿出去卖!   那双面绣后来被韩清洺做成了六面的屏风,如今就立在绯荷闺房中,连绵细密的紫藤花,繁华漂亮的很。   见那青年满脸尴尬,明明是个成年人,却脸红的好似要爆开,韩绯荷也有些不忍。   除却对祖母小叔,她还是很有同情心的。   “这位客人,你若是实在无银钱,不如抵押下东西,等有时间了,再拿钱来赎?”   作者有话要说:   我不会告诉你们这章的名字和提要是剧透,也不会告诉你们我起名癌犯了起不出文明和提要= =      第38章 通敌      此言一出,那读书人模样的人脸红更甚,讷讷不语。   小二不满道,“小姐!我早就说过了,可这人不光没钱,身上连个能抵押的东西都没有!”   那人脸上露出一抹羞辱,看的韩绯荷心下不忍。   “罢了。”她道,“我见这位公子眉目清明,想来也不是那等吃霸王餐之人,这次饭钱,便留待下次一次结清吧。”   小二挠挠头,“小姐,这没有先例啊!”   韩绯荷道,“规矩是死的,人却是活的,对方真的遇到了麻烦,我们变通一下又如何?”   那人感激道,“多谢小姐了。”   不得不说,这人长得颇为俊秀,诚恳望向别人时,有种被认真看着的感觉。   韩绯荷忍不住红了脸,点点头,用团扇遮着面离开,却未看到身后那人略带算计的目光。   韩清洺赶了几天路,困倦的不行,这午觉一睡直接睡到半夜,正酣梦中,便被人叫醒,起来后头都昏昏沉沉。前来叫人的侍从告诉他,刘盐官通敌被抓,现正被于将军拷问。   “唔……”   他迷迷糊糊的起身,由着小厮给自己穿好衣服,有侍从端来凉水为他净面。   “幸好你们叫我起来,我这次除了贩盐,还有别的任务来着……”皇子的暗线,自然不止赚钱一个用途。   来到牢房,韩清洺摆摆手,身后的小厮随从都站在门外,他迈步走进牢房。   说是牢房,也不过是修的地方偏些的木屋。里面燃着烧的火热的炭盆,烈烈的光不住明灭,映着屋里似是洒满了血的地上,十分压抑。   于非正正坐在桌前,冷眼看几个士兵拿鞭子狠狠朝刘盐官身上抽,刘盐官不住惨嚎,身上已破了十来条长口子,不住往外淌血。   于非正正满是血凶气的道,“给我狠狠抽!以报这数十人命!”他言语间的狠厉,谁都听得出。   他说的是被海贼杀死的村民。   来此地驻扎也有大半年,早与村民混熟,他为人温和又恭谦,在村民中很有威望,经常有村民拿新鲜鱼虾做了菜给他送去。   他平日也常去村中走动,虽是为了收集情报,可与那些村民的感情却是实打实的,此番因刘盐官通敌而围护不理导致村民死了数十人,他心里也憋着一股狠劲,只等这黑心人露出端倪,好狠狠报复回来。   听到这句,那两个士兵抽的更狠。   见韩清洺进来,他点点头示意,然后道,“你来了?怎的不多睡一会儿?明天再来也是一样的。”   韩清洺刚睡醒,又是半夜,尚有些迷糊,脸上没了往日面具般的微笑,倒多了几分淡漠惰怠,说话也淡淡的。   “无妨,早点来,问清楚了,我也好向上面那位回禀。”   于非正不再多说,让两个士兵下去,同时吩咐把这间木屋围起来,才道,“不许任何人靠近!有违令的,杀无赦!”   两个士兵立刻领命出去。   刘盐官被抽的满身是伤,脸都没放过,凄惨无比,此刻见只剩他们,立刻道,“我说!我说!那些海贼的住处就在村外一百里一个海岛上!防备人手有多少和他们有多少人我都知道!”   于非正坐在桌前,八风不动。   韩清洺走过去,无表情的面上突然一笑,“刘盐官莫慌,此次前来寻你,我们可不只是为了一个小小的海贼窝。”   刘盐官见这个皇商竟大剌剌的参与拷问,心内不禁一慌。   不过他很快稳住,对于非正道,“于将军,你对军队的管理就是这样的吗?连个普通商人都能参与拷问?”   韩清洺笑眯眯走到桌前,拿起一杯茶,朝他身上的伤口泼去。“这,就不劳烦刘盐官着想了。”   茶水泼到满是伤痕的身上,激的刘盐官浑身一个机灵。   也不待于非正说,韩清洺搬来一方矮凳坐下,道,“于将军,请。”   于非正冷眼看刘盐官,仿佛白日笑的开朗如邻家少年般的人不是他。“刘盐官,还请你说明,白日你私下去海边,为的是什么?”   刘盐官忍着痛说,“于将军饶命啊!我只是一时贪财,才被那些海贼迷惑!”   韩清洺冷笑,“一时贪财?你这一时,可筹谋不少时间啊。”   于非正道,“你两年前,为何出现在晋州?”   刘盐官先是一愣,继而失色,嘴巴一动,韩清洺速度却更快,将手指塞入他嘴中。   于非正立刻站起,上前卸了刘盐官下巴,拿起韩清洺的手,问,“没事吧?”   韩清洺吃痛,嘶了一声,于非正闻声皱眉,捏起他的手,细长的手指上前后一对标准的牙印,泛着红,但没出血。   韩清洺看刘盐官一眼,笑道,“没想到,刘盐官牙口还不错,这一排牙印还挺齐。”   刘盐官恨恨看他。   于非正叫门外守着的兵士拿来伤药,抬手就给韩清洺上药。韩清洺被咬的手指死疼,另一只手攥紧了被咬的手指,竟一时没反应过来,任由于非正掰开他的手指给他上药。   上完药,于非正将伤药扔在一旁,冷眼看刘盐官。   “哼,看来刘盐官是敬酒不吃吃罚酒!”   说着,他亲手拎起鞭子朝刘盐官狠狠抽去。   韩清洺冷汗都下来,可手上上了药不能捂着,便随口道,“使劲抽!抽死算了!娘的,竟然咬我?哎妈,痛死我了!”   于非正一愣,接着手下鞭子狠狠抽出去!   刘盐官立刻发出痛苦的喊声。   门外,听着屋内传出的模糊嘶吼声,守门的兵士都忍不住发起了抖。   过了一会儿,韩清洺见被绑在十字木架上的刘盐官一副惨样生死不知,心下不忍,道,“别打了吧?他看起来快死了。万一打死了怎么办?还要问话的。”   于非正闻言点点头,放下皮鞭,道,“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否则,我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刘盐官听着这恶魔般的声音,浑身一抖,可不知想到了什么,愣是坚持着不开口。   于非正脸上现出一抹狠辣,“看来,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说着,走到炭盆前,拿起一块已经发红的烙铁。   韩清洺清晰的看到刘盐官打了个寒颤。   他脸上露出颇有兴味的笑,道,“刘盐官,怎么这就受不了了?那些被砍杀而死的村民,还有那些被□□的女子,心中的愤恨可不止这么一块烙铁啊?”   于非正看到他的脸,不住一愣。   明明面临着虐人拷打的可怕事,却笑得仿佛看见鲜花盛开般,带着浓浓兴味和欣赏……一如当年折磨自己。   这人……   果然是条毒蛇。   想着临来东海时,皇帝告诉自己的话,于非正忍不住有些发抖。激动地。   韩清洺走到刘盐官身前,笑着看他,悠悠道,“刘盐官你,也算是个少年英才,十五得秀才,二十中进士,当初还差点被尚公主。”他抬起未受伤的手,用食指挑起刘盐官的脸,仔细打量对方奄奄一息的脸。   “真不知,你是受到了什么蛊惑,才背主叛国。”   刘盐官一个哆嗦,嘴里呜呜呀呀,因被卸了下巴,涎水混合着血落在韩清洺手背上,被这手的主人嫌弃的抹在他身上已破破烂烂的衣裳上。   虽然模糊,却仍能听出,刘盐官的话是,“你别胡说!我只是一时贪财引来了海贼,哪里叛国!”   韩清洺俊秀温雅的脸上露出一个和煦的笑,从于非正手中拿过烙铁,握在手中把玩。   粗黑的烙铁,下连着的铁棍用布裹着,可仍能感受到其上滚烫的热度。   那边刘盐官还在不停说话。   “你一介卑微的商人,怎敢妄谈国事?也不怕商法惩戒?于将军,你此番将国事透露给一介商贾,不怕圣上知道降罚吗?”   韩清洺闭上嘴,似腼腆般笑了笑,凑近刘盐官,笑道,“刘盐官,我方才说的,可对?没有偷偷篡改你的话吧?”   刘盐官双目怒睁,愤愤的看着这个大逆不道的商人。   韩清洺转过身,叹一口气。   “其实我是个很良善的人,怎奈何……”   他突然转身,将烙铁戳在刘盐官身上,面无表情。   “总有人喜欢惹我。”   韩清洺仿佛听不见面前人凄厉的嚎叫般,将黏在对方身上的烙铁径直撕下,重新放入炭盆,道,“我平生最恨的,莫过于伤害我,和伤害我国家之人,你这人不忠不义,通敌叛国,此番落在我手里,便让你知道,你的荣辱,皆系于国家一身。”   于非正看向他,忍不住露出笑容。   韩清洺腼腆的笑笑,道,“对这种叛国害人的人渣,用不着讲道义。这人渣害死了不少我国国民,定要好好惩治一番。”   韩清洺固然是讨厌这种因一己私欲而害人姓名之人,但说多爱国或者多正义,却是算不上。   毕竟他从商三年,也见了不少龌龊手段。自己,也不干净。   可是当着于非正这个皇帝手下的面表表忠心,刷刷好感度,却是无妨。他也看得出,于非正是真的恨极了这人害死那些村民。   于非正脸上果真透露出一丝赞同。   没想到,他作为一个商人,还能有如此见识如此心性。   韩清洺道,“刘盐官,我劝你,还是早早将那些事都说出来的好,不然,我可保不准会使出什么手段。”说完,笑的甜美。   刘盐官忍不住一抖。   韩清洺好似未曾见到,打开门,对门外自己的侍从吩咐了什么,回屋,拿起重新烧红的烙铁,对于非正抬抬下颌。“继续。”   作者有话要说:   我一直想写这么一个主角,看起来人模狗样好似风光霁月,其实是个虐人眼睛眨都不眨的蛇精病,你们说,我成功了吗?      第39章 刑罚      刑讯整整持续了一天一夜,这一天一夜对刘盐官来说,简直是噩梦。   便是于非正都结结实实惊讶了一把。谁能想到弱书生样,甚至脸上常挂着笑的韩清洺竟有如此多堪称狠毒的手段?   慢慢放下手中满是血肉沫的梳子,韩清洺脸上仍挂着和煦的笑,只是此时看起来,那笑可怖多过可亲。“都这么久了,我也累了,十分不想继续,”   他从手下拿来的箱子里取出一个镊子,在空中比划了一下。   “刘盐官为何不考虑将实情说出来呢?”   恶鬼般的模样,让于非正看的心内胆寒。   三年过去,这人的戾气似乎愈重,怎的比从军的自己还更可怕?   刘盐官被挂在十字架上,奄奄一息,身上一道道,都是铁梳子梳出来的痕迹,还有些其他刑罚的痕迹。“我……我只是私下沟通海贼……并不曾叛国!”   韩清洺脸上的笑僵了僵,随机笑的更灿烂。   “刘盐官倒是比我想象中硬气,那,我们来试试别的东西吧。”   于非正打了个寒颤。   八日过去,刘盐官不管精神还是肉体都到了极限,他涕泪横流,本还算俊朗的脸扭曲成一团,无比凄惨。   “求求你,求求你,让我睡吧!求你了……我说,我什么都说!”   于非正松了一口气,叫醒一旁睡着的韩清洺。   刘盐官是个重要突破口,他们连刑讯都不敢让旁人沾手,生怕出岔子,这几日的刑讯都是两人亲力亲为,韩清洺之前提议两人轮流施刑,不让刘盐官睡着。   韩清洺悠悠转醒,动动脖子。   这几日都在桌上趴着睡,着实不舒服。   “怎么?”   于非正道,“他愿意招供了。”   韩清洺叹一口气,看着不成人形的刘盐官,道,“刘盐官也真是,早些招供不好么?非要折腾这许多时间,看看你,都成什么样子了?”语气中颇为惋惜。“想你之前,也是个潇洒人物,可现在……唉。”   刘盐官早被折磨的不敢口出恶言,只一个劲恳求,“让我睡睡吧……让我睡吧……”   韩清洺笑道,“刘盐官既然要求了,那我等无有不从,只是这叛国之事事情重大,实在不能拖,等你将一切说出,我们就让你睡,如何?”   刘盐官激动的说,“我说我说!这就说!”口中涎水都喷出来,韩清洺皱皱眉,不动声色的退后。   于非正上千,和上刘盐官的下巴,道,“你可以说了。”   下巴脱臼已久,一时难以恢复,刘盐官却不敢拖延,呜呜呀呀将自己所知说的说出,因大脑疲惫而时常有断片,中间甚至几次睡过去,但都被于非正泼醒。   韩清洺自觉拿出纸笔记录。   完事后,刘盐官奄奄一息道,“我真的……只知道这些了。”   看着纸上的东西,韩清洺对他微微一笑,“劳烦刘盐官了,还请你歇息吧。”   刘盐官如闻大赦,脸上笑还没扬起来,就沉沉睡去。   韩清洺对于非正抖抖纸,轻松的笑道,“这下子丞相大人可跑不了了。”   于非正点头,然后道,“你的盐也准备好了,想来这几日你就可以回去了。”   韩清洺伸个懒腰,道,“那实在太好了!这里穷乡僻壤,除了盐什么也没有,想给妹妹带个礼物都不能,如今能把事情解决,可真是太好了!”   于非正不动声色道,“你什么时候回去?”   韩清洺道,“那不着急,总归是这几天,我先去睡一觉。”说罢,大步离开。   于非正看着他的背影,怔怔发呆。   韩清洺这一睡便睡到了第三日日上三竿,刑讯那几天,不光刘盐官没睡好,他和于非正也没睡好,终于事情结束,他也能好好休息一番。   再起来,外面便是艳阳天。   韩清洺吩咐手下装好船,便要回程。   于非正正忙着整理证据,没时间送他,韩清洺也不在乎,毕竟没了同在皇帝手下做事这一项,两人再无交集,贸贸然如此热情反倒惹人嫌疑。   只可惜这地界偏僻,终是没找到什么新鲜玩意儿给妹妹带回去。   大船行出,韩清洺立在船头,欣赏远处大河入海的壮阔景色,一把乌木骨纸扇摇出阵阵清风,无比惬意,然而这份惬意却没延迟到晚上。   韩清洺正看着晚霞,却听到噗通一声,一回头,一个铁钩子不知何时挂上了船,还未待开口,接连的声音响起,大船周围挂满了钩子。韩清洺面色严峻,大喊,“来人!敌袭!”   船上顿时一片骚乱。   隐约中似乎有人大喊,韩清洺侧耳仔细听。   身后有风声!意识到这件事的韩清洺猛地一回头,见一人立于他身后,眼对眼,鼻尖对鼻尖,见他回头,咧嘴一笑。   韩清洺一惊,下意识将扇子扔出,那人却一弯腰闪过,错过身子,手成刀状在他后颈一砍,韩清洺眼前一黑,人事不知。   傍晚醒来,韩清洺发现自己双手被绑在身后,脚上带了一副脚镣,连出一根铁锁不知铐在哪里,头尚且晕乎乎的,旁边是自己的随从,看上去也晕了。   “您醒了?”   惊喜的声音响起,韩清洺看去,却只看到一片黑暗。   “你……”韩清洺皱眉。   黑暗中那人道,“老爷,我是您的随从之一,这次海贼偷袭咱们,大部分人都被杀了,船上的盐也被抢走,只剩下屋里这几个兄弟。”   韩清洺心中一寒,朝四周看去。这里又黑又挤,根本看不清什么,韩清洺却能闻到空气中散不开的血腥味和一股积年的臭味。   他随身带的随从可有近百个!   几十个人!就这么……死了?   似乎感觉到韩清洺的震惊,那个随从声音中也露出几分伤痛。   “大概还剩下六七个兄弟。”   韩清洺大口呼吸,才将胸中抑郁压下,问,“你叫什么?这是哪儿?”无事,只要自己活着,就不怕。那些账,迟早要算回来!只要自己还活着……   那人喜道,“回老爷!小的叫王虎!”   韩清洺点点头,道,“王虎……你把我扶起来。”   他此刻横躺地上,大概是看出他老爷的身份,那些人对他格外优待,绑的格外严实还有脚镣伺候,和王虎对话时,他一直抬着头,分外难受。   “好嘞!”   将他扶起,靠在强上,韩清洺呼出一口气,仔细想接下来该怎么办。   此处十分昏暗,韩清洺时间感并不好,也不知到底什么时辰,只知道空中有股淡淡的血腥味。   “来人啊!来人!海寇!海贼!海盗!你们人呢!”   “吵吵吵吵吵吵什么?!”门外有人不耐烦道,一处地方吱呦一声,骤然打开,刺激的白光照进来,晃得韩清洺眼疼。   他忍不住闭上眼,同时一双干燥的手伸过来,捂住他的眼睛。   “老爷,你没事吧?”   那个人冷笑道,“呵,都被绑了,还有这装大爷摆阔的心思?大老爷,怎么样?住惯了大房子,这又窄又臭的屋子住的可舒服?”   韩清洺却一愣,甩开脸上的手,屋子内的景象映入眼中。   这果然如那人所言,是间狭隘的小屋子,本来是窗户的地方被木板牢牢订实,一丝光也透不进。   屋子里除王虎和他还有六个人,均受了伤,躺在地上生死不知。   王虎正紧张的看着他,一双浓眉皱起,看似非常担心他的模样。   韩清洺心下一寒。   他朝门口那人说,“这位兄弟,不知你们绑我来此为何?我只是一介商人,除了钱财别无他物,船上的东西,你们看得上的尽管拿去,那船……”他似是非常心痛般,顿了顿,咬牙道,“若你们喜欢,也尽管拿去,只求别害了我性命。”   “我孤家寡人,家中别无他人,若是杀了我,你们连赎金也拿不到,还不如放了我,需要多少钱,你们跟我说就是,我托人给你们送来。”   门口传来几声嗤笑。   之前说话那人走过来狠狠踢了韩清洺一脚,韩清洺猝不及防倒下,因双手双腿被绑,疼的不行也不能拿手去捂,只能蜷缩了身子。   来者冷笑。“我们可不是为了几文钱才绑你。”   韩清洺忍痛道,“不为几文钱,那几千两呢?”   来者一愣,王虎脸上也露出极为纠结的表情。   来者冷笑,“你倒上道,可惜,我们却不贪你这点钱。”随机又冷笑,“你也别侥幸,你那点子钱,迟早全都是我们的。”方言罢,门外便有人喊道,“驴粪蛋儿!咱们老大要人了!”   来者皱眉,“这么快?”随即扬扬手,几个人走进来,开始拖地上的韩清洺。   虽有衣服阻隔,但夏日人本就穿的少,韩清洺的皮肤摩在粗砾地上,生疼,也不知那些人要拉他去哪里。   王虎见状,直接扑上来,抱住韩清洺,道,“你们休要伤害我老爷!”   那人冷笑,“还真是条忠心的狗。”随后又道,“咦?不成想,韩老爷你长得俊俏,你这狗长得也不错啊。”   韩清洺似察觉到什么,猛地抬头。   身上是因担心与忠心紧紧抱住自己的王虎,阳光照射下,王虎那张脸竟生的极为不错。   不是韩清洺儒雅温和的隽秀,而是一副充满阳刚气的英俊。   王虎对那人话中的危险一无所知,仍紧紧护住韩清洺。   那个叫驴粪蛋的人似有些烦闷,道,“把他俩扯开!你既然这么忠心,就替你主子受了这一遭吧!”说完,那些人改拉王虎,不多时便将王虎拉开,不知拖去了哪里。   韩清洺被重新扔回屋中,砸在一个人身上,那个侍从发出一声闷哼,悠悠转醒。   门被再次关上,屋里重归黑暗。   被砸醒的侍从低声道了声,“水。”   韩清洺无奈叹气,“这里可没有水。”   那人舔舔干枯的唇,终于彻底清醒。   韩清洺又叹一口气,“喂!来人啊!你们这些混蛋!快来人!”   门被狠踹一脚,门外有人怒斥,“吵什么吵!”   韩清洺道,“水!我快渴死了,你们不能让我死的吧!水!给我水!”   门外骂骂咧咧的一阵响,不多时,一个羊皮袋子被扔进来,门又再次关上。   韩清洺低声道,“你醒了没?能动吗?”   方才他可注意到,整个屋子,只有他被绑着。   作者有话要说:   七夕加更      第40章 俘虏      那人似是咽了几口唾沫,才道,“能。”   听着这人干涸的声音,韩清洺有几分不忍。   “水在那边,我被铐着,手也绑在身后,不能过去,你试试摸过去,自己喝水。”   那随从没想到老爷要水竟是为了自己,不禁有些感动。   屋里响起悉悉索索的声音,然后是咽水声。   “别喝完了,”韩清洺道,“还有其他人,而且那些人也不知还会不会再给我们水。”   那人这才住口,显然是渴急了。   屋里隐约又有声音,想来是其他人醒了,韩清洺出声叫了几声,果然听到他们的声音,韩清洺吩咐第一个醒的人给剩下几人喂了点水,颓然倚在墙上。   这群海贼前些日子才掳掠完,不知为何今日又冲自己下手。   韩清洺想,绝不是钱财。   毕竟自己船上有皇商徽记。皇商不仅能代替皇家做买卖,每年缴纳一定金钱,还能受皇家庇佑,打劫皇商,那下场绝对和打劫普通商贾不同。尤其自己此行足足有四条大船,随行者上百,不远处便是海军驻地,海贼再不长眼,也不该找上自己。   思来想去,韩清洺也只觉得,那些人抓自己是为了那件事。   不知过了多久,屋里人醒的差不多,韩清洺吩咐他们每人喝了点水保持体力,自己却渴的嘴里黏糊。   水资源宝贵,他本就不爱喝水,此番倒也撑了下去。   “这些海贼想来是不会给我们饭了。”   韩清洺早饿的胃里难受,想来时辰过了不短,可却无人来送饭,韩清洺就知道了自己的待遇。   果然只是不死而已。   “你们省着些喝那水,维持体力,尽量不要多做动作。”   有一个随从小心翼翼道,“那,您呢?”   韩清洺道,“我?我尚撑得住。别管我,你们管好自己就行。”   随从没在说话。   韩清洺呼出一口气。   眼下情况不明,只能忍。   为了保存体力,他决定睡觉。   不知睡了多久,突的一盆水泼在他脸上,炎炎夏日,倒让他冰了个激灵。   韩清洺睁眼,看到之前将王虎拖走的人。   那个叫驴粪蛋的。   驴粪蛋嫌弃的捂着鼻子,挥挥手,手下立刻有人前来拖他,周围的侍从都被人摁着,想来是刚才护主,却反被海贼制住,毕竟对方人多示众,他们又几天没吃饭。   有个人还想挣扎,却被生生砸断了一条腿,叫的凄厉。   韩清洺立刻大喊,“都不许再挣扎!乖乖等在屋里,等我回来!”   那些随从脸上露出不甘的神情,可到底不再挣扎。韩清洺松了口气。他又对驴粪蛋说,“这位大哥,我随从有几日未进食了,你们可以带走我,但是我随从是无辜的,他们也是爹生娘养,家中困难才被卖了做奴才,都是苦命人。不知道你们能不能给他们些食水,好好把伤口包扎一下。”   驴粪蛋这才多看他一眼。“没想到你还有点良心。”然后道,“呵,不过吃的喝的,还有药而已,那算什么?只要你伺候的好,把这些人当爷供着都成!”   他故意露出点口风,果不其然韩清洺脸顿时黑了,他乐的哈哈大笑,让人将韩清洺拖出去,径直带到一口泉边,抬手抽刀劈开韩清洺绑住手的绳子,却不解开脚镣,把人扔进去。   “好好洗,不然别说我们老大了,连我都没胃口!”   虽然他本身也不好龙阳吧……   韩清洺被泉水冰的一个激灵,“阁下这是何意?”   驴粪蛋和周围几个海盗笑的张狂,“你别装傻!像你这种大老爷,怎么可能不懂这种事?告诉你,一会儿可好好伺候我们老大,说不准我们老大舒服了,就能饶过你和你那些下属了呢!”   韩清洺道,“在下不懂,若是求财,自然是留着在下比杀了在下亦或是……侮辱在下强,你们老大如此吩咐,却是何意?”   驴粪蛋直接伸出脚踩在他头上,将他狠狠踩进水里。   “呵!你也有资格问?乖乖洗干净,不然别怪我不客气!”   韩清洺猝不及防被呛了一口,想起以前游泳课老师说若呛水,宁肯喝也不能憋气,否则容易炸肺,赶紧喝了几口水,倒是缓解了这几日未进水米的痛苦。   驴粪蛋欺辱够了,这才满意的缩回脚,道,“你们这些脑袋里只有铜子儿的商人懂什么?我们老大若想掌控你们的财产自然有他的手段,要不是你皮子好,想活命还没这个机会呢!”   韩清洺从水下浮出,猛烈的咳嗽着,此举又引起周围人的大笑。   他抹一把脸,似完全老实了。   “在下知道了,我这就沐浴,不知各位大哥是否能离开?”   “离开?”那驴粪蛋扯起嘴角笑了笑,“万一你偷跑了怎么办?我们可担不住放跑重要人物的罪名,你就给我洗!”   韩清洺无奈的抿抿唇,只要一层层脱下已经脏污破旧的不成样子的衣服,露出内里,用泉水慢慢洗。   不得不说,在暴晒三伏天,这林中的一口清泉用起来还是很舒服的,可惜,却是在这么个情景……   周围一群人虎视眈眈,韩清洺默默咬紧了唇。   同是男人,那些人自然对他没什么企图,如今看他洗澡也不过为了羞辱他,其实真盯着他看的人根本没有,因此韩清洺也还忍得过去,迅速洗好澡,将湿衣服披在身上,从泉中爬出来。   这海岛占地还不小,竟连林子河流都有。   韩清洺洗澡的这处泉水,自然不是平时他们取水的地方。   叫驴粪蛋的那海贼脸又尖又小,两眼向上吊起,脸上还有一颗大大的猴子,长得实在不敢恭维,见韩清洺洗完,他扔给韩清洺一套衣服,道,“快换上!磨磨唧唧,跟个小娘似得!也怪不得别人把你当小娘用!”   韩清洺不语,默默穿上那身衣服,穿上后才发现,这衣服未免太暴露,怎么也不像良家男子穿的。   驴粪蛋在前面领路,喝道,“还不快走?”   韩清洺一时未反应过来,被身后一个海贼推了一把。   他踉跄了两步,幸好没摔倒,前面的驴粪蛋呸了一声,道,“废物,走个路都走不好,还不赶紧跟上?”   韩清洺默默跟上。   驴粪蛋带他直接去了林子里,里面出现了个寨子。   韩清洺瞳孔微缩。   这些海贼,已经发展到如此境地了么?   安营扎寨,条理有序。看来,他得到的消息还是不够确切。不光刘盐官,这些龟缩一地的海贼,怕也是那些人的部下。   他这次被俘,也非全无用处。   那叫驴粪蛋的走到寨子前,对守门的人亮了个木牌,寨子门才打开,他也不进去,只让几个手下拉扯着韩清洺往里走。   守门的还陪着笑脸对他说,“老大这次的看着货色不错。”   驴粪蛋嘴皮子掀起一点,似笑非笑,“细皮嫩肉的,还是个皇商呢!”   韩清洺进了门,有一个人等在不远处,看他们进来,上下扫了韩清洺一眼,眼里露出几分嫉妒,哼了声,摆摆手让韩清洺他们跟着走。   不多时,韩清洺被领到一个凌空建在几颗树粗枝上,看起来好似建在空中的房子前,那人推一把,道,“进去!”   韩清洺踉跄了几步,进了房子,身后的门嘭的一声关上,他四处看了看,发现这房间里除了床什么都没有,根本不像人住的地方。   韩清洺饿了几天,只先前洗澡时喝了点水,此刻饿的不行,那些人也没有要给饭的样子,他便和衣躺在床上,陷入了梦乡。   不知睡了多久,他察觉身上有什么在动,勉强睁开眼,却看到一个男人趴伏在他身上,正扯他的衣裳。   “王虎?”   那人一笑,道,“你认错了吧?不过我也没想到,远在平阳的商贾手下竟有人长得和我一样。”   韩清洺道,“你……”   那人道,“你都到了这里,竟不知我是谁么?”   韩清洺向后退去,扯回身上的衣服,道,“还望阁下介绍一番。”   那人捋了捋头发,道,“我是这方海寇的二首领,叫苏伟,你此番被绑,就是我下的命令。”   韩清洺依旧很客气,“不知阁下请我来此,是为了什么?钱?权?还是以为,我区区一介商贾,能知道海军防线的布局?”   苏伟冷笑,“你很聪明,若非你是皇帝的人,我还真想留下你。”   闻言,韩清洺却面色不动。   苏伟道,“不愧是皇帝的暗线,听到自己隐藏身份被叫破都不为所动,只是不知,一会儿你在床上是不是还能如此冷静。”说着,低下头,暧昧的凑到韩清洺脸旁。   韩清洺猛地抬手,一道银光闪过,苏伟躲闪不及,被割破了脸,狠辣的看向韩清洺。   韩清洺两脚抬起踹开苏伟,手中长长的刀片露出原型。   “很可惜,我却不愿意委身阁下身下。”   “不过,现如今我倒是有些好奇,阁下到底是什么人?”   苏伟用手抹一把脸,满手血,他伸出舌头舔舔手上的鲜血,眯着眼道,“我倒是小瞧了你。不过很可惜,就算你不愿意,今儿我也上定你了!”   “我劝你还是乖乖束手就擒,免得一会儿伤了你。”   “你打不过我的。”   韩清洺与他相对,慢慢在屋里绕着圈子。   苏伟突然出招,一拳砸向韩清洺,韩清洺堪堪躲开,那人一个抬膝,正中韩清洺胸口,韩清洺忍不住咳嗽起来,手中刀片却刺向他颈项。   苏伟一笑,抬手,轻巧的捏住韩清洺手腕,一个巧劲,韩清洺手上顿时酸麻,刀片也捏不住掉在地上,发出响声。   韩清洺脸都白了。   苏伟笑的邪肆,“我说什么来着?”然后抓住韩清洺两臂,向后一锁,韩清洺被牢牢控制住。   “不愧是长了刺儿的花,果真比那些个乖乖听话的香艳,韩清洺,我劝你,还是乖乖听话,小打小闹是情趣,真闹起来,那可两边都不好看。”      第41章 贼窝营救      韩清洺笑了,道,“抱歉,我可不准备束手就擒。”言罢,眼中一抹狠厉,一个头锤,结结实实砸在苏伟头上。   木屋虽建在树枝上,却结实的很,只是不隔音,门外守门的海贼能清楚的听到里面杂乱的声音,两人面面相觑,一个海贼怯怯道,“二首领,没事吧?”   屋里终于安静下来,苏伟从屋内走出,脸上多了不少淤青,还有抓痕。   娘的!这人怎么回事?居然还揪头发抓脸!女人吗?   两个看门的见了,赶紧低下头去,憋笑。   苏伟瞪他们一眼,一肚子火气没地儿发。本来准备享艳福,谁知道艳福没享着反吃了一肚子气。道了声,“给我盯紧了!”然后大步离开。   晦气!打了半天,一点便宜没占着,还是回去找那个小倌馆赎回来的好好泻火。   苏伟嘴里骂骂咧咧着走了。   屋里的韩清洺松一口气。他也没讨着好,好好一张脸被揍出不少淤青,头发也散了,衣服也乱了,看起来惨得很,只是到底保住贞操了。想着那家伙的惨状,韩清洺忍不住居然笑起来。   “有意思……”   辛苦了几天,好不容易到个安静地方,韩清洺沾了床就睡,也不在意没有枕头,床上一床薄被也无,还是硬邦邦没打磨的木头床,凸一块凹一块不平整。   就这么过了几天,外面却乱了起来,韩清洺从床上站起来,脑袋一黑,整个人都差点跌坐在地上,还是扶着床慢慢坐下,许久才缓过来。   这几天倒是有人送饭,可一天只有一顿,东西也只有一碗白粥一个馒头一叠菜,维持着人不死,多的没有,韩清洺饿的不行,人都瘦了两圈。   猛地一起来,低血糖和饥饿感一齐上头,他差点没厥过去。   门猛地被打开,一个人抓着他就往外走。   门外果然大乱,海贼们前奔后跑,女人哭声四处响起,还有男人的喝骂声。   跌跌撞撞走了一段路,苏伟等在那里,见韩清洺被带出来,上手提起他就走。“娘的!这崽子也忒狠!居然放火!你也别闲着,赶紧收拾东西走!”   把韩清洺带出来的海贼道了声是,赶忙跑走了。   寨子建在林子里,本就取自树林茂密易守难攻,可对方直接放火烧林,再复杂的林子都没用,反成了对方助力。   韩清洺眼前一亮。看来是于非正带人攻岛了!   苏伟忙得脚不沾地,却没看漏韩清洺的表情,冷笑道,“你就笑吧,等一会儿船来了,有你哭的时候。”   韩清洺这才发现,他们一直朝岛另一边走,不像是慌忙逃窜,倒更像有秩序的后退。这些海贼,果然不是普通海贼。   思索间,一只流矢飞来,正中苏伟肩膀,苏伟闷哼一声,抓住韩清洺的手松了,韩清洺立刻挣脱他,推开身边的海贼朝反方向跑去。   那些手下还要去抓,苏伟却瞪了韩清洺一眼,道,“别追了!大首领呢?”   手下一人回答,“大首领已经到海边了!”   苏伟道,“他跑不了,我们走!”   韩清洺跑了没多久就碰到了士兵,那些海贼没得到抓他的命令,此刻又兵荒马乱,自己跑还来不及,也没人管他,韩清洺见到士兵立刻说,“我是前些日子来运盐的皇商韩清洺,之前被海贼抓来的!”   士兵闻言一愣,叫来了一个头头模样的人,那人道,“你在此处等着,等我禀报上级。”   韩清洺回到己方阵营,松了口气,不由得瘫下去。   不多时,一个人穿过重重人群来到他面前,韩清洺刚抬头,便被这人提起来,拥入怀中。   韩清洺愣了。   那人把头埋在他颈项中,呼出热气。   “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声音略有些耳熟,是于非正的。   韩清洺的脸瞬间冰寒。   坐在客房里,韩清洺慢慢喝着熬得爆花的白粥,吃着咸菜,动作极为优雅。虽然只有三年,但极度追求钱财的他自养出一身的富贵举止,拿出去,别人定看不出他三年前还是个穷书生。   于非正从门外走进,道,“你的手下都救出来了,不过有两个人伤太重死了,剩下的人还在救治。”   韩清洺点点头,道,“多谢于兄了。”   于非正道,“你如今没了手下,总不好只身上路,不知你有何法子?”   韩清洺淡淡道,“我此番遇难,是自己准备不周,本以为一百人足够,却不想还是准备不足。早知,便该让将军派军来护我一程才是。”   于非正道,“幸而我发兵早……你没事吧?”   韩清洺道,“多谢将军忧心,草民无事,只是不知,将军是何时认出的在下?之前又为何要抱住在下说那样一番话?”   他刚被人救出来,还好吃好喝对待,猛然说这么一番话,似乎有些不识趣,但韩清洺就是这么个人。若他不想识趣,谁也不能让他识趣。   于非正为他添了碗粥。“从知道是你来这儿运盐,便知道了。”   韩清洺。他的名字,这些年不知在他舌尖上绕了多少回。   韩清洺道,“多劳将军挂念,倒不知我的名字竟这么有名。”   “不是有名,只是记的多,念得多了。”   韩清洺叹气,“将军可是为报三年前的仇?”   于非正不答,反问,“若是,你又如何?”   韩清洺挟菜的动作一顿,放下筷子,站起,松开腰带,衣服层层散落,露出一片玉白的胸膛。“若如此,也便只能一报还一报了。”他抬眼看于非正,一双清澈眼睛,从下往上抬,竟有几分勾人。   于非正呼吸一滞。   他起身,搂住韩清洺肩膀,替那人把衣衫系上。   “我这几天不眠不休,打探敌情拟对策,为的就是早日攻下贼巢救出你,没想到你这人竟这么没良心。”他话里竟隐隐有几分埋怨,语气不像指责更像撒娇。   “不就是怕我对你付出真心么。别这样作践自己。”   韩清洺一僵。   说实话,当初这人抱住自己,他便觉得不妙,脑海中曾经看过的耽美言情小说情节一章章涌出来。   这可不妙。   这里是古代,而非现代,他过得是生活,而不是小说。   在古代玩耽美,你见有几个好下场?   更何况,韩清洺也不信这人会动真心,更多的,还是对当初的他刺破假面的一分纠结和他强上这人的不甘。肉债,肉来偿。三年来见过了富贵人家的腌臜事,他虽还没经过人事,但也不惧什么。   “阁下较三年前,长进不少。”   韩清洺淡淡看他,眼中已没了先前的勾人。   于非正笑的露出一边酒窝,“还要多谢当年你振聋发聩,点醒我。”   越是成长,便越知道当初这人那几句话对自己的重要性,渐渐的愤恨便成了感激。虽然当初自己受了些侮辱,但那都是活该,被自己侮辱的人不知凡几,也算一报还一报。   恨没了,剩下的感情就复杂了。   韩清洺道,“不值一提。在下准备明日便启程回去,不知于兄可否借我些人手?”   于非正却一反之前的客气疏离,凑近他,道,“你便待我如此陌生不成?总归我们是熟人,该比旁人亲近些的。多在这儿住几天,养养伤,不好么?”   乍不妨这人反了脸面,韩清洺倒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   于非正笑着看他,轻轻把他额前一缕发跳起来,抹到脑后。   韩清洺皱着眉退后,道,“将军失礼了。”   于非正也不追过去,只重新坐下,给他粥碗里挟了几块腌瓜。“尝尝,这儿附近乡村父老的手艺,等闲吃不到。你不是之前还抱怨没东西可带回家吗?这个便不错。”   韩清洺皱眉看他,于非正却不管,自己拿了碗筷吃粥。   韩清洺坐下,尝了口腌瓜,点头道,“味道尚可,若是加些糖,想来味道更好。你和这里村民关系不错?”   于非正淡淡道,“是不错,刀口子下的交情。村民们多和我手下一起抵抗海贼,一来二去感情就有了。”   韩清洺一时无言。   于非正又给他挟了几筷子,不是腌瓜就是其他腌菜。   韩清洺这才想起,自己也可以做些特制咸菜卖出去。穿来这三年,起初做的是点心生意,蒸蛋糕云片糕马蹄糕千层糕之类的,请了人来照着方子做,摆在食肆里,后来是辣条麻汁特制辣椒酱,再加上各种网上搜罗来的食谱,食肆越做越大,他却瞒着不翻修,只偷偷在各地开了分店。   后来是首饰生意,各种金银首饰他都从网上搜罗花样做出来,自然比那些花色大同小异的卖的好。   后来还推出了手工首饰,便是打出些固定花样,让小姐们买回去自己摆弄出花样,模仿现代的手工簪,也赚了一笔。   最后便是盐。   他在一堆皇商中脱颖而出,靠的自然是上头那位。   还在想只把盐卖了就成,却不想还能做个衍生生意出来。   想到赚钱新法子的韩清洺高兴异常,竟反手挟了一筷子咸菜给于非正,“于兄请。”   于非正当下怔愣了。      第42章 挖坑      “韩……”于非正怔怔道,“你可别如此。”   韩清洺嘴角一边挑起,笑了笑,“怎么,被我吓到了?”   于非正道,“不是。”   “哦?”韩清洺回过半边头去看他,“那是如何?”   于非正站起身,从他身后搂住他,低声道,“我怕我控制不住我自己……”   韩清洺起初还没发觉,只觉身后有什么东西硬邦邦的,还以为是于非正身上腰带扣环,道,“你这不是已经控制不住自己了吗?”说着半回首将人推开,“于将军还是守礼些好,毕竟我也不是普通商人。”   他夹菜回去是谢这人提点,这人却蹬鼻子上脸,那是不能了。   于非正只看着他,双目幽深。   韩清洺挑眉。   于非正看着他的眼,不多时,目光溜到自己下腹,韩清洺目光跟着走,结果……   “下流!”   韩清洺愤愤起身,离开这间屋子,屋里于非正淋了满头汤水,凄惨的很。   见韩清洺羞愤离开,于非正脸上尴尬的笑慢慢散去,换成一脸平淡。   韩清洺……三年了,本以为我忘了你,却没想到再见你,心底还是起伏。祖父说过,练武讲究的是心性,我以自在为心,可你偏生是我这辈子最不自在的一件事,我不能毁了你,就只有抓住你,让你成为我自在的一部分。   韩清洺出来见到几个小兵在周围环绕,找到一个,问,“这位小哥儿,你可知前日从那海贼窝里救出来的几个人?”   那小兵道,“知道,就在后面的屋子里,你便是他们主子?”   韩清洺惭愧道,“是。”   小兵道,“快去看看吧,几天没个好照顾,还都是受了伤的,只怕活不久了。”   韩清洺面上难看,谢过那小兵就朝那几间屋子走。   进了屋,才闻到一股股药味,几个人来回穿梭,韩清洺目光逡巡几圈,却定在一人身上。   那人回过头来,脸庞俊朗,正是王虎。   见到韩清洺,他大喜道,“老爷!您来了?”   韩清洺点点头,道,“他们……”   一位大夫模样的人走过来,道,“唉,可惜了……都是些大好青年。除了这个,”指指王虎,“其他人估摸着都半残了。”   韩清洺愣了。   上百个人,只剩这么几个,如今,连这几个也保不全么?   都是他手下,虽不是什么亲信,但要说没感情,那是怎么也不可能的。   韩清洺脑门抽疼,抬手摁住额角,道,“王虎。”   王虎哎了声,眼巴巴看着他。   韩清洺猛抬头,一双眼毒蛇般盯着他,王虎愣了下,不知所措的站着。   “我问你,于非正攻寨时,你在哪里?”   王虎脸噌的红了,低下头,结结巴巴道,“我……我自从那日被拖走,就被关进一个屋里,什么也不知道。后来有人攻寨,我才被人从屋里救出来。”   旁边一个帮手的小兵道,“没错,这位老爷你不知道,这小子刚开始躺在床上,人事不知,光着身子,身下全是血……惨着呢!”   旁边还有个一块的小兵,也点头称是。   他俩都是攻寨时排在前面的,因此也看到了。   韩清洺一双眼仍盯着王虎,半点不放。   王虎被看的脸上通红,咬牙道,“老爷,您可是……疑了我?”   韩清洺缓缓点头,道,“你可知,我看到了什么?”   王虎疑惑的看向他。   韩清洺道,“在你之后,我也被拖了出去,那些人令我洗净后去一间屋子等着,过了不久,他们寨子的二首领进来。”   王虎皱紧了眉。   “那二首领,长得,和你一模一样。”   王虎一怔,回过神来,直接跪下。“老爷!不是我,那个人绝对不是我!老爷!您明鉴啊!我对您……一片忠心,天地可鉴啊老爷!”   韩清洺看着他膝行至自己脚下,抱着腿哀求,眼中却一片冷色。   王虎哀色更甚,话都说不出来,抱着韩清洺的腿哀哀的哭。   身后沉着的声音传来,“这是怎么了?”   韩清洺吸一口气,拍拍王虎肩头,“起来吧。”   王虎这才如蒙大赦,站起来,一双眼红肿的看向韩清洺。   于非正站在门口,不满的看他……身旁的王虎,“这个人为什么抱着你的腿?”   韩清洺深呼吸,调整了表情,才回头看于非正,笑道,“不过是一场误会罢了。没事。”   于非正满脸不满,“误会也不能抱着你。”   韩清洺脸上一僵。“于兄是不是管的太宽了些?”   王虎似乎察觉了什么,警惕的看着于非正。   于非正自然没错过他的神情,得意的挑眉,接着将韩清洺一把拽过,道,“你方醒来,此处有大夫他们,不需你劳神。不过你看他们伤的伤……你是不是也该多休息两天好让他们修整过来?”   王虎瞪着于非正拉住韩清洺的手,眼睛几乎要冒出火。   韩清洺拉下于非正的手,笑道,“于兄说的是,如此,我倒确实应该修整两天。”然后客气的行礼,“还要叨扰于兄了。”   于非正道,“我们之间,谈何叨扰?”   王虎眼中愤恨更甚。   韩清洺好似看不见,离开屋子,于非正看向王虎,一张笑脸没了面对韩清洺的笑意,冷冷将这个侍从模样的人扫了个从头到脚,半晌,挑起一边嘴角,冷笑一声,离去。   王虎看着两人的身影,牙咬起来,却只能回过头去伺候那些伤患。   于非正追上韩清洺,看着对方面如冰霜,道,“你那侍从,倒是个忠心的。”   韩清洺脸上早没了方才的冰寒,仍是一如既往的温和笑意。“不用试探了,他是那海贼寨子里的人。”   于非正却一愣,随机严肃道,“此话当真?”   韩清洺点头。   于非正眼里露出几分黑,“要不要我……”手下做了个铡的手势。   韩清洺道,“不用,他既然想在这儿卧底,我就能利用他找出那些人来。于兄你不会不知道,你们剿的,只是个空巢吧?”   于非正沉默了。   他怎会不知?死在寨子里的人虽多,可绝超不过百人,那么大的海贼巢,几次抵抗海军剿灭,又抢劫了韩清洺的船队,怎么可能只有百人?   那个自称海贼头头的,也不过个普通人,穿的好些罢了,还没上刑就嚷嚷着全喊了出来,根本没有偌大海贼巢头领有的傲气。   韩清洺回过身,笑着看他。   “于兄,有没有兴趣,和韩某一起,来下一个套?”   王虎和其他存过的侍从很快被提成了韩清洺近侍,这对他们来说,是荣幸,也是痛苦。   只因这提等是用其他百人的鲜血换来的。   如今除了王虎能下地活动,其他人都还在将养,伤倒不至于太重,只是饿了几天缓不过神,拿白米粥熬的烂烂的喂养,配上点好克化的菜。   韩清洺对属下向来是好的,他有钱,也不在这方面克扣下属。   其他人还在修养,王虎却来他身边当差了。   头一日,韩清洺便直白道,“我对你的怀疑还未消除,你在我身边,寻常伺候倒是可以,但我绝不会让你近我身。也绝不会让你伺候我笔墨。”   王虎似是忠心受到了折辱,脸上露出难堪的神情,却咬牙道,“我的忠心,天地可鉴,老爷你总会认清的。”   韩清洺与于非正似是有事相商,这几日天天在一处,关了门,也不知在谈什么。王虎便守在门外,等候传唤。韩清洺这几年发了大财,颇养出几分暴发户的气场,平时穿衣漱口磨墨定要人伺候的,此时也不用了,只一个人干。   半夜他梦中惊醒,口干要水,王虎本守在门外,闻声立刻跑进来,给他倒了水,他清醒过来却勃然大怒,摔了水杯把人赶出去。   “谁让你进来的!出去!”   王虎怯怯的退出去,依旧守在门外,挺拔的身影落在窗上,一动不动,好似风吹雨打都在那里,让屋内人觉得很是安全。   韩清洺看着投到窗上的影子,不言,沉沉睡去。   第二日,他照旧去找于非正,于非正正在烹茶,小小的茶壶,拿茶匙挑了茶叶,再用小勺放入盐、肉桂等,烧开了滚水,看茶叶在里面翻腾。   韩清洺笑道,“不意将军竟喜欢此道,我家里还有些好茶具,不如回去之后托人捎来给将军?”说着,反手关上门。   屋内便只剩他们两人。   于非正却道,“你这局如此简单,他会入套么?”   说完,倒一杯茶,端到小桌对面。   韩清洺径直坐在那里,拿起来喝。   讲真,他倒觉得这东西没小说里描写的那么难喝,只要不把这个当茶喝。   韩清洺道,“我没那多耐性,还等着解决之后回家呢!听于兄这话,似是有其他好主意?”   于非正道,“你没发现,那家伙似乎在勾引你吗?”   韩清洺道,“于兄是让我将计就计?呵,这可难了,且不说我愿不愿意,只说我平时的模样,便不像是轻易会动心的,若是伪装不当,反而要让他看出端倪。”   于非正道,“只要时间长,铁杵磨成针。”   又道,“不过也好,我也怕你到时假戏真做,毕竟那人长得不错。”   韩清洺:“……”   “呵,于兄莫非还吃了那人的醋不成?”   于非正点点头。   韩清洺噎住了。随后,他笑着转移话题,道,“说到底,于兄还是要劝着我在这儿多呆些时日。”   被揭穿想法,于非正也不难堪,大大方方点头。“没错,我想你多留些日子,日久生情,我们两个再这样天天见面,保不准你就对我有些感情。”   韩清洺喷笑。   “放心吧。”韩清洺道,“我这辈子,除了亲情友情,再不会有其他感情,不管对男人,还是女人。”   男人的身体却装了女人的灵魂,没人比他懂这种滋味有多恐怖,他刚穿来那阵都不敢上茅厕和洗澡,只因脱了衣裳就会见到全然不同的身体。即便后来习惯了,他还是不能接受自己这种灵肉分离的状况。   接受男人?龙阳之好总不能长久,接受女人?对不起他不是蕾丝。   幸而还有妹妹在,他便下了决定,干脆把所有感情倾注在妹妹身上,从此不再有其他感情。   于非正皱眉。   “你这几年顺风顺水,除了你亲人,不曾遇到其他难处,怎会有此念头?”   韩清洺早从细微处察觉,这人怕是一直在查他,此时见这人露了底也不气愤,没追问,反道,“这就不是你管得着的了。”   继而又道,“我看这几日火候差不多了,那人怕是想知道我们在密谋什么想的不得了,干脆今晚就收线吧。”   于非正点点头,“一切都听你的。”      第43章 无心之人      当夜,于非正写了一封信,吩咐加急送出去,韩清洺正在泡脚,王虎却进来,说要伺候,韩清洺大怒,直接踹翻了水盆,弄了王虎满身。身上湿了,自然没法当值,韩清洺向来不是那等苛责下人的人,便让他回去自己房间歇着。   半夜,韩清洺熄了灯的屋里头却亮起来,灯亮了不久,外头便有人回禀。“韩老爷,王虎前去截信,被将军抓了个正着。”   韩清洺冷笑。   “果真忍不住了。”   言罢,单手挽起头发,另一只手灵活的系上发带,披上衣服就朝外走去。   王虎身上被打了密密麻麻的绳结,绑在一根柱子上,见韩清洺来,与于非正对视一眼,立刻明白了其中关窍。   “你们诈我?”   先是留下他,甚至时时叱责他,让他以为自己成功蒙混过关,再是两人经常一起,做出付密谋商谈的样子,让他起疑心,最后送一封空白的信去皇城,为的就是引出他!   韩清洺点头,笑道,“兵不厌诈,这一点,苏伟二当家难道不知道?”   苏伟冷笑。   “我在你手下潜伏了一年之久,都没出纰漏,你是怎么知道的?就因为王虎和苏伟长了张一样的脸?”   韩清洺道,“是,也不是。”   于非正见他只粗粗系了外袍,皱眉,替他将衣服系紧。   暑天的晚上虽不寒凉,却也不该如此不小心。万一着风怎么办?   韩清洺却没有阻止于非正的动作。   苏伟看着两人亲昵的动作,忍不住哼一声。“你到底是怎么看出来我的?依照你的谨慎,不可能只是看脸。”   韩清洺是个谨慎的人,这让他在判断对方是否敌人的时候也会多多一分小心,为自己和对方留一分余地,以防误会。   王虎做了大半年护院,才凭借人□□赞升入随从,这次知道韩清洺的目的地竟是自己老巢,更是花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加入队伍。但他相信自己的动作足够小心,不会引起韩清洺注意,否则凭着韩清洺小心的态度,绝不会放他跟着自己。   便是为了避开譬如此次般全军覆没的下场。   “至少在进寨前,你不知道我的身份!”   韩清洺点头,“没错,我的确没发现,这是我的疏忽,不过船上其他人却给我提了醒。”   苏伟仔细回想自己周围的人,却没发现有什么纰漏。   韩清洺手下都极其忠心,若是真发现不对,一定会上报!   “到底是谁?”   韩清洺道,“那日你们埋伏在河道上,我在船首听到了一点声音。”   “有侍从在大喊,有叛徒。”   “你就因此判定我便是叛徒?”苏伟暗道该死,没想到让个临死的家伙叫破了自己身份。   “不,”韩清洺道,“我远比你想象中细心。怪只怪你终究漏算了一件事,还是让我在寨子里看出了端倪。”   苏伟道,“寨子里?你便是在那短短几息之内断定我是叛徒?这不可能!我从未露出破绽!”   韩清洺道,“当初那个叫驴粪蛋的人打开门时,你还记得你的反应是什么吗?”   苏伟细细回想,突然一点闪过脑海。他苦笑道,“怪只怪我色迷心窍,明明还在伪装却想博取你的好感。我当时是捂住了你的眼睛,可我自己却睁大了眼看外面,分明是前不久才见过阳光,和你们这些真正待在小屋里昏睡,习惯了黑暗的人不一样,我说的,对吗?”   韩清洺点头。   “便是此处让你起了疑心,之后的事情我装的再合理,你都不信。”   韩清洺淡淡道,“无心的细节,远比平时那些有可能装出来的东西可信,不是吗?”说完,他朝苏伟露出了个笑容,那是一如既往的和煦温柔。   苏伟大剌剌的欣赏韩清洺的笑,没了伪装的那一层身份遮掩,他的目光愈发坦荡火热,好不掩饰自己对韩清洺的欣赏。   于非正皱皱眉,略有不满。   韩清洺道,“圣上之前还奇,为何海贼袭击盐场的次数少了,想来便是因为海贼窝里的二当家不远万里来我这小小商贾家做了个护院吧。”   苏伟笑了,放肆的露出一口白牙,“能被一国之君看中做暗线,在短短两年内于大同王朝商界展露头角的,可不是普通商人,若不是因此,我也不会被派去监视你。”   韩清洺笑着谦虚,“谬赞了,区区不才,只是于商道上小有见地罢了。”语气却很是自矜。   苏伟怪声怪气的哼一声,道,“你还真是和我胃口,若非是敌非友,我还真想同你来场巫山云雨。”   “咦?好似我俩身份相对也能来一场,只要你愿意。”说着,他舔了舔唇,眼里的欲望简直要冲出来。   韩清洺只做看不见,反倒是于非正忍不住上前,对他肚子狠狠来了一拳。   “没人告诉你,别人的妻子不要调戏吗?”   苏伟被揍的上不来气,咳嗽不停,却还是说,“我只听过朋友妻不可欺,可你却不是我朋友,呵呵呵……”   韩清洺看看天边,黑漆漆的天边露出一丝鱼肚白。他皱眉,道,“竟如此晚了吗?”然后对于非正道,“剩下的事就劳烦将军了,在下先回去歇息。”毫不犹豫的将所有事情甩给于非正,然后离开。   于非正:“……”   被绑的苏伟哈哈大笑。   “若我所料不差,你对那人有意思吧?”他看着于非正,黑白分明的眸子像养了毒蛇,只待伺机而出狠狠将毒液注射入敌人颈项。   “那人啊……我在他身边守了一年,却也对他有些了解,你想不想听听?”   于非正看向他,脸上并没有惯常面对韩清洺的灿烂笑容,反倒冷若寒冰。   “说。”   苏伟脸上闪过一丝意外。   他以为他这番挑拨表现的还算明显,稍微有些脑子的人就不会受,亦或者就算想听也会装出一副不愿的样子,怎料这人直接让他说?   苏伟却恶性根又起,道,“我偏偏不说……噗!”   于非正收回拳头,好似什么都没做过,道,“说。”   苏伟却不敢再造次。   这人拳头真他妈重!屎都要被揍出来了!   苏伟气若游丝道,“韩清洺这人,有两个妹妹,他对妹妹极好,但凡妹妹想要的,无有不给的,妹妹想要什么,便是千难万险他也要费尽心思弄来。”   这些于非正都知道,但还是安静的听完。   他渴望韩清洺的一切,不管是自己心中,抑或是别人口中的。   “可奇怪的是,他已到了能成婚的年纪,不少人都盯着这块肥肉,可偏偏没一个人能成功。”   “韩清洺有个商人朋友叫钱富贵的,也是商界一霸,他最貌美的女儿看上了韩清洺,几次暗送秋波,却都了无音信,要说韩清洺不知道,可他偏偏又离那位小姐远了些。”   “后来那位小姐忍不住,投递情书,韩清洺收是收着了,却装作什么都没发生。”   “那位小姐也是大胆的,几次不成,直接找上韩清洺,言明她的思慕之情,韩清洺却十分温柔的拒绝了。”   “啧啧啧,巨贾之家,还是自己朋友的闺女,门当户对,金童玉女,可他偏偏说自己心中只有两个妹妹,和这偌大家业,没有儿女之情。”   苏伟道,“你说,奇也不奇?”   于非正不开口。   他有预感,这人说着一通还有后话。   果然,苏伟继续道,“若只有这一事也便罢了,可韩清洺做商人的,总会流连花巷楚馆,其中有女,也有男。不少人看中这一块肥肉,都想凑上去哪怕做个侍妾姨娘,灌酒的有卖可怜的有,下药的也有,却从未见过韩清洺和任何一人产生过感情,不管是精神,还是肉体。”   “而且据我调查,不管是我来的这一年,还是前两年,韩清洺都是孤身一人,院子里也最是情景,别说姨娘,连侍妾都没一个!”   苏伟神秘道,“接下来这事儿,我只告诉您一个人。”   于非正沉默片刻,招招手,周围兵士立刻退后八尺,双手捂耳。   苏伟赞叹的看着,道,“阁下倒是颇会训狗。”   话刚说完,肚上便又挨了一拳,砸的他五脏六腑都挪了位。   苏伟痛苦的咳嗽着,听见身前那于非正冷冷道,“注意你的措辞。”   苏伟咽了好几口唾沫,才将肚上剧痛缓过去,抬眼看见于非正还在等他说完下面的话,嘴角扬起恶劣的笑,阴□□,“那韩清洺,是个天阉。”   怎料于非正却面无表情的听了,还问,“你要说的,就是这个?”   苏伟愣了。“你一点也不惊讶?”   于非正却扬唇。“他是不是天阉,我最清楚。你要说的,就是这个?”韩清洺当初……了自己的时候,才十五岁,即便该知道的都知道了,可贫寒家庭的男子不比他们这些富贵人家,自然是不通人事的。   据他调查,和这苏伟方才所说,韩清洺都是极为洁身自好的人。   也就是说,韩清洺人生中的第一次,给了自己,第二次,还没有送出去!   于非正突然觉得心情大好,再看到苏伟这个叛国贼,也没那么碍眼了。   苏伟愣了。   这是什么情况?   若说于非正不介意韩清洺的天阉,也就罢了,只能说明这人对韩清洺是真爱,能接受对方的残缺,可连对方是不是天阉他最清楚这种话都说出来,这就……   这俩人之间莫非还发生过什么别人不清楚的事?   苏伟突然笑了,心里那股恶念越来越大。   “这位将军,我见你也是一表人才,前途无限,有些话,也是忍不住要对你说的。”   “若是您真爱上了韩清洺,那绝对不啻于走进四胡同。”   好容易听见点自己没听过的,于非正转过头去,问,“何出此言?”   苏伟道,“那人啊,就是这样一个人,冷心冷情,笑面一副,内里却再冷不过,除非呆在他心里面的人,否则绝没有人能分到他身上一点好。而他这辈子在乎的,除了他两个妹妹,怕就是那几个朋友。”   “你和他,若是做床上情谊,可能还有几分可能,只是大不了要拼个鱼死网破,但是想做交心的人,那却是千难万险。”   苏伟笑的恶意满满,“我劝你,最好相信我,我这人旁的不行,看人是一等一的准。”   他见于非正面无表情,一丝犹豫也无,还以为于非正不信,挑起尾音问,“于将军不信?”   于非正却道,“不,我信。”   “哦?”苏伟这下是真惊讶了。   他说这话固然是有挑衅与挑拨的意味在,可却是真话,但依他想法,这话谁都会信,可偏偏心系韩清洺的于非正不信,毕竟他对韩清洺的兴趣,以及他话中明显的挑拨意思,谁都看得出来。   可这人偏偏信了。   他不可置信的一呵,“你居然信了?唉,于将军,大神?你能不能告诉我,你为什么信的?”      第44章 是不是欠抽      于非正看他,骤然一笑。   不是平时那种灿烂热情仿佛邻家少年的笑,而是更深沉的。   “你是看出来的,我却是从他一言一行中体味出来的。”于非正摸摸下巴,“如此说来,还是我对他更上心些。”然后看向苏伟,恶作剧般道,“你输了。”   苏伟惊了。   “我和你最大不同在于,我们都看透了他这个人,你放弃了,只准备玩玩,可我,却一直认真,并且还准备继续认真下去。”   苏伟扯扯嘴皮。   “于将军这次可看错了,我这人向来最爱美人,不拘男女,此番见猎心喜也是正常。”   于非正却沉下脸,不再同他说话,道,“来人,带他下去,好好审问!”   韩清洺那里的刑具,也许他可以借来用用。   韩清洺本准备事情办完就回家,可却收到皇帝密信,让他与于非正一同彻查海贼之事,还言明,这次事情办得好,他便寻个由头直接将韩清洺提成此地知县。   ……   这可让人怎么拒绝?   当年的三年之约眼看到了期限,皇帝陛下果然不爽约,甚至还将青云路的铺设时间提前,只是这边的事明显是那些暗中之人的大谋划,就这么硬塞给他这个麻烦,他心里也有些不爽。   不过不爽归不爽,事情还是要办的。   谁让这是个皇权时代,而他只是个平民,甚至还是贱藉的商人呢?   于非正却开心的很。   皇帝的暗线此地有两个,信鸽却只一只,两边腿上各绑了一个竹筒,红线头的是他的,剩下那个蓝线头的想也知道是谁的。   韩清洺嘟囔道,“也不许我回家报个信。”   他从商三年,出差再久的都有,只这次最危险,差点失身还差点被反贼绑走,心里竟意外的想念两个妹妹。   只是这番搞定海贼,当上知县,怕是张生李星尔终于能给自己好脸了吧?   当初他从商,没告诉两个人,两个朋友还是后来才知道,曾经比自己聪颖更有天赋的好友竟弃文从商!   张生还好,李星尔气的差点割袍断交!   只是在张生劝解下,还是没绝交,但从那后便不与自己来往,见面也是一张臭脸。张生为人旷达些,但也感慨了一番,连说自己没耐性。   若是再熬上一年,中了春闱成举人,岂不就能入朝封官?   韩清洺只苦笑,也无法。   他等的,皇帝等不得!   三年之内加入大同商会?大同商会又不是小学家家酒,随便谁都能参一脚进去!   李星尔虽反应大,可却还是想着自己的,时不时让张生转手些好的文章给自己看,偶尔“偶遇”一次,也都关心自己功课有没有拉下。   只是商藉是除大事外再更改不得的,到底自己这些年学问都白学了。   张生却仿佛任自己去,从未嘚嘚过什么,但与自己交情却慢慢淡下来,有几次聚会也都不咸不淡,平日来访虽客气有礼,却少了从前那份熟稔。   韩清洺几次弥补无果,也只能随它去。   到底张生也是在意的吧?只没想到,看似狂放不羁的张生门第之见竟比书呆李星尔更重些。   总归还有联系,韩清洺也没就这么丢了两个朋友,也是让他无奈却又庆幸的。   此番写信,除了妹妹,还要通知那两人一声才是。   这是李星尔知道韩清洺外出出差赴宴喝坏了胃后立下的规矩,张生监督,此后他再出差,去哪里,赴了什么宴,有无喝酒,都要告知两人。   比起朋友,倒更像父母。   韩清洺当初笑笑,知道李星尔关心自己,也就应下了,不过多写封信费些笔墨的功夫罢了。   提笔点墨,没了小厮,一切只能自己来,也亏得韩清洺是过过苦日子的人,这才没尴尬到无法磨墨。   细细的楷书整整齐齐列在信纸上,一笔一笔都是自己的思念。   在海贼寨子的几天他充分体会到了濒死的恐惧,侥幸活下来,被救回,更知真爱自己生命,这番际遇无法对妹妹说,怕两人担心,但朋友却是无碍,毕竟都是成年人。   写完信塞进信筒,放飞信鸽,韩清洺也松一口气。   敲门声响起,韩清洺道,“进来。”从外面走进一个光了膀子,满身是汗,还结着细细密密盐粒的身体。   海边风都是咸腥的,似乎带着浓重的盐,大家在烈日下操练,身上汗水蒸发,混着海风,倒不知是风带来了盐粒,还是人们身上晒出来的。   韩清洺看他一眼,忍不住移开视线,低头仍看着自己的信。   “你来做什么?”   “苏伟说,他愿意开口,甚至能弃暗投明跟随陛下,只是……”他看着韩清洺。   韩清洺淡淡道,“他提了要求,还和我有关?”自从他知道自己早被认出,私下面对于非正时,便不再端着面具般的笑脸,而是露出本来的表情。毕竟最狠毒的时候都被这人看在眼中,对方也知自己并非看上去那么温和。   掩饰的假象没了用处,还要这假象作甚?   韩清洺懒得很,若是无用,一分钟作态也不愿维持。   自然,也是因为经常维持一张笑脸,他也烦得慌,若能让自己轻松些,为何不?   于非正定定看着韩清洺。   韩清洺也看着他。   最终,韩清洺道了句,“带我去看他。”   苏伟所在的牢房可比当初刘盐官隐秘的多,不在地上,而在地下。周围挖空了埋了沙子,门是铁柱连接成的。   若是里面的人想挖墙挖地遁走,便会被沙子埋。   韩清洺摸着熟悉的铁栏杆门,道,“这才是监狱该有的样子啊……”   里面被绑成与刘盐官如出一辙十字形的人还有力气贫嘴,“都说一夜夫妻百日恩,我俩没做成一夜夫妻,可也总归差点上了花轿,韩老爷这话是不是太无情了些?”   韩清洺勾起一边嘴角。   他这么做的时候,皮笑肉不笑,脸皮动都不动却分明勾起半边笑意,很有几分阴毒感,那些受他刑讯的人见了都会发抖,久了之后再遇到这种情况韩清洺都会露出这种笑,是威慑,也是提醒。   提醒自己,别把自己当做人。   做个恶魔,这样,折磨别人时,自己还能轻松些。   苏伟升上侍从没多久,还是外围的,自然没见过这位老板这副笑容,可天生的直觉却提醒了他,让他立刻肃容。   韩清洺缓缓道,“我看你身上干净的很,这些日子,不会一点刑没受吧?”   苏伟道,“怎么可能?那些家伙不拷打我,却整日的折腾我,让我不能安眠,我也是这才撑不住松了口,他们才叫我睡一日,否则,老板你可见不到如此活泛的我了。”   “这么折磨人,前所未有,于非正他简直是变态!”   韩清洺转头看于非正,“既然做了,为何不做的彻底些?”   于非正脸皮扯了扯。   他倒是想,可不让人睡觉,甚至整日的拷打,未免……太不人道。   但是他没说。   想来就算是施刑人,韩清洺也不愿意被人说残忍吧?   他算着了,韩清洺的确不喜欢,但是他却能漠视那些骂他的话。只是说出口的伤人话定会削减他好感度罢了,韩清洺自然知道于非正不学他学个彻底是什么意思,但是还是对于非正有了星点好感。   韩清洺看向苏伟,笑的温和,“不知这位苏伟兄台可知,这不让人睡觉的法子,于将军是从何处学来的?”   苏伟联想之前他说的话,突然一僵,额头冷汗留下。   韩清洺道,“不错,正是区区不才变态的在下我。”   苏伟全身都流下了冷汗。   韩清洺笑着让士兵将自己的箱子搬进来,打开,露出里面各色的刑具。   “区区不才变态的在下,还有除不让人睡觉之外的其他法子,不知苏伟兄你想不想试一试?”   “当初刘盐官只坚持了五天,说实话,在我刑讯过的人当众,算是久的了。看来他也算忠心,只可惜错跟了主子。”   “只是不知兄台你,又能坚持多久。”   苏伟看着箱子里五花八门,在烛光映衬下,闪着光的东西,咽了口口水。“我可能半天都坚持不到。那家伙没跟你说吗?只要满足我一个条件,我不但把我知道的所有都说出来,还会立刻归附你们!”   韩清洺手抚着一根签子,冷淡道,“他的确不肯告诉我,不如苏伟兄你告诉我,是什么条件?”   苏伟调整了下心态,让自己尽量无视那一箱刑具,冲他露出个极为性感的笑,“你亲我一下?”   韩清洺抚签子的动作顿了顿,抬头看他,笑道,“苏伟兄,在下虽脾气温和,却着实不喜欢别人拿这种事开玩笑。”   苏伟道,“与其折磨我,弄的我半死不活你们精疲力尽,倒不如选个更好的法子。只要你亲我一下,我就把我知道的一切都告诉你们,还成为你们的人。”   随机又补充道,“别看我这样!我在那些人里也是很有地位的!知道不少东西!若非韩大那个蠢材嫉妒打压我,我的地位不比你这位于将军在大同王朝的低!”   “而且你别不信!我这人脾气很倔的!你要是答应我的要求,我自然会乖乖如约,可你要是强行拷打我,说不定我脾气上来了,反而什么也不说!我这人就是这样!”   韩清洺听罢,沉默几息,慢慢道,“但凡世上,能走的路大多不止一条,有的路难走,却能很快到达目的地,有的路好走,却要耗费无数时间精力,选择哪一条,却是要看走路的人。”   “不知我提出的路,”苏伟舔舔嘴唇,“在你心里算哪一条?”   韩清洺道,“第一条。”   苏伟摆出一脸赖皮,“你都说这条路更好走了,那干脆就选第一条吧?”   于非正抬头看他一眼。   韩清洺笑了笑,比少年时长开的面貌更显温雅,无时无刻不透露着一股寻常读书人都难有的书卷气。   这也是他如此招人,甚至朋友都为之叹息他的地方。   “可惜,我这人偏偏爱走那不违心的。”韩清洺笑的眼里仿佛都燃起如同强上烛火般的火苗。   不过苏伟知道,那只是强上的蜡烛在他眼里的倒影。   “譬如此刻,我明知忍下怒火能让你更快的说出东西,却忍不住还要选更难磨的那条。”韩清洺突然笑了。   与他平时温和的笑和方才故意做出的笑都不同,那是眼角眉梢都撩起一点,却平平压下,按捺着内心怒火,又仿佛很快便看见眼前人惨状而欣喜的,仿佛淬了毒,地域之花妖艳盛开的笑容。   于非正心头惊跳起来。   那笑,与三年前的分明很像!   虽一个温和一个狠辣,但都掩不住的是那笑掩盖下的锋利毒刃。   韩清洺早放弃了爱人,也放弃了被亲人之外的人爱,情爱在他心底,便是禁忌。   这人,碰了他处妹妹外最大的禁忌。   苏伟还未反应过来,一鞭子就抽了过来。   鞭子挨了身马上离开,苏伟却惨叫起来。   这鞭子和平常的不一样!      第45章 雷雨情缘      韩清洺的刑具都是精心制的,尽管是普通的鞭子,却也和平常的不同。   这鞭子鞭身极细,上面却密密麻麻带了细刺,那些刺斜着长在鞭上,形成密密麻麻的倒刺,被抽上一下,不仅要青紫,还会爆出细细的血珠,疼得很。   苏伟早在韩清洺眼神变化时,就感到不妙,讨饶的话还没说出口,韩清洺就一鞭子抽过来,他还在组织话,韩清洺的鞭子就接二连三落下,抽的他哀叫不止,着急下,他赶紧大喊,“我不要什么条件了!只要你别再抽我,我立刻就把所有事都告诉你!”   韩清洺手下一顿,鞭子停住。   苏伟松一口气,可这口气还没出完,又是几鞭子上来!   合着刚才的停顿是为了等自己放松警惕再抽上来!   韩清洺又抽了几下,解了气,才把鞭子放下,下意识抬手,却没人送上水盆。他顿了顿,想起上百人的惨死,看向苏伟的眼中多了几分毒辣。   苏伟则是发了个抖,再不敢作妖。   玛德!这和说好的剧情不一样!   他父亲是前朝大将,他算是前朝将军的遗孤,本来他应当和其他没了父母的孩子一起被皇家招安的,可偏偏前朝的人找上来,把他和另外几个小孩一块抢走,还杀了看管他们的人,因此苏伟就被迫成了反贼。   天啊噜!   要知道他虽然自小聪颖,兵书兵法一学就会,但绝对是个懒蛋,根本没什么揭竿而起的念头啊!   可是自身都落了贼窝,从小到大接触的都是反贼,他是不反也要反了。   本来他对这样的日子并不排斥,算是得过且过,可有次他从小长大的青梅竹马与一庄稼汉私奔被发现,当下被打折了腿关起来,庄稼汉也被杀死,他就对那些反贼有了排斥心。   若真如他们所说是为了光复前朝,还这世间一个朗朗乾坤,回到前朝最美好的时候,那为何连一个情窦初开的少女和她心爱之人都不放过?   就因为这个少女是前朝忠臣的女儿,并且早早被定下许配给抓捕她的人?   荒谬!   少女被骗着结了婚,后来却发现心爱之人早就死了,心死之下悬梁自尽。   然而点醒他的,并不是单纯这件事,而是因为当初奉命逮捕少女并杀死少女心爱之人的,是自己。   少女死前留了信,她不恨苏伟,只恨那些反贼只手遮天,让她过了这许多暗无天日的生活。苏伟也只是个被期满的愚钝之人。她可怜他。   怎么会不恨?   会说他只是个愚钝之人,本身就是因为恨啊!   青梅竹马长大的姑娘,虽然他对这女孩兄妹情多过男女爱,可总归是心上的一块肉,就这么被自己剜去……   苏伟痛的不能自已。也是从那后,本勤学的他成了浪荡子,开始流连青楼楚馆,甚至小倌馆,男女不忌,什么都玩的上。   也是因此,那些人逐渐放弃了他,只拿他身份说事。   不过却也好吃好喝供着,毕竟他也是前朝忠臣之后,名头还很能唬唬那些自诩忠心前朝之人。   这次他是真心投诚,提出条件刁难,也不过为着报于非正之前狠揍他那几下的仇,他可不是什么心胸开阔的!   没想到……这看起来神仙一般的韩清洺,竟比于非正更狠!   哼!   苏伟知道了这点,再不敢折腾,老老实实说了自己知道的东西。   “我知道的也就这些了,以前我还算勤奋,那些人也看重我,后来……我出了点事,慢慢不太用心,那些人就慢慢抛弃了我,否则我也不会当了一年海贼二头头,后来又被放去盯梢你一个商人。”   “我这次又跑来跟着你,就是接到了命令,继续观察你。”   韩清洺手中的笔龙行几步,写完最后几个字,放下笔,问,“那些人知道你已经暴露了吗?”   苏伟道,“这要看你们的人口严不严了。我们定的是每半月联系一次,之前我混到你身边做侍从,刚联系过一次,下次再联系还在几天之后。”   韩清洺看向于非正。   于非正道,“我这次派的都是精锐,更是自己人,绝不会混进人来。”   韩清洺道,“那便好。苏伟。”   苏伟急忙应一声。   韩清洺道,“既然他们要你观察我,你便继续观察吧。”   苏伟一愣,“你……你想让我做卧底?”   于非正点头,“这是好主意。”、   韩清洺笑道,“对吧?以彼之道,还诸彼身。”   于非正道,“陛下送信来,海贼之事交给你我共同决定,既然如此,便这么决定了吧。”   苏伟道,“那你们必须看好了我啊!也不能为了利用我老让我做些假消息!你们不知道,他们奸的很!”   韩清洺充耳不闻,“有了这证据,丞相的丞相之位怕是坐不牢了。”、于非正道,“皇上早疑心他,只是苦无证据。”   苏伟道,“喂!你们听到我说的话没有!你们不能这样!”   韩清洺这才看向他,道,“放心,既然你成了我手下,那我便会替你打点好这些,只要……”他脸上的笑骤然灿烂,“只要你不做不明智的事。”   苏伟看着他的笑,打了个寒颤。   这人太可怕!   我的天,赶紧投诚啊!“你放心!我早就不想跟他们混了!一定好好跟着你!”   韩清洺满意的点头。   于非正皱眉,道,“这不妥。”   韩清洺侧过脸,示意他讲。   “这人本身处敌营,却投诚我们,是个反骨之人,不好用。”   “喂!”苏伟大喊道,“你不要因为我对韩老板有意思就挑拨我俩!我投诚你们那也是有原因的,不过我不会告诉你们!”   他不说还好,一说,于非正却要问了,“什么原因?”   苏伟却一反逗比常态,扭过脸。   于非正见状,明白似乎是有隐情,韩清洺也道,“放心,既然你做了我属下,那你的曾经我便不会再问。”   “只是……”   韩清洺随手抽出于非正的佩刀,比在他脖上,“你的未来,”   “可都必须听从我的。”   昏暗的烛光在他身后投下一片安静,其中仿佛潜藏着毒蛇,缓缓游动,嘶嘶吐舌。   苏伟感觉头皮一紧。   “放心!我一定听你的!”   身体在思维前一步做了投诚,仿佛知道不这么做,接下来会有什么下场。   韩清洺满意的笑了,“你很识趣,这很好。”   于非正道,“罢了,你开心就好。”语气平淡,可居然有几分不易察觉的宠溺和退让。   苏伟毕竟是反贼,关系重大,不是韩清洺一个人能决定的,而皇帝蒋政将此事全权交给了两个人。   韩清洺恍若未闻,“毕竟交给我,让他发挥余热,直到他反水之事被发现,才是最好的做法,想来将军不会反对吧。”   于非正这次真的无奈了。“自然。”   韩清洺……你就不能让我占你一点便宜?   若韩清洺能听到,自然会笑眯眯回他一句,不能,于非正对此心知肚明,恨不能让这人立刻归了他,却知此时的韩清洺再不是当年那个穷弱书生。这三年,他有他的际遇,韩清洺也有韩清洺的。   更何况,便是韩清洺仍是那个一无所有的秀才,他也不会再用强迫手段。   他希望韩清洺是真心同他一起。   免得再发生三年前那种惨案……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韩清洺为了自己的仕途全力与于非正开始缴费,韩清洺的妹妹韩绯荷却遇到了十几年来第一次春心萌动。   这次,韩绯荷得了哥哥的书信,却不知从哪听说那里多海贼,虽知道哥哥一切安好,却还忍不住担心,带了妹妹骑马坐轿,去城外庙里上香,保哥哥平安。   韩水荷自来闲不住,韩清洺有什么新鲜东西头一个定是便宜了她,脑袋上第一批手工簪是一个,身上锦鲤尾的衣裳是一个,辣条等吃食更不必说,此前买了庄子田地,也是她第一个去那里玩。   这次来庙里,韩绯荷尚能一步步叩首上去,韩水荷却不耐烦,念叨着什么,求佛有用就不会有衙役的话,不知跑到哪里去了。   韩绯荷向来耐得住性子,一阶阶的爬台阶,每爬一层都要停下,虔诚祷告一番,然后才去下一层,就这么爬过了九九八十一道台阶,才入了大殿。跪在蒲团上双手掌心向上叩首,行完了礼,才认真祷告。   一个男人在庙后走过,眼角却看到一抹清淡的雪青色,仔细看去,正是韩绯荷。   他见韩绯荷闭目祷告,忍不住仔细打量对方。   他的举动堪称无礼,但仗着周围人多,竟无人发现。   祷告完毕,韩绯荷从一旁小沙弥手中接过香,插在殿前香炉中,带着侍女往回走。   那男人抬头向天望去,一片昏暗,远处隐隐有黑云弥散,想了想,跟着下了山。   行至半山腰,突然一道惊雷,大雨倾盆而下,韩绯荷惊了一跳,身边的丫鬟赶紧簇拥着她来到山腰上一处茶棚里。   韩绯荷皱眉看天,道,“怎的突然下起雨来?”   丫鬟拿丝帕子给她揩面,“夏天就是多暴雨呢!小姐下次出行,还是带着些雨伞的好。”另一个丫鬟道,“这次也是防备不及,谁知下个山的功夫,竟也能下起这大的雨。”   三人在茶棚下躲着,一个打着伞的人影却冲进来。   “老板,来碗姜汤!”      第46章 倭国      苏伟归附,得力最大的自然是皇帝,可据苏伟所言,韩清洺便罢,于非正手下却有反贼之人,且地位不低。   于非正闻言当即大怒,却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苏伟的话不可能作假,可……   于非正却怎么也不信自己那些手下中有奸细。   苏伟冷笑一声,道,“你当你手下真铁桶一般?不过是时间还短,那钉子还没派上什么用场。顶多训练方法和别人不一样罢了,你手下固然听令,可对专门培养好送上来的钉子来说,再好的训练方法也没用。”   听到这句话,于非正才彻底相信,自己手下确有叛徒。   他训练手下兵士的方法,是从祖父手中传下来的,当初祖父便是靠着一支亲信部队替先皇打下万里江山。   绝不可能有他人知道。   于非正脸黑了。   “我的训练方法传出去了?”   苏伟混不吝道,“不只传出去,还被精炼改良,成了更完美的练兵法子。”   于非正脸黑的简直不能看。   苏伟道,“不过这法子如今还没用出去,毕竟不知道好不好用。你们可是第一批正面和那些兵对上的,应该更清楚这训练法的威力才是。”   于非正想了想,惊了一瞬,道,“那些海贼……”   苏伟道,“没错,那些海贼就是第一批用来试验的士兵。”   于非正大惊。   怪不得。   此前一直思前想后的点终于解开。   怪不得他手下训练有素的士兵却连一窝海贼都解决不了,怪不得那群海贼如此机敏,怪不得明明只是一窝海贼,却有如此规模!   原来那竟是一处军队试炼点!   那些海贼,不,那些反贼兵士,决不能留!   于非正起身,去找韩清洺。   手下不可靠,不管士兵还是幕僚,他都不敢再用,毕竟苏伟远离那些反贼中心很久,也不知钉子是谁。   此时的韩清洺,脸却不比于非正白多少。   他大妹妹恋爱了。   恋爱对象是个书生。   他的内心,此刻,十分,之,复杂……   其实。韩清洺并不在意对方只是个书生,身份于他这种嚣张人物更是如浮云,更不在意自己妹妹居然瞒着长辈私下与人相恋,他毕竟是从另一个世界穿来的。   可他在意自己妹妹早恋!   这也是他家媒婆不断上门,他却连看一看意思都没有的原因。   夭寿哦!十四五的小孩子,就要嫁人,还要给人生娃管家?开什么玩笑!这个年纪的小孩就该苦哈哈的上学然后为考试成绩和回家有没有冰激凌吃苦恼!偶尔也可以为隔壁男生喜欢自己还是喜欢旁边班花烦恼,嫁人?哈!没搞错吧!   韩绯荷来信中自然不可能提及自己与人相恋,只是大概写了遇到一个书生,对方人很是不错,长相也颇俊朗,言谈间很有几分儒雅……虽然内容好像很露骨但这是经过韩清洺归纳总结的,韩绯荷原文极为含蓄内敛。   但韩清洺自带的天蝎牌敏感探测器自动扫描到了些许粉红气息。   玛德!哪个王八蛋要带歪他家乖妹妹!撩妹手段这么高超,一定不是什么良家男子!   不能忍!   所以当于非正来他屋子里找他,商量讨敌细节时,他二话不说就同意了。   赶紧打!赶紧杀!杀完他还要回去看妹妹!   反正搞不定这件事那个无良皇帝一定不许他回家!   谁知道晚两天妹妹是不是就被不知哪里出来的王八犊子勾搭走了?!   想到那个不知名王八犊子,韩清洺皱了眉。提笔,写下另一篇信,放在另一只信鸽身上,将两只信鸽放飞。   于非正看了眼飞走的信鸽,道,“海贼离开了寨子,也不知去了哪里,苏伟在你身边潜藏一年,也不知道他们有了什么新据点。”   韩清洺道,“总不会是上了陆。这里靠近盐场,他们放不下这么一大块肥肉。陆上你防的足够仔细,那般多人,不会没有痕迹。”   当日剿匪时于非正曾怀疑海贼只是小部分离开,但后来韩清洺与苏伟的证词都推翻了这点,韩清洺亲身经历过,知道那里面人数绝不止百余,苏伟更是那里面的人。   若非苏伟叛变,他还真不能就确定那岛上竟有这般多人。   怕是此时便如那些反贼所愿,当做剿匪成功了。   于非正叹气,“只是不知那些海贼能逃到哪里去,周围的岛屿几乎都检查过了,并无人迹。”   韩清洺道,“岛屿没有,就搜水下,水下没有,就去倭国。”   于非正倒吸一口冷气,“你怀疑……倭国藏匿那些海贼?”   韩清洺不语,只是拿出地图细细看。   于非正道,“他们疯了?!窝藏反贼,那可是与大同作对!”   韩清洺听了,冷哼一声,反唇相讥,“你以为大同王朝还是从前的高盛王朝?五十余年前高盛王朝分崩离析,变成现在的大同与万盛,国力早不如以往,不止倭国,其他国家也都虎视眈眈,只万盛现在暂且与大同和平相处,才没露出痕迹罢了。”   “以前高盛王朝在时,他们只上贡一个国家,现在变成两个,你觉得他们心里怎么想?是不是愿意趁机倒腾一番?”   “三年前万盛出兵,他们早蠢蠢欲动,只是未曾想万盛只是花把势,一击之下没了后续。如今不过做些小手脚,只要皇帝不曾发现,不一切都好?”   “若是大同覆灭成了下一个高盛,说不得他们还能从兵荒马乱中得些好处。”   于非正气的咬牙。   这些道理他也懂,只是一时没想到那去。   “不过事情还未明朗,我们也没证据,只能暗查。”韩清洺空手在纸上一划,指甲画出一条线路。   “而且也不一定真就是倭国做了手脚。”韩清洺道,“贸然发兵只能留话柄,这事还需小心行事。”   于非正道,“那,还需要从长计议。”   “不,”韩清洺道,“我亲去倭国。”   于非正猛地抬头看他。   “是不是危险了些?”   韩清洺露出个笑,慢慢道,“于将军何出此言?我不过一前去他国寻财路的商人罢了,大同做外国贸易的商人多得是,哪里少我这一个?”   “说起来,比起大同那些交易路子五花八门的商人,我韩清洺也不过区区一个国内小商罢了。”   于非正慢慢点头。“我随你去。”   韩清洺拒绝了。   “不,让苏伟跟我去便罢。一同进过海贼巢穴,留下来的手下就那么几个,加之这人面目偏和海贼首领相同,我不是那等粗心的人,带上他随身观察也很正常。”   “你就在这里,安心练兵,等我消息。”   于非正先还不开心,冷着脸,后来不知想到什么,笑的满面灿烂,“你不觉得,你方才那句话,像要出门的丈夫对妻子说的么?”   韩清洺随口道,“若真如此,你可就是我内人了。”   于非正笑的更甜蜜,“若真能与你一起,便是内人,我也是无妨的。”   韩清洺抬头,看他一眼。   于非正只笑。   他知道,这人吃软不吃硬,比起满腹心机者,更亲近心胸坦荡之人,他不是那等人,却总能装出一副天真的模样。   一会两会儿的没用,天长地久,总能让这人对他放下心房。   韩清洺果然不好意思说些冷话,毕竟伸手不打笑面人,只道,“断袖龙阳非是正道,于将军还是尽早娶妻生子,延续后代的好。”   于非正道,“不怕,我有叔父叔母,更有个堂弟,日后从他们儿子那过继一个便是。”   说完凑过来,低头在韩清洺耳边道,“明澈关心我,我好生喜悦。”   韩清洺:“……”   他伸手推开于非正狗头,道,“我先去吩咐收拾细软,再张罗些货物,既是做生意,便不好什么都不带。”   于非正委屈道,“明澈不回我的话。”   韩清洺冷道,“我还能阉了你,你信不信?”   于非正立刻闭嘴,只一双双眼皮的大眼眨巴眨巴的看着他。   韩清洺:“……”   韩清洺做事向来利落,不过三天,东西就收拾好,带着苏伟并另一个随从乘船去了倭国。   船上不少人,丝衣稠衣,富贵逼人,腰带上却只有铜铁装饰,甚至没饰品。周围又有不少人伺候,拥簇着来去。   一看就是商人。   韩清洺轻装简随,却不显眼。   路上也有人前来搭讪,都是些商户,大抵商人与商人间也有些奇特感应,韩清洺穿的简单,却仍让人认出商人身份。   在外走商无非靠门路,他看着眉目清隽自有一番气韵,不同于寻常商人,倒让人高看一眼,有几个长于交际的便过来。   韩清洺也不端架子,谁来都能搭上两句话,不多时,周围便多了几个人。   船行的稳,但总归也要几天时间才能到。   韩清洺可不愿白费这些时间,当晚便请几个商人吃了辣条酱菜。   那些商人走南闯北见得多,酱菜还没认出来,辣条一上桌,便有人叫破了韩清洺身份。   “这辣条……”一个看着干瘦,却精干的商人道,“尝着竟比外面的还入味几分,阁下莫非就是传说中弃文从商的明澈公子?”   韩清洺笑的腼腆,“没想到区区在下的名字也会被冠以传说二字,韩某不才,正便是韩清洺。”      第47章 三皇女      韩清洺这个新锐商人的名头在大同居然还十分响,不过大多都因为他短短两年便加入大同商会,外加踩在无数人头上成了稀少金贵的皇商。   否则,一个不过在各地小有薄产的年轻商人,是不会有这么大名头的。   韩清洺对此心知肚明。   此时气氛正好,有人叫了一桌宴,就摆在船里,说要好好感谢缘分,让大家凑在一块。周围人看他年纪小,不住的劝酒,什么商界新锐什么天纵英才,好话一箩筐一箩筐的上,让韩清洺忍不住想起自己初入商界那段日子。   胃忍不住隐隐作痛。   “谢谢各位了,”韩清洺笑的温和,“只是在下胃不太好,不能饮酒,此番以茶代酒,好好感谢各位。扰了大家兴头,真是对不住,这番宴,我出一半!”   不过他已不是当年那个只能笑着喝酒的少年,依他如今的声名,便是不喝酒,也无人会他。   果然,其他人都偃旗息鼓,只互相敬酒。   还有一个人感叹,“韩小弟小小年纪就能将生意做到这个地步,后生可畏啊……”   韩清洺微笑着,将恭维的话照单全收。   船自此慢慢行走,一连三四天都平稳安全不提。   那边,韩绯荷与韩水荷又去上香,坐了香软小轿,由着随从扛着轿子慢慢往城外山上走。   韩绯荷生下来,这还是头一次春心萌动,只觉得那个青年身形俊朗面目英俊,满口诗文一身的儒雅,忍不住就还想见到他。   若是旁家,怕是此刻早就勃然大怒动家法,可她家不同,哥哥为人再旷达不过,更别说此时哥哥还不在家,由她管家。   从那人口中得知他家贫,父母双亡,在庙里帮忙写签子赚些铜板补贴家用。   相似的家庭让韩绯荷多了几分同情,心里甚至隐隐生出几分缘分之感。   不过这些话韩绯荷再信任哥哥也不敢说,心里也觉得自己这是大不违,若是别的富贵家里,知道了定是要隔离两人,甚至动家法的,心里隐隐有些抑郁,便体现在脸上。   水荷看着万事不管一副放荡模样,其实最细心,看出姐姐面色不对,问了姐姐身边的大丫鬟,这才知道这么一出,心里就有了成算。   于是便有了今日上香。   水荷骑在马上,跟在小轿边,隔着轿帘子与绯荷说话。   “姐姐,上次上香我也没用心,半路就跑了,这次算作赔礼!”   绯荷含笑啐她一口,道,“跟我赔礼算甚?有这心,一会儿与菩萨说去吧!”   水荷只笑不说话,心里却含了心思,要勾出那个野男人来。   能私下里和姐姐见面,虽说是因下雨,但毫不避讳的和别人家未出阁姑娘对话,不是什么好男人!   这上面,水荷倒是和哥哥高度契合了。   水荷性子烈,虽说平日懒散,但最聪明,绯荷读书多,于此上却不如她。   打听到两人什么时间什么地点见的面,那男人身上又是什么打扮,韩水荷便把那男人身份猜了个差不离,这才决定再上一次香,好好解决这件事。   这次上香和上次时间差不离,那男人总不能短短两天就换了工作!   韩绯荷对此一无所知,老老实实在殿前叩拜上香。   这次倒不必一步一求,因此省了不少事,可本说要跟在她身边一道上香的妹妹却又不知所踪,把她气的够呛。   “这死丫头,都是哥哥,把她宠坏了!”   绯荷摇头,带着丫鬟要去殿后找妹妹。   哪知才走到一半,便见到妹妹身影,立在殿后大香炉旁,颐气指使的,对什么人说话。   她对面的男人却有些眼熟。   绯荷见此,做了个手势,让丫鬟留在原地,自己走上前。   只听水荷道,“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肖想我姐姐?”   她立时就呆住了。   那男人本见这小丫头咄咄逼人,还有几分气郁,刚想反唇相讥,却见远处一片水红色身影袅娜过来。   话到了嘴边转个圈,又回到肚里,他悲道,“小姐何出此言?我与你姐姐并非那等苟合之人,只是颇为合意,这才多聊了两句,我虽对大小姐有……唉!但我自知家境贫寒,从未有过那等越界的念头。”   韩绯荷闻言,脸噌的红了。   韩水荷眼见着这人脸色变的如此快,哪能察觉不到不对,回头一看,姐姐面上飞红站在不远处,痴痴看着对方。   她立刻知道,这人拿自己做筏子!   韩水荷可不是个脾气好的,当下拎起鞭子,啪的抽过去!   那人知道韩水荷脾气不好,但以为这小娘皮顶多嘲讽自己几句,不意对方竟直接动手,被抽了个措不及防,哀叫一声,仪态全无。   韩绯荷惊道了声,“公子!”看向韩水荷,怒道,“你怎么打人呢?”   韩水荷冷笑,“打人?我还想杀人呢!姐,你不要被这家伙蒙骗了,他是见你来了,才故意说出那话的!”说完看向那个捂着伤口不住发抖的家伙。   “当着未出阁女子说出这番话,当真不知羞耻!看你也是读书人,真是枉读了圣贤书!”   韩水荷是背对自己,那书生正面对自己,所以……那男子还真有可能已看到自己……可若是看到了,为何又说出那番话?   妹妹,韩绯荷还是信的,因此有些犹豫。   那人却忍着痛,颤声道,“不错,我确是故意的。”   绯荷忍不住露出失望之色。   那人却面色痛苦,缓缓道,“但若不是如此,我的一片钟情,怕是永远不能诉之于口了。”   水荷一愣。这小子还想做什么妖?   韩绯荷却是心中一片嫌恶。   这这这,光天化日,这人说什么呢!   尤其还在庙里清净地!   那人恍然不觉,仍自哀切,“我当日与姑娘偶遇,便将姑娘放在心中,本想着,姑娘天人一般的人物,怕是此生不能再见,只守礼将姑娘放在心中便是,谁知后来却再次遇到姑娘,这才让我决意,定是上天赐的缘分,让我与姑娘相见。我心想这辈子若不能与姑娘厮守,便让我死了才好!”   乍闻此言,韩绯荷忍不住满面通红,退后两步,用袖子掩面。   水荷狠狠啐一口,恶毒道,“那你便去死吧!我姐姐是不会看上你这种人的!”说着,拉着绯荷便要走。   她也看过不少话本,多得是小姐只听书生一言,言辞凿凿情真意切便把一腔真情空付的,看时觉得痛快,自己亲人真遇上这事,却只觉得厌恶了。   大白天说这些,不是耍流氓么!   勾搭良家女子的意思这么明显,简直混账!   便是平日与她一齐厮混打马的皇都纨绔,都没这般浪荡的!   绯荷跟着妹妹转身便走,可临到门口却忍不住看那人一眼。   那人放声大哭。   “姑娘!我心悦你,不论出身不论容貌。我知道自己孟浪,可一片轻易若不说出来,怕就要闷出心头血来!我不求别的,但求姑娘知道我一片衷心!”   “我来日定得中高名,风风光光来迎娶你!只求姑娘能记住我名姓!”   听身后那人越来越胡言乱语,韩绯荷终于忍不住薄怒,“这人怎的……忒也轻浮!”   韩水荷欣慰道,“姐姐你知他轻浮,不是良配便好。”   韩水荷想起自己之前的心动,不由得羞恼顿足。   韩水荷道,“姐姐,我之前看你春意萌动,还真担心你就这么看上他!”   韩绯荷两颊羞红,“胡说什么!”又悄声道,“我岂是那等没眼见的人?”   韩水荷吐吐舌头。   不知道谁,前几日面上春光都要漫出来了!还在这儿教训人呢!   这男人倒有几分手段,可惜偏偏遇上她!不然怕还真把姐姐骗去。她故意躲在殿后,盯着姐姐,果然看到这男人见到姐姐,整理衣冠,拿起一把水壶就往前头去,似是要装作偶遇。   回家可要把这男人的用心全告诉姐姐去!   让姐姐知道知道,男人不能只看脸,若不是有她,姐姐差点让人勾去!   可刚到家门口,水荷就看到熟人过来,骑着高头大马,见她正要进门,大喊,“喂!大姐大,刚回来啊?别急着进门了!跟我们一齐骑马玩去!”   绯荷闻言,轻轻蹙眉。   不过哥哥立了规矩,只要不伤及家人自身,互相不能管交了什么朋友喜欢什么人的……   眼不见为净,她干脆进门,不去看那皇都有名的纨绔。   水荷却开心了,野男人也忘到脑后,翻身上马,调转马头朝那人去,“怎么?上次输了我,不服气?”   那人嬉皮笑脸道,“哪能啊?今儿是有好玩的,所以来跟大姐一齐出去。何二狗知道不?在野外开了个宴席,模仿前朝惊鸿妃的,叫我们都去玩呢!不过说起来,我最近骑射功夫有长进,大姐要不要来试试?”   水荷爽朗一笑,头上纯金蝴蝶闪闪发光。   “呵,就凭你?走,说,怎么个比法?”   来者道,“从这儿到郊外岭上,谁先到野宴谁赢!”   水荷二话不说,扬鞭抽马,“驾!”   那人喊了句,“哎呀大姐你怎么欺负人!”说着也跟了上去。   韩家早搬来了平阳,近一年凭借皇商名头挤进东城,如今也算是小有薄产的人家,东城出了便是中城,各种店铺摊贩都在这里售货,路上行人往来,络绎不绝,韩水荷一边催马一边叫人离开。   “让开!都让开!”   本来一路流畅,可偏偏临近城门突然进来一队人马,行进缓慢,但韩水荷快马急鞭,这架势,竟是要撞上!   韩水荷一惊,调转马头,旁边就是一个八旬老妇,领着孩子颤颤巍巍走着,不意这马竟转过身冲自己撞来,一惊之下忘了躲闪。   韩水荷急的泪都要下来。   “闪开!快闪开啊你!”   突然,一个人影自队伍中飞出,几下点脚飞过众人头顶,落在韩水荷马上,拥着韩水荷借她手拉紧缰绳,用力一提一转,那马高高扬起,以诡异的弧度转了个弯,停下来,刚巧马蹄越过老妇人和稚童。   韩水荷惊出一身冷汗,长长呼一口气。   身后一个声音传来,“闹市之中策马急奔,你也太不知规矩。”   这话硬邦邦,带着些指责。   可韩水荷虽狂了些,仍是个好孩子,方才差点伤人,还多赖这人相助,她也没反驳,虚惊后声音软绵绵的道歉,“真对不起,我……我一时没注意。”   许是因她声音软,身后之人声音也没那么冷硬,只是仍有些薄怒,“此后休要在城中疾驰!”   韩水荷点点头,下了马,对那老妪和小孩道,“对不起老人家,小朋友,你们没事吧?”   老妇人老眼昏花,只看到一个影子朝自己飞来,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只身边的小孩哭闹起来,她赶紧安慰孩子。   韩水荷看了眼小孩,到一边小贩那买了糖人,对小孩道,“真对不起啊小朋友,都怪姐姐,你没受伤吧?”   这时邀韩水荷出去的人也赶上来,见情况不对,问了声,“大姐,这……咋回事儿啊?”   韩水荷对他可没那么好的声气,道,“哼!都怪你!比什么比,我差点撞上人!”   那人收了声,这才见韩水荷爱马上骑了个一身铠甲的陌生人,忍不住多打量了两眼。   马上人注意到他的目光,看过来,这人也是混不吝,被发现了不仅没收回目光,反更肆无忌惮的看,突然一惊,翻下马,跪在地上道,“草民叩见三皇女殿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韩水荷闻言一惊。   三皇女?!      第48章 隔壁家前皇帝      五日后,韩清洺到了倭国。   踏上陆地,他舒坦的伸了个腰。   码头为了不少笑摊贩,上面多得是有趣新鲜玩意儿。韩清洺当初为发展手下财产,跑遍了大半个大同,能去的地方早没什么新鲜东西可带给妹妹,这次见了这些东西,不禁砸吧砸吧嘴。   果然还是该发展国际贸易。   瞧瞧,这面具的花色制式,便和大同不同,虽只是面具,瞧着却新鲜。   一个同行的商户同韩清洺告别,道,“韩小弟后会有期。祝你此番大赚!”   韩清洺道,“借兄台吉言,也祝兄台此番财神庇佑,钵满盆满。”   韩清洺不会倭国语,此番出行始未料及,早在船上便找人问了该去何处找翻译,那些商人中有来往倭国大同间的熟客,给他指了个地方,那里的翻译都是大同人,只要给上几两银子,便能充作几日翻译,比向着本地的倭国翻译好用不少。   随着那商人指点来到一处写着倭国文字的楼中,韩清洺对前来迎宾的小厮说了来意,小厮笑眯眯道,“我就知道是这么回事儿!嘿嘿,这倭国发型与海那边儿再不同,我一见您就知道您是那边儿来的,只不知是哪个大国?”   韩清洺道,“是大同。”   小厮道,“大同呀!这可是个好国家,人美心善,往平阳里一走,遍地都是金子!”   大同与万盛各占半壁江山,大同靠东南,万盛靠西北,南方多美人。不怪这小厮有此一说。   韩清洺笑眯了眼。   “你这小厮,倒会说话。”   说着手下几块碎银子递过去。   小厮得了实惠笑的更开心,麻利的领着韩清洺进去,叫了一个三十岁左右的男人出来,“这位啊,可是我们这儿最能干的翻译之一,不仅会说倭国话大同话,还会说万盛高丽暹罗等等十来个地方的话。”   “最重要的是,”小厮探过来神神秘秘道,“他父辈也是大同人!”   韩清洺笑的开心,直接递了个荷包过去,那小厮掂量掂量,笑的眼都不见了。“不过这好翻译也贵,我看公子你出手阔绰,应该也不在乎这一点钱吧?”   韩清洺道,“那是自然,一分钱一分货,只要这翻译足够好使,再多银子,我这儿也不差。”   那翻译直接道,“您放心,我绝对不会让人失望的。”出口正是地道的大同官话。   韩清洺点点头,道,“这几日还要麻烦你了,不知租金怎么算?”   翻译道,“每月十五两,我会的多,所以要多些。”   韩清洺身后的两个随从咋舌。   这般贵,怪到刚才那小厮说要价高,十五两银子,乡下能买几十亩良田了!   韩清洺却面色不动,“可以,跟我走吧,不过在此之前,你先告诉我这里什么地方住的最舒服,什么地方人最多,什么地方人最少,什么地方平民最多,什么地方有钱人最多。”   第一个问题普通,后面的却犀利。翻译听了,便知,这个不好糊弄的。   此间翻译还领着类似导游的工作,寻常商人来,了解本地行情知道人群分布都靠他们。“行家啊!”翻译赞了声,“这好说。”说完一一解答,末了笑道,“您放心,我的活儿可是出了名的好,保证叫您满意!这倭国的日子,绝对让您过得舒畅!”   韩清洺一一听完,点点头,道,“行了,带我们去找间好的客栈。放心,赏银少不了你的。”   翻译立刻笑了。   行,不但精,还是个大方的。   倭国的货币和大同万盛不同,是打成了薄片,上有花纹的银子,韩清洺来这儿,先去钱庄换了货币,才带着苏伟和另一个随从去了客栈。   苏伟坐下来,问,“你说,他们真躲在这儿?”   韩清洺淡淡道,“八成可能。”   苏伟睁大了眼,“咦?你怎么知道?”   韩清洺抬头,淡淡看他一眼,“方才我与那翻译聊天,他说,这两年此地人口大涨,尤其是浪人。”   苏伟道,“那又怎了?”   韩清洺道,“倭国虽时常地震海啸,但人口少,哪里突然来的这么多人?这儿的发型与大同不同,那些人来此地躲藏,却不剃头,很容易看出不同。”   苏伟比了个大拇指。“没想到你才来了半天就了解的这么清楚,厉害!”   韩清洺道,“小事罢了。”   “只不知,那些人藏在何处。”   苏伟道,“明日我和张故去查?”   韩清洺点头,“要查,不过,你们精心些,别被人发觉。要是倭国窝藏了他们几年,怕是本地有不少他们的探子。”   苏伟道,“你放心!”   安排好住宿,韩清洺带着苏伟张故两人和那翻译去隔壁酒楼用餐。   “听说这是这儿最好酒楼,”韩清洺表现的兴致满满,很像来长见识的外国商人,“我怎么能不来尝尝?”   倭国与大同不同,酒店不叫酒店,叫居酒屋。   翻译笑着将韩清洺领到地方,韩清洺客气几句,将人留下,坐在桌上一齐用餐。   倭国的食物和大同不同,同样缺少调料,大同万盛是想尽办法做出味儿来,倭国却尽量少用调料,顶多放些香料,将食物本来的味道都发挥出来,倒别有一番风味。   韩清洺吃了几口,带了翻译出去,找到了居酒屋的掌勺。   倭国和大同万盛不同,掌勺多是自家开店,基本就是店家了。   韩清洺也不多说,直接将一瓯醋一瓯酱油一坛辣条一坛酱菜放在桌上,打开盖,让店家自己看。   店家起初还不知道这是什么,闻到散出来的醋味,这才恍然,莫非是调味料?用手指沾了一点放进嘴中,眼都亮了!   “你是哪里的商人?这东西倭国没有,你是海那边的?”   翻译尽职的翻译过来。   韩清洺笑笑。“没错,在下正是从大同而来的商人,此番见此地食物风味虽好,却少了些许味道,便将自己的货物拿出些来。”   店家想了想,问,“这东西,我很需要,或者说整个倭国没有不需要的。只不知,你要价几何?”   韩清洺笑眯眯比了个数字。   和韩清洺不同,苏伟和那个叫张故的侍从是真来吃东西的,一桌子吃食,没多久就剩了个底儿,韩清洺回来时,便见到一桌子空盘,无奈的笑了。   张故还有些脸红,不知怎的被苏伟撺掇两句就嘴下没了定准,竟把一桌菜都吃光了,心里埋怨苏伟,却不敢说话。   韩清洺也没计较。   他重养生,本晚上就不怎吃东西,倭国的菜也少,一个盘上没几块东西。   一门生意办成,互相留了姓名联系方式,韩清洺就走了,到门口,却被人拦了下来。   “皇……叔叔!您别闹了!”   有一个声音响起来,带着几分无奈和喝止。   韩清洺刚要出门,却见一花花绿绿的身影闪过来,挡住门,道,“怎的?刚退位让贤,就没地位了?你连我的事都要管?”声音里说不出了冷厉,还有几分痛心疾首。   韩清洺后退两步,却还是慢一拍,闻了一鼻子脂粉气。   抬眼望去,只见一人立在门前回头和那人对话,一身华丽和服,趁的腰条愈发纤细,身段更妖娆,头上扎了倭国的发髻,带着满头华丽簪子,妖冶的很。   声音却分明是男人!   说的还是万盛官话。   万盛和大同虽是两个国家,可袭承前朝,说的都是前朝官话,只发音略有不同,算是南北差异,那两人用万盛官话对话,倒让韩清洺听了个清楚。   之前说话的男子追上来,满脸无奈,“叔叔何出此言?我对叔叔一片崇敬之心,怎么会轻慢叔叔?”   男扮女装的人冷笑。“只盼你说的和心里想的一样才好。这次的事,算我最后给你的礼物,回去之后,休想我再替你解决那些老不死!”说完,一摔袖摆,袅娜的往外走去。   一个青年模样的人赶紧追出去,面上满是无奈。   韩清洺却听出了些东西,眉头一动。   万盛建朝后,始皇帝打仗亏了身子,死后传位年幼义弟,这位义弟后来找回始皇遗腹子,从小培养,在遗腹子成年后便传位小皇帝,此后以皇叔名义监国。   有小道消息,传言万盛国皇帝最爱女装。   只是不知,万盛国皇帝来倭国作甚,还带着那个小皇帝……   想到三年前万盛扰边,韩清洺眼神愈发深沉。   调查海贼这件事,怕是要加紧速度。   当夜他便写了信,在海外不便使信鸽,叫海边行脚商人带着捎给于非正。   第二天韩清洺带三人出去用餐,这次换了家店。翻译也知道这位主顾卖的东西和旁人不同,是做调料生意的,变着法推荐居酒屋,韩清洺几乎到一个地方卖一坛,过了几天,这次生意便反赚了不少。   在厨子眼里,怕是好调料香料,价比千金还重,哪里会吝啬钱财。   韩清洺赚够了,带来的几坛子醋、酱油也卖光,这才商量着准备离开,临走前又去了一家有名饭馆,说要摆桌宴好好请请这位翻译。   实则是准备套话。   他早看出来,这些翻译看似只是领路翻译的,其实暗中经营着一股势力,将整个倭国上下的消息攥在手中,暗中经营。   至少他在这儿这几天,竟是一点意外没出,顺风顺水,这是做惯了生意的韩清洺意想不到的。   这番手段,这种手笔,除了前朝,怕无人可想。   大同万盛取代前朝,可没一人能抓得住这些前朝势力,便任由他们自生自灭。也兴许这两个国家根本不知,世上还有这等势力。   韩清洺却想将这势力攥在手中。   “听说你们翻译也不容易,只是学外国语这一项,便要耗费无数力气。”   这位翻译是个喜说话的,韩清洺只开了个口,对方便自己接下去,说的热火朝天。   韩清洺道,“也不知你们老板是个什么人物,能将你们经营的如此好,怕也是个人中龙凤吧?”   翻译闻言,却摇摇头。   “那倒不是,我们老板向来神出鬼没,只听说是海那边的人,却从没见过。不过前两日,老板却来了一趟,但我们这些干活的,哪有本事见老板?”   此言一出,韩清洺心中想法又确信几分。   笑眯眯恭维几句,韩清洺继续套话,就在对方差点将翻译馆势力中心说出时,却被截住话头。   一个身影从隔壁套件走出,靠近他们,轻轻趴在韩清洺身上,道,“这位小哥儿,似是对翻译馆的主子十分好奇啊?”   韩清洺抬起头,一片大红大紫映入眼帘。      第49章 周皇帝      韩清洺笑道,“这位兄台,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你窃听他人对话,还打断别人,怕是不合礼吧?”   来者脸上涂了脂粉,显得更白,嘴上一点朱红,衬的面皮越发白,五官不柔却意外深邃,尽管涂脂抹粉身穿艳丽和服,却显然是个男人。   “哼!别人打探我的事情,还窥伺我的产业,听一听,打断一下,又怎么了?”   韩清洺一惊,面上笑容微僵。   “怎么?你很惊讶?”来者掩口,轻轻笑一笑。   韩清洺点头,“很惊讶,”接着长叹一口气,道,“我大同还是晚了一步。”   来者笑意微顿,眼中冒出冷光,“你是大同皇帝的人?你知道我身份?”   韩清洺道,“我只是个来外国碰运气,看是否能赚些零头回去养家的行脚商人罢了。”   来者似是没劲,一脸怏怏,“哼!我可没见过一出手就是百两银子,不到十天就赚了个盆满钵满的行脚商人,你那调味料,倒是有趣的很,我们万盛也有些,不过只能皇家用。原竟是从你这儿流出来的。”   韩清洺学着他方才的话,反问,“怎么?很惊讶?”   来者点头,“是啊,本以为,发明醋和酱油的,不是厨子,也是老头,未曾想竟是这么年轻一个商人。”   韩清洺淡笑。   那翻译早愣了,没想到自己顶头上司竟会在这里出现。虽然他不认识这个打扮成个女人的男人,却从两人对话里听出这人的身份,同时也知道了自己这位主顾怕是打起他们翻译馆的主意。   那边两人早谈起来,须臾,男扮女装的人叹气,道,“你很好,可惜,不能为我所用。若非你是蒋皇手下,我今儿非要把你的命留下不可。”   苏伟张故的刀立刻出鞘,立在韩清洺身后,杀气腾腾。   韩清洺笑容不变。   这便是他方才主动点明身份的原因。   做生意的人天南地北都有,他自听说过隔壁周皇叔的名头。   明察秋毫,慧眼如炬,天纵英才,外加……心狠手辣,杀人如麻。   万盛朝凡是敢忤逆他,抑或对国家不利的,小到山野绿林,大到朝堂官宦,统统成了这位周皇叔刀下亡魂。   他打探这位的产业,还被正主抓了正着,若是不及早将底牌露出,怕是小命不保……毕竟想对翻译馆伸手,便是看出了翻译馆背后价值。   他不可能留着这么个看破自己手下底牌的人。   周皇叔再霸道,也不会贸贸然杀了他国皇帝手下。   韩清洺终究保住一条命。   这位震惊朝野的皇叔,此时却觑一眼韩清洺,微微遮面脸,分明是男人,却满面愁绪万千的娇柔样,迈着步子去了。   韩清洺:“……”   “兄台留步!”   周皇叔回过头,满眼冷意。   韩清洺笑道,“我家有一亩田,养的雪白牡丹,日日用海水浇灌,富贵逼人,前些日子却被一群蝗虫侵袭,啃的不成样子,我下令打杀,却始终失了准头,让这群畜生飞了。”   “只不知,周皇叔是否知道这些蝗虫下落。那些蝗虫,又和阁下养的蜜蜂有无干系?”   他嘴角勾笑,显得谦和无比,儒雅温文。“也好让我斩草除根。”   周皇叔顿住了,一张抹了脂粉的脸上却透出见血之人才有的冷厉,似寒刀刮骨。   半晌,他轻笑一声,“你这商人,有些意思。”   韩清洺但笑不语。   “若非你是别国皇帝的人,我还真想用你,”周皇叔道,“不错,那些人就在这儿,海边往西走,有一处隐秘的林子。他们就在林子里。你……尽可以借此施为。”言罢,转身离开。   他走出包间没多久,便有人声传来,“皇叔?你怎么又一个人出来了!让我好担心。”言语中满是担忧。   周皇叔的声音却满是冷厉。“怎?我要去哪儿,还要向皇帝陛下报告不成?原来没了皇位,连地位都从皇帝变成囚犯了?”   来者语噎,几息后才有声音传来,大抵是向周皇叔解释。周皇叔的声音却满是不耐。   韩清洺倒了杯酒,道,“传言,周皇叔极爱小皇帝,把人当亲子来疼,为了小皇帝心安,甚至半生未嫁娶,一门心思扑在教导皇帝上,今日看来,却……言不属实。”   苏伟和张故将刀回鞘。   翻译被顶头上司抓住自己差点泄露了机密,也不敢多留,连借口都没想,匆匆离开,只留韩清洺一人独酌。   苏伟也听出方才韩清洺与那个不男不女的家伙的机锋,道,“老爷,这……说的是真的吗?”   韩清洺道,“他没理由骗我。”   苏伟道,“可我总觉得,他将这事儿说出来的看,未免太简单?”   韩清洺道,“那些反贼和他没关系,但总归有他在其中推手。怪不得,区区前朝反贼,怎能暗中壮大到如此地步。”   不仅有倭国打擦边球,还有万盛皇帝支援。   大同经济繁茂,万盛则兵力强盛。   有万盛支援,可不就多了许多兵马?   苏伟牙疼。   总觉的在自己混沌的这几年,那些人暗中发展了不少事。可惜自己颓废了,否则,此时能打探些消息也是好的……   韩清洺道,“不过他既能告诉我,怕是与那些人有了龃龉。或是想法不和,或是利益冲突……但那和我们没关系,得了消息,我们便去收拾那些人就好。”说着站起身,学着那翻译前几次的语调,用倭国语喊了声,“结账!”   检查过海边,确认周皇叔的话属实后,三人很快乘船离开倭国。   于非正早早就立在码头等人,一动不动,好似望夫石,苏伟在船上远远就望见,嗤了一声。   韩清洺自也看见,但却装作未觉般,与于非正寒暄。   于非正对自己等了许久的事半点不提,笑的灿烂,和韩清洺打招呼,关心他这些天衣食可安,还带了披风披在韩清洺身上,说最近入秋,天冷了。活像小媳妇。   苏伟看的无比碍眼。   韩清洺却没把披风脱下,想了想,道,“多谢。”   对着对方一张小媳妇儿似的脸,他真的下不去重口,连把披风还回去都不好意思。   见得逞,于非正心中开心,暗爽自己找对了点,笑的露出酒窝,“我们两人间的关系,还用称谢么?”   韩清洺:“……”   苏伟简直要暴躁,我就问你俩除了一个上司外,还有什么关系?!!   韩清洺却没说什么,只淡淡道一句,“于兄言笑了。”   苏伟:?!!!   难道你俩真的有什么?   我去!啥时候的事儿!   于非正也不多少,与韩清洺转身时却得意的看了眼苏伟。   苏伟差点暴躁。往前数几年,他也是纨绔子弟般的人物,啥时候受过这些,一双眼狠狠盯着于非正背影。身边的张故有些尴尬,心想劝劝他,可也知道这个处了一年的同事与以前不同,似乎是得了老板青眼,行事多有出格却未被教训,想着自己是不是多管闲事了,也就没开口。   是夜,交代完倭国的事,韩清洺笑着,正要告辞,却被于非正拉住。   “你是不是就要走了?”   蒋政虽将剿灭海贼一事交给两人,可一个商人,一个将军,哪个主持大局,清楚的很。加之韩清洺身负贩盐大任,总得早些离开。   韩清洺看着对面一个人高马大的大男人,英俊的脸上露出委屈的神情,整个人浑身一震,酥酥麻麻好似被雷劈了,感觉整个人都不好了,却还强撑着面上温和的笑,“是……啊,于兄,我毕竟只是来贩盐的商贾。”   于非正不说话,就看着他。   韩清洺顿时觉得自己是个抛家弃子出外闯荡发了大财却偷偷娶了小老婆抛弃原配的渣男。   不不不这怎么可能!   就算有一个是渣男!也绝不!可能!是!他!   看属性就知道了!   韩清洺轻轻打了个抖,抖掉一身鸡皮疙瘩,看着于非正,鬼使神差说了句,“便是相别也不是不见,说不得日后还有相见之时,更何况我们还能书信往来,于兄何必做此小女儿姿态。”说道小女儿三字,他自己都打了个寒颤。   艾玛。   诡异。   见于非正还是闷闷不乐,韩清洺也不退步了,只笑道,“日后书信长来往,也不枉我等相见一番情谊。如此,我这边退下了,几日劳顿,我尚未休息呢。”   于非正笑笑,有些委屈意味,却没再得寸进尺,道,“你几日未休息好,快去休息吧,我前两日就收拾好了房间,被子凉席都是新晒的,窗纸也重新贴过,一定舒坦。”说着话里有些责备意味,似是责怪他回来后不好好休息,还忙这些。   韩清洺:“……”   好像刚才拽着人不让走的不是阁下一般。      第50章 归家      终于回到家,韩清洺只觉,这风都是香的。   韩绯荷听到前面小厮的声音,提了裙角迎过来。最近几天食肆生意少,她便让手下大丫鬟盯着,自己却来房里日日研花做汁,加入蚕丝,再添入些许米浆,学着书上自己做起胭脂来。   韩水荷上次差点伤人,此后老实了许多天没再出去野,正在院里打秋千,听到小厮来报一个打滚跳下来,直接跑出去,竟比韩绯荷迎的还早些。   韩清洺结结实实抱住妹妹,在脸蛋上亲一口,宠溺笑道,“怎的?这次竟在家,没出去野吗?”   古代男女间妨大,可韩清洺却没这一层,他做了二十多年女人,女的哪儿他不知道?因此也不害羞,小时候见水荷绯荷可爱,总亲亲抱抱,长大了也改不脱。水荷绯荷渐大,也知道便是兄妹也不该如此亲近,可谁让她们同哥哥感情好?   一家人关起门,做什么别人也不知道。   水荷嘟着嘴撒娇,“哼!哥哥怎么这么说我?还是不是你最爱的妹妹了!”   韩清洺笑的嘴都合不拢,“是是是!怎么不是呢?水荷绯荷两个,是我这辈子最亲的人!我最爱的妹妹!”   水荷得意的笑,一旁才出来的绯荷脸也红透了。   绯荷使了丫头去倒茶,微嗔道,“哥哥!这么大了,嘴上怎么还是不带个把门的?什么话都说。”   韩清洺谴人去送陪他回来的士兵,道,“那怎么了?我可是你们哥哥!再说,这院儿里,”说着,他冷眼逡巡一回,“还有谁敢将这家的事透露出去不成?”声音也冷下来。   周围伺候的小厮都缩了肩膀后退。   很满意于自己的威势,韩清洺笑着朝水荷挤挤眼睛。   水荷不满道,“哥哥!他们都是我小厮!你干嘛欺负我的人!”   韩清洺笑着搂住水荷小腰,把她举起来,“好好好~不欺负你的人~我的乖妹妹~让我看看,我出去这些日子,你晒黑了没?”   绯荷却从外院回来,问,“哥哥,你那些随从呢?为甚换了些兵卒?”   提到这件事,韩清洺眼神一沉。   反贼……   这笔账,迟早要你们还回来!   韩清洺面色沉痛,“路上遇了海贼水匪,若非于将军谴人护送,怕是你哥哥我也回不来了。”   “什么?”绯荷掩住嘴惊呼。   水荷也愣了,“一百多号人呢!全……没了?”   韩清洺道,“还剩下十个不到,也都伤了。我方让大管家将他们送去安养。剩下的人……唉,让管家再从外面采买些进来吧。”   绯荷只知道大同海贼嚣张,却不意竟如此凶残,此次还让哥哥碰上了,忙过来查看哥哥,“哥哥你没受伤吧?”   韩清洺笑道,“没受伤,侥幸。那些人知道我是船的老板,饿了我几天,想是准备勒索钱财,不过没几天就碰上驻海将军出兵,将他们剿了个一干二净。”这话不属实,但绯荷水荷却无法查证,此番说出来不过让她二人安心。   更何况,想来,于非正此刻已发兵剿匪,那些人定不是于非正对手。   所以,这话也不错。   绯荷这才放心,但还是让哥哥进屋,让身边丫环去看哥哥身上有无伤痕。韩清洺无奈,只得解开一半衣衫,露出上身,丫环见了青年男子裸体,满脸羞红,却还是仔细看了,才去回大小姐。   水荷却没这么多顾忌,道,“姐姐你也真是!丫环哪有自己看的仔细?”直接进了屋,大剌剌拽下韩清洺衣衫。   也是她年纪尚小,又被韩清洺拿小孩子养,才也拿自己当小孩,无所顾忌。   韩清洺哀鸣,“唉!我的小祖宗,这可是上好的仙云绸!有价无市!你别给我扯皱了!”   半晌,水荷出来,对姐姐道,“放心吧,老哥身上又白又滑,一点伤没有!就是皮肤没咱们嫩,以后可以也拿牛奶给他洗洗澡。”   绯荷摇头,“你这丫头!牛奶净身是女子养颜护肤的,哪有给男子用的?”剩下半句没说出来,男子那么好的皮肤干什么?嫁人吗?   却还给哥哥立了个妥妥的flag。   水荷噘嘴,“哼!你呀,有了情人忘了哥哥,只知道给你那情人送书送纸,却不为哥哥着想。我就觉得哥哥好看,理应更好看才是!”说着叫来二管家,“日后,给哥哥房里每夜添一桶牛奶!记在我账上!”   绯荷水荷尚小,可韩清洺早早为俩人备下产业,让两人学着管理,也算作嫁妆。因此两人也算作有资产的小富婆了。   绯荷气急,却因她的话又羞又恼,偏偏从小读多了诗文,养的一身村婆子没有的雅气,张着嘴,说不出更多责备的话。   水荷性子野,又见天往外跑,反比绯荷懂得更多,此番见姐姐语结,知道再不跑该挨批了,吐吐舌头道,“哥哥回来这么久,你也不张罗着接风,还不是只挂着外面的男人?”然后撂跤子跑了,叫来管家安排接风洗宴。   绯荷气的说不出话,念叨着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跺跺脚走了。   水荷还小,她怕她哪里安排不得当。   韩水荷衣服脱了就没穿上,直接泡了个热水澡,只桶里那多花瓣有些怪异,但他没多想,还以为自己身上臭,熏着妹妹了,洗澡的时候格外用力仔细,搓了一把把澡豆。   直到身上满是特制澡豆芬芳,他才捋一把头发,从盆里出来。   啊!真香!   此番无异味了吧~   哼着调子,韩清洺叫小厮进来,拿笼了纱的暖炉进来烘过头发,任头发散着,迈出去,门上却遇到了早守在那里的苏伟。   反贼凶残,他手下好手死的七七八八,剩下几人没几个认得苏伟,也不知这人叛变。也好,省得他还要想法子让那些人闭口。   如今苏伟领了近身随从的名头,确应在他近身伺候。   苏伟只听到门响,接着一阵清雅香飘出。   他不禁抬眼去看韩清洺。   韩清洺淡淡看他一眼,“怎么?可是我这身有何不当?”   下属看主子,这已是大不敬。韩清洺向来待下人亲和,少有因小事打骂。此番不可能教训他,这一句,已相当于警告。   苏伟要留在他身边,只能是随从。   随从,就要尽随从的本分。   虽他落了个双面间谍的名头,但苏伟相信,这人一言不合,真的有可能私下处理了自己。   哪怕他身份特别,未来会有大用。   毕竟曾经一年里,他就是这般办的。   苏伟忙低下头,道,“老爷这一身很好。”   家中两个姑娘被称作小姐,韩清洺却让下人叫他老爷。为的就是提醒自己如今他身上担着一家子,另在外给自己涨威势。   接风宴办在他院子里荷花池中央的小亭里。   菜是三荤六素,外加一道甜汤一道咸汤,全煮的烂熟。   韩清洺坐下,闻着菜味,就忍不住胃口大开,拿起筷子便挟。   绯荷道,“哥哥怎吃的这般急!快慢些,小心噎了。”   水荷则摇头叹气,“我可怜的哥哥,这次跑船看来吃了不少苦。啧!哥,喝口汤!”   韩清洺被海贼绑了几天,确实吃苦不少,却在后来倭国都养回来。只这几日为赶路船车倒换,受了些苦头,另拿着新送来的信,总担心妹妹,路上着急,确丢了几斤肉。   韩清洺吃的咋咋做声,道,“你们两个,在家里好不好?出没出啥事儿?”   一向爱说的水荷却不做声。   绯荷白她一眼,看向哥哥,“哥哥,水荷闯了个小祸。”   韩清洺挟一筷子腰果。家里他最爱吃坚果,绯荷吃甚都行,妹妹最不爱这些干果吃食,最爱吃重辣和肉,因此一盘蚂蚁上树,密密麻麻的腰果全归了他。   “能用钱解决的都不叫事儿。”韩清洺一边吃一边道,“什么祸?要用多少钱?”   水荷这才喜笑颜开,道,“哥哥最好啦~”说着,帮韩清洺夹那些小腰果,还自己吃了两个。   绯荷皱眉责道,“怎说出这种狂言?哥哥你也真是……”见韩清洺吃的不爽快,又吩咐下人特意炸一碗腰果。   水荷道,“一大碗!用海碗,今儿小姐高兴,和哥哥一块吃!”   韩清洺故意揶揄她,“怎的?你不是最烦这些小东西细碎吗?”古代人饭量小,海碗也不过比现代碗大一点,厨子摆盘也讲究,菜从不满碗盘三分之二,他倒不担心能否吃完。   水荷甜甜笑,“哥哥疼我,我开心~”   韩清洺也笑了。   绯荷摇摇头。“水荷与人当街纵马,差点撞上人。幸而有人相帮,没出人命,否则该怎么办。”说着挟一筷子红烧肉给哥哥。“哥哥吃肉,光吃炸腰果怎成?”   被海贼绑去,想也知道哥哥受了多少苦,可怜她哥哥身子骨最弱,怎受得了。   韩清洺就着米饭吃了三大块,才问,“到底怎么个情形?”   他妹妹他知道,虽骄纵些,但人很善良,不可能恶意纵马伤人。   水荷瘪着嘴。“我和人比赛骑马,正跑着,前面来了一队人马,我一着急,就倒转马头,谁知旁边就有一个老太太牵着一个孩子,差点撞上!”   “咦?后来怎么躲开的?”   提到这件事,水荷两只大眼放了光,道,“哥哥,是三皇女跳到我马上,拉住缰绳,越开人去,这才躲过的!”   “三皇女?”   韩清洺扒菜的手一顿。   “是呀!”水荷捧了脸,笑的眯起眼,脸上都放光。“我也是后来才知那竟是皇女的!那是三皇女戍边归来的先锋队伍。皇女懒得跟着仪仗队,直接谴一队人马先回来了。三皇女可真厉害!脚在人身上点了几下,就飞起来!直接落在我马上!”   “若非三皇女骑术高超,我怕是就要伤人了呢!”   说起来,她也有些后怕,一脸心有余悸。   “真是吓死我了!”   韩清洺道,“那确实要吓人一跳。”他用丫鬟递来的帕子擦擦嘴,喝一口汤。   “你给人赔礼道歉了吗?这可是你不对,城中本不该纵马的呦~”说完补充,“以后都不许在城中纵马,这平阳城人挤人,人走在路上,说不着什么时候就撞了人,你竟然还骑马!”说着用手点韩水荷鼻尖。   水荷乖乖认错。   “赔过礼道过谦了,姐姐也教训过我了,”说着拿眼睛瞥姐姐,被绯荷看到,气的戳她脑门一下。“也带人去医馆看过了,无病无伤。”   说着又道,“三皇女骑术真好!那般的险,竟也能躲过去!”   眼睛都放光了。   正巧腰果上来,韩清洺吃饭快,不多时就吃了个半饱,喝几口汤消食,见腰果上来,吃了一半,道,“你办了错事,所以罚你,你也说了,今儿要吃腰果,喏,这些可全归你了,出去别说哥哥不疼你。”   水荷立刻皱了脸,却不敢回嘴。   哥哥脾气好,向来不认真罚人,可说一不二,不许别人回嘴求情,她对姐姐还能死缠烂打,对哥哥可不敢,因此乖乖吃起腰果。   韩清洺摸摸她细软头发,道,“哥哥也是为你好,这些坚果看着不起眼,实则最养人,你不爱坚果味不常吃,可不吃了大亏?”   绯荷倒不挑食,见妹妹皱脸,也帮着吃了几个。   韩清洺给绯荷盛了碗甜汤,看她们两个分吃腰果。   “不过你这次犯的错有点大,纵马伤人,说出去便是我也揽不下这罪过,为了让你长长记性,回去加罚半个月,每月一碗核桃酪。”   水荷的脸瞬间好看了。   绯荷看着她摇头,“早叫你贞静些,莫要随意出去胡闹,迟早惹出事来,你看,这不就出事了?”   水荷噘着嘴,冲她吐舌头,“总比你认识野男人好!”   绯荷脸上红成一片,立时要站起打她,被她三两下躲过去。笑话!她可是跟师傅正经练过的!再连个闺房女子都打不过?   “野男人?”韩清洺道,“这是怎么回事?”   作者有话要说:   嗯,水荷CP本章有出现,但我不告诉你们是谁      第51章 接风宴      韩清洺打了个饱嗝,一抬手,小厮换来一个高背椅子,他坐上去,舒舒服服靠着椅背,吹着荷塘上来的凉风,似是微醺。“野男人……这是怎么回事?”   韩绯荷满脸通红,拿小厮新上来的冰粥冰过,红也下不去,对着水荷做要打的姿势,水荷一扭头,瘪嘴。   “嗯?你不知道该怎么说?那就让水荷说吧。”   水荷冲绯荷努努嘴儿,就要张口。   韩绯荷赶紧截住,道,“她知道什么!还是我说吧……”   水荷吐舌头。就知道这个傻姐姐得自己说出来。   家里最心黑的是谁,她早看清了,没见她在哥哥面前比鹌鹑还乖觉么!   听着绯荷细细道过,韩清洺半阖着眼睛,似是惬意。   绯荷盯着哥哥的脸,看哥哥没愠色,想着哥哥总不是外面那些迂腐的人家,却又好似睡着了,便轻声道,“哥哥?”   韩清洺没睡着,见妹妹叫他,睁开眼似方才只是小憩,道,“若真如你所言,那,那书生,应是个可造之材,听你说,他总该比我还大,怎么?中了举不曾?”   听得这一句,水荷脸上作怪更重,吐吐舌头,给自己夹红烧肉五香鸡麻婆豆腐。   绯荷脸也红了,绞的帕子都皱了。“这……许是时运不济,也许是这些年出题难了些。他还……是个童生。”   “童生啊……”   韩清洺说话不带情感,仿佛只是随意一说。   事实是,他也真只是随口一说。说完便招呼俩妹妹吃菜。   他向来吃饭快,虽吃的时候猛些,但填肚子,没多久便吃饱,才刚喝了汤休息,两个妹妹还没吃几口。   “哥哥吃得快,吃得快的人性子急,干活也快。”   他经常这么打趣自己。   绯荷挟了筷子炒菜,内心惴惴。心里想着哥哥会不会有什么看法,却看着哥哥不像,又有些埋怨那人,为何不考中,哥哥才十岁就中了童生,十三自己告赢了叔叔成秀才,那人都二十有余……   她自家也读书,哥哥从不禁这个,还特意请了只教官家大小姐的女先生,也见过往年考题长见识,觉得考试没甚难的。   至少,至少考秀才总不难吧?   头一次,韩绯荷对那人产生了些许埋怨。   见姐姐表情纠结,韩水荷便知,哥哥出手成功了。他哥哥虽不言不语,可整个家上下铁桶一般,她就不信,哥哥不知道那人的事,此番提出来,定是故意的!   不过也好,那人神态轻浮,虽装的儒雅,但身上那股子攀营劲儿,呵呵!   哥哥能有法子离间了两人,也是好的。   想着大筷子吃肉。   韩清洺确实是故意的。   一个无甚根基的书生罢了,他动动手指头,便有无数人为他查清。   他不但知道那人今年廿一,考了十来年仍是童生,还知那人平素游手好闲,只会拽两句诗文,经常去烟花之地闲逛却无钱进去,还知……那人近两年与他那好叔叔好同乡韩舟济是朋友。   这就能知道,他怎的知道韩绯荷喜欢什么人,又平素去哪家庙,还起了这么个不该有的心思。   韩清洺放下手中茉莉蜜水,长长叹一口气,似是吃的满足。“啧啧,咱家厨子手艺见长。”   水荷道,“哼!哥哥你这么久不回家,不知道咱家新来了个厨子!手艺可好啦~”   韩清洺道,“咦?是吗,哥哥确实不知了。”说着一扬手,“赏!”   旁边小厮便领命下去。   然后对妹妹哄道,“是哥哥的错,不过哥哥也是为了家里,下次争取早点回来?好吗?”   这次事多,加起来林林总总花了三个半月。虽反贼一事解决,但韩清洺总归是生意人,路上也要打点各地生意。别提他还拓宽了海外客户。   盛夏都过了,此时早入秋,只平阳温热,荷花还盛开着。   韩水荷道,“我知道哥哥辛苦,就是想哥哥~”   韩清洺刮她鼻子,“就你嘴甜!绯荷不想哥哥吗?”   韩绯荷魂不守舍,听这一声回过神,道,“自然是想的。”   韩清洺噘嘴,“啧,有了意中人,便忘了哥哥,唉,也罢。”   绯荷突的紧张起来,“哥哥……”   韩清洺道,“只是童生也无妨,苦读这么些年,你眼光又不可能差,想来真的时运不济,抑或抓不住考题重点。你哥哥我当年好歹也是秀才,便替他看看吧。”   绯荷本以为哥哥要追究,没想到却是这么一句,当下喜了,道,“谢谢哥哥!我,我明日便让他来!”   韩清洺苦着脸,“你就没想过让你亲爱的哥哥在家歇一歇?唉,果真,女孩外向。”   绯荷这才脸红着推他,“哥哥说什么呢!我只是一时紧张,你要休息,我过几日再让他来便是。”   韩清洺笑。“现在可以吃饭了吧?”   水荷都添了一碗饭,她的饭碗一半还没下去。   绯荷这才甜甜笑了,开始吃饭。   水荷看着自己傻姐姐一无所知,喜滋滋的吃饭,突然有些为自己姐姐悲哀。不过选姐夫是大事!她绝不会扯哥哥后腿!   那种人,怎么配得上她姐?!   韩清洺在家着实逍遥了几天,闲来无事浇浇花、品品茶,看院子里姹紫嫣红,或者去亭里吹风,听妹妹弹几首新学的曲子。   韩水荷险些撞人,好好老实了几天,这两日又活泛起来,拽着马站门口,跃跃欲试。   韩清洺道,“想出去就去吧,只小心些,再不许伤人。人家站路上好好地遭你横头大马冲过来,简直无妄之灾。”   韩水荷跺着脚娇嗔,“哎呀知道了!哥你能不能别说了!”   前些日子简直可称为黑历史!   她横行平阳这些年,还头一次差点伤了良家平民。简直没眼提!白瞎她平阳一霸的称呼!   这天,韩水荷终于下了决心,给平素相好的几个公子家送去信,牵马出去。   韩绯荷恨铁不成钢的看她。“真是的,好容易在家呆几天,怎又跑出去!一点不娴静,整日和那些纨绔子弟混在一处,哪儿有个女子样子!”   韩清洺也不说话,只乐。   又过了几天,家中生意慢慢转移到韩清洺身上,眼见他要忙起来,韩绯荷羞涩的来了,看着他,低头两手直搅帕子。“哥哥……先前说的那事,是不是可以办起来了?”   韩清洺一愣,“什么事?”   韩绯荷羞得跺脚。“就是见一见那书生的事!”   韩清洺这才想起来般,随口道,“哦,他啊,那便见吧。你定个日子,我把时间空出来。你也知道哥哥忙,若不早早定下,说不准哪一天才有空。今晚多加一道桂花鸭,还有糖醋鱼,哥哥我馋那个了。”   韩清洺没想到哥哥答应的这般轻易,心里有些开心。   但不知怎么心里又有些奇怪念头。   哥哥说的真轻易,好似帮一帮那人前程只是晚餐加道鸭子那般简单。可她对科考的重要性再了解不过。   “哥哥,不用费心疏通,”她大概察觉到什么,红脸道,“只教一教他便罢,他很聪明的。”   这还是韩绯荷第一次认识道自己家是什么情况,又是什么地位。向来不喜欢妹妹太把自己当地主的韩清洺这次却任由她心底那一团乱麻发酵。   韩绯荷这才觉得,自己同那人相熟,怕是……很不和适宜。   团花石榴摆的裙摆被攥紧,韩清洺却好似一无所觉,笑着哄她,“绯荷这些日子管家管生意,有没有遇到什么难办的事情?”手下却自管家手中接了账簿,开始盘。   韩绯荷上女课也自先生那儿见过账簿,再和本家不一样,哥哥的账簿向来简洁大气,一笔一笔清楚的很。她将家中账簿拿去给先生看,先生都啧啧称奇,问过她哥哥事迹,倒称一声赞。   还说八公子如今换过,但前任八公子风头也曾经很是无两,如今大多入仕,官途也很是不错。言谈间很为哥哥入商惋惜。以前只是为重金来聘,此后待韩绯荷倒多了几分真心。其中差距,只有韩绯荷懂。   韩绯荷心里,再崇拜哥哥没有。   起初不觉得,这会儿才想起来,自觉当初自己认下这桩事再糊涂不过。   便是两人真有了首尾,当初也只该说普通朋友,更何况两人什么都没有!   韩绯荷本是准备远了那浪荡男子的,可哥哥久不归,她去上香,路上竟遇了歹人,那歹人凶神恶煞,见了她们不仅要劫财,还要劫色!丫环和她都弱质,哪敌得过?只能大叫,正巧那人上山去帮忙,见了她们,敢跑歹人,这才救下。   英雄救美,自来最讨人欢心的桥段,发生在现实中,又怎会不动心?   韩绯荷当下哭了,那人推开丫环把她搂在怀里细细哄,这才让她开颜。   丫环急的跺脚,可力气比不过男子,见着大姑娘名声不保,愣是跑上山把人叫下来,得亏运气好,半路就有人,这才让两人分开。   本来模糊只觉的甜的回忆此番想起却怎么都不妥。   一时她不该就让个男子抱在怀中,一时她该道完谢送礼就分开,不该和那人通信,乱七八糟的事塞了一脑门子,韩绯荷整个人都怔了。   最重要的是,不清楚她什么也没干的哥哥,会不会因此瞧不起她?   韩绯荷一惊,去看韩清洺。   韩清洺低头盘账,认真的很。   韩绯荷想了想,觉得哥哥自宴席后就待自己如常,不像对自己有意见,这才放下心。可心里又煎熬。哥哥这么信任自己,自己却没能守礼,做个大家闺秀。到底伤了哥哥心。   见韩清洺盘账没空搭理旁的,她心里愈发胡思乱想起来。   哥哥那么疼爱她和水荷,听到这件事,还不知多伤心吧……   韩清洺对了一会儿数目,道,“怎么?还没想好世界吗?”   韩绯荷这才发现,韩清洺茶盏都换过了。   迷迷糊糊说了个日子,她转身离开了。   韩绯荷刚走,韩清洺就叫来管家,一张脸面无表情,愈发昏暗的光下,衬的有些诡异。“事儿都办好了吗?”      第52章 王春花      管事朝门外极快瞟一眼,确认韩绯荷真的走了,才道,“办妥了。人是北边战乱流窜来的真匪,约定做成这件事就招他们做下人。”   韩清洺微笑,“你办事,我向来放心。这几日多做些奶酪子,给大小姐补补,免得到时候受惊亏身子。”   管事领了差事下去,韩清洺就开始盘账。   他做事向来认真,认真的人干活最快,老话说,吃饭的人干活快,放他身上倒是不错。等盘到家里头最初办的食肆时,油灯都点上,天已大黑。   韩清洺却顿了顿。   账本底下角上写着:今祖母来访,要供养金四十两,拒之。   韩清洺看着祖母两字,就想起王春花至今仍疼的那个小儿子。   韩舟济啊……   恰窗边溜进一缕寒风,韩清洺拢拢衣服,呢喃道,“天冷了啊……”   入了秋,夏日那妍丽堂皇的花慢慢萎下去,园子里粉的红的都呈萎靡之色,只廊下一排菊花渐渐开的灿烂,倒很有几分颜色。   绯荷前些日子惊觉自己失了规矩,当下断了与那男人的书信来往。   初时只觉脑袋发热,那人哪儿哪儿都是好的,冷静下来,虽仍有些想头,却总归没之前那么热切。   自己毕竟是闺阁女子,纵那人为救自己受了伤,自己也拿礼物回了,又怎能私下通信?那人也是,这般大年纪,却连男女之妨都不知,热切的与自己通信,还邀着自己出去,纵可用深情说,但这般行事,总归轻浮!   她回信写明了这些,便如那人断了书信。   只拜托哥哥的事,却不好反口。而且……总归,她是盼那人好的。   韩清洺回家也不得闲,只平阳,便有他大大小小十来间铺子,大到成衣布料小到油盐调料,一间间都要他看过。远的生意他放开手交给当地管家,可本地生意他总是要自己看顾一二,尤其食肆衣裳铺子和首饰店。   毕竟他明面上的生意就这仨。   韩清洺在布料铺里逛逛,看着周围小媳妇儿们挑颜色,仔细看过她们偏好什么颜色什么材质什么花纹,心里有了底,直接让身边的二管家记下,再吩咐别的地方缫丝织布坊子造。   看着铺子里人来人往,他心里又有新花式,赶紧拿炭笔在纸上画下来,给二管家收好,放贴身处保管。   布料铺子还兼职成衣店,前后分了两个屋子,前面摆布料,后面摆衣裳。   此间衣服都是自家量体裁衣,小农经济就是自给自足,但韩清洺却力排众议办了成衣铺,各个码按照网上大小标好分区,若是有喜欢花样没有合适大小还能定做,起初不红火,倒也小赚,后来他借口模仿西洋衣裳改了几个样式,这才慢慢红火起来。   皆因他卖衣服剪裁奇怪,外人等闲学不会。   学得会的,也不吝在这儿买几件剪开学样式。   算着上一件衣服此时传播开,是时候该换换新样式了,韩清洺又要过纸笔,粗粗画了件衣裳样式。   上次的衣裳模仿西洋裙子,在裙摆处加了些垒起来的气囊,裙边袖口领子缀了自造的蕾丝,本还担心会不会不被接受,后来竟大卖,多得是人要求定做,这才知道,只要不出格,古人的接受度也很高的。   这次便模仿古风网游人设,往保守了改,比一般衣裳凭空多了大气。   逛得差不多,韩清洺又去首饰铺子。   “今儿生意怎么样?”   掌柜跟在身边,把这几月的生意一一说出来,何处盈利何处亏损何处涨了收益何处收益降了一清二楚。   韩清洺看似打量店里的首饰,其实一直在听,心里计算着手工首饰该出什么新花片。   一个尖锐的声音自门边响起。   “好啊!韩清洺,你自家开着几十家店,吃香喝辣穿绸穿缎,却叫我吃糠咽菜!”说着,那人往门口一坐,就地哭闹。   掌柜的整个人都惊悚了!   这这这,哪里来的老太婆?惊了老板怎么办!   说这样要叫人把这婆娘叉出去,被韩清洺拦下。   “唉,不用,”韩清洺淡淡道,“这人是我祖母,若是叉出去,岂不是让人说我不孝。”   掌柜的闻言,又是一惊,刚想道歉,可转念一想,老板对这婆娘态度不冷不淡,想是并不敬爱,再看那婆娘,撒泼打滚,显然并非良善,对韩清洺也不亲昵,如此一想,才放下心。   就是!   真个亲,早领着来店里转一圈,说这是他某某亲了,便如大小姐二小姐,哪会听都没听过?   韩清洺也不急,依旧看铺子,把铺子事项吩咐得当了,才缓缓走过去。   王春花一上午别的没干,光成嚎了。   她本以为往这儿一坐,韩清洺就得过来哄她,不为别人,为着名声也该作态一二,到时她也好收声,谁知这人就跟没见着她一样!该干嘛干嘛。   这会儿见人走过来,打了个嗝,肚子一肚子气,却哭不出来了。   见韩清洺过来,她打个滚爬起来,拍拍衣裳,仗着这些年欺压韩清洺一家养出来的脾气,道,“你是不是看我死了才甘心!”   她估计站在门口,嗓门又大,这一番话,引了不少人出门看。   韩清洺却不似之前怠慢,满脸无奈,“祖母,这是何出此言?”   王春花袖子一擦鼻涕泪,道,“我真真个养了白眼狼诶!从小把你们兄妹三个拉扯到大,没想到你们竟这么对我!把我一个孤老婆子扔在乡下便罢了,连几两奉养银子都不拿,让我孤老婆子一个吃自己!”   说着又嚎哭起来,只没了眼泪,干嚎。   韩清洺却站在门边,看着她闹。   只脸上的无奈为难,谁都看得出来。   闹了半晌,王春花却没听人应和,不由得有些慌。   这是她小儿子的主意,说了一堆,她都听不懂,却认一句,重孝,孝字当先,若是子女对父母不管不顾,便是不孝!   小儿子还让她只要韩清洺等漏出一丝不愿给钱的意思,就哭就嚎,不管是不是真事儿先卖惨!倒是不是他们的错也是了。   王春花上次就是这样要到了钱,三十两银子!她摸着就烫手。   心里却更坚定了孙子一家绝对有钱!   上次还没嚎两句,就有人来安慰她,指责韩清洺,这次……怎的一点声响都无?   王婆子嚎了一半,不禁有些讪讪,慢慢收了声。   韩清洺见她不哭了,也收回递出去的帕子,雪白的蚕丝帕,绣着堪比失误的花,卖出去总有几十两,王春花愣愣的还伸手去拿,却见着韩清洺把东西收回去,两只眼都睁大了!   韩清洺却叹气,声音不大,可偏偏街坊都能听见一二。   “祖母这是怎的?我每月给你三十两银还不够?这方手帕怎么都眼馋了?”   此言一出,众人哗然。   三十两啊!还是每月!这一年,该给她多少?再大户的人家都没这样的了吧!更何况这条街都是做小生意的。   可王春花身上却还穿着打了补丁的旧衣裳,这就可疑了。   韩清洺面上哀伤,心中冷笑。   真当他傻?吃过一次苦头还不够?   引导舆论,他又不是不会!街坊邻居,平日和善些,再漏出些东西,总比莫名其妙一个看着就不好相与的老太婆可信的多。   这把暗线,他可是整整埋了三年。   从搬到平阳,就慢慢渗透。还不能让人瞧出不对,这才一忍忍了三年。   “祖母上次来要提供养金的事,我也是知道的,只是一月四十两……”   王春花见势不妙,又大嚎起来。一月三十也便罢,这四十两出来,她不知要受周围多少白眼!王婆子虽傻,却也知道给钱这事儿不能自己要,得让韩清洺自己提,不然她仗着孝字不会有人说她,却还是不占理。   时间短了没事儿,可长了哪有人不说嘴?   “没天理了诶!孙子欺祖母年长不养人诶!”   “哪有这样的人啊?”   “街坊邻居都来评评理诶!”   韩清洺迎上去,看着是在哄人,其实一点没出力,脸上的无奈是谁都看得出来的。   周围人不好评价,毕竟是长辈,可却能管住嘴,不在这时候劝上去。韩清洺便很满足了。他知道这年代最讲究孝,若是从前,他此刻怕早被请上了大堂。也就现在有钱有势,王春花才不敢。   周围的人都啧啧有声。   古代没传媒事业,传媒全靠一张嘴。   这间屋子的因私,上下嘴皮子一碰就传到了城那头。   也亏得因此,王春花贪得无厌的形象才能深入人心。   怪也只怪,这女人胃口太大,也不怕撑死。   上次的三十两,大家咂咂舌也就忍过去了,可这次又四十两!相隔还就三四个月!那下次,是不是一个月就涨十两了?是以上次帮着王春花的人,这次也不张口了。   平阳街做生意的拢共就几条街,这件事传遍所有商户能用多久?   大商人听完一笑,知道这是韩清洺韩小爷在挖坑,可小商户却不这么想。   要真自个儿摊上这么个吸血亲戚,怕早得疯,韩老板已经仁至义尽了。   王春花这次嚎的久显然要把韩清洺方才的话糊弄过去,可越刻意越出鬼,旁人早看出她有心遮掩。   等她声音渐息,韩清洺却落了泪。   掌柜二管家包括两个随身随从赶紧迎上去,“老板!您这是怎了!”“老板!你哭什么!”   这话喊得声大,一出,方才嫌吵掩上门的人家全开门了,伸长脖子往这看。   王春花见韩清洺哭,一时倒愣了。   韩清洺声音不高不低,不缓不急,自有一番声韵,此番说出来,如青松劲竹,颇显别样风骨,虽穿着绸缎,带着冠,一副标准商人打扮,却比寻常读书人更有气节。   “祖母,我早知您不喜欢我,可这不孝两字,却实在不能说出口啊!”   韩清洺泪落涟涟。   “您三年前要十两供养金,我还是秀才,每月几担的禄米,根本供不起,这才转而入商,希望能好好奉养您,这几年您要什么我都给,却没想到,在您眼中我竟还是个不孝之人!”说着,口中呜咽。   此言一出,如雷霹雳。   毁人亲事万人唾,这坏人前程,简直要刨坟才能抵啊!   好好一个读书人,因着祖母逼迫入商,生生毁了前程,虽早有猜测,可毕竟从本人嘴里说出的不一样。   王春花脸立刻就白了,说,“你!你可别胡说!我拉扯你这么大……”“行了!”旁边猪肉店里一声大喝,卖猪肉的屠夫五大三粗,声音比韩清洺王春花两个加起来还大。   “谁不知道你根本没养过韩小哥一家三口,偌大家业全是哥哥带着俩妹妹赚下来的?胡咧咧个甚!老娘皮还要不要脸?”   韩清洺食肆便在同一条街,上次王春花却是在食肆闹起来,那时这屠夫刚搬家,不清楚这些,去送肉,还以为主家欺负祖母,他自认为人高义,见不得这些,出言训斥,韩清洺乖乖就给了钱,这番知晓了怎回事,便觉得好似脸上被老太婆扇一巴掌,又热又疼。   “你这老娘皮,混吃混喝便罢,还要败坏人名声!忒不要脸!”   隔壁家馄饨铺的娘子也开口,细声细气,“娘子也是,这么大人,在外面就吵闹起来,多不好?有什么事关上门,自家说,也好说清楚。”   隔壁酒家小二翘了二郎腿,道,“这是打量大家当傻子,会为她出头呢!呸,好不要脸的老太婆。”   那屠夫听了,想起前事,怒发冲冠,眼看就要上前揍人。   他急性子,虽急公好义,却混不吝,脾气上来谁都打,再没个规矩。   韩清洺却上拉住人,道,“这位义士!别动手,她再不慈也是我祖母。”      第53章 蒋政      王春花见这五大三粗的男人要打人,早吓得躲在韩清洺身后。   韩清洺终是没躲开,挨了这屠夫一拳头。   那屠户见中途换人,本要收手,可韩清洺拉的太快,拳头反没来得及,落在他身上,惊了一群人。   “哎呦!我的老天爷诶!”   王春花还站着没动,首饰店掌柜二管家就迎上来,扯着韩清洺要看伤口,韩清洺咬着牙道没事,让大家先回家,在外面闹起来不好看,说着派人带王春花回自己居所。   王春花懵懵的,正要走,却看到韩清洺身后随从眼里一闪冷光,恨不得把自己扒皮抽骨。   她当下慌了,大叫起来,说什么孙子要害她,挣扎着往外跑。   那屠夫担心韩清洺,非要跟着他们走,此番见这婆子又闹起来,勃然大怒,差点又出手,还是韩清洺拦住,他才作罢。却一把上去提了王婆子,跟着一起回了韩清洺家。   韩清洺请门房给屠夫上了茶水,屠夫却羞红脸自己走了。   打错了人还要人请自己吃茶!这怎么说的?   王婆子仍挣扎不停,韩清洺见状,道,“放她走。”面上再没了先前的哀伤孝敬,只因肩头隐隐作痛有些忍痛。   铺子掌柜还要看店,没跟来,二管家挥挥手,道,“赶紧让她走!晦气!”   苏伟和另一个随从立刻放开王春花。   王春花在地上打了个跌,连滚带爬走了。   等不及回房,韩清洺让门房先拿了自备的跌打药酒出来,给他揉上,就在门房里歇下,一双眼满是阴郁,却听门外传来一声。“真是好一场戏。”   韩清洺听声音耳熟,看去,发现一个穿着长袍的傲然身影。   他赶紧让人把人请进来,关了大门,谴人出去,关上门下拜。   “草民叩见皇上。”   蒋政道,“你确实该跪这一跪。”   说着,便兀自坐下,道,“让人泡些你年前新送的茶来。”这便是让他起身了。   韩清洺起身,牵动肩膀,疼的龇牙咧嘴,仍缓和表情,出门,道,“这里狭窄,不如蒋先生随我去院中坐坐?”   蒋政看起来不在意,他却不能真让九五之尊待在门房里。   蒋政点点头,站起来,韩清洺在前面领路,带着人到了自己院中的小院。   韩清洺是个会享受的,妹妹绯荷又爱布置,小小院落布置的风景画也似,进门是园,此间菊花半开,颇具风情,园中有廊,弯成回字,廊后才是内院,内院里除了屋子也有片地,种了些时令花卉,中间有石桌石凳。   韩清洺领人进了院内,派下人去布置。   蒋政坐在石凳上,看韩清洺忙前忙后,突的道,“你若是对祖母有一分心慈,这事也不会到眼下地步。”   “你叔叔是个目光短浅之人,你也是不成?”   韩舟济靠着从韩清洺这里拿去的钱,一年前捐了个小官儿,虽小,好歹是京官,虽无实权,但好好经营,却认下不少人脉。   因韩清洺之故,蒋政早关注他这个小叔,本还想将这人提起来,与韩清洺做个权衡,谁曾想这人小聪明够,也会交际,可偏偏太会交际,未免让人心慌。加之此人愚钝,非可造之才,和韩清洺简直是两个极端,这才放弃。   总归,还是韩清洺比较好使。   韩清洺笑而不语。   “罢了,你的家事,我也管不着。”蒋政道,“只是那海贼,牵扯反贼一事,你好好跟我说说。”   蒋政早早便到了韩府,寻人不着,听门房的去铺子里寻,这才欣赏了一场好戏。   他纵觉韩清洺心思太深,不利于成长,却也知道这祖母着实太不靠谱,难怪韩清洺心生不满,算计他们。   旁人不知,他却能看出,这是捧杀之术。   慢慢养大祖母的胃口,等其贪相毕露、千夫所指之时,一击必中。   想来,韩清洺收尾的时间不远了。   而这收尾要惩治的人,就是韩舟济。   王春花那些点子都从自己小儿子这来,韩舟济又是个同样贪心的家伙,韩清洺一直等着他露出致命处,而据他所知,这把柄,已经出现。   韩舟济被收拾了,王春花自然蹦跶不起来。   韩清洺知道,蒋政让自己讲反贼一事是假,实现三年前的约定才是真。毕竟那信里说的清清楚楚,此番不过重讲一遍。   蒋政听着他的报告,道,“如此,甚好。”   “你这院子,倒是不错,虽小,却收拾的别有洞天。”   韩清洺道,“多赖我妹妹,她平素最爱收拾这些。”   蒋政点头,“说起来,我都差点忘了当年那两个小家伙的模样了。”皇帝可不会随便出宫,三年前那是意外,平时传信下命令,他都是派手下私人出来,此番出宫,却是出来松松筋骨,韩清洺之事,倒是其次。   说到这件事……   蒋政道,“明年初春,你出发去浙地经商,那里有一官员,鱼肉乡里无恶不作,偏偏身后有些关系,等闲动他不得。他也是时候挨收拾了……我初春将要巡国,会路过那里,你且置之死地而后生。”   “那个位置,便是你的。”   韩清洺弯腰,“谢陛下。”   蒋政点头。   总待在宫里,人都要发霉,蒋政马背上打出来的天下,更是如此,因此才出来活动活动。   他简单说明来意,韩清洺便张罗着带他在城中逛逛。   刚出门,却碰上绯荷,穿着韩清洺新做出的裙子,纤手去摘从里艳色萎靡的话,往小钵里放。   广袖叠了一层又一层,长长垂下,却露出半截只有薄纱掩着的手臂,领上一圈竖起来,露出雪白颈项,月白的衣服越发衬的韩绯荷肤如凝脂。   不得不说,韩清洺这三年对妹妹,可谓娇养到极致。   如今的韩绯荷,肤洁似雪乌发似云,一身气度样貌比大家小姐还大家小姐,再看不出三年前那个有些土气的小姑娘模样。   蒋政不禁有些愣。   绯荷侧面见了人影,还以为是哥哥,刚偏过脸露出一笑,却发现哥哥身前站着别人,还是个壮年男子!当下一愣,用袖子遮了面,往后退。   蒋政道,“这是?”   韩清洺道,“绯荷,来,跟叔叔见礼。”   绯荷不明所以。这是哪来的叔叔?   韩清洺道,“是在外跑商认识的叔叔,做着小几品的官。”   绯荷这才一惊,盈盈下跪。“民女见过官爷。”   蒋政伸出手扶住她,隔着布料一触,只觉得两手触碰处皆柔。一片说不出名的芳香更是被吸入鼻中,似花香似香片,淡淡的,透着雅致。   好闻的紧。   绯荷被陌生男子一碰,受了惊般缩回手,垂手站在一旁。   蒋政这才回神,对韩清洺道,“你有个好妹妹。”   韩清洺一惊。   这!   蒋政却好似什么都没说,“走吧。”   韩清洺疑心自己多想,却又忍不住总往那处想,但皇帝没明说,他便装作这只是单纯的夸奖,道,“谢爷的夸奖,有爷这一句,怕是我妹妹婚事不用愁了。”然后领着蒋政往外走,还吩咐绯荷专心做胭脂。   闻言,蒋政微微皱眉。   韩清洺看似领路,实则一直观察着他的表情,不禁心里咯噔一下。   “当年还是这么小的小丫头。”蒋正文比了下,道,“如今也是娉婷少女了。”   韩清洺笑道,“是啊,也知道美了,整日研究些澡豆胭脂香粉。”   “哦?”蒋政道,“怪到身上这样香。”   这话便有些孟浪。   韩清洺道,“陛下说的是,我妹妹喜好这些女子玩意儿,身上也尽是香气。她身上贴身用的,都是自己做的,小姑娘,就是爱这些。”言语中满是对妹妹的疼爱。   蒋正文道,“毕竟是女子,我记得,她以前和那个叫……水荷的,都是读过书的?”   韩清洺道,“女孩子,哪能真的读书?只是等闲请了个先生,若是想读了便去教上几篇文,若是不想了,便如今日般留在家中玩。”   蒋正文道,“可惜了。”   韩清洺不接口。   蒋正文道,“走吧,去看看你手下那连太傅都赞了多少回的食肆。”   韩清洺笑着带路。   先生是请了,却是女学大家,书也却如他所说,想来想读就读,不想读就算,他待妹妹先来宽松,只是绯荷爱学,日日不缀。只最近日头大,绯荷才改了傍晚夜里上课,白日稍作歇息。   宫里选妃,向来从官家女中选取,因着规矩全,又制衡官场。   不是没有平民妃或商贾女,颜色好被选中,教了两月规矩才能往宫里住,在宫里却总归不出挑。因身份低贱,甚至不能太得宠。   今上制衡之术玩的还不错,否则也不会想提韩清洺小叔。   韩清洺舍不得妹妹受这个苦,自然不想妹妹入宫。   晚上,送走这位大同最大的爷,韩清洺整个人都松下来。   蒋政没看在他肩受伤的份上让他歇息,一切如常,韩清洺却知,这是给自己的罚。毕竟皇帝崇孝,自己这番不重亲长,还设计祖母小叔,尚能被用,已算好,可罚却不能不给,便如不知道他受伤一般,暗暗罚他。   便好似自己不知他心思一般。   不知换不知。   这也是一种威慑。   韩清洺疼的呲牙咧嘴,肩头没好好休息,一天打点下来,早发了肿。   韩绯荷来看他,问明天见那书生的事,一进门就看到哥哥衣衫半解,露出的肩头青肿一片,吓的倒吸冷气,“哥哥你怎的受伤了?还这般严重!”   韩清洺轻轻的把早上的事讲了遍,韩绯荷听的憋出眼泪。“那……你怎的还带那叔叔去游玩?不知道唤下人去么!”   韩清洺笑了,撩开妹妹一缕发,“这便是上下之分。”语重心长。   韩绯荷懂了,忍了泪,取来伤药给哥哥上,搓热了手慢慢揉,也不顾男女之妨了。   韩清洺揉揉她脑袋,“放心,我没事。”   韩绯荷含泪道,“哥哥你都受伤了,那明日孙生来的事,就缓缓吧?”      第54章 野男人      嗯,野男人姓孙。   韩清洺嘴里吸冷气,却道,“不,就明天吧。”虽然疼的半死,这事却不能松口。那种人渣,越早离妹妹越远越好。   绯荷还以为哥哥是因为自己才忍痛见那人,眼圈都红了。   韩清洺看妹妹神色就知其想了什么,也不辩白,笑着看她,“别哭了,这几天天气转凉,记得及时换衣裳。”   绯荷红着眼圈儿点头走了,临走前还期期艾艾的叮嘱哥哥使小厮多揉一会儿。   韩清洺向来不喜人近身,女孩便罢,男的却怎么也不得劲。这是上辈子做女人留下来的毛病,一时无法改,也不想改,留点上辈子的念想,挺好。五年过去,除了曾有过上辈子,是个女人记得清,其他都模糊了。   反倒是属于韩清洺的记忆越用越多,渐渐清晰。   若非脑里连着网络,他险些怀疑那是自己病重时做过的梦。   总归不让人伺候,自己揉又不得劲,韩清洺干脆随便揉揉,直接入睡。   半夜,韩清洺睡得头昏脑涨,心里想着快些睡,肩上却痛,一股一股泛着阵痛,让他忍不住翻来覆去,迷糊间,却被人按住了肩头。   韩清洺睁眼,“谁!”   来者压住他,低声说,“是我。”   韩清洺:“……”   来者却好似知道他在想什么,无奈道,“是我,苏伟。”   韩清洺:“……滚出去。”   苏伟揭开他半边衣衫,月光下皮肤上乌青越发清晰。   “啧啧,伤的这么重?”   韩清洺一巴掌抽过去,“我让你出去!”   苏伟挨了一巴掌,不说话,道,“谁来的话,你不会让他出去?”   韩清洺恼火,“不管是谁都出去!”   苏伟:“若是于非正呢?”   韩清洺愣了下,接着恼怒,“你在说什么!滚出去!”   “呵!”苏伟笑了声,双手搓了搓,用力按在韩清洺肩头,韩清洺痛呼一声,一时没了力气。他只是个弱书生转行的商人,无论哪个职业,都不兼职身强力壮!   苏伟手下缓了劲,慢慢揉开。   韩清洺嘴里的呻吟逐渐变为舒适的。   深夜本就脑子混沌,韩清洺身上被揉的舒服,一时也想不起抵抗,迷迷糊糊就要睡,不知过了多久,窗内外皆一片寂静,才有人笑骂,“没心没肺!”接着道,“我总不能吃亏。”说着,睡得迷迷糊糊的韩清洺感到胸前被揉了一把。   不过此时他已睡着,安静呓语几声,便悄无生气。   此后,一夜寂静。   第二日,韩清洺起身,发现肩膀好受许多,不似昨日剧痛,也能轻微活动,有些讶然,继而想起昨晚的事。   不过他只记得苏伟跑进来,自己给他一巴掌,而后对方开始给自己揉肩。   “……”   功过相抵。   那便不罚这人犯上。   今日还要见那个对妹妹意图不轨之人,韩清洺微微晃动肩膀,觉得肩膀舒快了,整个人都通体舒泰,精神十足,用来教训人正好。   绯荷昨日感觉不错,他哥哥确是为了她才忍痛见那人,但却不是要帮那人,而是要教训对方,让绯荷赶紧离开这个小人。   韩清洺嘴角扬笑。   身后苏伟看看他表情舒畅,却丝毫没搭理自己,便若什么都没发生,不由苦笑。这……算用过就扔?   吩咐二管家将昨日画出的样子送去织造坊,韩清洺歪倒在贵妃椅上看册子。一条腿支棱着,另一只放在椅上,很不成样子。   他穿着看似普通的藏色长袍,因在家中,系的松松散散,随便系一条腰带,可腰带上却镶了一圈小颗玛瑙,颗颗红润剔透,边上垂下丝绦,织金的,长长一条,从贵妃椅上垂下来。   他头上没带冠,只用一根长笈挽起,那笈却是纯金的,头上刁了花开富贵并蒂牡丹,紧紧凑在一处,茂盛的叶子紧紧堆簇,好不堂皇富丽。   孙佺被韩绯荷身边大丫鬟领着进了门,便是如此一番景象。   入眼的虽是书房,也看着简洁大气的很,但雕了细细密密花的红木桌,同款的书架柜子,桌上柜上零星的摆设,乃至柜上不少绝版的书,哪个不是珍品?   孙佺再没眼色,总看得出韩清洺有多富贵。   他对韩清洺见礼。   韩清洺摇摇手中册子,道,“这是做什么!”   孙佺一愣。   韩清洺道,“你是秀才我是商人,按理来说,你官我商,是我该向你行礼。书生便有书生的傲气!”   孙佺尴尬。对方气势逼人,他神使鬼差就行了上下级礼,心里也知读书人给商人行礼再不成规矩,也不知今儿是怎么了!心里安慰自己当给大舅子行礼了,嘴上为难道,“我……在下如今,还不是秀才。”   韩清洺放下册子,抬眼看他,“如今不是,日后便不是了?”语气颇为严厉。   “你下去。告诉二小姐,今儿别出去了,”韩水荷除了有事,日日睡到日上三竿才起,韩清洺倒不担心她不在家。“陪大小姐好好学学制胭脂。”   丫鬟领命下去。   听韩绯荷说韩清洺自来和气,孙佺本还用这是在鞭策自己做安慰,可听到韩清洺这个吩咐,突然愣了,抬起眼看韩清洺。   韩清洺不动如山,任他看。   不得不说,韩家三兄妹一脉相承的好看,都是大眼睛柳叶眉,高鼻小口,他们父母也都是清秀的人,只没想到结合生下的基因如此出众。   韩清洺笑一声,一派温和,“听我妹妹说,你们两个,感情不错?”   这才有了几分绯荷口中好哥哥的样子。   孙佺定下神,心想韩绯荷总不会骗自己,这才没拔腿就走。这韩清洺方才看过来那一眼恁有气势!把他都吓了一跳。   这就是皇商吗?   想着,他便去看韩清洺腰上系着的金丝绦,两眼愣愣。一时又想听闻韩清洺是秀才做官,由士入商,这才这般富贵,若自己也不读书了改去行商……   韩清洺端起一杯茶,微抿一口,又放下。   外面的茶要习惯,家里却总喝泡出来的,还特意使了丫鬟学烹茶点茶,绯荷水荷那儿的丫鬟还学了读书识字调香研脂,韩家根基浅,下人却很有几分看头。   也亏得韩清洺能上网,网上资料有,小说也有,学着里面的做派去安置,宁滥勿缺,三年下来,韩家竟也是远近有名有规矩的人家。   “坐。”   孙佺还左右看,小厮已拿了矮凳来,他才坐下。   孙佺这才回过神般,道,“我与韩小姐,发乎情止乎礼,只我……是心慕小姐的。”   韩清洺点点头,“我妹妹这样好,确实该许多人喜欢。”   孙佺:“……”   他捏准了韩清洺疼爱妹妹,从韩绯荷韩舟济那都有耳闻,这才敢大胆说出来,料想顶多吃一顿排头,却不会真被怎样,这也确如他所料,只是……这话该怎么往下接?   他和韩舟济交好,算是大哥与小弟的关系,韩舟济是八面玲珑的人物,他也是,只没韩舟济更玲珑更长袖善舞,但自认口头功夫也是一流,不然怎么勾的韩绯荷对他动心?只是……   这韩清洺说话不按套路啊!   韩清洺从贵妃椅上直起身,将腿放在地上。   “我前段时间出门行商,总在妹妹信中读到你,心里还好奇,今日一见,果然有几分相貌堂堂。”   孙佺拘谨道,“谢过韩兄夸奖。”   他从传言里摸索,韩清洺是个心软不过的人,见到别人有气势也不会高看一眼,反对那些弱的老的怯懦的多有照顾,因此才做出一番拘谨的样子。   拘谨,但脊梁直,人有几分怯懦,却有骨气。   这般人,才最讨韩清洺欢喜。   他猜得不错,不然于非正也不会做出那么一副委屈样子,只可惜,韩清洺早打听清楚他是个什么人。   韩清洺温声道,“你比我尚年长,不必称兄长,叫我名字便是。”   孙佺道,“听闻韩兄由士入商,也曾是读书人中辉煌的人物,我空学诗书十余载,却不及韩兄风头一半,我这一声韩兄,也称的。”   韩清洺点头。“既如此,便随你。”   孙佺:“……”   这又让他怎么接?   韩清洺站起来,身子竟比孙佺还高。   古人身量都矮,男子有个一米六五便是正常身高,孙佺也不过一米六七左右,可韩清洺竟有一米七五!   和蒋政一般高,此间,已经算伟男儿。   孙佺立刻感到了压迫感。   明明韩清洺只是平常看着他,却宛如被俯视般。   “我此番叫你来的原因,想来你从绯荷那儿听过了?”   孙佺点点头,道,“绯……大小姐说,您是要指点我如何读书,让我至少能得中秀才。”说着心里几分恨恨。韩绯荷本人不知如何,那传话的丫鬟却是对他轻蔑至极,言语中满是怎这人如此不堪的意思,连带着韩绯荷都很记恨了一笔。   韩清洺道,“我那是骗她的。”   孙佺愣了。   韩清洺笑道,“我此番叫你来,是为警告你,做朋友可以,莫要生出不该有的心思。”      第55章 梦      孙佺闻言,第一反应不是怔愣,也不是愤懑,反是,终于来了!   他早想过,韩家这么大的家业,韩绯荷是个傻的,还破费心机,这韩家大哥也不知是个什么难缠人物,但总归家大家小,都不可能同意他们。   儿女私情,往好了说,是花前月下,不好了说,那是苟且私通!韩清洺知道了,扒了自己皮都有可能!   可总归他打听着周围都说韩老爷再温柔不过,韩绯荷信上又说哥哥知道了他俩的事,可自己迟迟没吃排头,这才壮了胆子。   孙佺当下眼就红了,大男人说哭就哭。   他也不嚎啕大哭,只哽咽道,“我自知愚钝,读书这些年也只是个童生,家计一概不懂,全然是个废人,但我待大小姐是真心的,若不然,也不能丢了命也要从山匪手下救下她,挨了一刀,可您这话,却让我心里比挨刀更痛!”   韩清洺:“……”   说着,他便强忍着声音般呜咽起来。   韩清洺:“……”   吵。   韩清洺道,“你若真有心,我也不是无情的。”   孙佺没料到还有这句,愣了愣,继续哭。   “可你,却对绯荷无情。”   孙佺噗通跪在地上,举手发誓,“我对小姐一片真心,天地可鉴!”   韩清洺摇摇头,复又躺回椅上,也不叫他起来,单手支着脑袋。“你的真心,还真经不起鉴。”说着,口里说了一串时间。   孙佺听着,冷汗不禁冒出来。   那些时间,他要么去街头巷子里和花娘调笑,要么调戏外面田埂上的姑娘。起初还未听出来,可听到最近几个时间,怎么记不清?   韩清洺道,“这还能解释道你只是普通谈笑,未曾真做下苟且之事,但你明知绯荷还是姑娘,为何还要三番五次与之通信,败坏她女子闺誉?不说这件事,我只问你,那日你们遇到匪徒,你一个弱质书生,是如何一人之力敢跑两个匪徒的?平阳是皇都,周围巡逻兵每日便有三波,最近无灾害干旱,哪来的流匪?流匪向来拿钱消灾,大不了杀了一干二净,若真是流匪,抢了钱便罢,又如何要对绯荷她们劫色?”   那匪徒,自然是孙佺请人做的一场戏,此刻被诘问,他汗如雨下。   “即便世上真有这样的匪徒,自己没着没落还要忙着劫色,为何你之后又不报官?甚至还拦了我想报官的妹妹?”   韩清洺依旧面带微笑,只是这笑极淡,似笑非笑,却更令人害怕。   孙佺跪在地上都忘了起,只满脑袋冷汗。   韩清洺嘴角迅速向上一勾复又放下,微笑有那么瞬间成了冷笑。   这些伎俩,韩绯荷看不出来,他如何会看不出?   更何况,那庙周围可是他的庄子,庙里一半香火钱是韩家捐的,在别人地盘上弄这些伎俩,这孙佺,也是个脑子不灵的。   “若你真有一分真心,怕也不能由着未嫁娶的姑娘让哥哥帮你谋前程。此番作为,当真无耻。”   “你这人,横竖无大作为,只满肚子小心思,花花肠子不少,可偏偏排不上用场。”和我那小叔一模一样。“此番遇上我,也是你的劫数,下次,骗个家中好骗的姑娘家吧!”   韩清洺捏了碟子里剔透的提子,“你口舌伶俐,很好,能逗得绯荷开心。”   韩清洺道,“我也不禁男女交往,便是男女,也有纯友谊的,你平素无事邀她出去玩,长长见识,也不错。”   “只一样,管好你那些小心思。”他手指点点孙佺,一字一顿,“否则,我再救不了你。我有一百种方法,能让你在平阳待不下去,而你,却无可奈何。”   “你尽可以哄着绯荷,让她开心,但我自有办法让她越来越看不上你,在她厌弃你之前,留个玩物给她,也是好的。”   孙佺早察觉韩绯荷对自己日渐冷淡,但没想到源头竟是韩清洺。他挨了羞辱,心中又气又恨,偏偏不能露出来。   面前这个人,将他的事调查的一清二楚,就这番消息灵便,其权势之大可窥一二。   这人,他惹不起。   “想来水荷也快没耐心了……”韩清洺高声道,“来人!”   外面一个小厮进来,韩清洺道,“请大小姐过来,说事情完了,让二小姐出去玩吧。”   水荷天天在外面野,他也不担心,总归那些纨绔父母他都认识,而且一堆惹不起的纨绔子弟护着,他那小妹比皇帝老儿还安全,只有欺负别人的份。   韩清洺对孙佺道,“你还要去城外庙里写签子的吧?快去,免得去晚了,今日工钱没了。”   孙佺脸上忽红忽白。   不多时,绯荷过来,立在门外不敢进,“哥哥?”   韩清洺柔声道,“我同孙兄说过了,但孙兄说,男儿家,成家立业应靠自己,不消我多帮手,他是个有见地的。”   韩绯荷愣了。   这……说的是孙佺么?他虽未言,但绯荷总能看出,孙佺是很期待哥哥能帮上一二的。   想想,大概是哥哥说了什么让他长志气起来,要奋发向上,心里暗自喜悦。   “我知道了。哥哥,”绯荷想和孙佺说说话,却羞于让人知道,道,“哥哥,孙公子如今在庙里做着活儿呢!”   此言一出,韩清洺笑着看了看孙佺,孙佺从地上爬起来,头昏脑涨,乍闻这一句,脸都红了。   “呀!那是我的不是了,你快带人回去吧!”   绯荷只当哥哥听懂自己暗示,羞得小脸粉红,看孙佺出了门,脸上一片红,也没觉得怪,着丫头取了斗笠带上,浅樱色的纱层层垂下来,倒掩住姑娘飞红的面,只留袅娜的身姿,反更显姿色。   孙佺却没心情欣赏。   绯荷再好看,也抵不过他自身的脸面,孙佺没傲骨,却很有几分傲气,吃了韩清洺一顿连消带打的讽刺,早对韩家没了好感,又被明令禁止与绯荷谈情说爱,早烦闷的很。   如今见绯荷,也不似天仙了。   他自然是打了勾搭小姐继承人家家业的主意,被人看的明明白白还当笑话,他再厚的脸皮也撑不住。   绯荷心情好,便没叫轿子,搭着丫鬟的手走在他身边,一路笑着说个不停。   见他不语,也不知在想什么,说了半路不答话,便也不说了。   走在郊外,看着远远的庙宇,绯荷还笑着说这是佛祖赐的好缘分,孙佺想起韩清洺的讽刺,却涨的满面通红,只觉得身边美娘子变的恁般烦人。   此时黑云票爱,昏暗暗的,周围也有些压抑,绯荷不开口了。   孙佺想起韩清洺的话,冷着脸对韩绯荷告辞。   “小姐回去吧,”他扯扯嘴皮,“想来我今日的工钱是拿不到了。”   想到韩清洺趾高气昂的模样,终忍不住刺韩绯荷一回。   韩绯荷有些惊讶。他怎么这般语气?   点点头,韩绯荷带着丫鬟准备回家,可心里着实委屈。   可没走两步,有人蹦出来,问,“你可是韩绯荷?”   韩绯荷还没回答,那人身后有人道,“不知道,带着纱帽看不清脸啊。”   打头的人狞笑一声,“不管是不是,先带走!”说着有几个人上前抓住韩绯荷和丫鬟,拿粗麻绳绑起来,丫鬟吓得大叫,“你们干什么!”但也知道韩清洺名头此时不能说,只一个劲大叫,被人打了一巴掌。   身后有人抓了孙佺,问,“头儿,这人看见咱们了,怎么办?”   打头那人道,“杀了。”   孙佺闻言,赶紧叫道,“放过我吧!那个女人就是韩绯荷!我什么都不知道,你们放了我,我绝对不会说的!”   韩绯荷乍闻此言,一阵血冷。   匪徒道,“她若是韩绯荷,你岂不是传说中她的姘头?听说你为了她还敢跑了两个土匪挨了一刀。不能饶了你,来人,宰了他!”   孙佺大叫,“不是不是!我只是想骗她,从韩家蹭点好处,对她没半分轻易!那两个匪徒是我雇人演的戏!”   韩绯荷如遭雷击,身子颤个不停。   匪徒却说,“揍他一顿!”   孙佺被揍的哎哎直叫,那些匪徒却放开韩绯荷和丫鬟,抽丫鬟巴掌的人还低声对丫鬟道歉,“小娘子对不住。”   匪徒对韩绯荷道,“冒犯小姐了,这是老爷的命令。”   韩绯荷闻言,什么都清楚了。   她只觉天昏地暗一阵头晕目眩,推开迎上来看她伤没伤的丫鬟,跌跌撞撞跑了。   丫鬟在后面叫着追,可她跑的着实快。   那几个大汉担心她,也跟上去,到底她女孩子跑不过壮汉,被拦下,半推半哄着送回韩家。   韩家老爷院子书房里,韩清洺正看新打出花样的花片样式,便听到管家来报,说大小姐已经回房,大哭了一场。   韩清洺道,“我这二妹,虽读书多,却是个再单纯不过的,能哭出来就是好的,憋在心里才麻烦。此番经事,她应能成长一二。”   大管家心疼道,“老爷为何不慢慢同她说?”   韩清洺道:“这孩子实心眼,老实说了,只怕不会信,说不得便被那姓孙的再哄骗过去。”   大管家叹气。他是七老八十的年纪,因着能干才被雇佣,心里拿韩家兄妹三个当自己孩子,见韩绯荷哭的惨着实心疼,可也知道老爷是对的。   “万一大小姐恨上老爷怎办?”   毕竟韩清洺毁了她的梦,还用这样的手段。   韩清洺却笑了。   “只这一点,绝不会。”   韩清洺将画了详细细节的衣服样式拿起来,那是改良后的新款衣裳,比他前些日子交给二管家的更精致,旁边是配好的布料,从上衫下裙到领口袖子用的什么都分的清清楚楚,配饰用料款式大小都写的明白。   拿起新纸写上详细身高长短尺寸,递给大管家,让他交给府里裁衣处,管家看看,正是大小姐今年的尺寸。“因为,我这两个妹妹,都是最爱我的。”   “她们会恨任何人,但绝不会恨我。”      第56章 搞定渣男      韩绯荷从外面和一群小弟听完曲儿回家,还回味扬州楼里新来的小娘子曲儿唱的真好,回府就听闻姐姐在房里哭的天昏地暗,眼一转,进了姐姐院里,抓住急的直拍门的丫鬟,问,“哥哥出手了?”   丫鬟点点头。   韩水荷见她脸上恁大恁红一个巴掌印,道,“看来哥哥这次玩的不小。”从荷包里拿出一个小瓷瓶给她,“抹脸上,过不了两天就消肿了,还能止疼。”   丫鬟接过来,谢过二小姐,担忧道,“二小姐,大小姐总不出来,怎么办啊?”   韩水荷一瘪嘴,“我能怎么办?天要下雨娘要嫁人,姐姐看上个瘪犊子,我也拦不住,让她哭吧,哭够了就好了,谁年轻时没看上过几个人渣?你安慰安慰她,让她别太伤心,我先去找哥哥。”   说着走了。   丫鬟站在原地,越想越替大小姐伤心,拍门让韩绯荷开门,听着里面的哭声心里一揪一揪的疼。   进了屋,便见大管家拿着一摞纸出门,大管家向她问过好,忙着出去了。   韩水荷转个身坐在太师椅上,两脚翘起搭在椅扶手上,翘着二郎腿,手里拿起一个沙果,“怎的?准备了什么补偿姐姐?”   韩清洺道,“新裙子。正巧我想了新衣裳样式,你不耐烦那些长裙,我过几天给你单另画个贴身的,骑马或是别的都方便。”   韩水荷笑的甜甜的,“谢哥哥~”   韩清洺坐下拿纸画样子,“你最近干什么了?”   韩水荷道,“和他们几个听曲儿和说书去了!唉,哥,你知道吗,我头一回知道,咱们大同三皇女竟是个女将军!”   韩清洺点点头,“她确是个女中豪杰,人中英才。”   当初他还怀疑过这是个同乡,只后来除这位女将军喜好兵法刀剑偷偷溜出去入伍当了将军,再无他话证实身份,便作罢。   古代也有花木兰,女将军也说明不了什么。   韩水荷两眼冒金光,“真是太厉害了!”   韩清洺点头,“确实。”   韩水荷道,“哥,我好崇拜她啊。那天我见她飞到我马上,又帮我避过那祖孙,还以为这是个男人,一出声才知道是女人!她还训我来着……不过我还是崇拜她!哪有这样的皇女?放着锦衣玉食不要,偷溜到边塞去假扮男人入伍,还成了将军!”   韩清洺知道,这将军名头是皇帝为了护着女儿,后来才暗中让人调升的,否则哪里的兵能升这么快。   不过这话却不必和韩水荷说,她有个偶像崇拜,也挺好的。   “自然是厉害的。”   韩清洺道,“听说万盛皇帝还打算求娶她来着!不过三皇女听到这个传言,直接放言此生不嫁,一辈子镇守边关,啊!真是帅呆了!”   韩清洺吃味,手下笔不听,“三皇女帅还是哥哥帅?”   韩水荷耳朵尖,打十里外就能从韩清洺看似平淡的话里听出拐弯抹角的醋意,笑着说,“当然是哥哥,哥哥最帅啦~”   韩清洺这才笑了。   韩水荷道,“哥哥,我听说三皇女有只鹰,平素打猎打仗都带着,还能传信!”   韩清洺道,“你三年前抱回来只猫,结果一天没喂过。”猫儿都野,韩清洺忙起来不着调,只有绯荷天天照应,但还是跑了,一年前还偶尔回家,现在早跑不知哪去了,平阳这么大,兴许就成了哪里的野猫。   野猫跑了,绯荷时时挂念,哥哥忙不好照顾,水荷却是贪玩,因此很得了她埋怨。   韩水荷也知道自己不着调,哥哥这意思是她养不久,吐吐舌头,也不再说。   哥哥别的都松,但养东西却不轻易许,因着他说世上一草一木都有感情,若不能好好养,还不如不养。   当初猫不见了,水荷也担心了许久,后来也知道自己不是养东西的料,才罢休。   哥哥说得对,养了人家却不关心,小动物不开心,自己也糟蹋了一个生命。   其实外面多得是养东西的,可富贵人家怎肯自己动手?都交给下人,只想起来时抱一抱摸一摸,韩清洺却不喜欢,若是妹妹们照顾不得,干脆不让养。别人照顾的东西,还是自己的么?   韩水荷叹气,“我还是乖乖养我的银光吧。”   韩清洺笑,“便是银光,也不是你在养。”   韩水荷噘嘴,“哥哥就别嘲笑我了!”   说着双手捧脸,“三皇女真是太帅了……哥哥,你说,我能想她那样吗?”   韩清洺道,“能。”   韩水荷道,“真的?”   韩清洺点头,“下辈子努力投个好胎。”   “哼!”韩水荷气的扔个荷包过去。   韩清洺笑着躲过,叫来二管家,把改良的花片样式交给他。   韩水荷道,“哥哥,你刚在画什么?新布料花样还是新花片?”   “花片,”韩清洺看她一眼,发现她头上还是半年前绯荷做的簪子,“正好给你换换花样。”   这手工簪用工精些比外面簪子也不差什么,最好的是能自己做花样,还世间独一份儿,只大户官宦人家瞧不起,小女儿买些铜片回来自己弄着玩,真出去也不戴这些个,反倒是小官商户喜欢,在中等阶级里颇流行。   “哥,金银的太普通,你弄些宝石琉璃烧玻璃的吧?”韩水荷撒娇,“我昨儿瞧见茶楼一姑娘头上戴着牡丹的琉璃簪,跟真的一样!好看的很。”   韩清洺微顿。   “好,我这就吩咐下去。”   正巧名下少了个玻璃坊,皇家的玻璃坊近几年也外包,自己可以去包一个。   玻璃琉璃宝石名贵,若要雕出来还不知花多少心思本钱,定不能批量生产。少些做出来,高价卖给高级顾客也好……   “你喜欢,什么哥哥都给做。”   韩水荷开心了。   她性子最傲,左右哥哥在这平阳城里财力都是一等一,她头上戴的身上穿的全是自家手作,决不许与别人相同,手工簪出来后更是只带金片手工簪,上面的花样都是独一无二,全是绯荷费尽心力想了做的。   也亏得绯荷喜欢这些,总能弄出好看样子。   说着,韩清洺坐下去,继续在纸上拿炭笔画。   韩水荷闲不住,来撒完娇,又问,“那个孙佺,哥哥,怎么收拾他?”   害的姐姐这么伤心,总不能让他全须全尾。   韩清洺道,“你随意,只我绝不会让他通过举荐的路子成秀才罢了。”   韩水荷笑,“嘻!这个好!我明天在叫人去找找他麻烦。哥,你可都打点好了吧?这家伙总不会跟韩舟济一样起来吧?”   “说起来,这家伙是韩舟济朋友。”   韩水荷惊了,“我去!居然是他朋友?”那个他字重重的。“哼!怪不得,也不是什么好东西!”韩舟济在韩绯荷小时就打算把她卖给宫里大太监做童养媳,得亏那太监是个明事理的,也是今上管得严,才没成。   不然,姐姐如今就成了太监媳妇了!   加之每月三十两的奉养金,虽这些钱对他们家来说没什么,但那是暗地里,明面上,他家可只有三间铺子呢!而那老太婆韩舟济知道的,也不过两间,一间食肆一间小首饰店,他什么都不干,年节里连个礼都无,张张嘴就要每月凭空三十两,韩水荷再看他们不过。   “前些日子,我去成衣铺子时,遇到王春花了。”韩清洺道。   “那个老不死?”若无王春花,她父母也不会死,留下三个孩子苦过,韩水荷也很讨厌这老太婆。   “成衣铺子被她发现了,她本还想要日后每月四十两供养金,但被我拦下了。”   “啧啧!”韩水荷咋舌,“这老太婆疯了吧!四十两!咱家不年不节也就四十两,这还包了下人工钱。”   韩清洺道,“想是韩舟济把铺子告诉她的。”   韩清洺为不招人眼,只买了三进院子,不大不小,虽不称身份,却最好遮掩。   开着两间店的商人,买三进院子已是顶好的。   “嘴巴干净点,他们毕竟是你小叔和祖母。”韩清洺道。   韩水荷吐舌。   韩清洺又道,“重要的是,嘴里不干净,没有姑娘样子,日后怎好说亲?”   韩水荷道,“我才不着急!姐姐这么大了,你都没相看的意思,怕是根本不急着给我们说亲!”她哥哥自来和那些人家不同。   韩清洺道,“那你也不能满嘴老太婆,我听着不舒服。”   韩水荷拖长了调,“哦~~~知~道~啦~~~~~”   女孩子,总归嘴里干净些好。虽然早在上辈子就卧槽尼玛不断的韩清洺自己不守规矩,但管妹妹还是严的。   水荷也渐大,是时候该学着管家理事。他算摸清了此间闺阁女子的生存门道,女红诗文不会可以,但断不能不会理家,因此才格外放纵两个妹妹,想做什么做什么,只大事不糊涂,会管家便可。   绯荷自来喜欢帮手哥哥,早便着手家中生意,明面上三间铺子如今都归了她理事。   现如今,水荷也该学起来了。   “铺子越来越红火,你姐姐也有些不凑手,你不要老是出去玩,闲下来帮帮你姐姐。”韩清洺道,“这三件铺子我是给了你姐姐的,就在她名下,收益也全归她。你别忘了,你姐姐的钱用了多少在你身上。”   哥哥疼妹妹,姐姐也受了影响,从不吝啬在妹妹身上的钱财。   韩水荷身上头上戴的,手下使的,不少都是姐姐张罗的,自来没从她院里走过账。   水荷也知道,便乖乖应了,“好嘞!”   想想,却萎靡了,“唉,赚了钱有什么用。”一间铺子,日进斗金那是开玩笑,小说里一天赚了一百两的有,却决不是那三间小铺子。便是有穿越金手指加持,韩清洺手下的铺子却也得守此地的规矩。   “还不是都得给王春……”看哥哥抬眼扫她,她才改口,“还不是要给王氏!”   祖母俩字,她是绝不会说的!   韩清洺道,“当破钱免灾,放心,很快他们就蹦跶不起来了。”总要在他由商入仕前解决这两只蚂蟥才是。   知道哥哥又在做什么阴谋,韩水荷吐吐舌头。   “哥哥,做干净点。”   韩清洺笑看她一眼,“你这丫头,胡说什么。放心,哥哥做的事,没一件是脏手的。”   “对了,除了帮手你姐姐,我们今年年末要搬家。”蒋政吩咐他去那儿经商,怕是那块地方就要给他。   他查过,那里不富不穷,堪堪一般,却有了吸血鬼般的上司,才几年便不人不鬼。蒋政把这么个地方给他,是看重,也是磨炼。   想来他要在哪儿待几年,干脆搬家过去。   “咦?”   韩水荷睁大了眼睛,“搬去哪儿?”   “浙地。”   韩清洺终于画完,叫来二管家将东西给他,细细嘱咐过,回过头看韩水荷,“特意给你打了专属的花样,有花片有花,都是独一无二,不外卖的。”   韩水荷高喊,“哥哥真好!”   “东西不能白得,搬家的事就交给你了。”   帮手韩绯荷是真,韩绯荷不喜用人,万事亲力亲为,很是费神,更别提还要读书,自己还作弄些香粉,这搬家,才是真要交给水荷锻炼她的。      第57章 说书      见韩水荷目瞪口呆,韩清洺安慰她,“也不要你着急。我们年末才走,你还有半年时间准备。”   时间都安排好了。韩水荷知道这是哥哥要锻炼自己,苦了脸不想干。   韩清洺笑眯眯看她。   韩水荷一怂,“知道了知道了!”   时间差不多,韩清洺和水荷去找绯荷。绯荷也哭的差不多,坐在院里看着花架发呆。韩水荷坐在她对面,道,“怎么?还真为个人渣掏小酢跷了。”   说完叹气。“唉,你就是太单纯,怎么,怪哥哥么?”   绯荷摇摇头。“哥哥是为我好,我再知道不过。”若是水荷,还要想上一想,肚子里转个圈,可绯荷却不,思维最直接不过,为她好就是为她好,也没恁多为甚不换个法子的想法。   所以这个妹妹单纯。   看她眼圈发红,旁边桌上摆着两个鸡蛋,韩清洺也有些心疼。   拍拍她的手,问,“可怨那个男人?”   绯荷一愣,又哭起来。“我不怨。他,他本就冲着我背后的韩家来,是我自己傻……”   本就无情,谈何来怨?   一开始便是她剃头担子一头热。   韩清洺怜爱的轻抚她背,让她尽情哭出来。   韩水荷见了姐姐这副样子,心里更下决心,要好好收拾那混球一顿。   哄好韩绯荷,三人坐下来吃了顿晚饭,饭间无语,整个韩府气氛都低迷。   韩水荷这些日子也不到处跑,跟几个哥儿们问了哪个楼里说书好,什么地方戏好听,韩绯荷向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竟也被她拉出来,带上帏帽去楼里听书。   这本书最近火的很,说的也不是甚个书生小姐烂大街,而是三皇女从军记,韩水荷自狐朋狗友那听了名声就来了,听过一段后很是喜欢,见韩绯荷一连几日不开颜,干脆拉了人来茶楼,正巧这老头说过一轮重头开始,韩水荷前几日才听了个半截,今日从头开始。   “刚巧这几日重讲,这是姐姐带来的好运气呢~”韩水荷傲归傲,对家人却好,嘴甜起来没话说,平时光把一张巧嘴用在哥哥身上,今儿火力全开对准了姐姐,不多时便把忧郁几日的姐姐哄的面目轻快。   “哼,你呀,”韩绯荷在丫鬟拿帕子擦过得凳上坐下,道,“就会说好的。”   韩水荷满面笑,“嘻嘻,会说好的也是门功夫不是~姐姐姐!快坐下,这说书先生讲的可好啦~每日这个时辰准时开始!”   韩绯荷慢慢坐下。   他们做的是特等席,在大厅上方,正对那一章桌子,声音清晰。   茶楼做的茶水生意,来来往往不少小二分送茶水,一个大托盘,上摆了几个茶壶,旁边还有小瓷瓶,里面是各色调料,标着不同字样,上上下下跑,上层隔间里,不少窈窕的身影点了炉子,炮制加入各种佐料的茶水。   一楼便没这么好待遇,都是泡好的茶水,按他们需要加入些佐料,便是一盅茶韩水荷来了几次,熟的很,不仅买了壶上等的龙井,还叫了这里最好的点茶师。   韩水荷直接吩咐一句,“做你最拿手的。”便兴致勃勃盯着楼下那桌子。   说书先生口才好,牌也大,不到准点,绝不出现。   此时离他来还有些时间。   茶师一双素手挑出调料,放入茶壶中,滚水不多时除了茶叶的颜色,便多了其他色彩,过了一遍滚水的茶水很快散发出茶香,可这茶香却和往常闻过的单纯茶香不同。   将煮好的茶倒入杯中,用小刷子般的东西在茶碗中快速搅动,动作优美具有韵律,许久,尘埃落定。   茶师将茶倒入碗中,独特的动作让茶叶末在茶水冲击下不断变换图案。   茶杯端到韩绯荷水荷面前时,便是很清晰的图案了。   正是花开并蒂。   韩绯荷啧啧称奇。   这手功夫,没个十来年练不出成绩,韩府总有丫鬟学了点茶,却怎比得上茶楼专业营生?   茶师做完了,两手交叠站在一旁。   韩绯荷称奇后,捧起茶杯喝一口,初时皱眉,后来才舒展。外面喝茶都要加东西,她也不是不知道。   茶道与琴棋书画在齐朝大兴,国主极爱这些,发展到现在,愈发复杂。   她却不爱这个味儿。   不过这茶师手艺着实好。   看过赏,韩绯荷将茶杯放在一旁,正巧此时说书先生来了,坐在桌上,惊堂木一拍,开口便是“人说,北海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扶摇而上,展翅千里,视人畜为尘,山河为蚁,有志者,常称凌云之志,便是源于此。”   “有人,视荣华为尘,富贵为土,出身富贵,却不做那笼中鸟,若有法规三千,便要化怒气为长虹,将这时间法规劈个七零八落!”   “也许有客曾听过,我今日要将的,便是凌云志,这主角,便是那舍了金鸟笼的天下一等奇女子——三皇女蒋妱!”   “好!”   听到此,韩水荷忍不住高声大叫,拍起巴掌。   四周也逐渐响起喝好与巴掌声。   韩绯荷本就不爱此间茶水,只觉失了原味,见这书有些意思,讲的还是深宫女眷,干脆舍了茶水,只用些佐茶点心。   外面说书先生道,“这三皇女,自小便与别个不同,据说她降世时,天上北斗天枢星,也就是天狼星忽明忽灭,竟是闪了三闪,继而大量!也不知是否星宿保佑,三皇女生下时便哭声嘹亮,手脚有力,三个月便能翻身,五个月开始爬,这一岁,便能跌跌撞撞走路了。”   “呵,说的这般真,倒似真的,”韩绯荷笑言,“若真如此神异,早十几年前皇女降生,便该传出来,更何况,一说书先生,又是怎知那宫闱之事的?”   说了半天,没人搭话,转头去看韩水荷,早一脸痴迷了,还笑的傻乎乎,与有荣焉,好似自己是那神异贪狼星皇女似得。   韩绯荷:“……”   她无奈摇头。   自家小妹,对那皇女,是否太过拥簇了些?   不过,不将这人所言当真,只论说书,确是精彩的,怪到这许多人来听。   韩绯荷也听得津津有味,不多时便让丫鬟下去赏了银子,银子落在一堆铜板中分外清晰,那说书先生还抬头朝这里看看,笑了笑。   “多谢那位包厢客人给的润嗓费。”   说书人吃喝穿用全凭一张嘴,因此赚钱都不叫赏银,叫润嗓费,说着也好听,与别个卖艺行当不同。   韩绯荷还在听书,包间帘子却被撩开。   “我方才便见那小丫鬟眼熟,没想到,竟真的是你。”   来者声音浑厚,自有上位者气度,却带着笑意。   韩绯荷水荷惊讶看去,还是绯荷才认出对方。   “那位……叔叔?”   听到这个称呼,蒋政愣了愣。“说来,三年前我们还见过,只你们记不得我了吧。”说着,自来熟的走进来,在一旁坐下。   韩绯荷没感到什么,水荷却心生不满。   一个壮年男子,太自来熟了些。   她年纪小,还没甚,想想三年前,突然脑袋里一亮,挪位子插到两人中间,笑眯眯道,“是蒋正文蒋叔叔吧!真是好久不见!”   三年没见的人,若非她记性好,还真忘了。   蒋正文笑道,“还是你记得清楚,瞧你姐姐,早把我忘了。”   这话说的拉关系,韩绯荷红了脸低头。   韩水荷笑眯眯,甜滋滋道,“我可还记得当初你差点捏死我的小猫呢!”   蒋正文道,“你这小丫头,端得记仇!不过我上次去你家,怎么没见到那只小猫?”   韩水荷瘪着嘴,“哼!性子野,长大了就跑了,如今都不知哪里去了。”   “啧啧,”蒋正文道,“那还真是可惜。不过想来最心疼的该是绯荷,想你这性子也不爱看顾小猫。”   不得不说他看人看事极准,韩水荷尴尬笑笑,道,“我本来就不仔细嘛!但是人家当初也是心疼了好久的~”   “呵,这倒是。怎么,带你姐姐来喝茶?”   韩水荷道,“是啊,我来听说书,我最崇拜三皇女啦!”   蒋政闻言,脸上表情一瞬间略怪,却很快恢复,“你崇拜她?”   韩水荷此言倒是不虚,提到三皇女,眼睛都是亮的。“能从军带兵打仗,多帅!和外面那些娘们唧唧弱兮兮的女孩一点不一样!”   蒋政:“……”   韩绯荷训斥道,“胡言乱语什么!说话也不仔细些,什么都说!又是哪里学来的浑话?!”   韩水荷这才收声,吐吐舌头。   “无妨,还是个孩子。”蒋政却笑眯眯道。   韩绯荷尴尬道,“便是哥哥也如你这般说,只把她宠坏了。”   韩水荷低声道,“哪有么……”   蒋政道,“无妨,小孩子,有脾气是好事,水荷倒是崇拜了个好对象,比旁的乱七八糟好得多。”   好什么……男不男女不女。   可韩绯荷却不敢说皇女不是,只得笑,“这倒是。”   蒋政道,“水荷崇拜这些封官拜相的女子?”   韩水荷点头,脆生生道,“是啊!凭女子之力做到这个地步,谁不崇拜啊?”   蒋政道,“唉,天下有这想法的人不多啊。”   韩水荷哼一声,“都是你们这些迂腐的男人!”   “唉,”蒋政道,“你这可冤枉我,这般想法的女子可也不少。”   “说起来,绯荷也有凌云之志的,小时还说要做女宰相?”   韩水荷:“……”妈的,这人段数够高,好容易扯开话题,又让他绕回到姐姐身上了。      第58章 叔侄      蒋政还不知道韩水荷早看出他图谋不轨,心里已经为自己段位不够开始骂娘,面上带着不浓不淡的笑,似只是熟人间的关心。   屁呦!哪儿来这么大还成了年的男子关心三年前见过一面然后三年没见一小丫头的梦想的?绝对是另有所图,醉翁之意不在酒!   水荷气的牙花子疼,却不敢轻举妄动。   自己哥哥自己清楚,当年这人一走二话不说入了商,这几年财产还发展的不正常般快,背后肯定有原因。蒋正文和这原因绝对关系不小,她三年没见人,三年前那点印象早没了,如今见了面更确定这人来头不小。   这气度,等闲人家可无!   也就她家傻姐姐看不出,唉!日子好过后她俩娇养起来,倒是愈发招人眼,她还好,这三年混出个彪悍名声,可姐姐弱质,最爱调香读书,还会理家,除了有些抛头露面,全合了那些人家胃口!   那些媒婆简直如见了肉的虎狼般往上扑!   面对蒋政,她还不能太刻意,就怕招了这位不知何人的大人物眼,给哥哥添麻烦,看姐姐傻乎乎差点把身家都说出来,急的要死,就差说出口求姐姐嘴上把把门了。   水荷心焦的不行,后悔图方便没把哥哥叫来,不然哥哥肯定有法子破坏俩人间的气氛。   蒋政聊的兴起,邀请道,“近日河畔风景不错,我们什么时候一起去游船?”说完补充,“啊!带上你哥哥,三年没见,我也思念你们的很。”   韩水荷吐舌。   救了一命罢了,真以为自己是什么亲戚了?却不好开口驳人面子。   若是能,她早驳了!   韩绯荷迷迷糊糊,不知不觉就同蒋政说了许多,此刻闻言,真当哥哥同他有旧。亲戚是再不可能有的,家里绝没这样一个亲戚,想想,嘴里却推拒了。“我是闺阁女子,平素不好外出走动,今儿,也是心情不好,妹妹才带我出来散心。叔叔若思念哥哥,直接拜了名帖请他便是,我也可以传话的。”   蒋政却笑容不变,顺势道,“好,那就定在五日后,上午八时,江畔见面,你记得告诉你哥哥。”   韩绯荷浅笑着应了。   韩水荷此时却庆幸自己姐姐读了一脑门子规矩。本来平时最看不上的。   见韩水荷人小鬼大,不住咬牙捏手指,急出一脑门子汗看姐姐,偏偏什么不敢说,蒋政也乐了,给她一个金馃子,打成肥肥老鼠模样,倒有几分可爱,一看便是给孩子玩的。“我家有个娃娃,跟你差不多大,若是可以,倒能和你哥哥结一门亲事。”   水荷一下子汗如雨下。   噫!这家伙好无耻!   自己勾搭大的,还不忘搭个小的。   蒋政看看外面,道,“时辰不早,我先走了。”说着告别韩绯荷韩水荷,朝外走去。   韩水荷这才随手把金馃子一扔,道,“可算走了。”   韩绯荷看她言行无状,白她一眼,替她把小老鼠放进荷包,道,“别人给你的东西,总是心意,怎好乱丢?你看,那叔叔喜欢你,我便没有这个。”   韩水荷心想他要真送你反引起你注意让你警觉,才不会办这样的傻事儿。   要送也绝不会送这小孩子玩的。   “让着家伙搅的,书都没听多少。”光成着急了。   韩水荷心情郁郁。   韩绯荷劝她,“别这样,这叔叔与哥哥关系匪浅,我猜着哥哥生意多有劳人家,下次见面,你客气些。”   水荷不意绯荷这满脑子风花雪月诗书礼仪的也能想到这些,却不知是韩清洺故意透了底儿,顺便离间,她不愿让妹妹替哥哥伤心,才委婉说出来。   水荷激动不已。   艾玛,让那傻叉男人刺激一下,姐姐还真聪明了些?可喜可贺可贺可喜,回去让他们揍人的时候多打断一根肋骨吧,看事都清明了,显然刺激的狠了。   绯荷看看下面,说书先生正在说今日最后一段,马上就结束,问,“你还听不听?”   韩水荷眼角含泪,“听!”怎么不听?还有最后一段呢!   蒋正文!就凭这个,你休想沾我姐!   韩府,书房里的韩清洺看完进货册子,伸个懒腰,这才叫来大管家三管家,道,“你说,逼迫良家女嫁人为妾导致家人死亡,按律能叛个什么?”   三管家一听,便知说的是韩舟济。   韩舟济如今大小也是京官,虽因着是捐来的,无实权,却很有几分交际功夫,身后关系网也是千丝百缕。   他道,“这……若想重叛,怕是不好办。流徙千里又易生变,若是被他逃出,反给爷惹了麻烦,才是得不偿失。”   二管家敲门,送上一个匣子,见大管家三管家都在,赶紧解释完是韩清洺吩咐新造的花样花片,便是前些日子吩咐独一份的那个,匆匆退下。   大管家管的是家宅内外外加一些阴私事,二管家管的是里外生意,三管家管的,却是消息链关系网,以及那些大宅子里见不得人的事。   大管家三管家都在,那便是主家要做大事。   他这个管生意的,再不能听。   韩清洺打开匣子,拨弄里面的花样,“你们继续。”   大管家道,“杀头怕是不成,韩舟济总有那么几个不成器的帮手,还是流徙比较划算,路上艰辛,熬不过死了也有,毕竟监管苛刻,地方艰苦。”   三管家江湖杀手楼出身,被前主子追杀,多赖韩清洺救下换了身份还找到失散多年的亲人,才得见天日,因此很忠心耿耿,行事也颇有几分狠辣。   “野草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韩清洺拿出一朵烧琉璃玫瑰和一朵玻璃玉兰,“都不错,只要别留后患,那个都可以。你们说,哪个更方便些?”   大管家三管家对视一眼,三管家道,“只要爷开口,不管哪个都不会有后患。”言语间杀气腾腾。   大管家道,“若是方便,自然是流徙方便,毕竟他身后倒也有那么些人。”   “大概多久能彻底解决?”   妹妹是他的逆鳞,被触了,他绝不叫那人好过。   “三个月。”   “太久了!”韩清洺放下玫瑰玉兰,拿起展翅欲飞的宝石蝶,在一弯明月上比划,却是月光石,便是月长石的。“我等不及。”   搬家交给了水荷,可大大小小产业安置和转移却要自己来,纵有大管家二管家帮忙,也是焦头烂额。而且孙佺那人实在恶心。   或者说这种东西还敢觊觎自己妹妹本就是死罪。   韩舟济那人,这些年更是不留余地的给自己挖坑,如今便有谏官借着自己包玻璃坊一事发作,扯到了当今皇商过多,虽和自己无关,可事却被拖延下来。   这谏官岳父便是参知政事,那参知小女儿可不心慕韩舟济?   类似事项林林总总还有许多。   韩清洺甚至听过对方故意放来让他知道的话,必要让他得偿当日毁名肉笞之辱。   这叔叔,不要也罢。   “若要快……”大管事道,“不如病死狱中吧。”   韩清洺动作一滞,“这倒快。能办到?”   “不无可能。”   韩清洺想想,道,“那便如此,结果是流徙还是杀头都不重要,越快越好。”   而此时,花楼里左拥右抱的韩舟济还不知自己将大祸临头,身边是几个狐朋狗友,有好不容易勾搭上的纨绔,也有巴望他提携的狗腿,听着淫曲儿喝着花酒,好不热闹。   纨绔也有纨绔的分别。   这平阳城纨绔分两类,一类便如韩水荷那般,野玩野闹,招猫逗狗,吃宴作席时风雅时野趣,把玩当天下第一等大事,什么新鲜东西都沾,一派富贵奢华气,倒也有些文采,偶尔还开个诗会,分明是富贵人家里好玩的猴孩子。   一类便譬如韩舟济这几个兄弟,吃喝嫖赌欺男霸女,酒色财气样样沾身,早早亏了身子,便如米中蛀虫。   这两类互相瞧不顺眼,一个是瞧不起,一个是觉得他们假清高,平素并无往来。   韩舟济也苦,早些年还好,秀才名头在,总能结识真正的有学之士或豪侠义士,可自从被韩清洺告,臭了名声没了秀才,便只能走偏门认识这些猪一样的人物。   不过也好,这些人反比那些才子好哄。   他撺掇别人日日花街柳巷,自己却知道元阳珍贵,至今没动女人,只留着第一次给未来正头娘子,为陪酒也抱着女人,却只亲摸不动真格。   别人也不知,只觉他够对胃口懂得还多,是个朋友。   一个富商的儿子腆着大肚子道,“韩兄,我可是听说那参知政事姑娘对你有意,怎么,这就忘了哥们儿准备迎娶官家娘子了到底是读过书的,和咱们再不一样?”这话有些挑拨,还透着酸。   韩舟济也不说破,道,“哪里的事!只曾见过两面,不知谁胡言乱语传出来,败坏人家小娘子清誉,该打!”   又叹,“我这样的,那还能找着好娘子呢?更别提官家小姐了。”   熟识的都知道他过去那点子事儿,却不放在眼里。毕竟传闻是传闻,过耳的一阵风,哥们可是自己熟了才认下的。   “我可听说,她爹为了你疏通关系让言官上谏呢!就为给你那有仇的小侄子找找麻烦,这也算是,千金博英雄一笑了吧?”   想到那个黄莺般欢快的女子,韩舟济嘴角极快略过一抹笑,谁也没发现。“呵!放出来的传言,你也信!这些官老爷,一句话肚里绕上十回才出来,做的和想的两个意思!说不准见哪个政敌不顺眼,却拿我当筏子,竟也不顾自家闺女名声了!”   这话颇有几分可信,那胖子敌意少了些。   韩舟济撩起话头,暗地里捧了那胖子几句,这才把人哄开心,自己却在心里暗骂,死肥猪,整张桌子就他地位低,还作妖!   但也就属他有钱。   韩舟济最后故作神伤几句,成功从周围人那里得到了助力和金钱,也不禁有些志得意满。   看!虽然那个反派侄子拖后腿,但他终究成事了不是?      第59章 苏伟离开      韩清洺得到蒋政邀约消息时一愣。   绯荷怎么和他遇上的?!!   他转头看向一边不安的水荷,水荷心虚的低下头。然后对他比口型,“我很努力了……”   韩清洺想起水荷说要让绯荷开心起来,正巧他最近忙……心下了然,笑道,“原是如此。你们相见,你未曾失礼吧?”   韩绯荷忙道,“没有!我很谨慎的,”又道,“哥哥你特意嘱咐,那叔叔身份很高,我又怎会失礼?”不过这还是哥哥第一次这么问自己……以往不管是哪位夫人小姐,哥哥都不曾这么谨慎过……果然那人官很大吧……   韩清洺笑,“我知道我妹妹是最棒的,只是人总有个性情阴晴不定之时,我是担心他……唉,罢了、”摇摇头,“你哥哥也是经商不易。”   韩水荷这才知道绯荷那话哪里来,原来是哥哥看出那老男人图谋不轨故意说得,不由得吐舌。   绯荷果然道,“那我还是不要常见那位叔叔了……好可怕啊。”   韩清洺摸摸她的头。   “休息了这几日,明日可不能了,继续去女学家上课吧?”又道,“否则也太怠慢些,你纵不用认真,可总归女先生对你很好,不能惰怠。明日去时,带着伴手礼。”   绯荷道,“是。这几日,让哥哥担心了。”   韩清洺抱住她,轻轻晃动,“只要我妹妹好,我就再好不过了。”   水荷暗道,还是哥哥厉害,一句话,姐姐起码两三个月不会出门,女学向来不许外男进入,管得极严,那蒋政就是皇天老子也进不去。   韩绯荷毕竟成年,被韩清洺抱住,脸上微红,却还是享受哥哥这一刻的温柔,看的水荷眼热,凑过来,道,“哥哥疼你,我就不了?这几日你那些吃的玩的可都是我张罗的!”   韩绯荷笑了。“你明明是孝敬,恭敬才是!是我疼你才对~”   韩水荷吐舌。   “哼!”   兄妹三人大笑起来。   五日后,韩清洺随身带苏伟一人,着他捧着匣子前往河边赴约。   河上果然泊着艘船,楼阁桌椅都不缺。   船前有几分守着,身穿劲装腰带大刀,却对靠近的韩清洺视而不见。韩清洺踏上船舷,船上的人很快将船舷挪走,楼船慢慢驶向湖中心,在水上轻轻荡漾。   韩清洺走的很稳,脚下带风,不多时便进入楼阁上层,清风徐徐,上层是四面开阔的亭台,吹来的风带着初秋气息,分外舒坦。   亭中只有一张圆桌,桌上已坐三人,一人绛紫长袍,一人高冠博带,一人儒服加身,正是蒋政与齐沉博,还有已成为礼部一员的李星尔。   见他自楼梯上来,齐沉博对他笑笑。   韩清洺回以一笑。   “你身后的,便是苏战苏大将军之子?”   齐沉博的声音恭谦,带着恰到好处的好奇,又有几分恭敬,很容易引起苏伟这个前朝余孽之子的好感。   李星尔看过来,目光有几分好奇,却在碰到韩清洺时避开。   不知怎的,最近李星尔也开始避着自己,若非他也被纳入皇帝麾下暗部,怕是今日还无法得见。   外出许久,韩清洺也很想他和张生,对他递去一个笑容。   李星尔不愧是学馆第一人,当年便是八公子中的宿华公子,去年参加科考,果真得中状元,殿试上皇帝出题,有意刁难,却被他巧妙化解,一句常见菩提不见花,得多少人交口称赞,留下传世佳话。   皇商大喜,破例着他入礼部,一做便是郎中,一时风头无两。   李星尔却对此毫不意外。   当初大皇子诗宴后,在诗宴上出过小风头的他便被齐沉博暗中联系。虽不意皇帝竟刁难自己,但也知这是帝王特意给自己的机遇。   张生则与他同年科考,却不是榜眼而屈居探花,但这人放浪不羁,得中探花却不入仕,仍在家中胡闹。   齐沉博也很是不舍这么个人才,还是皇帝旷达,言金笼不困心野之鸟。   齐沉博这才作罢。   苏伟不言,点点头,将匣子奉于桌上,退后守在韩清洺身旁,俨然随从做派。   齐沉博与李星尔面面相觑。   蒋政却饶有深意看韩清洺一眼,韩清洺略显尴尬,温和的面上有些不知所措。   “坐吧。”   韩清洺谢坐坐下。   “此番叫你前来,是共赏风月,也是为了苏伟一事。你们的打算很好,不过,齐沉博也建议将他保护起来,毕竟是苏战将军唯一遗腹子,若事有不妙让其受伤或……未免太对不起苏战将军。”蒋政道,“我想问问,你有什么看法。”   苏战原名苏罗灯,但骁勇无比,被前朝末帝赐名战,号称高盛第一战神。   也是前朝末唯一不与污浊同流合污,仍爱民爱兵如子的皇帝。   “我想,”韩清洺道,“总要看苏伟本人是和想法。”   把球不急不缓踢回给苏伟。   苏伟看他一眼,道,“我觉得,这样很好。我混混沌沌十几年,最近才清醒,知道我也不是全然无用的废物,我也知双面间谍难做,危险重重,但我不怕。如今的我只想为国家大事出一份力。”   他还舍不得韩清洺呢。   那于非正倒是给了他贼胆,那家伙敢,他为何不敢?说不得便能抱得美人归,这八字不说没撇出去,墨还没摆好呢,只准备了文房四宝,他如何舍得走?   韩清洺看他一眼。   齐沉博急了,道,“为国出力不仅这一途径,你也可以先被保护起来,在最后关头领兵,我们会为你准备兵书、师傅甚至兵马,你不但能成为剿贼的制胜武器,甚至能成为我国将领!”   “男儿本自重横行,你要发光发热,还是在战场上,如今形式紧急,你若还如此行事,未免危险,若真就此丧了姓名,反不妥。”   不得不说,齐沉博说的非常在理。   他自来如此,将国家大事为己任,一切为国家着想,天下皆在胸怀,为人又颇有谋略,否则,皇帝也不可能如此信重他,将暗线如此重要的事交给他。韩清洺甚至听过传闻,陛下欲以之为储相。   现任丞相早被查明同反贼有纠葛,此番风云变幻,便是不在朝堂的韩清洺都能窥得蛛丝马迹,大清洗,怕是不远了。   在这风口浪尖上让他入仕。   韩清洺突然有些犹豫。   苏伟有些心动。男儿哪有不热血?兵马……便是那些人,都没给过自己。他看向韩清洺。   齐沉博似是察觉什么,道,“明澈贤弟,你可不能因一时之利误了大局啊。”   他误以为韩清洺欲将苏伟困在身边获取利益,一语双关。   韩清洺苦笑,“齐兄勿要冤枉我,我可没拘束过他。”   苏伟却低头给他一刀,“我一切听老爷的。”   韩清洺:“……”   齐沉博却看出苏伟是故意的,笑了两声。“苏小兄弟真是有趣,只,苏小兄弟,你真不想,在苏后面,加上个将军的名头?”   “毕竟,您父亲苏战大将军,可是有名的前朝大将,武神般的存在。”   苏伟沉默了。   韩清洺道,“你既都想做,不如兼顾,名义上是我随从,却着一身形相似者代替,你在暗中读书学习,平素需要你时才出来,其余,便按齐兄所说,等时机来时,一举中的。”   苏伟道,“这……”   还是不能陪在韩清洺身边!若如此,还不如直接听那个姓齐的!   蒋政嗤笑,“你开什么玩笑,三心二意,一事无成,且若是如此,岂不无法保护苏将军之子?此言不妥,不妥。”   韩清洺当然知道这是个烂主意,不过打太极,顺便表明全是那小子自作主张,自己无辜罢了。   “皇上说的是。”   苏伟最终敌不过心中建功立业愿望,道,“我愿意如这位兄台所言。”   蒋政道,“这才对,男儿就该如此!若执着于小利小惠,反没了气概!”言谈间几分熟稔,便似将苏伟当做子侄教训。   苏伟果然听进去,面露羞涩。   “如此甚好,”韩清洺道,“陛下也能解决一桩心事。对了,陛下,明年初春之事,此番朝堂形式严峻,我在这当口……是否不妥?”   齐沉博朗笑,“你也知行事严峻,我一人独木难支,正好你来帮忙。”   “不满你说,陛下早于八年前察觉不对部下暗线,明面上扶植保皇派清流,其实在暗中清理反贼,如今朝堂局势严峻,早陷入僵局,正巧需要你这么颗棋来打破僵局。”   韩清洺面上明悟,心中却早对此有所察觉,此番不过借他人只口说出。自己毕竟是商贾,有些事,本不该知道,那便不知道。   还想装傻,只看来局势当真紧张,怕不能如愿。   心内叹气,面上却做出羞涩却坚定模样,“那,我便恭敬不如从命。”   江上一聚三日后,韩府秘密来了一队人马,领头人是乔装后的太监总管。   韩清洺也见过他几面,只笑着将苏伟送走。   苏伟离开前,看他一眼,眼中似有深情与无数含义,韩清洺却恍若未觉,只淡笑送他们离开。   大同,终是要变天了。      第60章 愿赌服输      不知不觉,时间已过去四个多月,平阳温暖,未曾落下雪花,却也降下温度。   韩清洺上辈子畏热,这辈子却畏寒,更是被平阳温和的天气养的愈发娇气,天将将入冬,便穿上厚衣,当寒风凌冽时,早换上新下棉花制成的冬衣,还是绯荷亲手做的。   身边跟着三管家与“苏伟”,他的脚步格外轻快。   这条路的尽头却是平阳城府尹大牢。   牢狱中阴暗潮湿,即使是冬天,仍能闻到依稀臭味,不知夏日该是如何难熬。韩清洺将身上银灰色鼠皮大髦拉紧,呼出一口白气,慢慢走入其中。   改良过的靴子底部踏在石板地上,发出响声,惊动了不少囚犯,愤愤挣到铁门前,用力伸出手哀求,“放我出去!”“放了我!”“让我出去!”干枯的手一只只狰狞的伸出,在燃着昏黄豆灯的半地下牢狱中分外阴森。   跟在韩清洺身后的狱卒大骂几声,狠狠一鞭子抽在旁边铁门上,一声哀嚎响起,牢狱里没了声音。   在一间隔间外停下,狱卒道,“这位爷,就是这儿了。”   韩清洺隔着栅栏往里看去,被关了小半个月的韩舟济早不复以往俊朗,形容颓废,缩在角落。   韩清洺身后随从递了个荷包过去,韩清洺温和道,“多谢这位大哥带路。”   狱卒笑着道,“无妨无妨,这人凶恶,虽是你亲戚,却也害死了不下三人,你若进去,可要小心。”说着用钥匙打开铁门。   韩清洺点点头,笑道,“我会的,谢谢大哥了。”   说完朝里走去。   韩舟济本还未察觉,等人走到眼前,向来只有黑色的视线中映入一片灰白,才怔怔沿着袍角向上看去,待看到韩清洺那张清隽雅致,有些陌生却又熟悉的脸时,呆住了。   韩舟济能勾搭参知家女儿,自然长得不错。   王春花为人粗鄙,到底年轻时也是十里八乡有名的美人,早去世的韩祖父长得一般,却是强健伟岸的汉子,家里小有薄产。   韩父颇肖其母,长得俊秀,韩母出身南方,更是肤白脸小的小家碧玉,加上韩清洺自小饱读诗书,脾气又和善,才有这般温雅气质。   韩舟济面貌有几分像王春花,体型脸型却像韩祖父,因此比韩清洺多了不少阳刚气,算得上俊朗。   此番落拓,却形容颓败,两颊凹陷,双目无神,没了以前那股子精神气。   “多日不见,闻说小叔犯案被捉拿,小侄特来相看。”   韩清洺细细端详他的脸,似是子侄无比关心许久不见的亲戚,半晌,叹气,道,“小叔,缘何至此。”语气中说不出的怒其不争与可惜。   牢外的狱卒冷笑两声,啐一口道,“三条人命,小兄弟,我见你是个人物,但你可要谨慎些,你这小叔,当真是个畜生。”   韩清洺不语,似是悲痛。   可面对他的韩舟济分明看到面前人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脸上表情似嘲如讽。   韩舟济突然激动起来,朝韩清洺扑去,“是你!是你对不对!那件事明明摆平了!过去那么久!”   “是你!我明明把一切都摆平了!”   “是你!”   韩清洺动作快,在他扑上来瞬间便后退。自进入这间牢房,他便警惕着。失败往往回应在自大之人身上,他可不是这种人。   早注意到韩舟济手腕上连着订入墙体的手镣,韩清洺根本不担心。   倒是一边的狱卒吃了一惊,慌忙进来,一脚踹在情绪激动的韩舟济身上,大喝,“你干什么!造反吗!”说着拿鞭子狠狠抽上去。   韩舟济挨了一鞭,瑟缩着后退。   韩清洺拦住狱卒,目光恳切哀伤,“我小叔向来多思多虑,此番遭遇之灾受了苦,怕是心中积愤,难免脾气失常,这位大哥休要再打,他向来锦衣玉食惯了,怕是挨不住几鞭子。”   有他拦着,狱卒未再挥鞭,朝地上啐一口,道,“什么玩意儿!”   韩清洺道,“我会小心些,还望大哥能出去,我们叔侄二人说番心里话。”   狱卒为难,“这……罢了,我出去,但你也不能在牢里待着了,万一被他伤了,我可负不起责任。”   韩清洺顺从道,“好。”   韩清洺站出牢外,那狱卒又踹了躺在地上的韩舟济一脚,呸道,“害人命的恶毒东西!落在我们手里还敢撒泼?”关上铁门落锁,叮嘱韩清洺小心,这才离开。   连害三人性命,不可谓不恶毒。   在官治严格的平阳内,这几乎算的上大案,韩舟济更是等同杀人如麻的恶人。   足够被万人唾弃。   韩清洺挥挥手,三管家和苏伟都退下。他面色悲悯,看着里面如濒死野狼般瞪着自己的人。   韩舟济道,“你这个混蛋!没想到我韩舟济竟然败在你手里!卑鄙!”   说着,一口寡薄的唾液唾出,却只略在铁栏内。   韩清洺看地上那口痰一眼,道,“你确实没想到。”这句话有些奇怪,似有其他深意,但韩舟济未能领会到。   这便是变相承认。   韩舟济嘶吼起来,“你这个混账!”   “再混账,又岂能比得上你?”韩清洺抚着肩上大髦毛,韩家人都不算白,毕竟是乡间人出身,只两个妹妹在他富贵后用了香料牛奶日日净身,才肌肤晶莹,韩清洺自来贪享受,却也知今世自己为男人。   倒是半年前一个月水荷让人给他牛奶净身,问后才知是觉得自己自海边回来皮肤粗糙,还笑过,一个月后停了牛奶浴。   此时他的皮肤只是润泽,无一般人那般明显的汗毛,可手却修长,抚在毛皮上格外好看。   “迫害孕妇使其流产,将人巧取豪夺入商贾内宅,逼死其丈夫。后又杀害前来寻人的父亲。”   “为夺田产雇人杀死农汉父子。”   “你害死的人,仔细数过,可不知三个呢。”他声音温和缓慢,声音又轻,好似清溪过石,丝毫看不出,说出他的人此刻脸上正带着寒意。   韩舟济冷笑,“我就不信,你把家产做的这样大,没用过手段!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死区区几个人算什么?”   韩清洺终于冷笑,“我自然用过手段。”   韩舟济哼笑。   “可我绝不会枉顾人命,只顾自己私利却陷他人于地狱。”韩清洺道,“现如今,我两人的境遇,便是最好的证明。”   韩舟济却讽笑了,好似面前这人不是身家万财置自己于死地的可怕阴谋者,而是街上再愚昧不过的乞丐痴儿。“你?你算什么。”言罢自傲道,“若不是你,我再过几年,定是人上之人!什么天佑皇帝仙渺妃子兵子,也只能在史书上和我一个地位!”   他说的,是韩清洺确定的一些穿越者。   韩清洺笑了。   “同为穿越者,你们却是天差地别,不论成就,还是人性,韩舟济,你真以为,就凭你穿越者的身份,就能名垂青史?”   韩舟济却愣了,脸不住颤抖,“你……你也是!”   韩清洺只轻笑   如春风过柳,却令韩舟济遍体生寒。   怪不得!怪不得这人向来软弱却告倒自己,怪不得他能毅然由士入商,怪不得短短三年他便能成为一方巨贾。身为京官,韩舟济有自己的关系网,自然知道韩清洺不似面上一般简单,他自然不是真逼人去死的人,所以才怂恿王氏去要钱,不过为恶心这侄子罢了。   没想到……   他的确是没想到!   “你早看出来了?”   韩清洺点头。   “韩清洺!你这个杀千刀的!你就这么谋害同乡吗!亏我们都是穿越者,你居然这么陷害我!你一直不告诉我你是穿越者,就是为了暗中陷害我吧!亏我还是你叔叔!不然在你生下来的时候,我就该偷偷淹死你!没卵蛋的废人!变态!你……你,你!”   韩清洺笑了,依旧温和,却带着几分病态。   “我却是是个变态,虽不是废人,上辈子也确没有卵蛋。”   韩舟济闻言一愣,“你……”   “但是,”韩清洺笑的露出白齿。   从未来来的他颇爱惜牙齿,怕跟上辈子一样弄出三颗后槽蛀牙,这里又无牙医,牙刷牙泥又早早被做出,他便改良了牙泥加入更多珍惜护牙材料,日日刷牙不断。因此这辈子牙却是格外齐整亮白。   在阴森狱中却颇显诡异。   “我这种不阴不阳、不男不女的废人,却成为一方巨贾,未来还将成为国之肱骨,如前贤们一般,成为人上人,青史留名。”   “而你,”   “却如烂泥般,腐化在这里。”   “再溅不起一滴水花。”   “韩舟济,你三番四次给我找麻烦,甚至视我为眼中钉,这无所谓,毕竟我们情谊不同他人,但,你不该打我妹妹主意,竟让那么个东西靠近我妹妹,让她伤心,失落。”   “花样少女最美的梦,却破碎在你身上。”   “这局,终是我赢了。”   外面灯光昏暗,韩清洺立在外面,便如暗中的毒蛇,一击即中,冲毫无反抗之力的韩舟济露出森森毒獠。   韩舟济被困几天,衣食不足,此刻眼前昏暗,竟产生幻觉。   面前的韩清洺便如花斑大蛇,身子游动,在暗处盯着自己,獠牙森白,目光阴冷,好似盯着猎物,让他本就寒冷的身子更冷如入冰窖,发僵发麻。   身上竟出了冷汗!   韩舟济这才知道,自己一时恶念,竟成了杀身之祸!   他知道韩清洺绝不许那种东西成为妹婿,也知道那人蠢笨,想来韩清洺很容易制服,这才动了动嘴皮子。他也没想过让韩绯荷出事,抑或伤心,只想给韩清洺找点麻烦。   此刻他才清晰,韩绯荷韩水荷,是这人死穴!   稍有碰触,便令人入地狱的死穴!   他……   他不后悔!   自古成王败寇,虽怨愤,但,服!   他,输了。   韩舟济闭眼,心中却回放过事发前毫无波澜的日子,以及事发时的人证俱全。再往回,是这人不言不语却骤然成了富贾,自己听说之时讶异嫉妒的脸,以及这人当年满腹怨愤跪在堂前,让他声名俱裂的一席言,和这人不声不响装作本地土著丝毫未露出异象的几年……   自己曾被人怀疑过,这人却用古人身份做了现代人都做不到的事,甚至令人毫无所觉……   韩清洺仍在笑,“我给你一个机会,说出你的遗言吧,看在我们是叔侄的份上,我会酌情办到的。”   韩舟济睁眼。   “照顾好王氏吧。”他道,“她毕竟是我母亲,是你祖母。”      第61章 离开      “王氏年老丧子,遭遇可怜,幸有孙子韩清洺,将其接入府中悉心照料,如何?”   韩舟济骤然明白这人竟是女穿男,心中倒无厌恶轻蔑,想到自己从小穿来,刚穿越来那阵子,什么都不习惯,为着不愿意吃那一口奶,差点饿死,长大了更是处处嫌弃,这也不喜那也不要,幸亏王氏疼自己……   这人女穿男,还是半截穿,只怕更坚信吧?   他服,彻底服,心悦诚服。   “呵,”韩舟济扯扯嘴角,“她最恨你,若和你住一起,不想着天天撒泼报仇才怪,你……母亲她想来也不愿意见到你,你给她一笔钱吧。”   韩舟济成了官,自然也用上了京官该有的配置,家里院子粗使婢女都不缺。   只他死后,再无人供养王春花。   韩清洺淡笑。“关于钱,怕是便我不给她一分一厘,她从我这拿去的钱也足够衣食无忧一辈子了。”   韩舟济道,“你不缺那么点小钱。也没那么没气度。”   韩清洺淡笑。   韩舟济仿佛见到暗处的花斑大蛇轻轻摆动尾巴,只给明处的猎物露出一块鲜红的花纹,本性一闪而过,却能告诉猎物暗处的狩猎者有多可怕。   什么东西嘶嘶作响。   韩舟济仰头,笑。   “呵,呵呵呵,呵呵,你这人……若是我妈和你在一块,怕是吃不了好。”   “放心,”韩清洺道,“我总不会欺辱孤寡老人。”   王春花还有大子孙子在世,称不上孤寡,可三年前大子一家莫名其妙远离她,如今最爱最亲的小子去世,韩清洺一句话,就奠定了她日后的生活。   韩舟济脸色一变。   随机舒缓。   “我就知道。”   他终于有些后悔,不该让母亲这么肆意。否则,如今怎么也能过上被孙子供养的好日子。   “你走吧。”他闭上眼,似在小憩,“我别无所求。”   韩清洺微笑着对他点点头,然后转身离开。   韩舟济犯下罪行可称极恶,大牢更在里面,铁门比一般牢狱都粗,周围更没多少人,往外走,渐渐才是普通犯人住的地方,哀求声□□声响起,把牢狱衬的鬼气森森。   走出监狱,随从与三管家一齐迎上来,三管家不着痕迹将韩清洺打量了个遍,发现他毫发无损,这才松一口气,跟在主子身后。   看到狱外灿烂到发白的阳光,韩清洺笑了。   “走吧。”   此后天朗气清,再无阴霾。   在他身后,一人看他一眼,转身进了牢狱。   马上年节,别人家张灯结彩,韩清洺家却整理出一口口箱子,只潦草在门外挂上灯笼,家里仍是一样,只珍贵花卉与普通花卉分开,普通的收罗起来,放在廊下装点,珍贵的早早换好花盆。   绯荷院里珍爱的玫瑰牡丹早被装盆,大部分枝叶被剪下,显得有些落拓。   府内大半物件被收拾一空,早早装在防潮木箱内,本该热闹的准备过年,如今也是一片安静,所有下人都认认真真收拾东西。   韩清洺听着大管家报告,满意的点头,大管家道,“虽有我帮忙,但这次二小姐做的当真不错,老爷一直担心她性子太过跳脱撑不起来,这下想能放心了。”   “水荷这次确做的不错。”   “又说我什么呐!”   水荷从门外走进,蹦蹦跳跳的,头上宝石蝴蝶振翅欲飞,一身红衣银边耀眼。一进门,她就坐在凳子上,手往桌上一放,“都准备好了,三日后便可出发。”   韩清洺道,“正在和大管家说你机灵能干,聪明懂事。”说着走过去,笑着摸她的头,“这次水荷做的不错,到浙地后,我带你去草原赛马。”   被穿成筛子的世界地名乱七八糟,韩清洺地理不好,也不知如今的浙地在哪儿,只知道那里接近草原,地幅广阔却贫瘠,多得是草场。水荷爱动,想来到了那里不愁没处赛马。“只那些狐朋狗友怕是再不能见了。”   韩水荷道,“啧,是有点可惜,不过好歹还能通信。那些家伙知道我要走,一个个哭的不行呢!”   韩清洺温柔道,“我家水荷最受人喜欢了。”   言罢转头看大管家,“传信给三管家,这段时间打扫好浙地的新宅院,我们走河道,新年前后便到。”   其实这次离开,也解决了水荷一庄心事。她那些朋友里有两个对她有些意思,平日也露出些争宠意味,但苍天在上!她对那些人可没半点意思!   但是人家哪一个都是贵胄之子,若是贸然拒绝,哥哥商途定会受影响。   她又不想因自己打扰哥哥……   也亏得她还小,又有意无意透出些不喜弱女子结婚嫁人的意思,那些人才暂时不轻举妄动,若多过两年,她成年,怕是就要上门提亲了!昨日聚会告别,那俩人蠢蠢欲动,幸好她略施手脚,让那两人吵起来,不欢而散,这才避过一劫。   哥哥说的没错,她韩水荷啊,就是招人喜欢!   真是甜蜜的负担。   水荷面上苦恼,心里却也有几分自矜喜悦,拿起桌上小甜橘,拨开放进嘴中。   韩清洺吩咐完,转过头来看妹妹。   一年过去,妹妹又长高许多,身上衣服尺寸都换过三遍了。不愧是喜欢到处跑的,确是比安静的绯荷长得快。   他摸摸妹妹头,道,“你干的不错,我问过了,家里收拾的条理有序。”   韩水荷笑的自豪。   “值得奖励,说,想要什么?”   韩水荷道,“听说浙地有种花特别美……”   韩清洺笑了,“你这丫头,借花献佛。”   绯荷生日在一月,如今已经十二月,韩绯荷不喜动物,却对养花略有兴致,院里种了妍丽的玫瑰和富贵的牡丹,还有其他花,经常自己打理,花盛开时便采花研粉做胭脂,赏给丫鬟。兴致来时便坐在院中饮花露作诗。   韩水荷嘻嘻笑,“哥哥真聪明!”   韩清洺笑的无奈,伸手狠狠揉她脑袋一下。   韩水荷也不顾散乱的头发,扑进韩清洺怀里撒娇。   “你每个月庄子的租金都不止百两,还要克扣你哥哥这点礼物钱。”   韩水荷吐舌,“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前些天又买了匹马。”   韩清洺也有耳闻。真正的汗血宝马,身材壮硕四肢修长有礼,双目有神,一身棕色毛发油量,他为开眼也去见过一次,果真漂亮,犹如画中跑出的一般,比韩水荷以前收集的好马都漂亮不少,更遑论外面那些普通马。   这一匹马,便是千金也难求。   韩水荷不爱胭脂爱宝马,平日最喜的便是骑着马出去撒野,还有自己的马场,内设演武场,刀枪棍棒十八般兵器具全,此番离平阳,不能将马场带走,她还不舍了好久,到底先谴人将她珍藏的几匹宝马送走,还有那些兵器。   因此纵有小私库,却也无多少银两。   听说浙地临近边塞,草地幅员辽阔,哥哥也答应去了后给自己买一块更大的草地做马场。   韩水荷已经在期待新的更大的马场和演武场了。   韩清洺捏着她鼻子轻轻摇晃,“小坏蛋~”   “咿呀!”韩水荷模仿小兽呲牙咧嘴。   三日后,韩家全府上下乘船离开,载物大船用了整整四艘。   原本韩家宅院只留下几个下人清扫看护,以防主人还有回来的一天。   船上,韩清洺揉揉脑袋,想着昨日去见王春花时那女人凄惨的样子,心里有些同情,有些快意。   那女人再不复以往精神,见了他初时只愣,他说了半晌话,那女人也只愣,看着他,似要从他脸上找出谁的影子。   后来却嚎哭起来,扑过来让他救人,说那是他亲叔叔,是骨肉亲人……   韩清洺自然是好言好语,将韩舟济案情一一说来,自言自已只是商人,办不到。   那女人听后发起疯,对他打骂起来,恶毒粗鲁的话一串串出口。   身边的随从自然上前拦住,韩清洺看着疯了般的祖母,听着入耳的脏话,一脸受伤,同时痛下决心,留了一笔足够这女人哪怕奢华挥霍三辈子花用的钱,带着人离开。   只留了大笔银钱,却未留下一人看顾。   至于这女人孤身一人,能守住那钱多久……   想起那女人咒骂妹妹的话,韩清洺冷笑。   看着渐渐远离的平阳风光,韩清洺叹气。“堂兄今年科考,也不知结果如何。幸而老宅有人,平日总能托人送礼。”   船上的日子枯燥,绯荷日日读书做女红,倒是未曾不快。只是她非常遗憾,在不能见女先生。那位先生倒是极有才之人。   水荷却在两日后晕了船。   韩清洺让人准备好果脯腌梅,又着人日日准备清凉油药丸,可症状丝毫不见好。   绯荷嘲笑她,“看着身子强健,到头却还不如我一个整日坐着不动的。”   水荷躺在床上,晕晕乎乎,怏怏看她,嘴里苦的说不出话。   抬抬手,身边丫鬟将腌梅放入她口中,那股子恶心才压下去些。   韩清洺道,“你这丫头白彪悍了。”说来奇怪,这丫头游泳跑马无一不精,可偏偏上了船就头晕目眩。   “再忍忍吧,下一处船坞,让绯荷带你去路上休息休息。”   韩水荷面色发绿,惨着面点头。   韩清洺笑了。   “能见你这么老实,也是不易。”   韩水荷满腹怨念。   天啊!让她上地!   只要别让她上船,她就能雄霸四方!      第62章 张生      大船行了一个月,才到下一个船坞港口,如今天寒,行商的也寥寥无几,越靠近北边,天便愈冷,如今河水中都能看见冰棱,真不知再往里会冷道什么地步。   韩清洺掖紧了大髦,身上早换上毛衣毛裤。   手里紧紧搂着暖炉,隔着外面的纱布和层层铜镂花铁镂花的壳子,能见到里面烧的橙红的炭。   还是冷。   本想多加一层棉衣,但绯荷说那太可笑,且,如今便换上这么多层,真到了浙地又该如何?那儿比这更冷。   还是慢慢适应。   韩清洺早在平阳养的娇贵,便是外出行商,也少选再冬日,冬日总是握在房中,抱着暖炉舒舒服服窝冬。   见水荷欢天喜地带着丫鬟下去,绯荷娇喝着跟去,他吐出一口白雾,朝船舱内走去。船舱房间总比宅院小,炭火却点的足,船是坚实的桐木造成,上面刷漆,也能隔热,窝在那小房间内守着暖炉不知多舒服。   刚舒坦没多久,几个中年人被二管家带进来。   是这里的店铺管事。   韩清洺暖过身子,整个人都舒坦,好似活过来。   韩清洺抬抬手,道,“账本交上来吧。”   二管家早带人查过账,确认无误,他只是看看这些日子收益。   除却拿手的食肆酒店首饰成衣,他还做了些茶叶干货之类的小生意,这是哪个大商人手下都会做的,毕竟是最来钱的,这些店赚的一般,倒是首饰成衣赚了不少。北地人风气开化更甚平阳,对新鲜事物反接受最好。   新开的盐店收益也逐渐上升。   无论在哪里,盐都是最赚钱的生意。   尤其他还是正了八经的官盐。   看过账册,韩清洺懒懒嘉勉了几位管事,同时敲打一二,才慢慢谈今年的营生。   几位管事有的偏年轻,锐意进取,加之韩清洺手下生意多有新奇招式,因此主意不少,却不表露,偏偏等到主家来了才说。   二管家不由得看那管事一眼。   韩清洺自然能看出这人是故意的,却不置可否。   手下人想攀爬是好事,有野心才有动力。但他自然有控制这人野心的方式。   二管家见那年轻人不住望向自己,眼中是几分轻蔑和勃勃野心,视若未见,移开目光。这人实力尚可,但心机计谋都不够。   那年轻管家见二管家移开目光,以为对方怕了自己,心中更得意。   他年轻,又有才干,目光更是对准了韩清洺身边管家的位置!   不是二管家,而是大管家!   他要成为一人之下最高的存在!   韩清洺对下属间的目光交锋似一无所知,翻开那年轻管事交上的策略簿子,一条条指出漏洞,对高明处不乏夸赞。   “你不错。”   那年轻管事不由得有几分得意。   “此处总管事一职……”   年轻管事脸上露出激动,眼睛都明亮几分。   韩清洺却看向那位领头的总管事,“你做的不错,继续努力。”   总管事迈出一步,低头行礼,“谢老爷!”   韩清洺对那年轻管事道,“你心思活络,主意也多,从你上的簿子就能看出来,只不够沉稳,难担大事,我刚才给你指的错误,都证明这一点。此地副管事一职便交给你,好好磨练,日后再争其他。”   年轻管事自觉心思被看透,脸上一阵红白,可老爷并没有讽刺打压他,却告诉他他的缺点,让他日后再争……   老爷方才真的指出他不少冒进之处,让他汗颜,但这是不是也说明,若日后他能有所进境,便真能当上总管事,甚至大管事,成为老爷身边得力的人?   他心内猛跳如擂,一身力气简直要爆发出来。   谈了大半天,清晨都变了下午,事情才完全谈完。   韩清洺懒散的换个动作,身下狐狸皮的毯子毛茸茸,又隔着一层板子下有几个暖炉熏烤,暖呼呼,舒服的不得了,他把账本交给二管家,道,“年轻人确实思维活跃,你好好带带他,未来未必不能成大器。”   二管家低头,“是。”   至于嫉妒,那是丝毫没有。   想他当年也是雄霸一方的天才商贾,若非贪心太过导致被抄家灭族,怕是如今还是坐拥金山万千。   老爷看到流徙的他,一时好奇问了他来历,见他真心疼惜自己闺女,便帮他找到闺女还从教司坊中赎出来。   只可惜女儿已非完璧。   但老爷还是做主将他女儿许配给一户殷实可靠的农户。   还将他赎回来做管家。   他本以为,再无得见天日之时!毕竟他曾经身后的人可是当今丞相!那人只手遮天,用完自己,一旦时局有变便抛弃了自己,仍自是高高在上两袖清风的丞相,可怜他却满手脏污再也洗不清。   大恩大德,永世难忘!   作为曾经的枭雄,他自然不会嫉妒一个小小年轻人,御下自有一番手段,这年轻管事,他还不放在眼里。   二管事应声出去,小房间里有一片安静。   冬日在温暖的地方最易发困,韩清洺上辈子曾笑言冬眠是动物的本能,人突破这一本能成为万物之灵,但还是有上古遗留的习惯。   同桌大呼赞同。   脑海中隐隐约约又浮现往事,当初清楚的记忆似乎早已淡去,忙碌的生活让他更多接触使用的都是这个世界的记忆,但总不会消失,只落在角落,仿佛蒙上尘埃般模糊,如今不知触动哪里,竟有一角清晰起来,闻着室内安神的香,韩清洺忍不住沉沉睡去。   平阳内,李星尔递给门房名帖,在耳房内静静等候。   不多时,张府下人匆匆而来,见过好后领着他向内走去。   脚下的路走过无数遍,身边偶尔经过下人向他问好。   张府下人都知,二少爷和李家小少爷交好,两人是常年的友谊,只最近不知为何关系冷淡,李星尔有大半年未曾上门,张家二少爷张生也不去李府。张生少爷却日渐颓废,书也不读,也不出外游玩交际,天天闷在房中喝酒。   大家都猜是两位少爷出了嫌隙,以至于绝交,张少爷伤心所至。   如今李星尔再次上门,张家下人都开心。   张生少爷和其他少爷再不同,虽不着调,为人行事怪诞,但最和善不过,在府内声望很高。如今他能与李府少爷重修旧好,大家都很开心。   李星尔自然能发现下人们脸上的喜意,自己却内心沉重。   走进院中,一股酒味扑鼻而来,让他略感不适。   “你们下去。”   醉醺醺的声音响起,下人听了,赶忙出去。   李星尔却有些害怕,回头想叫住下人,但人家已关上门。   下人希望两人能好好谈谈重修旧好,自然不会打扰。   李星尔却看着屋内潦倒不堪的张生,看着地上满地的酒坛和杯子碎片,有些心生惧意。   没想到,短短一年不到,这人竟变这许多。   这番落拓,哪还似以往狂放不羁的张生?   李星尔想起半年前那场争吵,忍不住叹气。将手上一摞信纸放在桌上,他道,“他从未忘记你,每次来信都有你消息。我一直瞒着,但终归见你……唉!”   张生喝酒的动作一顿,从贵妃榻上跌下来,跌跌撞撞跑到桌前,将信纸拿起,动作猛烈,一一翻看。   李星尔在一旁坐下,脚下全是碎玻璃渣子,屋里是积郁不散的酒气。   李星尔突然发怒,“怎么这么乱?都没人来打扫吗?”   张生大着舌头道,“是我不让他们进来的……”   李星尔早知,此言不过为了铺垫,他叹气,喊道,“来人!清理房间!”   下人很快进来,抹布笤帚簸箕俱全,显然早就准备好。进来后他们也不说话,只打扫房间,动作又快又静,就怕打扰两人。   临走时,一个大妈充满感激的看李星尔一眼。   屋里被清扫一空,窗户也被打开,酒味消散许多,李星尔被熏了这许久,鼻子终于能稍稍解放,不由得松一口气。他随祖母长大,自幼茹素,很少沾荤腥,更不喝酒。酒味这么大,简直是对他的折磨。   张生也看完了信,举信的手僵硬放下,看着半空发呆。   李星尔叹气。   “我本以为,断你们联系半年,怎么也能让你收收心,没想到……”   张生放下信纸,无比珍惜的收进一个柜子,道,“别忘了,他那的联系,可是我亲自断的。”只未曾想心内的思念不但未减缓,甚至愈演愈烈。   李星尔:“……”   他看看张生,不忍道,“你这是何苦。”   张生只怔怔发呆,在心内描摹那人的样子。“他……我听说你们见过了。”   提及此,李星尔愤愤道,“若你入仕,当初答应了齐沉博,如今你也能见到他!”   张生不答。   李星尔知道这位好友最不耐从仕交际,读书也不过为应付公事,前年拒绝从仕,早和家里人顶撞起来,僵持三个月,最终张家大哥出手,这才把事压下来,言说张家树大招风,再不用让人加入官场,他一人足矣,这事儿才结束。   李星尔说,“放过你自己吧。”张生一直隐瞒不告诉韩清洺,却把自己逼到这个地步。但李星尔实在说不出让他追求韩清洺的话。“忘了他。”   张生突然发狂,“我忘不掉啊!!!!”      第63章 情海波澜      李星尔却铁了心要挽救好友,“你也知道男男之事有多艰辛,才会远了明澈,由此可见,你也不是控制不住,还是……放下吧。”张生的爆发吓他一跳,但他仍强自镇定,冷冷道。   张生痛苦的抱头,用力摇晃。   突然,他抬起头,声音带着醉意,却是前所未有的冷静,“我要告诉他……我爱了他七年,从他方入学馆起。我一定要告诉他!哪怕他不接受!”说着就往外走,被李星尔一把拽住,“你疯了!你也便罢了,你想他也受世人诘难嘲讽吗?他只有十八岁!”   张生冷静下来,头脑也清醒。“圭朝皇后也是男人,立后时只有十六岁。”   “尽管历史上有立过男后,但从古至今也只那么一例!你忘了前朝苏战大将军吗?若非那昏庸的皇帝还有些人性,只怕便是赵大将军也会毁了一辈子,从此粉身碎骨!”李星尔只觉心痛,“你不能这么自私!”   如今苏伟被皇上藏起,暗中韬光养晦,他有幸受命前去讲史。见到那人,他更想起历史上博爱大善的苏将军。   可能给人讲史,他本身就是通史之人,加之家中薄有藏书,自然知道些常人不知的隐秘。   张生甩开他,“可我真的忍不下去了!我这两年,每日都在想他,每日都想知道他做了什么,甚至梦里都是他……”他满脸悲痛,一瞬间一丝脆弱划过,“甚至……甚至梦中与他翻覆巫雨。”   多少次他在梦中拥抱那个温柔的孩子,看着对方的脸变得绯红,在他身下甜腻婉转,醒来后下身一片狼藉……   他吓醒了多少次,强迫自己白日读书看史,晚上人的面目渐渐模糊,可一夜似是而非的云雨后突然清晰的还是那人的脸……   他不配做那人的朋友。   李星尔更是大惊。   “你疯了!”   大家族子弟多有人在年幼时教授云雨之事,甚至有家族会派丫鬟伺候,让子弟通人事,未免孩子受不了诱惑日后犯错。可李星尔自来中正,又生性儒雅好洁,对此十分看不上,也从未有过神女入梦之事。   张生素来放荡,可只是性子豪放不羁,时有出人意料之举,但品行绝称得上高洁,否则李星尔也不会成为他知交。   “怎么能……怎么能……怎么!”   他突然明白了张生两年前为何突然淡薄韩清洺,却转从自己这里得知对方消息。好友眼中的痛苦他知晓的清楚,可正因知晓,才不能放任好友下去。   否则,毁了的……   是两人。   张生放下手,颓然垂在身侧,双目茫然,“我怎么不知……我如何不知!但我……真的放不下……真的放不下啊!”突然他抓住身边酒杯,用力朝地上掼去!   酒杯触地炸的粉碎,碎片粉末滑到李星尔脚边。   张生抱起酒坛,痛苦的向嘴中倒。   李星尔微惊,疾步走去,拉住他的手臂,“别喝了!会死人的!你酒量大也不能把自己往死里灌!”将奋力夺下的酒坛扔开,任由上好佳酿落在地上滚落几圈,美酒流出淌了满地,李星尔从未觉得自己如此心痛。   “你会死的!”   他满面悲痛,可却不及心中悲痛万一。   自幼饱读诗书,恪守的君子仪态让他一言一行发乎礼止于态,除辩论外,口舌拙劣让他显得有些淡漠,对品行的坚定态度又让他有些腐儒气,在学馆里他一心读书,甚少交友。   韩清洺张生是他唯二交往如此多年的好友。   可这两个好友一个被自己冷淡,一个冷淡对方,还把自己折腾的不人不鬼,他怎么好受?   “那些……春梦,只是你求而不得的失态罢了!”他一咬牙,说,“等你真的与女人……过,就会放下。”   张生绝望的摇头,因方才饮酒,本就散乱的头发沾上酒,更显落魄,“你以为,我没试过?”   李星尔却像发了狠,用力拽起他,朝门外走去,“女人不行,就男人!”   心中像突破一层障碍,李星尔从未感觉自己如现在一般,胸中燃着一团黑火,直要把他整个人都烧焦,那一层君子之仪的禁锢从未如今般淡泊,他满心想的,都是看着自己笑的温柔的韩清洺和喝的烂醉简直要死般腐朽的张生。   回国神时,已经迈进一处巷子里小倌馆。   张生都愣了。   他真没想到,见女子近一些都要守礼退后两步弯腰低头以示尊重的李星尔真一路拽着自己来了这里。力道还非常大!虽自己似乎饮酒太多手脚无力……   “你居然……”看着周围打量他们的男子,面上都涂脂抹粉,“还真知道这种地方?”张生的脸扭曲了。   感觉这个好友似乎真人不露相……   他都不知平阳有这等地方!   李星尔道,“有所耳闻罢了……”这处倌馆是陛下私业,齐沉博跟自己介绍过,自己当初大惊失色,直言不该如此,齐沉博解释此等地界虽不堪,却是打听情报收纳隐私最好处。自己成为陛下暗线,张生虽知,这等隐秘他却不得透露。   叫来相公,他道,“给我找两个少年,要体柔干净,又温柔的,多少银子都可以。”   相公见过他一面,认出这位上司同僚,还有些惊讶,但嘴皮不慢,道,“好~这儿刚进一批货色,有两个相貌不错性子又好的,还没破瓜,刚□□好,正适用。”   那两个少年是他准备当红牌的好货色,但此番是上司同僚前来,他为讨好,也为显自己有手段,干脆一咬牙献出来。   李星尔点头,道,“要笑的温柔的,可别一脸哭丧。”说着将腰上荷包解下扔去。   相公接住荷包,掂掂,打开一看,金光熠熠,笑的合不拢嘴。   这番破瓜资费都不赔了。   “放心,绝对笑的甜,否则岂不是砸了招牌?”他转身在前面带路,“两位客官这边来。”   张生愣了。   这这这……自己好友,为何,似乎,驾轻,就熟?   这真是李星尔?   李宿华?!   倌馆和楚楼不同,地方隐秘,又非酒楼般,而是一处宅院,屋子套着屋子,庭院竟十分雅致,有青松假石,间或几处残红枝干。   张生还在怔愣中,脑子越来越混沌。   昨晚灌酒一夜,今日又不停饮酒……终于醉意睡意涌上来,让他混混沌沌,还能随李星尔走动,不过信任好友与本能支配。   将张生推进一间雅舍,李星尔转身出来,正遇到被带来的两个少年。   十四五的年纪,身上带着淡淡脂粉气。脸庞稚嫩,皮肤白嫩,身子还娇小,带着几分稚气,知道自己将遭遇什么,身子微微发抖,脸却带着笑。   若平日,李星尔定会心生同情。   但今日他见朋友如此落魄,又不得不淡泊自己好友一年多,看那温柔青年面带苦涩微笑,坏心情早濒临临界,因此竟毫无波澜。“笑的太谄媚,淡一些。”他淡淡道。   两少年微愣,乖巧的听从,让嘴角缓一些。   “太甜,淡泊些,嘴微微扬起就够……眼神不需要这么软,稍微坚定、清明些。”他道,“里面的,是我朋友,给他上热水洗个澡,哪怕他不愿意,也要成事。”说着,他嘴唇抿起,“务必伺候好了。”   少年忙点头,顺从的很。   他才叹一口气,只觉心中郁郁,转身进了隔壁房间。   怎会变得如此?   明明当年那么好的三人……还曾约好一起科考一起入仕,除张生一开始就言明不入仕,要逍遥一生。   眨眼过了三年,物是人非。   韩清洺弃文从商,张生却考中探花,辞官回家。自己成了皇帝一党,如今渐渐随齐沉博掌握权柄,在朝中埋下暗线。   曾经那么好的三人,如今,却淡泊至此……   他坐在桌上,痛苦扶额。   不知不觉陷入沉思。   突然,隔壁传来巨大声响,他一惊,回过神,起身去看。   打开门,就见里面满地是水,桌子翻倒,杯盏碎在地上,张生站在地上,双目血红,怒视身前两人,那两个少年缩在一起,被半身□□,肌肉绷起的张生吓得瑟瑟发抖。   其中一人脸上还带了青。   李星尔见状,神色难言,道,“这两个都是干净的少年,你不是也同意了?”   张生似乎在忍耐什么,背过身,大吼,“让他们滚!”   声音喑哑暴戾,让李星尔都忍不住一惊。但这毕竟是知交好友,他心里还有几分坚持,道,“你不妨试试,能在梦中……就一定能对他们硬起来。”言语中竟有了几分强硬。   李星尔摇头叹息。自己何时竟成了这种人?皮条客么!   真是……   被自己两个好友闹得,李星尔简直心力交瘁。   张生一动不动,死死瞪着两个少年,好像对方是仇人。   见张生态度坚持,身上青筋不断起伏,那两个少年更是面色惨白,他不由叹息一声。“你竟深情至此?罢了……”他摆摆手,让两个少年下去。   少年如蒙大赦,相互扶持着跑出去,还关上门。   李星尔走过去,手覆上张生□□的肩膀,“你若实在……那便罢了,但绝不能向韩清洺说明,你已经变成这样,我们三人也几同陌路,绝不能再让关系恶化了……我们是……”   他话没说完,张生突然大吼一声,一把转身扯住他衣衫,将他扔到床上。   李星尔被扔在床上,脊背传来痛楚,他扭曲着脸抬头,见张生来到床前,他抬起的脸正能看到对方虬起的下半身。   李星尔:“……”   这他妈什么鬼?   耳边传来轻柔呼声,韩清洺悠悠转醒,见丫鬟立在床前,见他醒来,站在床头,轻声道,“老爷,大小姐二小姐回来了。”   “唔……”   韩清洺揉揉脸,暖气熏的他不想起来,声音也带上慵懒,听的丫鬟面红耳赤。   韩清洺未发觉,披上大髦走出去,发冠便宜,发髻也有几分散乱,眼角尚有几分睡意,看的韩水荷一阵咋舌。她家基因就是好!哥哥是男子都如此美貌,更别提她和姐姐了,唉!怪不得她这么招人!现在还小,以后长大了可怎么办?   韩水荷甜蜜烦恼着。   韩绯荷天生少根筋,初恋比起相貌,更多的是甜言蜜语海誓山盟,却没特殊感觉,见哥哥出来,急急道,“哥哥!不好了,邻国宣战了!岸上沸沸扬扬传的全是这件事!”   韩清洺陡然一惊,慵懒的感觉顿时一清,眼神都锐利起来。   怎么会……   “来人!传我话,加速行程,缩短行船日期,务必早日到浙地!”   水荷还在自恋,听到这句话,脸都青了。   作者有话要说:   本文简短开车,读者群号: 五七八七二二五九三   上车卡:年龄   小茶:不是主角的车,不过我觉得如狼似虎的孩子们不会嫌弃= =      第64章 乔迁      此番行程紧迫,路上偶尔停岸补充食水采购出售货物,岸上气氛也愈加紧张,韩清洺似乎也受到影响,除偶尔上甲板放风,平日都待在舒适的房间内,面色愈加凝重。大管家二管家见他脸色日益冷凝,自觉安排好一应事宜,减少他出去的时间。   外面愈加冷,真不想出去。   韩清洺侧卧皮毛中,享受难得的热度冬眠。   真舒服……   水荷吐的七荤八素,后来居然也逐渐习惯,不再吐,只脸色仍不好,绯荷则悠闲许多,也没了前几个月为爱伤神的样子,时而去甲板一览两岸风光,时而去厨房试手,时而在屋中吟诗作对,还看起来抛弃许久的话本。   写姻缘情爱的。   看来已从伤痛中走出,人亦成熟了些。   船速快的出奇,为缩短时间连沟通各处店面也未,也是越北上,韩家的财产越少。因此不过三月半,几人就到了浙地。   下船时,大雪飘扬,河上结了厚厚的冰。   韩清洺穿了毛衣棉夹袄,外面套着衣服,披着厚厚的大髦,整个人膨出毛茸茸一片,发紫的银灰里只露出带了护耳的脸,衬的他娇小非常,手里搂着能穿过垫子望见里面火红炭火的暖炉。   但迈出船舱一瞬间,韩清洺还是停顿了下。   真不想出去!   韩清洺走在前面,很快进入早候在港口边的马车,绯荷水荷紧随其后,被丫鬟们用特质伞盖住,大伞外沿纱幔层层,遮住身形,防止容貌外露。   香风幽幽,仍是引起不少路人注意,或驻足探头或偷偷观望。   但来者行防甚严,便上马车,都以锦屏为帐,不叫人觑得两位娘子半分。一时间路边摊贩行货之人不由议论纷纷。   “不知道哪里来的大家族,规矩这么严!”   “未曾听得哪里有官老爷上任……”   “那些丫鬟都如此水灵美貌,真不知其中小姐又是如何美若天仙!”   路边,几个堆在一处的地痞也是口水直流,眼冒金光的看着那一队人马,一个用肘戳戳另一个,“喂!王赖子,你知不知道点啥?”   被点名的正伸长脖子去看锦屏里的隐约身影,被打扰,不耐烦捶他一下,“别吵我!”   另一个坐的靠后些,见怎么也见不到小娘子身影,干脆嗤笑一声,“亏你号称亥城十里八乡有名的万事通,不照样有不知道的!”   此时马车已徐徐离去,空留一阵香风,似有还无。那人怅然所失,收回目光,面上仍恋恋不舍,“呸!就你们这些埋汰腌臜夯货!也想对小爷我用激将法?这都是我早八百年不用的招式!当我油条子是谁!”   一人也是恋恋不舍。   那香风!他从没闻到过!比铺子里最香的胭脂还好闻!   这人不由蹭过去,舔着脸道,“好油条子,油五爷!你可否告知我们,这到底是谁啊?”他走惯街巷,颇会看人脸色,见油条子若有所得,猜测他对那一行人有所了解。   “你可是咱们十里八乡乃至附近城镇都有名的包打听,万事通!”   另外两个人见状,也纷纷夸赞,直把油条子一地痞无赖夸得天上有地下无,好似甚旷古绝今的大人物。   油条子被夸的熏熏然,方拿架子道,“既然你们这么推崇本爷,爷就赏脸给你们点提醒。”   那先行开口夸人的立刻道,“爷!您说!”   油条子咳嗽两声,拿腔捏调道,“这嗓子……略有些渴。”   那人知机的很,麻溜跑到一边茶水摊子买一碗茶水,送回来,油条子一口喝尽,砸吧砸吧嘴,“这些人衣衫华贵,花纹富丽,自河上来,可最近并无官员乔迁,且官员都没这等富贵气派,他们去的是城东,我倒是知道,城东有几家自平阳绍城迁来的富户,他们的衣衫花色咱们这儿见都没见过,定不是绍城那小城市来的,这一家,怕是我之前耳闻,来自平阳的富商,韩家。”   一个汉字咂咂嘴,“这般气派,竟不是官家小姐?”说着撇撇嘴。   另一人嘲道,“似商贾小姐你就能攀上似得。”   一开始求情那个得了信息,竟双目发直,不知在想甚。   油条子似有所觉,拍他一下,“便是商贾小姐,能有这排场,那也是千富万贵的,和咱们这些泥腿子,啧啧啧,那是天上地下!你们看过就够,可别生了啥痴心妄想的心思。”   那求情的也听得,面色深沉。   另外两个纷纷笑道,“那是肯定,又不是吃了熊心豹子胆,还分不清自个儿是什么身份了?”   “又不是啥不知好歹的东西,怎能起那心思!”   唯有先前开口那人呐呐不语,怅然所失。   油条子观在眼中,摇头不语。   不过,那地痞让他生出一想法。   绯荷水荷马车在前面,绯荷下车时,一个妇人去扶,看她搭在自己胳膊上的手细长柔白,嫩的仿佛剥皮煮蛋,还散发淡淡香气,不由咋舌,谄媚道,“不愧是小姐,和咱们这些粗婆子不一样,这手都快比上嫩豆腐了。”   绯荷微微一顿,轻声道,“便是这手,也是种过地,刨过野菜,喂过鸡鸭的。”   语气里带着淡淡回忆与惆怅。   婆子不信,虽还笑着,眼里却带了不屑。   看出婆子不信,绯荷只淡淡叹气。下了车,立刻有侍女扶着伞掩住她,她便如众星拱月般进门去。   实话,也不信……   如今日子再逍遥富贵,她也忘不掉许多年前吃的苦……如今的荣华,都是哥哥辛苦赚来的。只可惜,爹娘未曾享到……   韩清洺待妹妹都在丫鬟拱卫下步入宅中才进去,此后下人仆从皆从侧门步入,马车也从那儿进入,早早挂上韩府牌匾的深宅大门再次关闭。   徒留碌碌人影及似有还无的热气与芬芳。   第二日,城东茯苓巷所有人家都接到一份请柬与赠礼,言说新来人家韩家与此地定居,宴请诸位街坊相邻前去赴宴。   街坊邻居尽皆富贵达官,浙地与平阳相距较远,倒没那那么规矩,官员富贾豪绅皆可住于一地。只越好的宅子越靠里,韩清洺身家万千,此番又准备常住,自然买了极好的宅子,正位于从里往外数第二条街道。   隔壁便是第一条街,他家正在街口。   再往里,便是浙地藩王王府及此地达官。   韩清洺目前还没资格入住。   毕竟只是个商贾。   但是……   立在院中,望着北墙,他脸上慢慢浮现一丝意味深长又意味不明的笑,被冻的泛红的脸带了丝丝难以言喻的,堪称野望的东西,让他温和俊秀的脸有了几分意外的狂肆。   如今进不去,可不代表日后进不去。   二管家三管家早早来了浙地准备,韩宅早被打理的井井有条,如今入冬,大雪连绵,院里小路却干净未有一丝雪,墙角种了梅,不多,枝丫稀疏,星点红梅于其上,被雪掩的只露微痕,却显得格外风骨。   前院被扫净,摆上长桌圆凳,饰以玉瓶红梅,周围用屏风遮掩,有炭盆烈烈,大管家携几位仆从立在门口,欢迎宾客,韩清洺则在前院,领一波波宾客到提前准备好的位置上。   男眷女眷隔开,中间是百鸟朝凤织锦的屏风,能听见隔壁的觥筹交错却见不到人影。   韩清洺在男眷区招待,而绯荷则领着水荷迎接女眷。   空中冉冉有燃香的味道,淡雅悠然,并不是外面任何一种香料。   一个身形微胖,穿着赭色丝绸的老爷鼻尖动了动,赞道,“韩兄弟家中这香可妙啊,倒不似外面卖的香料,莫非是自家秘造?”   韩清洺笑的文雅,风度翩翩不似商人,更似儒生。   “见笑,这是舍妹自家研究的香,名三香烟罗。”口中说着谦虚的话,韩清洺温和的脸上却带着丝丝可见的自豪,让周围的客人不由会心一笑或眼闪精光,一时间夸赞之言不绝于耳。   韩家底细他们大都了解过,这位短时间发家的后生绝不可小觑。   听闻这后辈还有秀才之名,如此,可称儒商,不禁得到部分官员的亲近,更令其他终其一生不得近官名的纯商心生敬仰。   毕竟对世人心中满身铜臭的低俗商人来说,科考举士是一件多么神圣而尊贵的事。   这年轻人竟弃官从商,这得是多大的决心和毅力!   也让不少商人心生自豪,颇有扬眉吐气之意。   有个官员模样的清贵客人道,“能造出这等香料,想韩家小姐也是极风雅的人物。”   韩清洺自打进门便表现的温和谦逊,此番还是头一次露出类似自豪的神情,虽脸上的表情经过掩饰,但在场都是人精,哪看不出?   不少人在席间偷偷递眼色。   隔壁女眷区,绯荷穿着银狐的裘子,头上是整套白玉妆面,间或碧玺点缀,额间坠了成色极好的同色碧玺抹额,显得格外富贵,却带着一股子仙气。   身后的水荷仍旧是一身水红,从里到外都是艳艳的红,火红的狐毛披风系着,倒比哥哥姐姐都耐寒,迎着女眷身边的小姐,咯咯笑的好似银铃作响。   “姐姐头上这簪子真奇特,我都没见过!”   水荷眼神微动,嘴角一挑,抹了嫣红口脂的嘴上绽出个极明艳的笑,“这是哥哥家产的手工簪,我姐姐给我做的,都是独一无二的花色呢!”   那小姐露出个艳羡的表情,“原来那手工簪是你哥哥卖的呀!我们这儿也有卖,不过我们手拙,都造不出这样的样式。你这花儿也新鲜的很,想是我们这儿离平阳远,还没有货呢!”   水荷心思细敏,笑道,“这可不是了,我头上这些,都是哥哥叫名下玻璃坊金银坊特意打出来的,外面没得卖,不过你要是喜欢,我可以送你几个。我匣子里还有好几朵琉璃花呢,你皮肤粉嫩,正合适!”   那小姐腼腆了笑了,“这可使不得,再说,纵使你送了我,我也是不会弄的。”   水荷道,“有甚使不得?都是邻里邻居,日后说不得便要经常走动,你若不会做,我教你便是,我没姐姐手巧,但姐姐给我做的多了,便是弄不出多好的样式,也是会一些花样的。”   另一个穿着皮裘,露出里面嫩红罗裙的小姐也过来,“新来的韩家妹妹,你可不许偏心!给了张家小姐,却让我们空手而归~”言笑晏晏的,声似碎玉,便是占便宜,也让人生不起气来。   水荷与那嫩红裙子的小姐一对眼,两相笑起来,“哪能啊,来者都是客,我韩水荷可是最最大方的,”说着扬声道,“各位姐姐妹妹一会儿都到我屋子里去,新户乔迁总要给乔迁礼,我那不少漂亮花样,你们尽可以挑~”   嫩红裙子的小姐笑着撩开袖子,自嫩白手臂上撸下一串血红的玛瑙手钏,“妹妹大方,姐姐也不能小气。”   水荷也不客气,接过手钏,直接戴上,给一干小女孩儿看,“怎的?漂亮不?”   小姑娘们都笑了,一个紫衫淡紫大氅的姑娘眉眼如画,自带书香气,“羞羞羞~”   水荷吐舌,“众姐妹都是知书达理,偏生我就是个不知羞的~”   绯荷还有些担心妹妹,见妹妹应付得当,一时间姑娘席上都是莺声燕语,她便放下心来,道,“各位嫂嫂婶婶见怪了,我家只孤儿女三人,未有长辈,本该是长辈来接待,如今只有我替长辈招待了。”   “不碍事的,”一个圆圆脸妇人道,“你们兄妹三人不容易。”   有个妇人闻言一惊,低声问隔壁沉稳的妇人,“怎的没有长辈?莫非……”   那沉稳妇人瞪她一眼,到底是就着喝茶低声答,“来前也不好好查查,你这冒失性子!这家父母早丧,哥哥当家,只有兄妹三人。”   那问话的妇人一惊,抽着气道,“倒是可怜。”      第65章 觥筹交错      席间有人问绯荷年纪喜好,绯荷便轻声答了,除此外并不多言,却能及时关照到每个夫人的需求,不时安排人上茶换菜,不少夫人暗中点头。   终于,有个颇为富态的夫人道,“韩小姐看着有十五六了吧?”   绯荷道,“虚岁十六了,不过马上过生日,我和水荷生日都早。”   那夫人道,“年岁正好……正好……”说着满眼满意的看绯荷,绯荷察觉到什么,有些羞涩的低头。   另外一个夫人看了,道,“我好容易出来一趟,见你这姑娘实在可亲,你们乔迁,该给礼物,我也没甚好东西,只平素喜礼佛,便把这串佛珠送给你吧。”说着自袖内拿出一串佛珠,颗颗圆润,泛着光泽,底下丝绦条条分明,但颜色尚能看出时日不短,显然是爱物。   绯荷一惊。   “这怎使得?婶婶快些收回去,便是送礼,也受不得这般重的。”   那夫人却递出手,显出几分不容置疑,“这怎使不得?我实在喜欢你,这年头,如你这般稳重的姑娘不多了。”   “这……”   绯荷有些犹豫。   未出阁姑娘,若是同龄姑娘间,收受礼物便罢了,如今对方是个长辈,且前面刚有人露出了那么点其他意思……这礼,她是该收,还是不该收?   虽说对方看似热情,但她总觉得有几分不对。   “怎么?莫非韩姑娘是嫌弃我老婆子的佛珠?”   声音里显然带了几分蕴怒。   绯荷一愣。   沉稳妇人身边的妇人咬牙,“这女人!欺负小姑娘。”偏生对方丈夫是她丈夫顶头上司,她也不敢动作。   “谁不知道她白梅素来礼佛,手中佛珠更是爱物,摸了几年都未换?今日这姑娘收了她佛珠,怕是明日就有媒人来送聘礼了!”   身边的沉稳妇人放下茶盏,道,“白夫人一片衷肠,韩姑娘就不要推却了吧?说来只白姐姐一个心思细敏,却是我们愚钝了,本该准备好礼物的,”她自腰间取下一白玉貔貅,道,“这是请大师开过光的,本是保我家财,不过你家经商,反倒更合适些。”   绯荷见有人替她解围,心中感激,道,“谢过婶婶。”说着让丫鬟将佛珠貔貅都接过来。   也有妇人不知是与那白梅不和还是怎的,声音娇媚道,“哎呀呀!你们这些人,也不先同我说一声,这里属我家官最大,偏偏不是第一个送礼的,小姑娘,婶婶这也没甚好东西,”说着自颈间摘下一串八宝琉璃二十四莲花菩提样式的项链,上面彩光熠熠,绝非凡品,单论珍惜,绝在前面二人之上。   看的那白梅咬牙切齿。   “就把这项链给你好了,这项链还是我相公送我的生辰贺礼,我可是顶喜欢的!”   虽是生贺,但这夫人相公显然爱重妻子,只怕没少送此类贺礼,虽说着贵重,却不如那串佛珠有意义,但也足显看重了。   绯荷让丫鬟接过,道,“谢过婶婶。”   妖娆妇人一笑,朱红嘴唇细薄,有几分轻佻意味。   “不谢,我倒是对这儿燃着的香料有些兴趣,你若真感谢我,不若送点过来,也好让我沾沾姑娘身上的温和气,我家那位总说我,煞气太重。”   绯荷笑了。   分明是艳丽妖娆的妇人,看面相比在场所有夫人都年轻,不过二十来岁的年纪,长眉细弯眼大明亮眼角上挑,顶好的相貌,看着倒有几分妖姬意味,哪来的煞气?   一位沉香简单衣裳的妇人道,“你这煞星,我隔老远都能闻到你身上的妖气,你夫君说的可是一点不错。”   这位妇人发髻简单,颇类道家,只一根简单碧玉簪,那簪子成色倒是极好。她服饰也如发髻般简单,料子隐隐泛光,但绝无装饰,身上也是干干净净,莫名显出几分刻板庄严。“你这妖人都送了礼,我怎好藏私?毕竟我夫君的生意可要仰仗你那位将军相公。”   这话便是揶揄了,可那妖娆妇人却毫不在意,显然两人关系极好。   “我都送了这串项链,你可不准送些杂七杂八的东西!”   那妇人挑唇,刻板的脸带着几分嘲意,“我可不似你,出个门恨不得浑身珠宝,今日更没甚装饰,总不好把我束发的簪子摘下来,我可不想披头散发,韩姑娘,你爱看书不?”   白梅道,“看韩姑娘温文大方,想来定是博览群书的。女学到了哪里?”   妖娆妇人一声嗤笑。   有些门道的,谁不知韩家经商?发家才堪堪三年,纵使兄长曾经是个秀才,但妹妹都这么大了,能有多少见识?男人,还是个少年当家,总有照顾不到,能让村姑妹妹有这般气度,已是不容易,书想来也是读过,但有没有精细到请学的地步,还真不好说。   若这姑娘否认,怕那看着大方实则小气的女人下一句便是些纵藏书百万不如名师一位,她家实在粗心,明贬暗更贬之类嘲讽对方家根基浅见识短的话。   想那同经商的贺夫人,不就曾吃了这一顿排头?回去就哭了。   绯荷年纪小,心思简单,听不出这话中陷阱,也是韩清洺周到,才让她这半路小姐有了堪比大家小姐的底气。   “我不知别处女学教甚,不过哥哥跟我说过,我家先生被特意吩咐不准教什么三从四德,只简单讲烈女,主要教的还是四书五经、青史,百家诗。如今方学了《上下场合词集》,不过只堪堪讲了个开头,便迁居了。”   白梅显然愣了下。   妖娆夫人咯咯娇笑起来,红唇下是雪白的贝齿,头上流光溢彩的首饰便是罩了灯罩的光中都闪闪发光。“你这哥哥倒是有趣,莫非是想把你培养成女状元?”   绯荷想起儿时戏言,不由羞红了脸。   哥哥对她自是精心的,可惜她不争气,长大被各种红粉细物迷花了眼,于读书却不热衷了。   “只是粗学罢了,虽说学了许多,但我都未深研究过,比起真正的状元,那是大大不如的。”   妖娆夫人仍是笑,“无妨无妨,纵如此,也比我这空有外貌的绣花枕头好多了,哈哈!赵霁,这姑娘可是个爱学的,和不和你胃口?”   那刻板妇人道,“自然是和的,不学三从四德,不讲女子无才,难道不和你胃口?”   那白梅脸已经黑了,闻言冷笑,“女子学那般多诗书作甚?总不似当然女丞相那般吧?若不举仕,倒不如老老实实学些女红管家,贤良淑贞才好。”   绯荷这会儿听出不对来了。   那夫人怎的针对起自己来了?   刻板妇人道,“姑娘抹额花样漂亮。”   绯荷羞涩道,“自家想的花样绣的,入不得人眼。”   白梅脸僵了。   那抹额浅银泛紫,上面花纹浅淡却泛着光泽,针脚选色都是极好,花样也是新鲜,复杂绵密的紧,自有一番红尘清贵,与正中镶的碧玺交相辉映。   没点功底,做不出这般好的。   白梅初时还以为那是府里造的,毕竟韩家不少这几家衣裳铺子。   她感觉有些胸闷了。   刻板妇人道,“正巧你不读女经,我这有些诗集孤本,便增了你吧。”   绯荷一惊,“这……使不得。太贵重了。”   谁都知道孤本金贵,可孤本不紧金贵,更是千金难求,这妇人也是官家妻子,口中所言孤本更不可能是杂家。   妇人道,“无妨,你且拿去,这可不单是为了给你面子,只怕若是我不出出血,那位煞星饶不了我。”   妖娆妇人飞了个白眼,却是风情万种,“呸!你净编排我!”   绯荷道,“那便谢过夫人了。”心中盘算着这家夫人是哪家的,回头回礼且贵重些。   其他夫人对视一眼,在场小半都给了礼,她们若不给,怕是不太合适。   沉稳妇人身边的夫人看四五个都给了礼,自己再出手也不算突兀,便道,“如韩姑娘这般多才多艺的姑娘少了,我这里有个扳指,比不得那几位夫人贵重,却也是我平日爱物,你可不要嫌弃。”   扳指是碧玉镶金,不是佛祖菩萨,却是石榴葡萄碧莲连绵。   绯荷接过来,就红了脸。   “这可是我特意做来的……不过我家儿媳前些日子已诊出有了孕,这个便无用了,正巧送你,也好给你未来妆奁压压妆。”   言谈间自有一番恳切。   她最是心软,这妹妹不容易,她自然愿意疼爱些。   “谢过婶婶。”   其他夫人也赠了礼,虽再无妖娆妇人那般华贵和刻板妇人那般珍贵的,却也够看,想是珠玉在前,不好太简朴,失了面子。   水荷七窍玲珑,一心二用,一边和小姐们谈天,一边听隔壁姐姐那桌动静,自那夫人赠佛珠,她就提了心,转念一想就知道这妇人准备干什么,刚想该怎么解决,就有一个声音娇柔妩媚的妇人解了围,听来还是达官之妻。   她抽空朝那桌看一眼,正与那位满身堂皇毫不担心压了主家风头的夫人对上眼。   对方也是满身的红,且艳丽华贵更盛她,因着年纪大,穿的颜色更重两分,显得气势汹汹。头上金不多,却都是赤金,宝石琉璃璎珞碧玺玛瑙珍珠,好似不要钱般堆叠着,偏生毫不突兀,只显得她那张娇媚的脸更艳丽。   同是红衣,她便不由得起了几分争胜心思。   朝对方抿唇笑笑,对方眼角一弯,便是一个妖娆盛气的笑。   嘴上口脂不知是何物所制,颜色艳红透玄,喑哑的色调较之她口上的鲜红更为性感冷艳,就这一笑,韩水荷便知自己输了。   撅撅嘴,她转过头去继续招待客人。   “我看大家也吃的差不多了,”见最后一个人放下筷子再没拿起,她笑道,“不如去我房里看看?那里有些新奇小东西,正巧送给各位姐妹,免得阿卿姐姐说我说话不算数。”   说的是那嫩红罗裙的女孩。   那女孩点点她鼻子,道,“妹妹说这话,便是落了下乘,为了不叫别人说你才送礼,一点不真心。”   水荷也不恼,大方道,“谁家姑娘不爱个好名声?我不爱诗词歌赋,便只能做个散财童子,也好叫你们多说说我的好。”   说着起身领一群姑娘去她院里。   路上一个男子匆匆而来,水荷站在前面,正与男子打个照面,脸上与姐妹谈笑的笑意还未落下,映在男子眼中,便是一片明艳。   男子微愣,随机退后一步,侧着立在一旁,不再看。   女孩子们纷纷拿袖子或罗扇掩面,有胆大的还仗着站在后面有人掩着,悄悄打量这个男子。   水荷猝不及防被看到,也不慌张,收了笑自袖中取出一方红帕,微微掩面,“公子这是?”   那男子也是青年模样,头上戴着冠,可像是方及冠不久,“在下席间酒水饮多了些,这才离开,不料唐突了各位小姐。”   说着不经意般抬头,看到了满眼金光红光,少女已掩面,看不到那粉白漂亮的脸,可一抹嫣红却还是印在他心上。   “无妨,我与姐妹兴起,去院子玩,本也未曾告诉他人,你不知道也正常,这位兄长还是快快回去吧。”   声音婉转透着骨子爽朗,一如主人般明艳。   青年点点头,快步离开了,只不舍的看了那抹艳红一眼。   绯荷听丫鬟说了水荷的打算,点点头,也不多言,道,“各位嫂嫂婶婶,我妹妹喜欢那些姐姐妹妹,带她们去自己院子玩。院子里外都有婆子丫鬟,并无外男,还请各位嫂嫂婶婶放心。”   众妇人都说无妨。   韩清洺这边也是言谈和乐,他长得温文,又是少年模样,还有秀才官名,家底更是丰厚,不少人都愿意卖他面子。   酒过三巡,大家都有了些微醉意,韩清洺道,“今日乔迁,幸得各位邻里赏光前来,为陋室添光,韩某万分感激,今日时辰不早,还请各位邻里允许韩某谴人送你们回家,免得路上出事。”   一个三层下巴大肚腩的官员道,“这么近的路,走着两三步就到,无须送了,我等自回便是。”   韩清洺又谦虚几句,看着情况,离得远的派人去护送,离得近的便告别。   隔壁女眷也有绯荷水荷领着,与男眷会和,往回走。   待最后一个客人乘车离开,水荷松了一口气,“艾玛,累死我了!”   绯荷看着一副赖皮样的妹妹,无奈摇头。   作者有话要说:   啊哈哈哈哈插播一段宅斗      第66章 于非正      交代绯荷水荷回去休息,韩清洺刚安排人关门,却被人从门外抵住大门,一道略显艰涩的沉稳声音响起。   “怎么韩府要拒绝上门恭贺的客人吗?”   韩清洺一惊,转过身,看到门外人身上厚厚的皮裘,傍晚外面就开始飘雪,来者身上落了层厚厚的雪花。   光线阴暗,他看不清对方,眯眯眼,心里盘算这附近哪有与自己不对头的商户或官家。“今日天色已晚,不知这位客人,缘何来的如此晚?又是哪一户人家?”却没有上前去迎,保持一定距离。   门外的人沉默半晌,再出声声音沉稳许多,却仍能听出几分疲惫。   “我紧赶慢赶,总算赶到了,特来为韩公子送上乔迁贺礼。”   这人两手用力一推,两边的下人居然被生生推开,他便自门外走进。   韩清洺面色微沉。   来者步至门洞下,两侧灯笼映着暖黄的光照亮他的面容。   韩清洺微讶。   “于非正?”   来者身上穿了皮裘,普通的像路边铺子随意买的,倒将人裹的严实,头发略显凌乱,但灯光下发光的双眼仍显眼的很,显出一股野狼般的凶狠。   人已进来,却不好赶出去,两侧下人为难的互相看,隐隐围在老爷身边。   于非正呵出一口白气,扯起一个有些僵的笑,显是脸被冻得发僵。   “终于赶到了……不然怕是你不会补上这一份宴会请帖吧?”   韩清洺挑眉。   “来者是客,遑论客人还是故人。请这位客人进来。”说完吩咐下人备好暖炉酒食,道,“于兄来的晚些,宴会散了,不如便在在下院中小酌片刻,也好让在下尽一尽地主之谊。”   于非正用手捂脸,让脸不那么僵。   “也好,韩公子总是周到的。”   韩清洺挥退下人,让他们去准备,自己领着于非正去正院。   “愚以为,别过于兄后,怕是短日不得再见,未曾想竟在此地重逢,如此看来还真是有缘。只不知于兄缘何离开南海来此地?莫非南海驻军换了将军?”   院子里暖的很,韩家财大气粗,没隔两尺便有一处大炭盆,燃的不是上好银丝炭,也是等闲人用不起的雪花炭,只热度不如银丝炭罢了,却仍无烟无味,在寒冬凛夜中烘出层层白雾,将小院子烘的温暖如春。   于非正走了没几步,就解下毛皮。   他脖子上竟有了薄薄一层汗。   毛皮被下人接走,韩清洺道,“不愧是领兵作战的人,愚向来畏寒,倒是羡慕。”   于非正咧嘴笑,露出一口白牙。   “你体寒,这不太好,毕竟北地比平阳冷了不少,日后你怕是要吃些苦头。我那有随行医生,颇有几分调养手段,不如让他来为你看看?”   韩清洺道,“如此,便谢过于兄好心。”   “于兄还没说你怎来了这地界,还看着颇为狼狈,莫非是赶路而来?”   于非正看着韩清洺进了一道门,正进第二道石拱门,门上镂着百福格,院里一片暖融,更甚外面,摆设布局也颇有个人风格,想来便是韩清洺的院子。院外第一道门上牌匾书石泉院,想来便是韩清洺院落名字。   “我被调任此地,想来你也知道,万盛国侵边之事。”   韩清洺默然。   浙地靠北,正与万盛相邻,天高皇帝远,才有了那贪污腐败的官,皇帝早先拔了几个,却仍有一个迟迟无好时机,正巧有韩清洺,便派他来出头,顺便在这地方安钉子。   浙地虽寒,却不至于贫瘠,再北便是边塞,正是一处好机枢。   若有他做暗线,于非正在明,怕是边塞军事不愁。   “我在南海驻军也有两年,资历经验尚可,虽不能做元帅,区区将军还是可以的。”于非正言谈轻松,“郝老将军虽有赫赫声名,但总归老了,陛下……也对他另有打算。”   联想到苏伟,韩清洺沉了眼,对皇帝的打算隐隐有了预感。   “将军在我面前说出此等机密,不怕陛下责罚?”   他调侃道。   于非正大方道,“这有何须担心?你也是陛下的人,迟早会知道。还未恭喜韩公子,此后将更进一步了。”   韩清洺摆摆手,“八字只一撇,还未尘埃落定,结局如何尚未可知。”   “噗~”于非正喷笑,“你这八风不动,不到最后不放心的,不似我辈,反倒像我祖父辈了。”   韩清洺但笑不语。   于非正道,“总归你迟早会知道,目前也不过因你还不是朝堂中人,才没全告诉罢了。说起来,我的乔迁礼还没送上。”说着自怀中掏出一个物事,递给韩清洺。   “小小礼物,不成敬意,还望韩公子笑纳。”   韩清洺眼神微动。   “这?”   那是一本册子,封皮是牛皮纸,用牛筋做绳紧紧绑着。   韩清洺接过来,翻看两眼,眉眼沉了沉。   “如此厚礼……多谢于兄。”将册子放进怀里,韩清洺道,“愚弟正愁此地人脉复杂,却不得门而入,于兄这份礼,却送的及时……”   这一本册子,正是浙地乃至周边所有官员私人信息交往脉络,乃至亲戚关系与后宅交际所有信息。其复杂细致,耸人听闻。便是三管家,也未曾做到这个地步。   于非正……   竟有如此能耐。   两人入座,于非正随手拿袖子擦擦汗,立刻有下人送上绵软的布巾,桌上很快摆了四荤六素一咸一甜两汤,于非正是连夜赶路,早已饥渴劳累,只因见了韩清洺,眼睛还是亮的。“啧啧,韩弟府上厨子手艺绝了!皇宫里我都没吃到这么好的东西!”   韩清洺嘴角微扬。   “于兄过奖。”   于非正也不多说。他是真饿。   于是没过多久,桌上的菜就没了一半。   韩清洺也拿起筷子慢慢食用。   席间忙着敬酒交谈,没吃多少,现下倒有些饿了……   吃着吃着,韩清洺面前空着的小碗被挟进一块虾仁。   韩清洺:“……”   “于兄自便便好,在下能自己来。”   于非正道,“那便罢了。”说着自韩清洺碗中挟回虾仁放进嘴里。   韩清洺:“……”   “我受命戍边,准备在此地置办宅子,怕以后便是你邻里了。”   “于兄地位崇高,怕是在这繁华弄最里吧?”   “那是自然,不过过不久你也该进来了,到时这宅子怎么办?”   “大妹即将及笄,不久便是出嫁,二妹也不小,总要有自家宅子预备才好。免得未来妹夫没有自家住宅,住旁人家,我不放心。”韩清洺笑道。   “……”   于非正道,“你对你妹妹……还真是爱护。”   提到妹妹,韩清洺脸上露出丝温柔。   “那是自然。”   若是绯荷水荷想,星辰日月,龙肝凤胆,他也会想法子弄来。   两人又聊些时事秘闻,时间一点点过去。   一顿饭后,韩清洺道,“于兄连夜赶路,看来辛劳的很,愚弟命人安排好了房间,还请于兄不要嫌弃。”   于非正吃过饭,也休息了阵,精神大好。   韩老爷屋里熏香特别,闻之清凉,呆久了,精神亦随之舒缓振奋。   “自然不嫌弃的。韩弟屋里这香特别……不过不怕晚上睡不着么?”   韩清洺道,“晚上有人来换香。平日白日要处理的事多,不弄点精神的味道,都撑不下去。”   “原是如此……”于非正跟着韩清洺走出院子,来到另一个满是房间的院子,道,“你在海边说的话,可还算数?”   “嗯?”   韩清洺没想起什么话,哼问一句。   于非正突然快走两步抱住他,脸埋在他颈窝中。“这下,可以想起了吧?”   韩清洺的脸一下沉下来。   “我以为,我和于兄已经算得上朋友。”   于非正不言,只是搂的更紧。   “以往一切,一笔勾销,我只求今夜。”   韩清洺:“……”   他抬头,看着走廊外的月。冬夜的月异常冰寒,在雪中仿佛泛着蓝色,散发着刺目的光,弯弓的形状,令其看似寒刀,愈发刺骨。   “……好。”   第二日早起,下人见韩清洺迟迟不起床,敲门叫人,却发现门没锁,赶紧叫来大管家,大管家匆匆问过下人昨晚老爷做了什么,迟疑须臾,带人去了专为宾客提供住宿的踏来院。果然,昨晚那位客人所在的房间房门紧闭。   大管家走上前,抬手,想了想,还是敲敲门,“客人,您可还在?”屋里没有回应,他皱眉,又敲了敲,这次仍不疾不徐,但力道大了些,“客人!您可还在?”   “客人?客人!”   终于,门开了,半裸身体露出精悍体格的男子足足比年迈的大管家高出两个头,“嘘。”他手指比在嘴前轻轻做了个别说话的姿势,“清洺还在睡,小声点,别把他吵醒了。”   大管家:“……”   ?   ?!   !!!   门口传来女孩子的声音,“你们一群人围在这干什么!不用干活吗?哥哥呢?哥哥去哪儿了?书房没人!”   “大管家,大管家!”   女孩子步伐快,没多久就走进来,眼尖的透过仆人见到客房门口的男子,惊呼一声,拿手遮眼,却透过缝隙去瞧对方健壮的胸肌,压下嘴角猥琐的笑,道,“大管家!你们怎么都围在门口,这不合适吧?”   大管家脸黑成锅底,压抑怒气道,“二小姐……这,老爷他……”话到嘴边却停下。   二小姐机灵,主意多,更比大小姐强势,可毕竟只是个未及笄的姑娘!这些腌臜事……   他不张嘴,于非正却开口了,“你找你哥哥什么事?”   韩绯荷道,“自然是有事的。”   于非正道,“你哥哥在我房里,不过他一晚没睡,现在起不来,你等等吧。”说着转身进屋,关门。   大管家:“!!!”   韩水荷:“!!!”   找水荷却没找到问着下人来这边的绯荷:“……?……!!!”   这是怎么回事!!!!!!!!   作者有话要说:   嗯,这章也有开车版,群号……我贴在文案上,大家进的时候记得写年纪啊= =      第67章 釜底抽薪      绯荷快步走过来,颤抖着问,“这,这,这……”   韩清洺怕俩妹妹被骗,早旁敲侧击普及过一些东西,因此绯荷水荷两姐妹对某些事比寻常闺秀清楚些,尤其水荷,这人更私下找了不少咳嗯!咳咳咳!的资料,韩清洺倒是不在意,妹妹彪悍些更好,因此几乎一瞬间这两人就明白了怎么回事。   更别提于非正的语气看似寻常,却带着一股你们都懂不用我多少的深意……   绯荷一脸崩溃。   这,这,这……   “那,那人是个男子吧!”   绯荷问水荷。   水荷脸上惊诧未褪,“是啊,肩宽腰窄肌肉壮……”   顾不得教训妹妹口无遮拦,绯荷葱白食指指向房门,指尖微颤,“他他他,他,他什么意思?水荷你告诉我,我刚才是不是理解错了?”向来端庄的她难得失态。   水荷:“……”   “姐你要听实话还是假话?”   绯荷痛苦的扶额,一脸头疼,“行了,你别说了……”   水荷闭嘴。   绯荷瞳孔乱颤,面色苍白,“我……我先回去冷静冷静……”说着转身走了,姿态是一贯的袅娜端庄,脚步却凌乱。   水荷呆立半晌,一把扯住大管家,“去!查!给我查那个家伙到底是什么人!”   韩府新迁翌日清晨,兵荒马乱。   韩清洺醒来时,浑身酸软,口干舌燥,嗓中微麻微疼。他微微咽唾沫,却一片干涩。   于非正手环着他,头埋在他颈窝,他一动,就醒了,见他喉头微动,微微皱眉,道,“渴了?我去给你倒水。”说着下床倒了杯茶,却是凉的。   于非正放下茶,出去叫了声,又回来,坐在床边,手放在韩清洺手上,两手交叠,温度互传,“茶是凉的,我叫了小厮送来,你再等等。”   韩清洺眯眼,冷冷看他。   于非正视若未见,在他额头轻吻,“你把身子给了我,就是我的人了,我会对你好好的。”   “……”   韩清洺陡然一惊。“你故意的。”   嗓子果然坏了,出口声音再不复温雅,嘶哑的很,他说完觉得喉咙隐隐作痛。   于非正心疼的摸他的脸,道,“别说话,你昨晚叫了太多,嗓子坏了,一会儿润过喉咙再说。我让他们准备的蜂蜜大海。”   韩清洺心头火起。   于非正说,“不这样,难道真日后与你形同陌路或只做朋友?”于非正看他的眼睛,满是认真,“我不想这样。现在你韩府上下都知道我们的关系,你总不好再与我这般冷淡了吧?”   韩清洺咬牙。   于非正道,“你这人善做表面功夫,不会想给你妹妹留下兄长不负责任的印象的。”语气带着些微揶揄。   韩清洺瞪他。   于非正却笑得开心。   “别这样看我,我只是……太爱你。我希望我们能在一起……相濡以沫,携手到老。”   韩清洺冷笑着从嘶哑嗓中哼一声。   于非正怜爱的看他。   韩清洺扭头,面色冰冷。   不是因为不信,而是因为……信。同为皇帝的人,这人总不会为报三年前一夜之仇特地惹上自己,自己如今可不是当初无权无势的秀才。而且这人的眼神太炙热,半丝伪装都无。   让他不得不信。   可他不接受。   你喜欢我,我就要喜欢你?笑话!   更别说被折腾一夜……还被全府围观!   想起即将面对不知作何反应的绯荷水荷,还有一干韩府下人,他就咬牙切齿,恨不得自己没醒。   于非正脱鞋,躺在他身边支着脑袋看他,“别担心,我会和你一起面对他们的。”   韩清洺冷冷勾唇,“不劳于将军多……唔!”   于非正直接亲在他嘴上,“乖,别使性子。”   韩清洺:“……”   特码你才使性子!你全家都使性子!   “我知道你一个人会觉得为难……”于非正道,“放心,我会陪你。”   韩清洺才不会跟纯爱小说里愚蠢的小受一样傻乎乎反抗最后每张一次嘴就被亲一次,他只冷冷看着于非正。   于非正额头贴住他的,在他耳边呵气,声音一般,可压下的嗓音带着奇特的磁性,“不用害羞,毕竟我们……能水乳交融的人。”   “……”   抱歉啊老子完全不害羞且完全不感动。   于非正脑袋在他颈窝磨蹭,“澈儿不会嫌弃我吧?”   韩清洺:“……嫌弃。”   于非正一顿,接着笑了,一口咬在他颈间,微微啃噬却不使劲。“那我会努力让你不嫌弃我的……”   歇了许久,韩清洺也微微有了力气,手一下拍在他头上,但力气不大。   于非正抓着他的手,轻呵,低头舔上他胸口,“既然你还有力气……那我们再来一次吧?”   韩清洺一怔,大力挣扎起来。   正此时,门口有人敲门。   “老爷?茶汤来了……”   于非正停下动作,韩清洺松了口气,于非正可惜的看他一眼,转身下床,拉好衣衫,穿鞋去门口,打开门,却见见过的大管家带着另外两个仆人站在门口,看衣裳,都地位不低。   大管家见他开门,使个眼色,端着汤瓮的仆人立刻要进去,却被拦住。   “他还没起,外人不方便进。”   仆人一愣,退出来。   于非正直接端过放着汤瓮、瓷碗和勺子的托盘,道,“你们回去吧,等他休息好了,自然会出来。”   大管家皱眉。   “这位客人,不知与我家老爷,是什么关系?”   于非正一笑,“你以为,是何关系?”   这话问的巧妙,若不愿折辱自家老爷,便只能往亲密了说,可若真说了……便是承认两人关系,怕以后也扯巴不开。   大管家眉头抽动,接着脸上就绽开一个笑,满脸皱纹都挪了位置,脸上的表情不能说不诚恳,“自然是,可以抵足而眠,秉烛夜谈的极亲近好友,不然也不能与老爷聊了一晚,到现在还没能休息回来。”   于非正冷笑,“你这管家,倒精乖。”   这么明显的事实,他却视而不见,硬生生往友情上扯。   大管家笑眯眯,“客人过奖了。”   于非正道,“精乖些也好,澈儿家大业大,若底下人不顶用,怕也管不住这偌大家业。”   大管家笑不变,“我家老爷自是有打算,便不劳客人费心了。”   “费心?”于非正笑,“自然是不费心,他与我,无内外之分,又怎称得上费心?”   见他越说越露骨,大管家赶紧转移话题。“哎呀呀!都怪老朽年迈昏聩招待不周,此时都午时了,竟还未置饭菜招待客人,来人!”   他喊的大声,此前早吩咐下人不准靠近此处,怕人多口杂,却命人守在门口以备不时,此时正得用。   “为客人置午宴!”   于非正勾唇,皮笑肉不笑。转身喂了韩清洺汤水,他换上衣服出去。   于非正离开后,韩清洺动不得,干脆又睡过去。   傍晚醒来时,身上终于有了力气,韩清洺脑袋仍昏沉,感觉却舒服些,嗓子也没那般燥。他起身,见着满地狼藉,干了的亵衣落在地上,忍不住头疼。起身拿过衣衫简单披上,叫人送来干净衣裳,他收拾后才出房间,径直走向书房。   三位管家很快闻讯前来,韩清洺一如既往,面色淡然,吩咐他们替换账簿,讲明最近发生的事。   “对了。”自怀中取出一个书册,韩清洺把东西交给三管家,“这是附近关系网,你等且拿去,好好布置。”   三管家抬头,愕然。   “非是我另外有布置,只是这是他人所赠,不用白不用。”   韩清洺神情淡漠的好似递出的并非千金不换之秘,而是普通琐事。三位管家却从中体味到了不一般的东西。   三管家道,“那,小人拿去誊抄三份,再将原本送回?”   韩清洺点头。   三管家冷汗都要下来。   昨日乔迁礼并无此等重物,这等东西也并非可拿来当寻常礼品的,可昨日有可能给过老爷东西的……不就那位客人么!   他接过东西,与二管家很快下去。   韩清洺翻看账本对账,道,“今日有何事?说来。”   大管家道,“今晨,老爷宿在客人房中之事被大小姐二小姐知道了,小人吩咐下去不得多嘴,另有几位夫人送来给府内与大小姐二小姐的礼物,府外有几个流浪汉徘徊,在下吩咐门房给他们银钱让他们不要再来。”   韩清洺点头,手指翻过一页账册,发出书页摩挲的轻声。   “你做的很好。”   “水荷绯荷有何反应?”   大管家道,“水荷小姐很惊讶,但很快恢复了,下午接了隔壁街花府的帖子出去,有六个小厮两个丫头伺候。绯荷小姐却颇为惊讶,呆在屋中,恍惚一天了。”   韩清洺面色不动,却未再翻书。   伤脑筋。   该如何与绯荷水荷解释,他与那人并无关系,却不伤自己脸面?   越想,越觉得自己大概昨晚喝昏了头,怎的就答应那人了!   大概是,那人一直对自己体贴有礼,不曾过火,所以心里陡然升了一股气?还是想着这人可能事到临头会反悔?   ……   可气!   但韩清洺早过了喜怒形于色的时期。来自愿世界的年龄与他过早经历坎坷使他性子愈发深沉,令人看不出,他不过也是十八九的少年郎。   别人还在鲜衣怒马,笑看疏狂的年纪,他已是一府老爷。   韩清洺叹气。   大管家道,“老爷,莫叹气,叹气会老的。”   韩清洺摇头。   “我倒宁愿立刻就老了。”   老了好,老了好啊……老成持重,倚老卖老,老了,别人就不会笑他欺他年轻,老了,就能更有威严,老了,也不会招惹烂桃花,惹得自己一身腥……   大管家笑道,“老爷说的什么!无病□□罢了,到了我这年纪,才知道,还是年轻好啊!”   韩清洺苦笑。   作者有话要说:   嗯,于非正就是这么打算的,先上了,让全天下都知道了,这人重脸皮,就逃不掉了,看过一个微耽异曲同工。   A:喂!一起打球去吧!   B:好!   A:喂!作业借给我抄!   B:好!   A:喂!和我交往吧!   B:好!……等等你说啥!   Happy end      第68章 大嫂      韩水荷自花府回来,从下人那听到哥哥在书房,披风都未脱便去书房,见了韩清洺就问,“哥哥哥哥~你和那个,那个身材特别好的男人,你们两个……是真的吗?”   韩清洺自账册上移开目光,淡淡看她,眼神清澈,“是真的。”   “以后,他便是你们的嫂子。”   “!!”   韩水荷如遭雷击。   她自知道那位客人怕是与哥哥发生了什么,但……没想到哥哥居然承认了两人的关系!嫂子,嫂子!嫂子!!!   她与姐姐不同,自幼胆大张狂,加之哥哥管的松,自然对各种偏门多有涉猎……也知各名门大户中,少爷们有的是备下通房丫鬟伺候,也有洁身自好者,终归是少。哥哥一直辛苦为家里,不好美色也正常,但她却从没闻哥哥房中加水更换床铺,如今看来,不是没需求,而是需求不对啊!   没想到,那么厉害的哥哥,居然是,居然是承受方!   她眼光锐利,自是一眼看出昨日那人来历不简单,加之哥哥从未提起与人有关系,不由得为哥哥担忧,若是哥哥乃被迫……她是定要帮哥哥一把的。   但没想到,哥哥居然是自愿!   若是□□好,倒是有可能,但,嫂子,嫂子!嫂子!!!   这就不同了。   便是水荷,也不由得神情恍惚起来。   韩清洺淡淡道,“他乃朝中武将,因着身份,无法与我定下明确关系,但你知他身份便可,日后便以此称呼吧。”   水荷哦了声,木愣愣。   “你崇拜三皇女?”   水荷眼噌的亮了,“哥?”   韩清洺翻过一页账册,“可以让他带你去,他为副将,理应有这个权利。毕竟,如今三皇女可是戍边将军之一,他应是有这个权利。他叫于非正,字端,你自去寻吧。”   “谢谢哥哥!”水荷眼欻欻冒光,“我这就给嫂子送见面礼!”说着就要出去。   “回来!”   韩清洺无奈。   水荷转身,看他,一脸无辜。   “这么晚,你去了天就黑了,是要在营里过夜?”他道,“明日再去,正好备下礼物。你应不止要给他礼物吧?衣服首饰不要准备?”   水荷笑的嘴角止不住上扬,“还是哥哥仔细!我先去准备啦!”说着小跑着出门。   韩清洺翘起嘴角。   这孩子……   没错,韩清洺有了决定。   堵不如疏。他不欲破坏自己名声,更不愿在两个妹妹心中留下不好印象……若于非正日后纠缠不清,他反无法辩驳。与其编造谎言,受制于于非正,不如大方承认,还占主动。何况,于非正手上那些人脉势力……他正需要。   至于昨日……   便当被狗咬吧。   他便不信,那人除缠着之外,还能做出什么!   韩水荷高兴极啦!   皇子庶民是两个世界,她本以为此生再无机会见心中偶像,但未曾想竟有如此机遇,简直妙极!喜悦下,便到姐姐房中,缠着姐姐给自己弄新头面,还想借衣裳。   韩绯荷:“……”   “唉,”她自水荷递过的匣中取出簪子、花样,慢慢比划,“哥哥出了那样的事,你却毫不担心,只顾自己,真是没心没肺!”   韩水荷噘嘴,“哼!哪有~我也关心哥哥的很呢!先前还特意问他过,你可知,他二人关系?”   “自是情人爱侣,还能有甚?”   韩水荷张大嘴。   “姐,你怎么知道!”   韩绯荷道,“哥哥不是那等胡来之人,若有一日与人……那人自只会是哥哥心爱之人,至于性别……想来这便是哥哥早先未曾提起的原因吧。你可不许因嫂子性别不对就有什么想法!只要哥哥愿意,他便是嫁出去,我也是支持的。”   韩水荷:“……”   自家姐姐竟是意外犀利。   韩水荷咽了口口水,“那,姐姐你忙!给我弄的好看些!”她要回去吃三包辣条冷静冷静!   韩绯荷看着她的背影摇头。   第二日,于非正刚做好交接,便听闻手下报有人来寻,还是个模样艳丽娇俏的小姑娘。   小姑娘?   于非正皱眉,出去军营,远远便见到一片红,红的马,红的人,红中夹杂耀目的金,嚣张绚烂,充满少年人的狂傲和意气。   见到一片毫不掩饰的金红,他便有了成算。   韩水荷远远便见一身披甲胄的高大身影走来,唇角一扬,自马背袋中取出礼盒,托在手中,扣着铜环。   见于非正走至身前几丈处,她小跑几步到对方身前,脸上已是灿烂无邪的笑,“大嫂!”   ……   ……   身边一小兵脸皮抽了抽,刚要训斥这口无遮拦的小丫头,却闻自己将军语间带笑应了声,“唉。”   ……   ……   夭寿!!!!!!!   于非正身后几个小兵满脸日狗。   水荷大眼睛上了妆,显得更大更水灵,水红眼影是一如她本人的张扬明媚,带着女子的明艳。“大嫂!你果然高大英俊,英武不凡!不愧是我哥看上的人!”   于非正脸上笑意更甚,“你哥叫你来的?”   水荷摇头,“不是,是我自己来的。”说着将东西递出,“这是我给大嫂准备的见面礼,还请大嫂莫嫌弃!”   于非正接过,道,“可以打开吗?”手摩挲着毫无雕琢,却在暗红与光泽上透着股大气古拙的盒子,显然很喜爱。   “自然可以。”水荷笑笑,显然对自己的礼物很有信心。   于非正打开盒子,立刻被里面射出的亮光晃了刹那眼,不过他很快半合盒子,看清里面,却是一套泛着雪色的贴身细甲,带着金器特有纹路,却通体雪白发亮,方才反光的,正是那一面护心镜。   于非正眼露惊艳。   他伸指敲敲护心镜,发出的轻吟清脆悦耳,触之冰凉滑腻,绝非寻常兵甲。   “这是映月雪元铠,非是外面的东西,而是我家自造,哥哥做了三个,我兄妹一人一个,我用不上它,却正好拿来与大嫂做见面礼。”水荷眉眼弯弯,清澈的很,“大嫂豪杰人物,却是正得用。我朝禁私造兵器防具,但只三个,却是无妨。这铠刀枪不入,除神兵利器,皆不能破之,是我哥哥自己想的方子。”   于非正眉头微动。   他想起前年军中新发的兵器,那些枪枪头,似乎便有些银白之色,只远不如这铠皑似白雪。   那批兵器远比以往更利。   看来,源头清晰了。   韩清洺自未来而来,却带着罕见的金手指,以往的先贤们虽对此有涉猎,但不知是记忆不清还是时代有发展,对钢铁的运用不如他清晰。   这是他对蒋政做过的最大贡献,也因此,蒋政改了想法,出手帮他。   否则,他绝无如今盛景。   天下更迭,皆为利尔。   皇帝对他只许空利,无非看不到他的利益罢。   “我很喜欢。”于非正合上盒子,“怎?你不辞辛苦来军营,总不会就为了送我这礼物吧?”   事到临门一脚,韩水荷却有些羞涩。   “嗯……其实,是有事想求大嫂帮忙的……”   于非正知道韩清洺极疼宠两个妹妹,若这两人对他皆无意见,甚至生出好感,那便成功了一半。“来都来了,看你,衣裳都落了灰,却不敢说了吗?”温柔可亲,态度与往日大不同,惊了身后不少被操练过的兵蛋子。   小兵:“……”   今天的打击,略有些多。   水荷脸上泛起薄红,眼神更水润,到有了几分本属她这年纪小丫头的羞怯天真,“那个,”她两手搅着裙子,道,“我,我对三皇女很是钦慕,听闻三皇女在此地戍边,早心向往之,如今大嫂也来了军中,便想求大嫂……”   于非正道,“你想让我带你去见三皇女?”   水荷小鸡啄米也似。   于非正想了想,道,“也可,不过你身上不准带兵器或其他有杀伤力之物。”   “可以的可以的!”水荷大喜过望,道,“谢谢大嫂!”   于非正笑的温柔,“无需谢我,都是一家人。”   水荷脸上笑的甜美,心里却有些尴尬。   本以为这大嫂来的不尴不尬,若非有求于人,她是不会如此好态度,更没把人真当大嫂,可对方对自己这般亲热和善,甚至一陌生人,说引荐便引荐……   她是不是……该对大嫂好些?   这位将军身高近乎九尺,体型彪悍精干,猿背蜂腰,肌肉紧实微虬,一看便知是个强悍人物,却对大嫂这一称呼甘之如饴,想来,对哥哥也是真爱。   于非正在前面领路,体贴的让水荷拎起裙角,又命下属驱散围观的兵士,在前面细细讲军中轶事,不时有三皇女事迹和一些军中禁忌夹杂其中。   军中多得是常年饥渴的老兵光棍,地上未经洒扫,满是尘土,步履间便是一片飞灰,她虽特意挑了紧身精干的裙衫,却最喜红色,今日更是着了正红,轻柔罗裾上裙子缎子,是家中所产宝石锻,色泽明艳,颜色极正,光滑细腻可反盈光。这颜色蒙尘最是喑哑。   水荷精明机灵,怎会不懂对方一番心意?一时心中不由复杂。   也许,这大嫂的名头也有几分真?   作者有话要说:   【叮咚!系统提示:攻略目标韩清洺三妹韩水荷攻略成功!】【叮咚!系统提示:韩水荷初始好感——25】   【叮咚!系统提示:得到助攻韩水荷一枚!】   【叮咚!系统提示:攻略目标韩清洺攻略难度-5】   【叮咚!恭喜玩家解封攻略兵法:以退为进!成功得到心机小婊砸称呼!】【叮咚!系统提示:称呼+1】   【叮咚!恭喜玩家主角光环与称呼光环加成,离主角攻光环更进一步!】玩家【于非正】:呵呵~      第69章 是花初萌微见芳      军营占地宽阔,又分五营,韩水荷随于非正走了许久,才到主营。与非真回头看韩水荷,略带歉疚道,“抱歉,军中不许纵马,只能让你步行了。”   韩水荷体力尚可,见于非正关怀,便道,“不碍事的,我在家中也常弄兵器耍,亦有几分力气,大嫂带路即可。”   她这一声大嫂不复先前甜腻谄媚,却带了几分真心实意。   于非正似无所觉,道,“那便好。”说着回头,嘴角却隐约有淡淡弧度。   于非正口上无甚,脚下却慢慢放缓,更尽量挑地面坚实尘土少处走。   韩水荷不禁窝心,对这位“大嫂”感官更好。   “到了,”面前营长愈来愈紧密,中拱卫着一顶大帐篷,帐篷顶竖着飘扬的大同王旗,中间金线勾边的火红蒋字熠熠生辉。   “这便是蒋将军的营帐。”   于非正的声音也严肃起来。蒋妱身为皇女,却天生神力,早慧灵秀,更有寻常女子无的大魄力,甚至比他更早前往前线,便是他,对这位不同寻常的皇女亦尊敬的很。韩水荷会崇拜这样的女子,他一点不奇怪。   就这丫头的性子,怕也只有这等英杰女豪才能使之心生敬佩吧?   想到密报中的描述,他不禁莞尔。   韩水荷眼睛噌的亮一下,抹了胭脂的脸却更红润,两手在裙裾上不断拉扯搅动。幸而裙子柔软,又本就有褶皱,否则定会留下痕迹。   于非正不禁好笑。   还是个丫头啊……   “我先进去通报,不知将军会不会给我这个面子,不过……应当是会的,你在外面稍作等候,可好?”   水荷红着脸点头,一脸期盼的看军帐。   不多时,于非正出来,她见对方面带微笑,身旁跟这个陌生男人,倒是一身文生装束,臂上腿上绑了绑腿布条,年逾五十,眼里有股看遍世事的沧桑老辣,看着有几分沉稳,目光中却有些不满,还瞪于非正一眼。   于非正权当不见,笑着迎水荷往里。   水荷看那男人一眼,见对方正看来,忙挪开,撇撇嘴。   帐篷很大,入目的是杂色毛毯,东一块西一块由小块毛皮拼起来,简陋的很,一时让看惯了家中豪华摆设的水荷略有不惯。四角各站遮兵卒,手握□□,强悍的模样。帐篷壁上挂着纯色毛毯,上画地图,帐篷中有个很大的沙盘,山丘草原荒野,巧夺天工。水荷不如姐姐见识多,认不出是哪里,只觉造型精巧,逼真的很。   一个身穿贴身铠甲的人立在沙盘后,细细看,时不时摆弄几个小旗。   那人束着高马尾,远远地辨不出男女,可水荷一眼就认出那不亚于男子身高的瘦削将军是谁。她不禁有些激动,连羞怯都忘了,脚下步子加快。   一旁守卫的士兵侧立疾步而出,挡在她身前。   水荷猝不及防,差点撞上,才回过神,怯怯回头看于非正。   于非正上前拉住她,低声道,“你走的太快。”   沙盘前俯首的身影站起来,更显瘦削挺拔,只目光仍不离沙盘。“你就是韩水荷?”   声音有些粗嘎,隐隐带着未褪的血腥气,比上次一面更慑人,令人生畏,水荷望着那双炯亮的眼睛,只觉得心里有撮火腾的烧起来,燃的她整个人焦灼不安,胸闷气短。   她一时忍不住,捂住了嘴,大眼睛定定的看向那个人。   那个人未得回音,道,“怎不说话?”说着,一双锐利眸子朝韩水荷望来。   韩水荷只觉心如擂鼓。   “我……我便是韩水荷,是新来此处,商行商人韩清洺之妹,韩水荷,来此地,是仰慕三皇女风姿,渴望一见,同时愿代表我韩家捐银五千两,以表对边境将士尊敬爱戴之心。”韩水荷总归是脑子快,虽仍心跳不已,却还是将话说出来,甚至连借口都临时想好了。   没错,临时。   她之前只顾激动,却忘了自己贸贸然拜访,是否要借口,不免给人任性妄为之感,此番说出借口,倒叫人心生亲近。   那中年男子便面色舒缓不少。   无论什么人,钱总不嫌多。   三皇女也颜色略缓,面上带了分不易察觉的柔和,“哦?”言罢,笑了,眉目皆舒展开,“你等如此有心,倒叫我边疆戍士心中熨帖。不过钱财总归僵硬,还需得周转,若不嫌麻烦,便将银钱换做被褥棉衣米粮等物,送来如何?”   韩水荷什么也见不到了,满心满眼只有皇女脸上那一抹柔和的笑,心跳的仿佛要从喉咙蹦出来,胸口闷闷胀胀,脸也通红。   “是!是,是小女思虑不周了。”   韩水荷微微低头,怯怯拿眼看她。   “我,我该想到这些的……”   三皇女摇头,道,“你是一片好心。”说罢道,“听于副将言,你很仰慕我?”   韩水荷脸顿时爆红,头上都有雾气丝丝缕缕,“是,是的。我很崇拜三皇女。三皇女很厉害,身为女子却能到边疆来,还小小年纪就成了将军!而且爱兵如子,”   三皇女面色淡淡,“不过蒙父荫,阴差阳错罢了。”言罢一笑,“只边疆战士,确是可爱的,我能为他们将军,是我之幸。凡夫俗子多言我身为女子却不行女子之事,反如男子行为,有违纲常,女子亦如是,总对我有诸多批判,你倒奇怪。不仅不歧视,反崇拜于我,倒让我有些讶异。”   这也是她同意面见韩水荷的原因。   毕竟……   便是她亲生母亲,见到她,总是痛惜责备更多,她拼死沙场换来的功勋,却好似被泯灭在性别之下。   唯有父亲还支持一二,但她心知,这军中不知多少人是父亲暗线手下,为的就是保护她。父亲信任她,却不信她,总归还是将她护在羽翼下的。   “嗯!”韩水荷羞红了脸,轻声道,“我就是因为,你和寻常女子不一样,分明是娇贵的公主,却做到大多数男儿都做不到的事,才崇拜您的……我觉得,女子就该如你一般,活出自己的样子,才算不枉此生。”   三皇女闻言,目光渐渐温柔,脸上绽出一抹笑意,浅淡,却比先前温暖,眼中亦有柔光。铁汉柔情,向来刚强强势的三皇女温柔下来,也有种动人心魄的暖,让水荷心中微动。   三皇女……   有什么东西怦然而动,在心底悄然扎根。   三皇女低头,看着沙盘上己方的兵将木人,面色温柔,“如你这般的女子,若能多些,便好了……我很开心。”   水荷低头,目光闪动,满面羞涩。   “那……殿下,我可否,常来看看你?”   她大着胆子问。   三皇女道,“你喜欢我,我很开心,但军中重地,你还是少来为妙。此处正是边陲,不时便有战事,这还是开始……往后,狼国扰边会愈加频繁,你来此处,不仅于我等有碍,你家人也会担心的。”   万盛地处西北,虽因前朝之故不分汉人蛮夷,却是少数民族为多,如今皇族亦是一特殊血统,该血统以狼为尊,国旗图腾具是狼首,战事一起,大同便蔑称之为狼国,野兽国。   水荷眼中闪过一抹失望。   不过她亦知这要求有些过分,便不再提,道,“我知晓了……是我逾越了。”言罢艾艾道,“那……我能,我能……我能向殿下求一物么!”   蒋妱道,“尽可说来。”   水荷两手搅住裙角,道,“我想,要殿下一缕发。”   蒋妱一愣。   水荷眼含期待,两手紧紧攥住裙角,没了往日的傲气,眼角艳红的点妆却让她显出几分楚楚可怜。   蒋妱心中一动。   她抬手,自脑后马尾分出一缕,捏至身前,右手握住腰间匕首飞快一划,刀光闪烁只瞬间,一缕枯黄发丝便自中央断开。   她自沙盘后走出,缓步走至韩水荷身前,因惯于习武拼杀,下盘极稳,她行走间带着难言气势,让韩水荷有些微妙的畏惧。   韩水荷身量不如她,足足低了一个半头,蒋妱俯视她,看着这个半大丫头仰头,大大的,清澈眸子中满是她身影,纤毫毕现的模样,不觉心底一片柔软。“给你。”   韩水荷伸手接过发丝,手中是轻薄的感觉,微燥。   “白醋三勺于半碗水,洗发后用其冲洗,可使发丝黑亮。”她不知怎的,就脱口而出。   蒋妱却是笑了。   “我在边疆,日日风吹日晒,时不时还要冒雨,再护发,也是徒劳。宫中护发养颜方子不少,只对我而言,无用罢了。”   韩水荷眼中一闪而过失落,随即小心将发丝盘起,拢在帕里,收入怀中。   蒋妱转身回到沙盘前,目光坚毅,将一旗子拔起,挪到另一处,狠狠扎入,眼中露出一分凶狠,道,“你走吧。你能来看我,我很高兴。”   言语淡淡,却不容置疑。   水荷脸上略有不舍,颜容都蒙尘,却仍乖巧点头,道,“今日,打扰三皇女了,物资我会尽快送来。”   三皇女眼睛重新盯住沙盘,神情专注,“交给麾下马副将即可。”   声音已是冷淡。   水荷终于忍不住脸上的失落,捂着胸口往外走。于非正上前,温声道,“跟我走吧。”   水荷点点头,临出帐篷,又回头看三皇女一眼,见到的却是那中年男人上前与其交谈,两人脸上皆是肃容,不时对沙盘指指点点。对啊,对方是一国将军,指点千军万马纵横沙场的人物,此时又是多事之秋……   自己却是骄纵千金,只知玩乐不知努力的……   水荷心中失落更深,甚至有丝莫名的委屈。不过,今日能见三皇女,已是欣喜,她也满足,捂住胸口,水荷跟在于非正身后,失魂落魄的走了。   于非正见水荷这样,却有些奇怪。   但总归未深想,只以为是小女儿心情,百转千肠的,心想日后可以多为她疏通,也好博取好感。   韩清洺正是忙碌一天,见水荷双眼放光,兴奋的走进,嘴角都是甜甜的笑,不禁打趣,“怎么?我以为,你是去见心中敬佩之人,却是去会情郎了么?”手上却未放下账册。   韩水荷娇嗔,“哥哥讨厌!自然是去见三皇女了,什么情郎!我如今可还未及笄!这么口无遮拦,也不怕带坏妹妹么?”   韩清洺笑而不语。   他便不言丫鬟曾自三小姐闺房中发现过多少闲杂书册。   韩水荷道,“今日见到三皇女了,于……大嫂他,当真厉害的紧!”   韩清洺点头,却未接话,只慢慢在草稿上比划,慢慢对账册。   来古代这许久,他仍用不惯算盘。   韩水荷道,“三皇女还同我说话了!你不知道,三皇女长得特别英气!穿着贴身铠,头发束着,比寻常男子还要霸气许多,我一见了,心就砰砰跳呢!”   韩清洺道,“那般奇女子,总是与众不同的。”   韩水荷道,“我还问皇女要了一缕头发,皇女也给了,”她摸着胸口,道,“我回去,定是要做成荷包,随身带着的……”语中竟带了几分羞涩眷恋。   韩清洺:“……”   他眼中散漫褪去,抬眼看水荷,眼神中颇有几分打量,和水荷却沉浸在自己心思中并未察觉。笔尖悬空迟迟未落,便是一滴香墨掉落,浸染一片圆,慢慢渗出千丝万缕的缠绵。   韩清洺道,“你……对三皇女倒是热切的紧。”语气却是有些淡淡。   韩水荷仍未察觉,甜笑,“那是自然!”   韩清洺提笔,继续书写,“既然如此,便跟你姐姐手下神秀好好学学,她的刺绣功夫在府里是一等一。”   韩水荷骤然察觉般,道,“对对对!这是要的,我听说姐姐那里茜芷剪裁最是得手,也要让她好好帮着设计的,这荷包,我是要做出最好看、最精致的!哥哥,你那儿金线银线孔雀丝,还有多少?咦,我记起来了,我那儿的华章配色不错,神秀刺绣好,可配色太朴素,偏好普通丝线,若不用精贵材料,怎配得上三皇女的头发?”   韩清洺面色淡然,口中却仍温和道,“哥哥这儿还有不少。也有些新法子浸染的丝线,色泽瑰丽,不易腿色,正是要新在此地推行的,如今你要弄荷包,里面还是殿下的头发,自然要最好的材料。”   韩水荷欣喜道,“真是天助我也!正要用荷包,哥哥便造出了新丝线。”   韩清洺失笑,“你这丫头……不道哥哥聪慧,反让哥哥成了你那荷包的陪衬。”   韩水荷走过去撒娇,“哥哥自然是最棒的~”   韩清洺摇头,“若要珍宝珠玑,凡府中有的,尽皆拿去,布匹也随意,不过做前好好规划,莫要浪费,反不美。”   韩水荷吐舌。“我知晓啦!”言罢蹦跳着转身离去。   门关上一瞬间,韩清洺脸沉下来。   莫非,同性恋还会传染?   他眼神晦暗。   夜,勾月如镰,寒光四溢,夜色漆黑,浓墨般铺张,韩清洺侧卧床上,呼吸均匀,却有些沉郁,眉头微锁。   屋内燃着淡香,清新中带点浓郁华丽,果香花香掺杂,催人入梦。屋内漆黑,只在外间燃一红烛,火光明亮。窗户开了细缝,不叫屋内炭火过浓,也叫一袭刺骨寒风带着新鲜的味道钻入,却在满室热度中迅速升温。   突然,桌上烛光一动,但只在片刻,不多时,便恢复稳定。   床边未放下的幔上,侵上一片黑影。   韩清洺似梦似醒间,觉得面颊温热,不断摩挲,醒来转身,却见一人影俯身,半趴在床边,正用漆黑眸子看他。   作者有话要说:   国庆长假快乐~~~沉迷于断更不可自拔   国庆福利,下一章……还不知道啥时候有,嗯   我知道你们爱我,会纵容我的对不对?   摸摸,我也爱你们   所以让我自由享受你们赐予的任□□蛤蛤蛤~      第70章 深夜不眠      “……”   一息沉默后,韩清洺冷笑。“于非正,好大的胆子。”   于非正亲亲他的嘴角,“嗯。”   韩清洺挪开脸,伸手推他,只方自沉睡中转醒,手无甚力气,于非正却配合的被推开,只马上又黏上,握着他手轻轻摩挲,在干燥掌心亲吻。   韩清洺:“……”   他突然仰头大叫,“来!……!唔!”   于非正的舌头灵活的在他嘴中搅动,成功吞下他的声音,外面传来下人的声音,“老爷?”声音不大,却能让清醒的人听到,想来不确定是否韩清洺真的醒来。   许久,房内仍一片安静,外间门上的影子也消失。   韩清洺狠狠咬下。   于非正一声闷哼,将舌头抽出,在嘴中砸吧砸吧。血的味道。他委屈的看韩清洺,屋中很暗,窗纸透过些许青色,混杂氤氲的淡泊橘色烛光,让韩清洺大致看清对方怨念的神色。“怎么?委屈?”   于非正踢掉靴子,爬上床压在韩清洺身上,单手抓住韩清洺两只手腕,道,“你都承认了。”   韩清洺道,“承认什么。”   于非正委屈道,“水荷今日去找我,分明叫的是大嫂。”声音翁翁,竟有点撒娇。   韩清洺脸皮抽了抽。   “水荷是个聪明孩子,你以为她这大嫂,叫的有几分真心?”   被全面压制的感觉不好,尤其习惯了掌控的他。忍不住便讽刺。   于非正低声道,“会真心的。”说着一只手不老实的伸进去。   韩清洺怒,道,“昨日才……!!你是畜生么!”   于非正笑,磁性的声音,说不上好听,却动人心弦,听的韩清洺耳尖酥麻。“畜生可没法冬天发情。”言罢手在他亵衣带子出一拉,衣衫便松开。   “你这衣服料子真不错,一拉开,就自己滑开了。”   他满意的慢慢抚摸韩清洺胸膛,自上至下,自下至上,像抚摸上好的玉。   虽心内排斥,但不可否认韩清洺感觉很舒服,因此他更恼怒。“于非正……我劝你,若不想惹怒我,最好离开。”   于非正低头,咬住胸口一边,低低撒娇,“你可不能这样……我不仅给了你那么珍贵的情报,还帮你妹妹圆梦……相公可不能这么过河拆桥。”   韩清洺一口气袭上,哽在喉咙口差点噎死。   “谁是你相公!”   于非正道,“我是你妹妹的大嫂,自然是你的妻子,相公,你可不能……”说着,在韩清洺胸口重重一吮,模糊不清道,“抛弃糟糠啊……”   韩清洺发出一声喘息,眼里泛起水光。“滚……你麻痹!”   于非正一愣。   韩清洺瞪他。   于非正继续,“不滚,就不滚。”   韩清洺语结。   于非正抬手扯下床幔,深夜与影混为一体,令人看不清里面的动静,只有低低喘息逸散在暖热屋中,平添一丝温度。   呼吸渐渐平缓,韩清洺强撑着没睡,眼皮勉力撑开,见窗纸映上青蓝,暖热屋中也带上清晨独有的凉意湿润,笑道,“你倒是真喜欢我。”不惜从军中离开潜入韩府,冒着挨罚与身败名裂。   于非正听那人声音带上彻夜未眠的飘忽,细如蚊讷,道,“喜欢?不,我不喜欢你。”   他趴在韩清洺胸口,听那层肌肤下细微的跳动。   “我爱你。”   韩清洺没了声响。   于非正趴了须臾,地上都映上淡淡青白,才起身,悄无声息穿上衣衫,从窗子跳出,临行前关好窗子,只留一条缝。   屋内除窗处余留冷意,再无其他。   韩清洺日上三竿才起。   看着大管家二管家纠结的神色,他淡淡道,“无须在意。便当多了个不速之客吧。”   大管家面上不语,心里却咆哮。问题是那不速之客次次都宿在老爷房中!!!!   二管家默默在心里盘算,要不要增加夜巡人手。   韩清洺挥挥手让两人下去,吩咐人带二小姐来。   韩水荷正在画绣样,这是她新爱好,闻哥哥有请便放下东西过来,进门便道,“哥哥,听说你今日又起晚了?”   韩清洺动作微不可查一顿。“嗯。”   “真有这么忙?日后还是多多休息吧,我查账慢慢上了手,最近又清闲,要不要我帮忙?”日前她便与妹妹分别负责府中部分事宜,如今已是做的上手,正是兴致勃勃。   韩清洺微笑,“好。那,五成成衣首饰胭脂铺子,便交予你。这些上的事宜,你也熟悉。”   韩绯荷道,“约莫多少间?”   韩清洺比了个数字。   韩绯荷倒吸一口冷气。“哥哥,这,太多了些。”   韩清洺道,“那便从三成开始,慢慢加。”总要为妹妹开始打算……绯荷颇爱诗书描画,和些闺阁之乐,日后所嫁也须得是诗书礼仪之家。寻常府邸还要计较身份,可他作为商行一霸大同名商,又乃儒商,却无须在意。   绯荷想想,若三成,却正能应付。“哥哥,你叫我来是为何?”   韩清洺道,“你及笄,却想要何人为你插簪?”自周起,女子十五而后若有婚约即可及笄以示承认,若无婚约,十八亦可。后演变为十五及笄,需行及笄礼。此方世界又有不同,及笄后方可许配人家,象征女子可婚娶。这对女子来说,可是一等大事。   “及笄后,便是订婚。”   绯荷脸咻的红透。   “转眼过去,我妹妹都大了。”韩清洺走过来,摸她的头,道,“我算是不枉当日誓言,如今这家业,足撑得起你与水荷十里红妆。”   绯荷淡妆的脸上也浮起艳色,一派女子娇羞。   不知又想起甚,她眼神暗淡。“我不想嫁……”她很期待及笄,却不想再谈及风月了……   韩清洺搂住她,身上清爽的香便淡淡传来,“傻孩子,若不婚嫁,还及笄作甚?你便欲当一辈子丫头,我也情愿养你。不过你不欲就此婚嫁,也好……我也想你在身边多留几年。”毕竟这么小就生孩子……虽然已经有了剖腹产,还是太早了。   等到二十多岁,发育完全了,再结婚不晚。   有他在,谁敢多说妹妹一句?   绯荷面露感动,眼中波光盈盈,抱住韩清洺,小声抽泣起来。   韩清洺道,“这世间,虽多得是痴情女子薄情郎,但也总有好男人。你尽可以先及笄,慢慢挑选。这次,哥哥为你把关。”   韩绯荷轻嗯一声,点头。   “你尽可按喜好来,若有看入眼的,都说来。哥哥会告诉你,哪些可以相处,哪些不可。”   “嗯。”   “插簪人,你想请何人?”此处及笄礼也有所变动,不似原世界那般繁杂,三拜三簪,只需先三拜天地亲人高朋,再请人簪发便可。此处插簪人又叫簪师,定要取品德高尚女性长辈,簪子由簪师决定,寄托长辈对后辈的美好期望。   “我都可以的。我不爱交际,也不了解此处太太们,便由哥哥决定吧。”   韩清洺道,“那便由我决定吧。你可先选好衣衫,也好让我与人通气。”这是约定俗成的,未免簪师选的簪子与少女服装不衬,让人笑话。   绯荷点头。   韩清洺道,“客人邀此地闺秀俊杰否?”   有人笄礼只邀女性不邀男性,有人则只请长辈,亦有人邀些同辈,算作一次相看,除却女性长辈是必须,其他却是自愿。   “便只请长辈和闺秀吧。”   韩清洺点头,“好。”   “你妹妹今日可是找你借了丫鬟?”   “嗯,说是要做荷包,找了我这边活儿最好的几个去,还问我借了绣样簿子。”   绯荷向来爱这些,以往倒也有过一段时日专于刺绣,韩清洺着人收集了不少花样,还专门派了精于此道的丫鬟为她专门收集绣样针法,集了厚厚三大簿子,都用牛皮筋绑着。   “倒把我的兴趣也引起来了,有了不少新点子,正描着呢。”   绯荷多才多艺,却是三分钟热度,想起一出是一出,也难为韩清洺家私吟诗,能给她弄得来这许多秘方珍藏。许多香料脂粉养颜方子绣样,那可是名门闺秀乃至农村妇人不外传的宝贝,堪称后宅传家之宝,他能样样集的齐全,也是本事。   “你如今不弄香料了?”   绯荷羞涩道,“有段日子不弄了。”   “里面方子可外传?”韩清洺在茶几另一边椅子坐下,问。   绯荷道,“无妨。哥哥想作甚?”   “其中几方,味道简单,用料也寻常,倒是适合拿来做生意。亦有几方,香味特殊,用料讲究,拿来送人情很不错。”不过多才多艺亦有好处。绯荷颇有天分,往往能弄出新东西。   “哥哥用的上,尽管拿去。不过要告诉我是那几方,日后便不用了。”   她脾气温和,却被惯得有了几分小资傲气,不愿与人用同样的脂粉香料。   韩清洺道,“好,我记下了。”   韩绯荷道,“对了,哥哥,你那位……却是怎的一回事?我与水荷竟是都未得过消息。”又道,“不过水荷说,那是大嫂,想来,你们定是交往许久了吧?”   韩清洺道,“相识之始却是三年以前。”巧妙的避开话题,道,“日后便以大嫂待之即可。”那王八犊子想借此威胁他,他却不能待毙。如今愈发庆幸自己果断。那人武功如此高,竟两次潜入他房中无人知,想来当初若一时难忍屈辱,糊弄过去,此后,便要受制于人,只怕为求那人勿将此事外传,还要多做忍耐。   呵!   韩绯荷,“咦?那时便有了么?不过那时的哥哥尚未如今日般,想来那人也非是因财务接近哥哥了。这我便放心了。”   韩清洺心中一软。   “哥哥瞒的真严!我竟是一点不知,”韩绯荷埋怨道,“不过也是应当,毕竟如今男子相恋仍是大不违。唉,若如今是男后时期便好了。”说的是一位皇帝立男子为后,并终生只娶一人。当时南风盛行,几欲形成男妻制度。   只后来朝堂颠覆,新朝大唾前朝风气不正,狠狠桎梏,竟反比男后时期以前更轻蔑男子之恋,以之为丑闻。其中不乏污蔑前朝之意,却也确狠改风气。   之后再无人敢行龙阳之事,便是贵胄巨贾,也无人敢豢养男宠面首之类。   南风馆在该朝亦是销风匿迹。   韩清洺挑唇。“你该庆幸,此时不是殷朝。”说的便是那男后时期后取而代之之朝。   “也幸而不是高盛。”韩绯荷不无庆幸道。“哥哥,那你与那位……”   “先这样吧。”他道,“毕竟阳阳有违纲常。”   绯荷面色失落。“唉,有情人不能聚首,”又道,“哥哥别怕,那位能在贫寒时就与你相好,还坚持了三年之久,如今你发达,更是不会离你而去。我看他眉目端正,也不是那等薄情寡义的人,你们时时见面,只不告诉别人,便如情人一般无二了。”   韩清洺心道你是不知这人从前放浪形骸。   “此事你不必忧心,我等自有考量。”韩清洺刮她鼻尖,“小小人儿,自己都未出嫁,却为哥哥考虑起来了,羞也不羞?”   绯荷笑的嘴角翘起,“不羞!”   两个人说笑起来,门外却有人来传。“老爷!不好了,三小姐在外面和人打起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还没想好这章开不开车……有想看的评论告诉我吧,我在读者群里开车   第71章 提亲      韩清洺猝然抬头。   “怎么回事?”他跟着下人往外走,道,“绯荷你留在家里,我去看看。”   绯荷也关心妹妹,不过妹妹往日平阳时也骄纵的很,时常与人争斗,倒不奇怪。此时也只担心她人生地不熟吃亏,不过哥哥过去,想来会无碍的。   嗯,一家人皆如韩清洺,护短。   下人道,“我也是听人报讯,通报前已派人前去保护小姐了。据说是小姐在外面吃饭遭人调戏,一怒之下动了手,结果那人也是个硬茬子,这才对上了!”   韩清洺道,“可知对方底细?”   “方才问过,只说衣着怪异,发髻奇怪,不似开化之人,倒有几分蛮夷之国的味道。”下人匆匆道。“对方有约莫不到十人,却个个高手,便是小姐也没讨到便宜。”   韩清洺道,“赔礼和家丁可准备好?”   下人道,“皆备好了,五十黄金三百白银,家丁随时准备着,都是强壮的力士。已调出两个力气一般的在门口备着,随行下人也备好了。”   韩清洺点头,略显满意。“你们做事愈加有章法,一会自去找大管家领赏。”   下人脸上露出喜色,道,“都是我等分内之事。”   门口马车车夫皆蓄势待发,韩清洺上了车,一扫衣袍,高声道,“走!”马车缓缓行动,继而加速,车轮轧在石板路上,发出碌碌声响。   韩水荷是个憋不住的性子,只昨日才见了三皇女,又要做荷包,不该这么快出去……又不知为何同别人起了矛盾。水荷脾气骄纵,可向来机敏,断不会莽撞行事,尤其韩家刚来此,人生地不熟……   一瞬间,本地各大人物花名册于脑中略过,韩清洺想起无数可能却一一否认。   马车平稳且快,不多时便到了地方,那是一家酒楼,高悬的桐木招牌上烫金古体字,有饭菜香味飘出,显示它平日的热闹,此刻内中却甚少人在。门口有一青年面色焦急,见到马车时脸上一喜,身上衣服质地不错,深灰颜色靛青镶边,是韩府家丁打扮。   那青年见到马车,脸上一喜,凑过来迎接。   韩清洺下车,问,“什么情形?”   青年道,“二小姐被人夺了武器,带下人和对方打了一场。不过如今已经停手了。”   “是输是赢?”   “这……勉强没丢了脸。对方人少,但都身手不凡,看着不像普通人。”   韩清洺哼笑。“这丫头……到底是惹了个什么人?”自己家下人自己清楚,他家护院下人不说武艺高强,也都是练过的,水荷绯荷的贴身随从更是请了教头来教,不是花架子。水荷与人争吵后韩府便派了人来,想来总数不少,若如此还堪堪平手……   在青年领路下上楼,韩清洺略一扫,便见满地狼藉。   水荷一身胭脂长裙,头上戴着嵌红宝的金饰,依旧是怒火般鲜明,此刻俏脸满是怒色,站在一旁,怒视对面的卷发男子,手紧紧握着,看着随时要爆发,对面的男子穿着奇异的皮短打,看毛料像是狼皮,裤腿紧绑,与本国略宽松的长裤不同,披着袍子,锦缎上粗糙绣着独特的花纹,头发散着,脖颈上带着猛兽犬齿的项链。   韩清洺脸上带了三分笑,高声道,“水荷!这是做什么?发这么大脾气?我听下人说,你和人起了争执。这位是?”说着走过去,张开双臂。   听到声音,水荷转头过来,见到他,眼里立刻涌出泪,跑着过去。“哥哥!”   韩清洺快步过去,把人搂在怀里,“怎么了?这么委屈。”   韩水荷瞪向对面的男子,“他侮辱我!”   韩清洺抬头,仿佛才看到那气势很强的男子般,面上笑容不变,“这位是?”   那男子看着韩清洺,颇有兴味,眼尾上挑道,“在下狼屠国七皇子,不知阁下是?”   韩清洺微微躬身,不急不缓,“区区商贾,不足挂齿。未知阁下乃皇子,实在怠慢。”   男子侧脸,仍看着绯荷泛红的面,道,“无妨,本皇子本就是微服,阁下不必太客气。”   韩绯荷被对方放肆的眼□□的浑身打颤,缩进韩清洺怀中。   韩清洺微微侧身,将韩绯荷护在身后,转身看狼屠国七皇子,行一儒商礼,“舍妹无礼冲突了阁下,实在抱歉,不如由在下做东,请皇子一饷宴?”继而高声道,“此处损坏之物,尽记在韩某名下,东家可稍后派人去隔街韩府对账。”   水荷不傻,见机知道自己是要忍了,咬着唇不言,捏紧了手里缠金的鞭子,心里暗道定要让这狂浪之人好看,却又觉得对方是皇子,家中再富贵不过平民,看来这仇是没法报了。   狼屠国七皇子挑眉,上下打量韩清洺一遍,嘴边勾笑,道,“倒是个俊才。找些时日倒要好好拜会双亲,看看是如何的人才能教出这样的青俊。”   韩清洺眉目微敛,声带微戚道,“若是殿下愿意,在下自当领路,能有一国皇子称赞,想来我爹娘在天之灵亦会自豪。”   七皇子眉头抽了抽,道,“自然,能有你这样的儿子,便是无本皇子,他们也会自豪。”又言,“今日时辰不早,我等还有要事,便不叨扰阁下了,择日替我在贵父母跟前烧柱香。”转身便走。   他身后,七八个精干汉子跟着离开,无人有一点多余神色。   待他们远离后,韩清洺面容渐缓,道,“来人!”   身后下人上前,微微侧着躬身听命。   “查查这皇子的事。”   韩清洺转身对韩水荷道,“乖,回家上女学,这几日你功课该是生疏了。”又道,“这仇,哥哥迟早是要帮你报回来的。”   水荷开心的小脸发红,双目亮晶晶的。   “哥哥最好了!”   韩清洺慢慢笑了,摸摸水荷的头。   营养跟上后,两个孩子长得愈发快,绯荷还好,水荷的个头可是噌噌噌往上窜,不过三年,水荷已然比绯荷还要高上小半头了。有韩清洺在,水荷绯荷更不干什么劳力活,吃食都是营养均衡的,骨骼发育的好,看着都比其他女孩儿清秀。   韩清洺倒有些担心,若水荷长太高,找不到婆家怎办。毕竟,当朝以娇小俏丽为美。   绯荷倒是身量正好,看着也秀雅,怪道引来各种探究,怕是亲事这两年就要定了。   韩清洺不愿妹妹们太早出嫁,早嫁早育对身子不好。早早结婚生子是导致古代女人命短的重要原因。可不嫁却又让妹妹们成了老姑娘,传出去对声名不好。韩清洺只能想着法替妹妹拖延一二,起码等身子骨发育完全了再嫁。   回到韩府,韩清洺便迎来一波客人,问过下人,正是前来求亲的。   韩清洺抿起唇,眉头微皱,却又很快松开,满面儒雅的笑。   大厅中坐着的三人正品着茶,便闻见一阵儒雅带点爽朗的声音,“久等久等!我家三妹出了点小事,在下前去帮忙,未曾想这一会儿的功夫便来了客人,”韩清洺步入大厅,朝三人行了个常礼,道,“实在是有失远迎。”   三人站起来,其中一人满面是笑道,“哪里哪里!不知贵府有事贸然上门,本就是我等失误,怎好感责怪阁下?”   韩清洺笑道,“贵客真是客气了。在下听闻下人说,贵客前来是为提亲?”   另一荼白袍子银狐披风的男子道,“真是叨扰,我是花巷街赵府家人,排行三,你叫我赵三爷便好,这位是临街进财街刘府管家刘管家,我等皆是来提亲的。”   韩清洺笑的眉尾都是喜意。“原来是赵三爷,刘管家,真是幸会幸会,我知道家妹优秀,却不知家妹还得了这多人喜爱,真是令人受宠若惊。”说着又是一礼。   赵三爷道,“好说好说,也是令妹实在娴雅得体,闭月羞花。”   刘管家道,“自那日韩府乔迁宴后,家母便一直对令妹念念不忘,这不?择了个佳日,着我来同韩老爷商量。”说着一指身侧红花绸子狐狸毛大氅的女人,“这不,媒人都请来了!就怕我办事不利。说来韩老爷不愧少年青俊,不过及冠之龄,便能办下如此家业,实在可亲可佩!”   韩清洺笑的见牙不见眼。   赵三爷见此,会心一笑,道,“冒昧问一句,我可称阁下为老弟?”这赵三爷估摸四十有余,叫韩清洺老弟还真有些大。   韩清洺心情颇好,道,“赵三爷随意。”   赵三爷道,“也是韩老弟教养有方,才有今日我等前来,刘府也是有名的商贾之家,家中富贵,我赵家却也是堪称官宦世家,祖上也曾显贵过。便如此,也还有未曾来过,打着同一主意的人家,足见令妹之优秀。”   韩清洺嘴角又提起些,却强压着般,抿着嘴,道,“哪里,不过教养上比别家更精心些罢了,承蒙各位看得起。”   刘管家正要开口,便闻外面传来声响,“哎呦!撞着了!哈哈哈哈,真是今日枝头上落了只喜鹊叫的没错,不曾想我竟在这碰到您二位。”   三人朝外看去,一鸦青棉袍镶毛领子的中年男人快步走来,面上一副喜庆的笑。   男子走入大堂,朝三人一行礼,“在下孙韩五,劳烦各位老爷叫我孙管家便是。”   孙管家朝韩清洺恭维道,“韩老爷这府风水可好啊,赵老爷刘管家都是我们这儿有名的人家,不成想一天在您这儿聚全了,只不知两位来这是为的什么。”说着一咧嘴,笑的那叫一个暖和,外边的冬雪都快化了。“只求着两位和孙某的来意不是同一个,不然可怼了~”   韩清洺笑了,“孙管家着实会说。”   “哎~”孙管家生的一副圆脸,大眼,眼角弯弯,笑起来和和气气,团团圆圆。“那可不?做大管家的,上不能说拎不清家事,下不能说教育不了手下人,可怎么能成事?”   “是不?”孙管家朝韩清洺身后的大管家一努嘴。   大管家冲他笑笑,行了一礼,站回去不动。   孙管家赞到,“韩府这规矩好啊!”   刘管家道,“您孙家这规矩也不错,不然怎么能□□出孙管家这么八面玲珑七窍心的人?”   孙管家笑的咧开嘴,“刘管家客气了。”   赵三爷道,“刘管家确实能干,不过,只怕今日要落空了。”   孙管家一拍头,“看看,看看我这!乌鸦嘴成真了吧!看来赵老爷刘管家的确跟孙某是一个来意了。”   韩清洺道,“那在下还真应感到荣幸,今日是有多少大人物为了舍妹登门啊。”说着挥手让下人加茶。   “来来来,各位请就坐。”   几人互相让了让礼,便坐下。   一抹炎色在大厅后门闪了闪。   韩清洺道,“家妹也到了年纪,只我父母早逝,自小与两妹妹相依为命,感情深厚,实在舍不得让妹妹早早出嫁,怕要拂了几位面子。”说着面上露出几分愧疚。   赵三爷道,“无妨,阁下兄妹情深,令人感慨。便是不能结亲,先定下也是好的。”   韩清洺笑道,“多谢各位体恤。”   孙管家道,“说得对,说得对,太早婚育确是不好,先定下婚事,日后徐徐图之便是,不急在一时。”   刘管家道,“这不急,不拖的太晚,我家也能答应。”   韩清洺叹道,“听闻过早生子对女子身子不好,在下也是担心。”   赵三爷道,“我家侄儿颇会疼人,若真定下,想来也不会急于一时。”   韩清洺道,“那感情好,不知几位都是为哪位说亲?”   赵三爷道,“我是为我那侄儿,他今年也有十七,读书也用功,今年刚考过秀才,只可惜落了榜,不过也算得此地有名一才俊,长相人品皆有保障。家中早早分了家,我侄儿那一脉为主家,我是支脉。”   刘管家道,“在下此来提亲,却是为了我家二少爷。二少爷他英俊过人,颇有几分才学,去年刚考了秀才,却在举人落了榜,说来堪与阁下当年一比,只一点,比令妹大了四岁。”   “哦?”韩清洺道,“这倒是个才子。”   越在古代久呆,越知考举不易。若非有金手指帮忙,韩清洺这逼妥妥装不下去。也幸而他选择从商,时间久了,旁人只会当他久不学习疏漏,而不会怀疑他的才名。   “老刘啊老刘,”孙管家道,“不是我说你,足足大了四岁,这怎好开口?自然是年纪近些好有共同语言。我家少爷只比令妹大一岁,只才名不比两位,却也是有童生名头的,人品气度都有保障,这附近哪个不说好?”   韩清洺道,“还请细说。”      第72章 别离日      孙管家道,“我家提亲的是三少爷,说来,韩老爷应当是见过。”   韩清洺道,“哦?”大管家上前在韩清洺耳边低语。   韩清洺恍然大悟,“原是那位才俊,确是长相周正,言行有度。只没想到他只比舍妹大一岁。”   孙管家笑道,“我家少爷自小便比同龄人高些。”   韩清洺点头道,“如此,便说得通。”   刘管家道,“哎呀孙管家,这你就太狡猾……我家少爷也是仪表堂堂,只这次未来罢了。对了,我带了画卷,还请韩老爷一观?”   赵三爷道,“我侄儿上次也未来韩家祝贺,真是可惜。早知如此,我便也带上一副画卷,好让韩老爷好好对比对比。”   孙管家笑道,“赵三爷真是客气,谁不知道赵家公子哥儿是一个比一个优秀?那佳名可是在整个浙地都远扬的!要让我家公子和您家的比,那小老头我还真有些露怯,不过这是关乎我家公子未来婚姻的大事,就是再怯,小老儿也要尽力争一争。”   门后,炎色又是一闪。   院里,红色的身影快速跑着,路上下人本准备行礼,可还没弯腰,那影子已经跑过。   韩水荷跑进绯荷的小院,急停住脚步,看着梅树下采雪的韩绯荷,狡猾一笑,走过去,高声道,“姐姐,我听来了一个消息,对你非常重要,你要不要听?”   韩绯荷左手持玉瓶,右手捏自削的扁棍,细心将梅心那点白雪拨进瓶中,半透明的翠色玉瓶中雪影隐隐,看着已积了不少。“什么消息?”绯荷半点不乱,继续拿棍子拨雪,妃色衣裳用红布条绑着,愈发显她胳膊稳当。   韩水荷道,“关乎你的终身大事,你关不关心?”   韩绯荷微微转念,面上带上几分黯色,道,“莫不是有人向哥哥提我的亲?”   韩水荷道,“你猜中了,你知道吗,今天居然来了三家人!三家啊,我在平阳都还未听说过哪一家有小姐同一天三家人上门求亲呢!”   韩绯荷道,“平阳那人多,且都是底蕴积厚的人家,互相间知根知底,哪家小姐品行学识如何早都打听的一清二楚,便是有相中同一家小姐的,互相间打个招呼也就错开了,哪会出现这种尴尬事?不过浙地风气淳朴也是了。”   用木塞扣紧瓶子,把瓶子木棍放在一旁石桌上,韩绯荷道,“是哪三家?”   韩水荷道,“听着是刘家赵家孙家,三家,像是都有些家底,只不知每家如何,过会儿我们去问问大管家。”   韩绯荷点点头,招招手,一名丫鬟上前,用特制的扫帚扫过石椅,另一个将软垫放在石椅上,韩绯荷坐下,道,“没想到我竟是应该出嫁的人了……小时候还想过未来会嫁给谁,是村里的熟人,还是城里找的学徒。”   韩水荷道,“嘻嘻,姐姐都想不到,现如今自己竟会被公子哥求着娶吧?”   韩绯荷嘴角微挑,“何止是想不到,应是做梦都觉得自己是痴心妄想才是。”顿了顿,脸上走神般恍惚着,道,“可我竟是愈来愈不满足了。”   韩水荷一愣,接着想起去年的师,脸色一沉,“姐姐还记着那个无赖?”   韩绯荷摇头,“怎么可能?他那种人……”接着叹气,又道,“不过我经他一事,暂时是不愿嫁人了。”   “希望哥哥不要嫌我多事……”   韩水荷道,“哥哥那么宠我们,肯定不会的!”   韩绯荷摇头,道,“不会是不会,但我们总不能太骄纵。你也是,平日不学女课,只会骑马狩猎,和一帮男人玩在一起,也就是哥哥与旁人不同,不然你早该挨治了!说来你也这个年纪了,日后怕是不能再同以往般疯闹了,总是要与男子隔开才是。”   韩水荷吐吐舌头,“我知道了。但是同女孩子玩在一处也太无趣了些,只能说说绣花胭脂水粉,再者就是家长里短,哪有出去策马游猎的好玩?”   韩绯荷无奈,“你啊。”   韩水荷道,“不要说我了,快说说你自己吧,姐姐,那个男人就让你这么伤心?连有名的公子哥都打动不了你?”   韩绯荷缓缓摇头,看着红黄白掩映的梅林不语。   韩绯荷别过脸,默然不语。半晌,她道,“我暂时还不想想这些。你若好奇,便去问吧,问完不要告诉我,我什么都不想知道。”   见姐姐伤心,韩水荷吐吐舌头,“知道了。你既然不想嫁人,那我便去跟哥哥说,放心,哥哥那么疼我们,一定会答应的,别忘了,便是平阳,也有的是二十多才成婚的大姑娘呢!”   晚间,韩清洺不断给两个妹妹挟菜,脸上神情也很是舒畅,看着心情极好,绯荷水荷心情不由得惴惴。   “哥哥,”水荷看了不安的姐姐一眼,先开口道,“今天下午,是不是有人来求亲呐?”   韩清洺冲她笑笑,眼中满是促狭。“就知道你在偷听。”   水荷吐舌,“哥哥问过下人了?”   韩清洺噘着嘴道,“你怎么就不能不聪明一回?”   水荷甜甜的笑了,“那是哥哥教的好!”   韩清洺道,“夸我也不能改变你即将必须去上女学的事实。”   水荷哀嚎,“啊?!!”   韩清洺道,“你也不小了,便是聪明,也要多学才是,否则再聪明的脑子也会钝,更何况你总不能什么都不会,若真万事不会,日后如何找夫家,如何持家?”   韩水荷吐舌,“哥哥,说道夫家,求娶姐姐这三家,分别都是什么人啊?”   韩清洺道,“一家家中暗下经商的官宦之家,一家书香世家,还有一家商人之家。家世都不错,只不知人怎样,我已经着人去查了。”   韩水荷道,“那哥哥你中意哪一家?”   韩清洺道,“自然是要看人品。凭咱家家底,还需看家世选人么?”   韩水荷道,“可是……会不会太着急?”   韩清洺沉吟须臾,道,“却是着急些,所以我准备拖一拖。”   韩绯荷吃饭的动作一顿,惊喜的抬头。   韩清洺道,“你们不清楚,女子太早生养对身体不好,也不好生养,我是准备等你们再长些才出嫁,总要为你们考虑全才是。”   韩水荷道,“哥哥真好!”   韩绯荷神情也轻松些。   “倒是你,旁敲侧击的,是干什么呢?”韩清洺问。   韩水荷吐吐舌头,道,“姐姐还不想出嫁,我这不是探底呢么!呐!哥哥,说好了,这两年不许逼姐姐嫁人哦!”   韩清洺笑着摇摇头,道,“绯荷放心,哥哥最疼你,你想做什么直说便是。”   绯荷咬住筷子笑了。“还是哥哥好。”   这时,一个下人跑来,韩清洺看去,下人随即递上一个蜡球。韩清洺嘴角的笑顿了顿,脸沉下来。他道,“你们先吃,我有点事。”   水荷绯荷看一眼,绯荷道,“哥哥你忙,我让厨房给你准备点心。”   韩清洺点点头,起身离开。   回到书房,手指用力捏碎蜡球,里面是一团布条,韩清洺打开布条读完,叹一口气。“皇帝暗探,还真不好当。”不过,他从皇帝那得到的也多。   韩清洺叫来三管家,道,“最近我要去万盛一趟,咱家生意那些在万盛?最好和皇室沾边。”   三管家道,“若是和皇室沾边,自然是首饰衣裳。正巧大小姐新画的样子赶出来了,若是老爷愿意把给皇家的部分样子匀出来跟万盛皇家交易,想来能与万盛皇家有所接触。”   韩清洺点头,“万盛服装风气与此处不同,她画的怕是不能用,今夜给我备下纸墨。”   是夜,韩清洺罕见的熬夜了。   于非正进屋时,便闻见优质墨的氤氲香气,隐约透着茉莉的清香。韩清洺伏在案前,认真描绘着什么,桌上摆了许多杂七杂八的东西。   “做什么呢?”于非正皱眉道,“这么晚还不睡。”   韩清洺瞪他一眼,道,“若非今日熬夜,还不知你竟又溜门撬锁。呵,我都怀疑前些日子你是否亦来过,只未曾让我发觉。”   于非正挑唇笑了,“不过来了几次,次次都让你醒了,放心,我不会瞒你的。”   韩清洺冷哼一声。   于非正自来熟的拿起小凳子放在韩清洺身边,坐下安安静静看着韩清洺勾描。   韩清洺感到身旁散发的寒气,打了个哆嗦,开口叫人送衣服热水。   于非正乐的好像捡了金子,腆着脸道,“就知道你心好。”   韩清洺道,“我不心好,今日没时间,若是下次再来,我让人剁了你子孙根。”   于非正下意识夹紧腿,摸着鼻子笑。   做都做过了,还让那么多人知道,关系都约定俗成了,韩清洺还能怎办?总不能杀了他。若真要杀了他,牵扯太多不说,皇帝也不会同意。   不仅不能杀不能报复,连找茬都不成。这人势力不可小觑,从那张名单便可看出。韩清洺自三年来第一次感到有苦难言。   烛光明亮,还发着幽香,周围家具装饰无一不新奇雅致,怪道那些底蕴世家这么快便接受了韩清洺,实在这人根本不像乡野庶民出身。也不怪他会被这人深深迷住,越了解便陷得越深。   不过有时他也疑惑,为什么只见过这人几面,便对他如此刻骨铭心,更何况这人还如此讨厌自己,但终究看不到他想念,看到他心痛,得不到失落,得到了……幸福。   也许他就是那种会一见钟情的人吧?   看了半天,于非正站起来,褪下披风,站在韩清洺身后为他捏肩。   韩清洺一僵,侧身躲开,警惕道,“你做什么?”   于非正道,“你这样,肩会僵的。”   韩清洺冷笑,道,“无需于兄担心,毕竟我们两个关系并未及那般亲……”话说到一半,他自己都说不下去。不亲密会做那种事?还大半夜相见……可若说亲密,又实在亲不起来。   韩清洺自己都不知该如何形容两人的关系。   “……”于非正顿了顿,道,“便是你不愿意,我也要帮你的。”   “谁让我爱你。”   韩清洺冷笑,拨开他的手,可论力气,一介商人的他怎比得过战场上砍脑袋练出来的于非正?于非正轻轻松松拨开韩清洺的手,继续替他捏肩。   韩清洺冷笑,“你既愿意伺候我,那我也不拒绝了。”说着,继续在纸上绘制。   创作不是容易事。万盛皇帝偏好华丽,加之国库丰裕,国家喜好都偏向华丽新奇。幸而韩清洺有金手指,搜一搜淘宝和游戏服装,韩清洺到底创作出了几件绝对能入万盛皇室眼的服饰。   他呼出一口气,将笔放下,却丝毫不觉疲惫。于非正停下捏揉的手指,道,“画完了?”   万籁俱寂,想来夜已深,可于非正却一直为自己捏着肩……   韩清洺道,“辛苦你了。”   “不辛苦。”于非正低头在他脸颊一吻,“早点休息。”说罢迅速离开,门打开的瞬间,韩清洺隐约见到一片青白。   “……”   他不知该如何反应,最后决定忍住心中那一点触动,上床入眠。   再醒来,三管家来通报已备好出行物品,问何时出发。   韩清洺想到信上的命令,苦笑道,“就明日,愈快愈好。”   没想到皇帝居然能出此险招,真是……不过也只能让两国再和平百余十年罢了。   第二日,叮嘱好三位管家,与绯荷水荷告别后,韩清洺便乘上前往万盛的马车,撩开窗帘看绯荷水荷时,却看到街尾那人骑马赶来的身影。   那人身上仍穿着战甲,像是刚从战场上下来,满身血污灰尘,远远的朝韩清洺追来。韩清洺想起昨夜这人给自己按摩一夜,身上仍留着昨夜过后的舒爽,心里微动。   他探出车窗,高喊,“别追了!等我回来!”   言罢,迅速缩回车子,留下摇摆不停的柔软窗帘。   于非正一愣,心头大喜,勒紧缰绳慢慢停下马,远远看着韩清洺离开的方向。   “我等你回来。”      第73章 大小姐二小姐      万盛国风与大同更不同。虽都是汉人,但显然风俗差的很大。行人服装皆华丽的很,举手投足都带着独有的大方与傲气,看着便是一股豪奢。大同国力亦不差,可服饰礼仪皆以内敛守礼为主,相较之下,便显得有些小气。   从大同到万盛,韩清洺行了四个多月,途中停下过几次与当地分铺联系,或者采风,最终还是到了万盛皇都。因着要与皇城接触,所以他提前让当地掌柜打了招呼,以交易为借口进入万盛商盟,因此到后还要与当地商行接头。   临近万盛皇都九离,行程慢慢加快,中间几处韩清洺都去了解实情,只为早些进入九离。   万盛风气奢华,皇都九离更是翘楚,满大街都是金玉装饰的服饰,人们走姿大方沉稳,脸上表情都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傲然,举手投足乃至说话方式,皆与大同不同。   韩清洺下了马车,看着进出商行衣饰更显奢华的商人们,叹一声,道,“不愧是万盛皇都,奢华气度皆远超大同。”   前来迎接的掌柜听了,满脸堆笑,道,“韩老爷来啦?我们万盛风气好吧?这都靠我们太上皇的励精图治。”   韩清洺心服口服,“说得对,贵国太上皇的英明,便是在我们大同也远扬。如这般的奇皇帝,历史上怕都找不出几个。”将国库一大半发放给穷苦百姓,全力兴盛商业海运,使得万盛短短几年便繁华至此,还力排众议兴盛华服,更改习气,让万盛成为与大同迥然不同的强国,怕是只太上皇一人做得到。   掌柜的脸上的笑多几分真心,道,“那是自然,我们太上皇的好可是货真价实的。韩老爷远道而来也累了,我早备下房间,韩老爷便在此歇息吧?晚间商行还有宴席,专门迎接韩老爷。”   韩清洺行了个礼,“有劳了。”说着下马车,下人跟着来的小厮去安置马车物品,韩清洺与随行随从则跟着掌柜前往客房。   客房很典雅,但不减豪奢之气,处处显示万盛不同一般的审美,亦显出万盛的国力。   怪道皇帝竟想同对方合作,实在是这般皇帝太过强大与奇特。   韩清洺安然休息,傍晚时准时起身,着下人准备好衣物,换上最华丽的,同时配好各种饰品,站在镜子前看着下人把自己装点的华贵不凡,才命他们停下。时间正巧,下人此时来唤,言说接风宴要开始,请韩老爷前去参宴。   韩清洺也不带下人,跟着来者去往包间。   接风宴就在商行,此处商行不仅有客房,还有一层酒馆,接待的皆是来往商人。红木的桌子,大瓶富贵花装点,看着就大气。碗盘皆是白玉,虽质地一般,可也足见奢华。   包间里做着十余个人,衣饰奢华。万盛不同大同,商人无特定服饰,只着常服,因此内中人物穿什么都有,倒有些眼花。   韩清洺微微一笑,行了个礼,道,“在下韩家商铺老板,韩清洺,倒是见过各位前辈了。”   一个看似最有财力的商人道,“韩老爷,久仰久仰,曾听闻过韩老爷的年纪,却没想到韩老爷竟真是如此年轻。”   “后生可畏!”一个白胡子老头赞叹道。   韩清洺笑道,“不过背靠大树好乘凉罢了,否则,怎即各位前辈老练?”   “哈哈哈哈!”另一个大肚子的中年男人道,“早知道你在大同就是皇商,想不到到了我们万盛,也不放过皇家生意。”   韩清洺道,“这是自然,商人逐利,这天下的利,无非是皇家最大罢了。”   “鸡贼,鸡贼啊!”大肚子中年男人指着韩清洺笑了。   下人道,“还请韩老爷就坐。”   韩家,韩水荷老实上了四个多月的课,终于坐不住,这天韩绯荷上课不见韩水荷,只女课老师在屋中等着,便明白过来。下课后,她去水荷房中,果见丫鬟们躲躲闪闪,水荷却不在。   韩绯荷摇摇头,问,“二小姐去何处了?”   韩水荷大丫鬟之一道,“二小姐似是应约与附近几位小姐们去郊外踏青了。”   韩绯荷想,总归是听了话,未曾再与男性出去。只出去竟也不告诉自己一声……   “踏青?去哪里踏青?”   丫鬟脸上露出难色,道,“是……是战场。”   韩绯荷手一抖,脸都白了。   “这死丫头!”韩绯荷叫人,“快,快来人备马!战场那等地方也是她一个姑娘家可以去的吗?我要去找她!”   丫鬟道,“大小姐莫慌,二小姐说军中有熟人,不会出事。”   韩绯荷气的够呛,“不会出事是不会出事,可她这脾气着实该改改!一个弱女子,去军中作甚!更何况那地方都是男人,她这么大,也该避嫌了。把她走的路线告诉我,我去追她。”   她决定非好好教训教训这死丫头不可。   军中何等危险?如今还在打仗,若是真碰上两军对战,她还能好?   上次哥哥请了人陪同也便罢了,这次只她一个人,她倒是胆大!   丫鬟满脸难色,却还是乖乖说了路线,韩绯荷叫来大管家二管家,备好家丁健妇,要去追韩水荷。   危险来临,韩水荷却恍然不觉,红着脸跟面前的三皇女说话。   其他小姐们不认识这般大人物,亦无中间人,只能在战场外围看着,眼红的不行。   军师在旁看着那些大家小姐,和军中有些憋久了,屡屡朝一堆女眷那边看去的光棍,只觉头疼。   “你看你出的什么主意!”   他忍不住朝着于非正吼,于非正依旧一脸正气,“这些都是浙地富户官员家中小姐,颇有资产能力,若她们愿为军中提供资源或便利,也是一大美事。”于非正叹气,“还是要多亏韩小姐。”   军师想骂他胡乱放屁,可却张不开口。   毕竟粮草都堆在营门口。   韩水荷一身黑色劲装,点缀着红色曼珠沙华和金边,头上只用红布条绑着马尾,看起来意外帅气,与一身黑甲的三皇女站在一处,看着意外舒坦。   三皇女看看仍在往此处运粮草的车马,脸上紧绷的神情都放松些许,“有你在,想必这个冬天军中能松快很多。”   韩水荷道,“都是应该的。你们都是保家卫国的英雄,我们这些被保护的民众也该出份力,不能让军士们寒了心。”   三皇女满眼欣慰。“你兄长定是个十分优秀的人。你也被他教导的十分优秀。”   韩水荷俏脸微红,“是的,谢过三皇女夸奖。”   三皇女看向一边被特意保护起来的小姐们,微微一笑,女孩子们立刻兴奋起来,有人还解下头上簪花扔过来,也有人扔绣着花的手帕。   韩水荷道,“她们都很崇拜三皇女呢!”   皇女毕竟是皇女。怕女儿在边疆吃苦,也为了树立形象,皇帝下过大功夫引导民心,此刻那些引导的功效便显出来。   皇女心知肚明,可看着这些满脸单纯、喜爱的女孩子,她也不禁欣喜起来。   韩水荷扭捏半天,道,“三皇女,我这次来也是搭了关系,下次怕是不能这般轻易了,难得见一次,我想送你件礼物。”   蒋妱道,“什么礼物?”   韩水荷自袖中取出一个锦囊,道,“是发带。你在边疆想来其他礼物都会碍事,我便织了条发带,希望皇女不要嫌弃。”这两个月她老实的很,什么课都仔仔细细上,为的便是这个。   蒋妱打开锦囊,里面是花瓣一般的纸片,带着馨香,纸片间埋着条润泽的黑色发带。   “用的是上好的不断稠,还掺了天蚕丝,耐磨的很,想来比其他发带好用。”水荷羞涩道。   蒋妱叹气,“韩家果真富硕。”   不断稠是皇家特产绸缎,本命龙鳞稠,其色泽光滑,于灯光下有光滑闪烁,绸上有鳞般纹路,撕之不动,刀剑劈之不断,遇水不濡,火中亦可存留几息,只原料稀少珍贵,便是皇家也少用,只皇帝龙袍及凤袍,与部分下赐物中有少许。   未曾想如此珍贵之物,却能被一个女眷拿来做礼物。   蒋妱便有一件披风,用了部分龙鳞稠,全皇室也就这么一件。   天蚕丝也是少有的织造材料,柔韧可避水火。   “我很喜欢,谢谢你。”蒋妱十分认真。   韩水荷兴奋极了,脸红红,眼睛也闪着光。   “你喜欢便好。”   “我给自己也做了一条,一样的样式材料,只颜色是红底黑纹,正能凑出一对呢!”水荷指着头上的发带道。   三皇女心下有些怪异,却未细究,只道,“你手艺很好。这发带很漂亮。”   水荷甜滋滋的笑了。   不多时,有人来报,“将军!”   三皇女笑容隐去,道,“何事?”   来者道,“有人来找韩家二小姐,自称是韩家大小姐。”   水荷懵逼,瞬间花容失色。   “惨了!”   作者有话要说:   内容提要是韩绯荷说的      第74章 妹妹      韩水荷迅速告别三皇女,滚去见自己的亲姐姐。   其他官家小姐大都只在十一二的年纪,跟韩水荷接近,才会被哄来当□□,看一个十五左右的姐姐气势汹汹过来,身后跟着不少家丁健妇,当下就怂了,也不敢围观军士,在丫鬟们的围绕下出了战场,在城外等着。   韩绯荷看她们一眼,未多说,与韩水荷相似的脸上满是寒霜,带着下人奔着军营就去,与此同时韩水荷正速度跑来,气喘吁吁。   见到马背上的姐姐,她不敢说话了,只叫一声,“姐姐。”   韩绯荷道,“你还知道我是你姐姐?”   论起来,比起韩清洺,韩水荷更怕的是韩绯荷,小时哥哥只会读书不会家事,便是这个姐姐担起了内外事物,硬生生拼出一家生路。韩绯荷将一家希望寄在作为男人的哥哥身上,让哥哥专心读书,家中事务便全让两个妹妹担,水荷作为妹妹,更是从小在姐姐命令下承担家务,所以严厉的教育,几乎都来自姐姐,因此便是长大,水荷亦下意识害怕严厉而有能耐的姐姐。   平日还好,如今韩绯荷生气,韩水荷便不敢嚣张。   “姐……”   韩绯荷冷笑,“聚众来这里看军人?你真是好胆量,若真出意外,谁来负责?”   身后于非正赶过来,见状上前道,“大姑娘别担心,我提前侦查过,今日是不会起祸事的。”   绯荷见到于非正,脸色变了变,显然认出这是谁,只未多说,转头朝韩水荷冷笑一声。   韩水荷吓出一身冷汗,明白姐姐的意思:感情有帮手。   绯荷道,“于将军实在太莽撞,便是无战事,又能让这些不过十二三的小姐们来战场这种地方么?不仅会给军士带来影响,女眷们的安危也无法全然保证,万一出事,牵连会小?”   于非正只笑,道,“大姑娘说的是。”   绯荷道,“不过我也知道,将军是为了战士们能安然度过这个冬天才不得不谋此福利,只我妹妹胡闹了,竟藉此来战场玩闹,实在对不住。”   于非正道,“哪里的事。若是不这样,那些小姐们也不会出钱财。”   韩绯荷道,“日后捐助军中的事,便交给我吧,持家打算,我比水荷更擅长些。”   于非正道,“若是如此,那便麻烦大小姐了。”   闻言,韩水荷不甘的抬头,看向韩绯荷,却见对方冷笑,眉梢仍是平日般温婉,可怎么看怎么冷,也不敢造次,只道,“我只是想见见三皇女,姐姐你知道我很钦慕她……”   韩绯荷缓缓道,“钦慕到拿自己和别人的生命做赌注?”   韩水荷语结。   于非正看水荷可怜,道,“大姑娘也别生气,二小姐和我沟通过,万事俱备才决定的此事。并且此次一行,也对军中将士士气有鼓舞,将士们知道百姓很记挂他们,都开心的很。”最重要的是,不少富贾商家小姐决定出资资助将士,总数算一算也有不少,这对他们可是不小的帮助。   韩绯荷道,“哦?鼓舞,我可不知道让一群小姑娘看着算什么鼓舞,我只知道,这件事对姑娘们名誉影响极大。”   于非正笑的尴尬,“我都请婆妇们看着,小姐们也只远远看,不碍事的。”   身后军师远远瞪他一眼。   韩绯荷冷哼,“碍不碍事,不是于将军您一个人说了算,是传出去听着的夫人少爷们算的。”   于非正暗暗流汗。   韩水荷更是大气不敢出一口。   “罢了,你总是这个样子……”韩绯荷摇摇头,无奈道,“今日且跟我回去,用这些家丁健妇把那些姑娘给我一个一个送回家去,不送完不准回家,然后将老师布置过的书全背过!背完找我检查,不背过不许再出来!”   韩水荷噘嘴扭开脸,却没反抗。   “还不快去?”韩绯荷眉头倒竖。   韩水荷低头,乖乖应声,率家丁健妇朝那些小姐们走去。   韩绯荷对于非正道,“于将军,你便告诉我,这件事是怎么回事吧。家中是我管账,想来我做这件事更便利。”   于非正道,“姑娘跟我来。”   韩绯荷下马,招手唤来两个家丁一个丫鬟,用面纱围了脸跟于非正朝军营走去。显然她比水荷仔细的多。   也因她已是及笄之年,总比豆蔻年华的水荷更避嫌。   营长里有个青年,正对着两个本子录的辛苦,感到有人进来,抬头看,“将军。”   于非正走过去,拍拍他的肩,道,“你辛苦了。”   青年摇摇头,提唇起出个微笑,声音温雅道,“尚可。”   这青年与于非正差不多大,身姿挺拔,如青松般,看着便有一股韧劲,却是书生打扮。衣衫略略发白,想来家境并不好。   韩绯荷不禁多留意对方脸面两眼。这青年长得着实出众,带着股气质,看着便让人舒服。   于非正道,“这位是韩大小姐,韩姑娘的姐姐。”   青年忙起身,行了书生礼,道,“原来是韩大小姐,失礼失礼。在下刘韬,乃附近村中的书生。”军中毕竟武将多,有识文断字者,都身居高位,不可能来理账本,于是青年便被请来帮忙对账,一日许个几十文,倒也两相有益。   绯荷袅袅一行礼,“公子。”又道,“如今我接手了募捐一事,还请公子将账目予我,也好让我了解具体情形。”   韩水荷做这件事定是用的私库,她要看过账本才能确定水荷连同那些姑娘们捐了多少,又是怎么个章程。   “自然可以。”青年将厚厚一沓账目单递过,手指修长,骨节分明,韩绯荷暗叹,倒是有双好手,事后又不禁羞红了脸。看着条目清晰的单子,韩绯荷点头,道,“难得她有如此耐心。”   水荷向来聪明,只好武不好文,才不耐做这些麻烦事。   于非正为水荷劝解道,“她也是好心,虽是打了幌子,可到底帮了我们大忙。”   “唉,”绯荷摇摇头,“将军不用说情,这些我怎会不知?只她如此狂浪,日后嫁人时可如何是好?这些事情总归对闺誉有影响。”   “倒是我疏忽了。”外面传来一个略有喑哑的女生,绯荷转身,见一一身戎装的女子从外走进,脑后长发盘起,身形挺拔,十分俊朗的模样。女子长相一般,只让人看着便有坚毅之感。   于非正道,“这位便是三皇女蒋妱,我边疆的大将军。”   这人便是三皇女?绯荷微微福身行礼,“见过三皇女。”   蒋妱摆摆手,“免礼。你是水荷的姐姐?”   绯荷点头。   “果真相似。”蒋妱道,“不过,你看起来可比她娴静多了。”   绯荷微微一笑。“家妹是调皮的紧。”   “不过也是个善良孩子。”蒋妱道,“她很关心边军将士。”   绯荷道,“家兄向来如此教导我们。边军将士都是为了守卫国家而战的人,他们为守护我们在战场拼命,我等又怎能无视军中困难,任他们吃苦?区区财帛,不算什么。”   蒋妱颇为感慨,“你说的是。”   “韩老爷,乃有德之人。”   蒋妱不禁有些烦闷,“明明是众所周知之事,为何他人不似你们般?”比起韩家三兄妹,朝中所谓爱民如子的官员实在是……   蒋妱不由长叹。   韩绯荷将看过的名单交还刘二,道,“竟做的不错,这丫头,果真是懒。大概情况我已经了解了,日后便要劳烦将军了。”   蒋妱道,“哪里的话,分明是我劳烦你们才是。韩家在此中出力不小。”   韩家底蕴何止百万,便是韩水荷私库都有不少,此来怕是捐了大半。韩绯荷不禁叹气,但又无借口责备,毕竟是利国利民的好事。“这丫头……”心思全用在这种地方。   蒋妱道,“我也忙得很,日后若要在这上面沟通,便找于将军吧。”   于非正对韩绯荷笑笑。   韩绯荷脸色怪异。   一看到这男人,便想起之前家中之事……也不知这人与哥哥到底是何关系。   韩绯荷斟酌再三,道,“于将军。”   “何事?”   韩绯荷眼中水光盈动,似是难以启齿,却还是道,“我希望,你不要让哥哥伤心。”   于非正道,“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韩绯荷想起去年的事,脸色一黯,道,“自古情路多伤人。我不知于将军对我哥哥是否真心,但我确是不希望哥哥受情伤之苦。哥哥感情内敛,似乎对谁都是淡淡的,可他却最重感情。曾经有他两个朋友,如今却不知为何疏远他,他表面不说,心里却很伤心,我和水荷都看得出来。朋友之情都是如此,情爱就更不用说了……大抵是我杞人忧天,毕竟哥哥那样优秀,若是伤了心,想必也能缓过来……可我真不希望他受这样的苦。”   “于将军看着不是哥哥能掣肘的人,我不知道,是否该相信你。”   情之一字有多伤人,只有亲生经历过之人才懂。   闻言,刘韬看过来,却又很快收回目光,拿着单子回去对账。   于非正微笑,道,“你是个好女孩。放心,我定不会伤他。”   “我爱他,是一生一世,必不会伤他,也定不会让你们失望。”   “我对他是真心的。”      第75章 太上皇      霞天下河边石板上捣砧的妇人泼掉满是皂角沫子的水,河里只落了阵水花就平下来,倒映着满是彩色的天空和河上停留的船,十分静谧。冬日夜总是黑的很快,没多久彩霞沉淀下来,晕染开大片黑色,天上只有零星几颗星,却意外璀璨。   天上悠悠飘着大雪,将岸边江上装点的一般银白,正是江岸同白,水陆无界。   河中央有艘大船,三层小楼,雕花船身,船头装饰团团的花,虽是假花,却散有沁人清香,看着十分华贵大气。那船静静停在水中央,甲板上有一条软索桥接在码头,看着分外有气势。   不久,一个貂皮帽子大氅的人匆匆而来,看了看河上,便锁定目标,从码头上了软索桥,朝船上走去。   韩清洺守在一楼,见有人上船,当下整整披风,提唇微笑迎出去。   “这位便是李大人吧?”韩清洺道,“李大人冒雪前来,实在是辛苦了,来,快进去暖暖身子。”   那位姓李的大人进了画楼,便觉得从冬天入了暖春,不多时身上沁出汗来,道,“这船可真了不得,当初建造时花了不少钱吧?”   韩清洺道,“本是用来充当商用的,如今我来了,却正好用上。”   “哦?”李大人脱了帽子大氅,接过下人递来的暖炉,随口应一声。   韩清洺道,“来人,衣服!”   不多时便有下人送上替换衣裳,李大人道,“你这船里暖和的可似春天,怪道要备下替换衣衫。”他的背已经濡湿。   “李大人先更衣,我在三楼厅中等候。”   韩清洺笑道。   姓李的人点头,跟着下人下去。   韩清洺回到楼上,在大厅中央圆桌一边坐下。这三楼又与二楼不同,周围并非墙壁,而是六根六边形排列的柱子,嵌着大块玻璃,周围有活扣能扣紧,显然玻璃可拆卸。柱子上带着纱幔,放下来隐约看见船外景致,缥缈至极。   李成飞进入三楼时便见到这样的景象。   他啧啧赞叹道,“不愧是韩家,这船真是美极了,便是如今的万盛,也鲜有如此美轮美奂的船。”   韩清洺道,“谢李大人盛赞。还请就做。”说着把人迎进座位。   两人谦让一番后纷纷落座,韩清洺先行开口,“这合作一事,不知皇家是何想法?”   第一次接触万盛皇家,他也有些忐忑。这次还是他那上司皇帝给的任务,直接关系到自己未来的官职大小,必须做到尽善尽美。   李成飞道,“韩老爷出品的衣裳十分新颖,样式却不出格,件件华丽堪称极品,太上皇陛下一看就相中了。在这里小老儿且恭喜韩老爷,此次合作,是十拿九稳了!”他受托在这次进献中斡旋,以防万一,这次来便是报信。   看看画船装潢规模,他便知家中那不斐的礼品在对方眼中看来并不稀罕。   这等财力,便是万盛都少有,让他不禁感慨。   韩清洺喜道,“真的?那可真是太好了!”   韩清洺这才松一口气。   李成飞道,“我之前便说过韩老弟无需太担心,看!这不就成了?”说着也哈哈大笑起来。   韩清洺道,“这都多亏李大哥的帮助,否则怎么也不能这么轻松。”为打通关系将图稿献上去,他花了不少财力。不过,这都值得。   李成飞道,“我也是奇了怪了,那般惊艳的衣物,韩老弟是怎么想出来的?”   韩清洺腼腆道,“天生对此有些奇思异想罢了,不足为题,不足为题。”看着像是很为自己这奇怪的特长害羞。毕竟在这时代,大丈夫却擅长些设计烹饪是十分怪异之事,毕竟这些都是女子所擅。   “这就是韩老弟愚钝了!”李成飞咋舌道,“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哪一行不能成人才?若非韩老弟在商上的才能更出众,便是去专门做个设计师,也不会埋没了你这一身的本事!”   韩清洺道,“李兄说的是。”   “明日想必便会有使者去商行驿站请你进宫,届时韩老弟还要做好准备。”李成飞道,“这次的赏赐想必不会少,韩老弟的功夫不会白废的。”   韩清洺道,“如我这般,钱财已是小节,皇家御用的名头才是真正添砖增瓦之物。”   李成飞恭维道,“韩老弟远见。”   “日后发达,可莫要忘记我老李啊!”   韩清洺道,“应该的。这次多亏李大哥。”   “诶~我也没帮上什么忙,”李成飞摇摇头,满脸遗憾模样,道,“都是韩老弟真材实料,倒让我显得多余了。”   韩清洺谦虚道,“哪里哪里。”又道,“李兄身居高位也不容易,这般事自是能少做便少做,老弟也是无法才求到李兄身上。这次给李兄省下麻烦,小弟心中也宽慰的很。”   “哈哈哈哈!”李成飞道,“还是韩老弟明事理!来!喝酒!”   玻璃隔绝了内外声音,却影影绰绰映出里面的影子,自河上往船内看,便是一片热闹。   两人宴饮许久,才各自归去。   天上星星增了些许,却仍是稀落样,但已足将大地照的明亮。白雪不甘般反射出光,反便宜了行人。画船上灯火渐渐熄灭,夜是真正漆黑一片。只两行灯映着雪离开,橙色光显得十分温暖。   第二日,韩清洺一早做好准备等候,连早膳都未进,只喝了些许肉粥。   卯时左右,一行人来到商行,身上紫花的绸衣,头上是带飘带的帽子,是万盛的宦官总理——国使。   那国使站在门口,刚支使一个下人,韩清洺便走出去,问,“请问可是使者大人?”   国使点头,上下打量他一遍,道,“你是韩清洺韩商户?”   韩清洺行礼,是端正的万盛礼节。“正是在下。”   国使道,“那倒省了我功夫。恭喜韩老爷,此次进献成功得太上皇青眼,太上皇陛下邀你进攻商谈进献一事。”   韩清洺脸上露出十足喜意,道,“能的太上皇陛下青眼,实在是我三生有幸!”   国使见韩清洺态度诚恳,心下满意,道,“跟我走吧。”   韩清洺起身,在其他宦官指点下上了后边一辆马车。   马车是明显的万盛风格,华丽,宽大,华贵的丝绸纱幔装饰,上面还嵌有宝石镂花。里面也华丽的很,座上摆的坐垫是提花绸的套,里面塞的厚厚棉花,周围是连贯的镂花,看着就十足华贵,但不俗气。   韩清洺正式前方,听着马车马蹄声,等待期待已久的事。   为这件事他忙了整整一个月,今日,总算是见到成果。但这都是铺垫,说服万盛皇帝同意他那个皇帝上司的盟约才是大头。   在南北夹攻下,大同终是左支右绌了。   不,并非无力可支,而是不愿于这上面耗费太多力气。他那个大同皇帝,所谋可不小。   不多时,马车到了皇城外,韩清洺下车,见到一顶轿子在车外候着,大冬天四个力士站在外面,赤着臂膀,竟似不冷。   黄褐皮肤,隐隐发黑,头发天生卷曲蓬松。韩清洺认出这是赤耶国人,与历史上匈奴人一脉相承。   想来是战败俘虏,未杀死充作了力士。   韩清洺坐上轿子。四边力士抬起轿子朝着皇城深处走去。   经过朱紫色墙壁围成的路,穿过一道道桥与高台,韩清洺发现眼前的宫殿迥然异于其他建筑。万盛皇朝宫殿与大同类似,只风格有些许不同,特点是恢弘大气,以宫殿群为主,可眼前的,却是几座楼阁连着各式亭台,连成一片棋盘般的格局,中间有假山池塘河流点缀,格外仙气缥缈。   韩清洺下了轿子,立刻有一紫衣宫女前来,道,“敢问可是韩清洺韩老爷?”   韩清洺点头,道,“正是,见过这位姐姐。”   宫女娇笑一声,“不敢当。请韩老爷跟我来。”   沿着迂回的走廊走了一阵,两人来到一座楼前。这座楼不算最大,却是周围楼阁中最华丽的一座,高高屋脊上神兽鸟鱼遍布,泛紫的琉璃瓦,漆朱的柱子与墙壁,红木的门窗栏杆。处处的壁画与雕花,充分显示此处的奢华。   宫女进去禀报,出来后站在一边,另一个看着地位高些的宫女袅娜走来,看韩清洺一眼,“这位便是韩老爷吧?”   韩清洺点点头。   宫女道,“韩老爷跟我来,陛下正等着呢。”   韩清洺跟着走进去,楼内大厅是小殿的样子,上有高台,下是空旷的场地,只比寻常大殿规模小,看着却也有些威严感。   高台周围用架子与纱幔围着,散着沁人的馨香,其中朦胧透出人影。   没想到,这万盛太上皇竟有些意思……   韩清洺按拜帝礼节于殿中下跪,高声道,“愚商韩清洺,叩见太上皇陛下。”   “免礼。”   高台上传来一个压抑的嗓音,一只葱白细长的手挑开帷幔,骨节分明,十分好看。   “你就是那些衣稿的设计者么?”   韩清洺起身,平视前方,道,“愚商便是,令陛下见笑了。”   那只手反手撩开帷幔,一个简单的动作却说不出的撩人。从内走出一个华色围绕的身影,伴随着金玉相击之声,那人道,“哦?”   “那我出个对联,你可能对上?”   “飞雪连天射白鹿。”      第76章 参见太上皇      韩清洺眉头微动。   “……笑书神侠倚碧鸳?”   “中国□□万岁。”   “……恕小人愚钝,这对,愚商对不出,但愚商却是红领巾。”   这世界地名乱七八糟,山东早换成其他名字。   凌乱的脚步声响起,一根手指挑在韩清洺下巴上,点在韩清洺下巴的指甲抹油鲜红豆蔻,衬的那手指更莹润洁白。“我就知道!你果真是我同乡!”   韩清洺顺着对方力道看去,却见一明眸细眉,白肤红唇的“女人”。这女人穿着奇特的裙子,露出两边圆润肩头,额间画着鲜红花钿,长眉尾端上挑,眼上双颊抹着漂亮的胭脂,口上大红的颜色更是艳丽,与身上红色系的裙子格外搭配。   韩清洺一眼认出,这裙子乃是自己所画画稿之一。   想必是连夜赶制的。   “这衣裳我记得在冷冷里见过,一下子就认出来了。”那人笑道,咧开的红唇中皓齿显得格外洁白。   韩清洺笑道,“太上皇这是要与我认亲吗?”   那女子打扮的男人抓起韩清洺的手,两眼眨啊眨,“是啊。那,你是我的亲人么?”   韩清洺道,“亲人算不上,同胞却是算的。”   那人欣喜一笑,更显娇俏,“那就好!”   殿中一角,雕花兽首的香炉中燃着悠悠的香,白雾自狰狞铜兽口中吐出,榻上的两人对面而坐,已经谈了许久。或者说,是太上皇陛下单方面对韩清洺倾诉。   太上皇殿下抓着韩清洺手不放,道,“你不知道,我穿过来之后简直要崩溃了!为什么我没有穿成一个女人?为什么,这是为什么!我知道自己的身体是个男的之后,简直要崩溃了!”   “我觉得我所有的运气都用在穿成皇帝这个身份上了……”   太上皇就是个逗比。   不过很有趣。   而且很善良。   韩清洺很喜欢他,在对方的热情下,不知不觉也放下防备和伪装,露出自己的本来面目。   因为一直连着网络,韩清洺能时不时通过网络了解家乡,倒也对流行有些了解,很是会套路,因为太上皇本人平易近人的很,他不知不觉也平等看待对方,各种套路慢慢拿了出来,把太上皇堵的目瞪口呆哑口无言,两人一拍即合,很快成了朋友。   韩清洺与太上皇谈了许久,一直不愠不火,如今才忍不住,叹一声,道,“没想到还有与我一般倒霉的人!我当初穿成男人时,痛苦的要死,如今才堪堪适应。这具身体还是秀才,过目不忘那种。我哪有那本事!只好每日偷偷熬夜读书,好不容易才糊弄过去……我没你有胆量,只能强逼着自己做男人,如今都差点忘记自己曾是女人了。”   “……”   太上皇静静看着韩清洺,不说话。   韩清洺用同病相怜的目光看着太上皇。   太上皇:“……”   妈妈我突然感觉压力好大哦……   “你是女的?”   太上皇突然弱弱的问。   韩清洺:“……”   “你不是?”   太上皇想起自己之前嘚嘚了很多自己喜欢男人喜欢女装却还是男儿身的话,一时愣住了。   半晌,他道,“我是男的,不过是个GAY和伪娘……”   韩清洺:“……”   太上皇用同情而怜悯的目光看着他,仿佛无声在说,你真可怜。   韩清洺:“……”   半晌,太上皇行宫中传出一声惨嚎。   韩清洺放下袖子,道,“还请太上皇陛下当方才不存在。”   太上皇捂着脸默默流泪。   转身间,太上皇看着他的侧颜,怔了一会儿,道,“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韩清洺亦愣了,忍不住在浓妆下寻找对方的轮廓。   “呀!”太上皇目光骤然内敛,道,“那个万盛的探子!”   这一声他并未压抑声音,韩清洺听到后却猛地想起在东瀛遇到的大花脸。“是你?”   ……   两人相顾无言。   尴尬。   神他妈尴尬。   许久,还是韩清洺打破沉默,道,“太上皇今日这身,比那日好看许多。”   太上皇笑的尴尬,道,“呵呵,那阵子我心情不太好。”   韩清洺想想,那正是太上皇退位后不到两年。“原是如此。不知,太上皇对我们之间的生意……”   太上皇一拍矮桌,“自然是要的!我都不当皇帝了,那些劳什子政事和我无关!我就享乐奢靡度日就好,谁他妈还要尽心尽力的伺候那个狼崽子!”   韩清洺听出弦外之音,蹙眉,缓缓道,“那可难办了。”他身上放松的感觉慢慢收起,太上皇看到的,又是一个温润而干练的商人,一个身负重任的暗使。   抖抖袖子,他自袖中口袋内取出一张布条,道,“若是太上皇不参政,怕是我的打算就要落空了,这份大同皇帝的口信却还不知要交给谁。”   太上皇愣住了,看看纸条,又看看韩清洺,最终冷哼一声,道,“不管不管就不管!我都为这破朝廷辛苦了小半辈子了,耗费我那么多心血精力,才不要继续做苦工呢!”同时心中却诧异。上辈子万盛大同战事不断,自己为改革搞的国库空虚引得不少大臣抱怨,勉强撑过几十年才平复,与这辈子也差不多,但上辈子可没有什么大同密谈要给自己大同皇帝口信啊!   “你找的是当权者吧?那直接交给那只白眼狼不就得了?”   太上皇两腿交叠翘了个二郎腿,随意的很。   韩清洺一脸苦笑,“太上皇莫开玩笑,我家上司的命令可是将口信交给你。”   太上皇看着她,噘嘴。   韩清洺继续一脸无奈看他。   最终,太上皇落败。   他拿过布料,一边看一边冷道,“你也就仗着我脾气好,若是换了那个狼崽子,有你受的!也就是欺负我和你是同乡了……你也不看看,若是其他人敢在我面前这么强硬,早被扔去喂水蛭了。”   韩清洺笑道,“我就是知你是这样纯善的性子,才敢如此。不过你放心,这信上的内容绝对会令你满意。”   太上皇看完密信,单边嘴角上扬,便是一个颇具魅惑的笑。   “你偷看了密信?”   韩清洺道,“不小心罢了。我总要根据密信内容来部署。”   太上皇笑的明媚,“不错,确实如你所言,我很满意。”他道,“既然如此,你便在我宫中住下吧。”   韩清洺面上露出个同样明媚的笑容,施施然行礼,“叨扰了。”   太上皇有了个新宠的消息很快在皇宫传开。   两人于河上廊中散步,太监宫女在身后远远跟着,不打扰二人。太上皇穿着新造的衣裙,粉裾摇曳,步步生莲。“你的名声可越来越差了。”   他揶揄道。   韩清洺看着河中假山,不言。   太上皇奇道,“你就不担心?”上辈子那狼崽子不过跟自己亲密些,自己断袖的癖好传出后,他便避如蛇蝎,这人被传成自己禁脔,竟是不愤怒?   韩清洺道,“非吾心之所在,吾不忧尔。”   太上皇笑了,今日画的桃面妆优雅娇艳。“呵呵,我有你一半开阔就好了。你可是女穿男,喜欢女的姬,喜欢男的也基。话说大妹子你能活到今天也是挺不容易的。”   然后他就被韩清洺暴打了一顿。   韩清洺欣赏着行宫内的装潢,道,“太上皇似是有心结。”   太上皇道,“别叫我太上皇了,叫我张潇吧。这是我上辈子的名字,也是这辈子的名字。我确实有心结。”   韩清洺道,“张潇。若不碍事,可以对我说。毕竟,我们来自同一个地方,我亦无理由对你有坏心。”   张潇道,“我……我其实重生过一次。”   韩清洺微讶。“哦?你运气真不错。”人生能有几个重来?重生的机会,可遇不可求。“不过重生的,一般多是有深仇大恨的,你不会也如此吧?”   张潇道,“深仇大恨不至于,心里放不下却是真的。”   韩清洺道,“我大概知道了。说吧,毕竟是同乡,我愿意暂时当你的垃圾桶。”   张潇笑了,“我就知道你好!”   这个秘密张潇憋了好久,谁都不敢告诉,那些曾经的失望痛心乃至绝望都只能自己咀嚼,别人都说自己性情大变,可只有自己知道那些痛是怎么让自己满心苦涩。如今终于遇到了能倾诉的人,张潇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他本不是沉稳的人,为了国家,为了子民,为了那个白眼狼活生生把自己磨成一个皇帝,客最后他得到了什么?   本以为会带着这个秘密,看着国家沉浮,然后死去,没想到如今来了个了解他的人。   张潇觉得,这就是上天的旨意,连老天爷都看不过去,要让自己放下这本就不属于自己的担子。   “呵,我以为他是真心向我,没想到他竟然一直把我当乱臣贼子看。”   张潇坐在廊间栏杆上,用指甲扣柱子上的漆。“我真是失望极了。”   向来满是娇笑的脸上露出几分惆怅,韩清洺这才发现,不学女子娇笑时,这人的脸庞很有几分俊朗,上了妆,便是英气。   “……你便如如今一般便好。”韩清洺终是道,“为他们,不值得。”   一个被亲手养大的孩子视作眼中钉的养父,一个被大臣背弃的曾经明君,一个被子民唾骂的善良同性恋。   推波助澜的,抹黑他的,中伤他的,却是他曾经重视的一切。   虽然自己经历的事足让每个女人崩溃,但他总归比张潇强。至少他没有经历过如此刻骨铭心的背叛。   “唉,我早看开了,这是真的不值得。”张潇道,“幸好我重生的是现在,国家已经被整顿好了,那个狼崽子还没开始了解我的秘密,一切都正正好。唯一遗憾的就是钱征那个王八羔子,我明明告诉他那个女人不是好货,他还死心塌地的。对了,你有什么方法吗?我不能直接出手。之前我出过手,却被她反咬一口,现在钱征开始防备我了。”   韩清洺眼中暗光闪烁。   “哦?”他语气慢急了,也轻急了,却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危险,慢慢扬起的嘴角温润无比,吐出的话,却令人遍体生寒。“毁一个女子,这还不简单?”      第77章 重生者?重生者      韩清洺道,“那个女人长的那么美,想来,是很在意她的脸?”   张潇不屑撇嘴,“哼!我那好友可不是只看脸的人。那女人毁了脸,定会借机装疯卖傻,顺便狠狠家伙给我。那家伙最见不得这女人伤心,怕是到时候那女人一哭,他就彻底信了她,反而觉得我是歹人!”   “还以为你能想出什么招。”张潇百无聊赖的抠袖间宝石。   韩清洺道,“要毁掉两个人的感情,不一定非要在那个女人身上下手。”   张潇道,“你什么意思?”   韩清洺答非所问。“谈感情,脸是很重要的。”   张潇云里雾里,“你到底准备干什么?”他觉出韩清洺似有了计划,可他完全猜不出来。   韩清洺道,“这可不能告诉你,你身边有奸细。”   张潇一惊。   “原来如此!”   往日种种连带上辈子的记忆浮现眼前。   怪不得他处处受掣肘,原来是身边出了奸细!张潇怒气上涌,不过很快平息,已经开始在心里排查人脉。不过……“你怎么知道的?”张潇很好奇。连他都没看出来,这人是怎么知道的。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韩清洺道,“你的运气,未免太差。尤其是和那女人相关之事上。”   张潇恍然大悟。“怪不得!原来他们是一伙人……呵,既然让我知道了,他们就没那么轻松了。那,你接下来准备怎么办?”   韩清洺道,“你尽管看着便是。”   张潇有些乞求,嘟着道,“那……我那个哥们要是再怀疑我怎么办?”   韩清洺恨铁不成钢的看着他,无奈道,“你没有证据证明那个女人是细作,那个女人也无法证明这是你做的。不知哪里的人对她出手,与你有什么关系?这女人总把污水泼你身上,看着就有问题,你是一国太上皇,有人触怒你,你去查一查也是应当,顺带查出了什么,也是正常。何况……总被人抵触,你不会委屈?”   张潇有些愣。   韩清洺凑近他,提起嘴角,笑的温文尔雅,“她能做的事,你也能。”   张潇秒懂。   卧槽!神队友啊这是!   张潇眼前一亮。“那,这证据是不是真的就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我那朋友不会再信她?只要我那朋友不再护她,她还不是任我搓扁揉圆?”   韩清洺笑而不语。“只这并非一日之功,怕是还要委屈太上皇一段时日。”   “还是你聪明!”张潇兴奋的拍在韩清洺肩上,简直想抱住韩清洺转三个圈!“你说的对啊,她能装可怜,我就不能!韩清洺,韩清洺,我真没看错你,你果然是个奇才!”   韩清洺却收了表情,扫开对方搭在自己肩上的手,慢慢道,“我手下有个人,曾是江湖暗影阁中人……”   张潇曾是一国皇帝,自然对江湖也有些了解。“暗影阁?”他眼睛一亮,“韩清洺,你可真好!你这个朋友真没白交!”   暗影阁,江湖情报一大组织,横跨万盛大同乃至周围数个小国,其情报能力之可怕,不亚于网上蛛。传闻暗影阁中人个个搜集情报能力过人,都是阁中从小培养起来。绝不外放。   韩清洺微笑着抬起手,食指拇指捻了捻,道,“太上皇陛下,你要知道,这世上无无缘无故的好。”   张潇满脸黑线。   就知道他高兴的太早了……   虽然被狠狠敲了一笔,但张潇心情还是不错。他什么都不缺,尤其不缺钱。上辈子带来的经商才能是他的最大力气。韩清洺简直是上天派给他的贵人,头脑手段人脉一一不缺,正帮得上自己。甚至连邻国皇帝都有意和他结盟,若是如此,这辈子想来不会落得上辈子那样的结局……   他的性向,他的特殊癖好,也都早早掀了出去,最艰难的时期已经过了,还怕未来不会好吗?   张潇笑一笑,对未来充满希望。   檐外的木棉红透了正片天空,艳丽一如张潇妆后的精致面容。是夜,皇帝正殿中却传出男人痛哭的声音。   第二日,韩清洺去见张潇时,在门外见到一青年男子,正等在门外,看似等了许久,双眼浮肿,颇有些可怜。这人见到韩清洺,就狠狠瞪过来。   韩清洺莫名其妙,见他在门外等,以为张潇今日不方便,便唤了看门太监,道,“劳烦替我通报一声,说,大同皇商韩清洺来见。”   太监面色怪异道,“韩先生,你便如往日般直接进去便好了,太上皇早打好招呼的。”   韩清洺闻言面色古怪,侧目看那青年男子,却见那男子正恨恨瞪着他。   韩清洺:“……”   “我知道了,”韩清洺对太监微一行礼,“劳烦了。”言罢,坦然朝太上皇行宫内走去。   便是装作一无所查,韩清洺亦能感到身后刺来刀子般的目光。   见了张潇,韩清洺自然把门外所见道出,却见张潇冷哼一声,道,“怕是那狼崽子在朝中遇见什么事儿了。往日我做皇帝,他把我当窃国贼防备记恨,如今我放了权,他还不愿让我清闲?哪来这么好的事儿!”然后一甩袖子,“晾着他吧!”   别人家事,韩清洺自不会过问,只道,“太上皇这身终究还是女性化些,怕是于声名有碍。”   张潇道,“我特么都出柜了还在乎这……等等,你想干啥?”   韩清洺道,“本想着,兴许古人不能接受,所以一些衣裳样子我并未画出来,如今看来,也许你会喜欢。”   “……”张潇道,“奸商。”   就这般过了几日,韩清洺再去时,正见万盛皇帝——那日的青年与另一中年男子朝行宫内走去。中年男子脸上带有怒容,而万盛年轻的皇帝则在一旁劝慰,可韩清洺分明见他脸上一闪而过轻蔑神色。   “钱将军莫气,父亲这几日都在行宫,想必不知道您府上的事。”   听及此,韩清洺忽然知道了这人的身份,低下头,嘴角不留痕迹的一提,又迅速放下。   谁也没瞧见这个有些阴暗的笑。   进了行宫,韩清洺便见张潇正朝这里走来,青年男子——张辉与中年男子纷纷行拜礼,两人一个沉稳一个气愤,却都看着张潇。   看来是都以为张潇会先跟他们谈话。   韩清洺突然嘲讽的一笑。   无怪其他,在他看来,这两人一个狼心狗肺,一个愚钝不堪,一个背叛亲手养大自己,教会自己许多的养父,一个被女人耍的团团转,甚至记恨上自己的至交好友……   张潇会先同谁说话昭然若揭。   张潇走过来,随口道了声,“起来吧。”   三人随即起身,张辉默然不语,只看着他,钱征同张潇相熟也不在乎俗礼,却似很熟悉般,于张潇走至身前时便要说话,却见对方径直路过自己,走到那个据说大同来的商人身前,嫣然一笑道,“你来啦?”   韩清洺面色尴尬,道,“太上皇陛下,看来草民今日来的不是时候。”   张潇撅了噘嘴,道,“还草民草民的,你同你们那儿的皇帝的交易我又不是不知道。罢了,你要这么自称就这么自称吧。这两位,一位是当今万盛的皇帝陛下,一个是我朝的将军,你见过就是了。”   韩清洺立刻见礼,“见过陛下,将军。”   钱征还好,只是面色微讶,万盛皇帝脸都黑了。   “你是哪里的商人,见了我竟不行拜礼吗?”   韩清洺还未开口,张潇便道,“我给他的权利,免了本国一切拜礼。我记得,太上皇这点权利还是有的吧?”说着眼睛抬起,冷冷盯着张辉。   张辉被这双眼睛盯着,只觉得浑身发颤。   多少次,多少次!   多少次他夜里梦中惊醒,却只能回味最后他死前不甘而怨愤,甚至绝望的眼神。他想见这人已经太久了。直到这人死后,他才知道这人为万盛、为他做了多少,直到这人死后,他才知道这人在众人都不知道的地方付出了多少。   被国师压的抬不起头的他渐渐百病缠身,才想起这人生前对他说的养好身体,身体是革命的本钱是什么意思,才知道这人一句:我替你□□好这国家交到你手上不是空话。   在他死后,再无人同他这般对他好。   可他却亲手设计害死了他,就为了本就会交到自己手上的皇位。   也是在他死后,他才在梦醒后拿着被子慌乱不已中知道,自己对这人潜藏着的感情。多可笑啊,他曾经拿断袖之癖陷害过他,最后却发现先是自己爱上了他?   张辉绝望过,也沉寂了。   幸好上天垂怜。   张辉微低的脸上略略扭曲。   他有机会重来一次。   多了记忆的他自然知道张潇的突然退位以及冷落是为了什么。但他不怕。他有的是时间和机会。   他只怕这人和上辈子一样,永远的离开他……   张辉忍下脸上扭曲的表情,道,“您是太上皇。”他突然抬起头,用满是孺慕的神色望着张潇,道,“在这个国家,除我之外,便是您权利最高。即使是我,也不过你膝下幼童罢了。”   张潇心里一颤。   他多久没见过这孩子这样的眼神了?   还记得那些年里,他伏在案上批阅奏折,这孩子就在一边矮桌上练字,那时他会时不时教这孩子些处理国事的方式,这孩子就是这样的眼神。   亦或者他在院里打秋千射箭,总能得出优越成绩,这孩子也是这样的眼神……   是什么时候,这孩子不再用孺慕的眼神望着自己,反而是隐忍而警惕的眼神了呢?   ……   他忘了。   张潇脸色一黯,随机明媚起来,“你知道便好。”然后道,“本皇事务繁忙,若是陛下无他事,便回去吧。”又对钱征韩清洺说,“你们跟我来。”   言罢,朝性宫内走去。   张辉狠狠咬唇,直到下唇被咬出一排深深的齿痕。   他安慰自己,不着急……   他了解这个人,了解这个人的一切……虽然这份了解来历事那么不堪。但他总归了解他。如今的示弱只是一个开始。这个人对这样的他最心软,他是知道的……总有一天,他会慢慢打开他的心。   这辈子多了不少异数,但总归还在他控制之内。   只是……   张潇看着韩清洺的背影,眼神锐利阴沉,如刀般。   这个人,是个异数。   走在张潇身后,韩清洺莫名遍体生寒。      第78章 为人做枪      “怎么?”张潇放下手中茶盏,招呼韩清洺吃果点,冷冷看着对面的钱征,“你那小情儿被人划了脸,却要来找我要说法?我可得先问问,这件事和我有什么关系?”   钱征一愣。   “泠雪的脸难道不是你划破的?”   张潇一撩袖摆,冷笑道,“笑话!”   他猛一拍桌子,“我一个堂堂太上皇,为什么要费心思去划她一个妓子的脸?”   钱征似是被这句话刺激到了,怒道,“泠雪她不是妓子!她是被骗进去的!”但毕竟面前坐着的是曾经的一国之主,如今的太上皇,他仍是忍住了。   张潇翻了个白眼,道,“那还不是当过妓?”然后道,“这事儿不是我做的,你自己查去。我虽然和她不对付,但那是因为我觉得她来历不明,是个危险人物。我就算下手,也只会如上次般,暗中杀了她,才不会做划花人脸这么无聊的事。”   钱征闻言,愣了。   上次泠雪被刺杀,他查出是张潇做的后吃了一惊,进宫同张潇吵了一架,张潇虽未否认,但也不曾承认。未曾想这次竟承认的这么痛快。   张潇冷冷看他,“我只恨我们从小一起长大的情义,竟是比不上一个妓子。你为了一个妓子竟同我撕破脸。”   钱征被张潇盯的有些别扭,转过头,道,“并非如此……泠雪她是个可怜女人。我知道你看不起……”   话音未落,“啪”的一声,却是张潇将茶盏扔在地上,一手撑着脸笑眯眯看他,道,“你继续说。”   钱征语噎,道,“我知道你和她不对……”   “啪”的又是一声。   张潇翘起二郎腿,道,“说,继续说。”脸上仍是眯眯的笑。   钱征静了两秒,道,“我知道你觉得她……”这次他未一次说完,先停了停。   张潇二郎腿有一下没一下的翘着,“觉得她怎么样?你说。”   钱征定定神,道,“我知道你觉得她身份卑微与我不配,又来历不明……可你不能因此就针对她……”   “啪”的一声。   上好的青花雪瓷,花纹奇诡精致,釉色纯白,一看就是难得的珍品。   韩清洺咋舌。真是可惜。   不愧是万盛的皇帝,竟是一点不心疼。   他看看桌面。   一套五件的茶壶茶盏,张潇已经摔了三只……   只剩自己和钱征喝茶的两只。   韩清洺默默喝茶,不言语。   钱征也愣了。张潇他已经很久没同自己发过这么大的脾气了……自从他两年前退位以后。   张潇道,“你方才说的什么,再说一遍。”   钱征有些怂,下意识道,“我知道你觉得泠雪不好……”   张潇冷笑,突然站起,狠狠在他腿上踢一脚,道,“我一介太上皇,和她一个乡野妓子计较?她泠雪也配!”   说着抄起钱征身侧茶盏,狠狠将茶水泼在钱征脸上,继而往地上狠狠一摔。   瓷杯摔的破碎,雪白带青色花纹的碎片飞了一地。   韩清洺喝茶,不说话。   张潇整整衣袖,黑金色的衣裙更衬他威严。衣服外连长裙的样式中和了男女性别,倒比裙子更配他。   “钱征,我问你,我是谁?”他缓缓道。   钱征不知该如何回答。   “我是张潇,我是万盛的前王爷,也是万盛的前皇帝,是如今的太上皇。我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金钱,权势,妃嫔,我唾手可得。”   张潇又坐回去,道,“我为什么要和一个下贱的妓子过不去?你娶什么人,又和我有什么关系?”   钱征愣住了。   他突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可你对泠雪的针对也是真的!”他突然站起来怒道,脖子、手上青筋迸发,看着气势非常可怕。   韩清洺看他一眼。   张潇葱白纤长的手拨动果盘里的提子金桔,“哦,那又怎样?”   钱征本想表明立场,谁知对方爱理不理的,他也没了辙,坐下,道,“你到底是为何要针对泠雪?她脸上……真不是你干的?”   张潇看他一眼,冷笑。“我手下人做事风格你不知道?更何况,我要真针对她,直接弄死便好,你便是知道了,还能因此离心?”   虽然上辈子他的确因那女人和他离心……   不过现在还早,那女人在他心里还没那么重要。   钱征默了,道,“不会。”   “哼!”张潇拈一颗提子放进嘴中,“坐这儿这么久,只有这一句话能听。我针对她就是因为看她不对劲,来历目的都很成问题,划她的脸,那确实不是我干的。你知道我不会对你撒谎。”却可以隐瞒一些事情。   钱征静下来。   许久后,他道,“我知道了。对不起。”   张潇继续吃水果,“你知道对不起我就好。”   钱征又问了一句,“泠雪的事,你真不知道。”   张潇吐出核,发泄般往地上一扔,“知道一些,但是不关心,不注重,没阻止,你可满意了?”他看向钱征,画了红黑色妆容的脸上露出个惊艳的冷笑,“怎么?我还得时时刻刻注意着你那小情儿,怕她冷了怕她饿了,什么都替她注意着有祸替她担着?我是什么身份?她是什么身份!”   钱征猛吸一口气。   “对不起,是我错了。”钱征站起来,看向张潇的眼神多了几分歉意,“我回去了。”言罢转身离去。   “嘁!”   张潇冲他的背影狠狠啐了一声。   知道钱征离远,韩清洺才提唇,笑道,“太上皇对朋友和对别人还真不一样。”   张潇笑道,“是不是格外帅气?”   韩清洺比了个大拇指,“实在是逗比。”   张潇的笑僵了。他挥退太监宫女让他们去换茶盏果盘地毯,趁机道,“你这主意真不错!他本来对我有些意见,这下子却全没有了!”   韩清洺道,“女人的枕头风可是很可怕的。”   张潇道,“你接下来要做什么?”   “你无须知道。”韩清洺也捏了颗提子,“知道我会帮你就是了。”说着微微一笑,绮丽的好似曼珠沙华。   张潇打了个寒颤,“你别这么笑,我有些害怕。”   韩清洺笑而不语。   过了几日,张潇约韩清洺在皇宫内闲逛。   让宫女太监远远跟在身后,张潇愤愤撕烂手里的花瓣,“那些家伙真可恶,我怀疑的探子都不是,反而是一些不起眼的才是他们的人,要不是我认出一人有武艺,都发觉不了!”   韩清洺道,“这人手段高超,陛下可知是何方人马?”   张潇颓然摇头。   “就是不知道我才这般郁闷。揪出来的探子立刻就服毒了,我连审问的机会都没有。”   “人数可多?”   “很不少!”张潇正要说话,却顿住了。   花园里站着一个华服的女子,满头宝钗,只一人,看似是在闲逛。见到两人,这女子脸上露出厌恶的神情,却很快掩下去,温柔道,“太上皇怎的来了此处?此地凡俗不堪,污了太上皇尊贵的身子怎办?”   张潇挑起一个玩味的笑容,走过去。   韩清洺见张潇表情有异,心下知晓,这女子怕是和上辈子的张潇有牵扯,便跟在他身后,不语。   张潇用食指挑起这女子的下巴,道,“呦~这是谁啊?长得如此灵秀,”又随意扯扯女子身上的布料,“又穿的如此华贵。我可真想不起,这是谁了。”   “呀!”张潇恍然大悟般敲敲自己脑门,“瞧我这记性,这不是咱们皇帝陛下的嫔,叫宜霏的吗?你说,”他眨眨眼,“我记得对不对啊。”   宜霏面色难看,却还是扯出笑。   “我还记得,你上次骂我是人妖变态,是恶心下作的东西,难听的很呢。”张潇笑的雍容华贵。   宜霏的脸顿时绿了。   韩清洺走过去,在他耳边问,“什么情况?”   张潇拿手挡在前面,悄悄道,“这人是那小白眼狼的女人,前辈子假意勾引过我,其实心里厌恶我的很,说了我不少难听的……不过这都是小事,最重要的是,她上辈子偷过我不少布局,最后在我死前还跟那狼崽子一起嘲讽我。”   韩清洺收回头,道,“我知道了。”   张潇巧笑嫣然。   宜霏道,“既然太上皇无事,我便先走了。”说着转身欲走。   “慢着。”   张潇高声道。   宜霏僵住了。   “走可以,旧账,总要算一算吧?”张潇道,眉目间满是讥讽傲然,“你那日骂我那么难听,侮辱了一国太上皇,总要吃些苦头吧?”   “侮辱皇亲,言语粗鄙,”韩清洺淡笑,“自然是要挨些刑罚的。”   宜霏听了立时转过来,冷笑着看韩清洺,“你又是什么人?”   韩清洺道,“小人不才,太上皇的宠臣罢了。”   韩清洺是个商人。   有商机自然不可能抓不住。   前些日子便变着法表现自己的能力,让张潇给自己了商臣身份。商臣和皇商相类,只不需如皇商般定期上贡,但要交更多税款,一些生意也是与国家合作。   宜霏一愣。没想到这眉目清朗、气度儒雅的男子竟也是……   她脸上很快漫上厌恶。   张潇娇笑道,“不过我这人格外小气,你侮辱了我,我也不按律法处置你了。韩清洺,要辱一女子闺誉,该如何?”   韩清洺冲宜霏微微一笑。   宜霏有些晃神。   本以为断袖之人皆如太上皇一般不男不女阴阳怪气,惹人厌恶,却不知竟有这般出众的男子……   “辱一女子闺誉?这还不容易。只要派人围在周围,赶走所有来者,‘不小心’透露出这里只有您和这位姑娘,撕烂她的衣衫,弄乱她的发鬓,在她身上弄出些痕迹……倒是,是也是,不是也是,哪怕是被迫的,也会污了名节,如今这世道对女子如此苛刻……怕,位姑娘再不甘愿,也是无力回天。”   张潇满脸吃惊,用手捂住嘴,道,“那我的闺誉该怎么办?”   韩清洺立刻退后一步,极为惊惧般行了一礼,“您贵为太上皇,何惧何忧?如今您又退了皇位,随心所欲,还担心这天下人的悠悠之口?”   宜霏听的满脸惶恐愤怒,道,“你,你不能这样!”      第79章 红线      看着她张惶的脸,张潇哈哈大笑。   韩清洺直起身,微笑着看他。   宜霏察觉两人耍她,脸上忽红忽白。她怒道,“两位可还开心?这下可以放宜霏走了吧。”   韩清洺侧开身子让出路,淡淡微笑。   张潇也让出路,看着宜霏挺胸抬头,傲然的走过去。他却突然伸手拔下了宜霏头上的宝钗。   顿时一缕发丝散开,宜霏回头,惊诧的看着他。   “你一定很爱张辉。”   张潇把玩着那只镶宝嵌玉的钗子,道。“才会甘愿为他做枪手。只可惜,那是个养不熟、暖不热的白眼狼。”他定定看宜霏,看的她心惊胆战。“你日后还是要掂量清楚,毕竟你也是个人。”   宜霏才发现,这位太上皇眼睛很亮,星子一般,黑黝黝,看得人心直跳。   宜霏浑浑噩噩走了,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干了什么。   身后,张潇百无聊赖的揪下一朵花,狠狠撕碎。“没劲。”   韩清洺却看出了些别的。   “这女人是你那外甥皇帝的人?”   “一条忠心的好狗。”张潇噘着嘴,“指哪儿咬哪。”   韩清洺笑了,“怪不得你这么恨他。”他淡淡道,然后皱眉,“别揪了,这花都快叫你揪秃了。”   张潇道,“整个万盛都是我的,我就是揪秃了所有花,他们又有谁敢说我?”   韩清洺叹气,“小花儿也会疼的。”   张潇满面黑线,不过终究没在璀璨植物。   另一边,韩绯荷再度气冲冲出了门。   “水荷这丫头!”她咬紧了牙,“不管教不成了!”   这已经是第三日旷课了!   她让小厮驾车,匆匆朝某处赶去。   下了车,眼前是个小院子,看着有些落拓,不过也齐整。她问,“二小姐便是来了这儿吗?”   身旁下人战战兢兢,道,“是这儿,奴才亲眼看着二小姐骑马来的。”   绯荷看一眼院外,水荷的坐骑火烧云正拴在不远处树上,嚼吃落了雪的野草。   她怒气冲冲朝院子走去,拍了拍门,“有人在吗?”   隔了一会儿,门猛地被打开,声音似有些蕴怒,“谁再敲门。”   绯荷便猝不及防与里面的人打了个照面。   清俊的眉,大眼炯亮,却深邃,脸庞也瘦削端正,看着是个十分优秀的青年。绯荷从未与外男如此近过。   骤然出现在面前的面孔俊秀沉稳,韩绯荷心动了动。反应过来后,她赶紧用袖子遮了脸。   那人也是猝不及防见到了韩绯荷。   十四五的明媚少女,婉约的好似天边明月,一举一动都带着气韵。便是浙地贵族中,也少见这般出色而美丽的女孩。   他定下心神,看向门外,见门外是一群人。丫鬟下人,也有家丁护院,正门口是一个华服的小姐,云鬓垂挽,上面簪着宝珠钗,穿着繁花蛱蝶的粉衣衫,下面是丁香色湘裙,用袖子掩着脸,却露出半张秀丽的面孔。   看着十分娴雅。   绯荷却先一步认出这人是谁。   “公子……你是那日军营里记账的人?”   门开着,绯荷不经意间看到里面院里摆了十来张桌子,一群小孩趴在桌上,正认真描着什么。   青年也认出了绯荷,道,“原来是韩姑娘。”他道,“未曾想竟是又和姑娘见面了。”这次绯荷衣裳更粉嫩,衬的她带上几分娇媚。青年忍不住心道:这姑娘长得真好看……今日粉色的衣裳更适合她了。   他轻轻关上门,行了个书生礼,道,“不知姑娘来此处是为何?”   一提起这事,绯荷脸上又带了怒容。“请问这位公子,我那不成器的妹妹可在您这处?”   刘韬讶然,“莫非二小姐出来没有得到您同意么?”   韩绯荷默然冷笑。“我妹妹自小活泼,见笑了。”   刘韬摇头,道,“不敢的。二小姐虽跳脱,心却是好的,今日她来,也是为了给我这里进学的孩子们募捐凳子。”   韩绯荷微讶。这又是在做什么?她询问的看向刘韬。   刘韬道,“说来惭愧。”他脸上露出几分愧疚神色,道,“我家境贫寒,本是在村中私塾教书,但因实在清贫……”他指指院子,韩绯荷想起之前见到的孩子们。“只能备下纸墨和桌子,再多却是不能,孩子们便跪坐着练字。”   刘韬叹气,“本还苦中作乐,算是磨炼孩子们性子,如今却有了令妹帮助,孩子们也能舒坦些,我实在是感激。”   韩绯荷心中微动。   大同国力强盛,京都平阳更是富硕。   她住在村中,都未曾见过私塾没有椅子的。   “这……我妹妹捐了钱买椅子?”   她问。   韩水荷能有这份心,她十分意外。   刘韬道,“这倒不是,二小姐找了几家富户小姐和周围的商铺,商议一起捐钱给孩子们做椅子,还让孩子们自己上门去谢过。”   韩绯荷想起哥哥说的募捐。韩水荷能用上这一招是情理中,却在她意料外。   “她总算做了点实事儿。”韩绯荷心中满意,嘴上却要斥责。   似是看出她嘴硬心软,刘韬笑而不语。“二小姐也是好心。这世间如二小姐般聪慧又心善的女子不多了。”   闻见妹妹被夸,绯荷嘴上不说,心里却高兴,却淡淡道,“她也就这点小聪明了。我那不成器的妹妹可还在府上?”   刘韬疑惑道,“二小姐不是回府去了吗?”   韩绯荷一惊。“她未曾回府,不然我也不会出来找她。怎么,她竟是不在公子这里?”   刘韬摇头,“二小姐将椅子送来便走了。在下本以为她回了家,现在想来怕是去了他处吧。”   韩绯荷顿时怒气上涌。   “这个死丫头!”她低声暗道,恨恨咬牙,转身对下人们道,“给我查!好好的查!”   刘韬见她实在着急,道,“不知在下可否帮上忙?”   韩绯荷摇头,娉婷行礼,“叨扰公子了,这是家事,实在不敢劳烦公子,还请公子回去给孩子们上课吧。”   刘韬回了一礼,看着韩绯荷走出去,风姿绰约,却很快被下人丫鬟们掩住。   他打开门走进去,关上。   韩绯荷最后在边疆找到了韩水荷。   彼时她正与三皇女在边疆赛马。韩水荷马术不过中上,与以往交好的纨绔比自然出众,在行军打仗的军中却是平平,三皇女自幼骑术过人,她与之比,更是一般。   水荷也不气馁,满眼发光的看着三皇女。   “殿下,你可真厉害。”   三皇女难得休闲,还是与女子。寻常女子爱的胭脂脂粉她均不爱,只爱骑马射箭,行军打仗,因此甚少女性朋友。如今却见到了韩水荷这个奇葩,意外的和她爱好相符。三皇女难得与同性别人玩的这么开心,一直紧绷的脸都松开,脸上少见的带了舒畅与欢愉。   “你骑术在同龄人中算不错了,”三皇女隔着马看韩水荷,点评道,“只年纪不够,力气骨架上不来,自然未及我。若多加练习,再等上七八年,未必不能赶上我。”   韩水荷跑马跑的小脸红扑扑,额上沁出汗水,眼睛也是亮晶晶。“只能赶上您?不能超过殿下吗?”   三皇女笑而不语。   韩水荷喘着大气,噘嘴道,“那我不要练了,本就是爱好,若有一日能追上殿下,我练它还有些奔头,若不能,我练它作甚?倒不如跟往常一般,想起来就骑骑,想不起来便作罢的好。”   三皇女道,“那倒是可惜,你在这上面倒有些天赋。”   韩水荷俏皮的眨眨眼,傲道,“我的天赋可多着呢!不止骑马这一项,我不心疼。说起来……”她看向三皇女头顶,见到黑中带红的影子,脸红了。“不止殿下觉得,我女红的天赋如何?”   三皇女见着韩水荷娇羞的样子,觉得这个女孩真是可爱,怎么看怎么喜欢。她闻言摸摸头上的发带。龙鳞稠有细细纹路,见之触之皆如鳞般。发带光滑冰冷,上面还有精工的花纹。   “非常好。”   她笑道。   韩水荷见着三皇女的笑,突然羞红了脸。   两人骑在马上,相忘无言。   气氛无端祥和的很。   韩水荷突然低下头,不敢看三皇女。她脸红的好似要烧起来。她感到自己心砰砰直跳。真奇怪啊,怎么跳着这般快?好像要跳出来似得……真可气啊!跳的这般快,会不会发出声响?若是被殿下听到了如何是好……殿下会不会知道自己其实很紧张?   她忍不住胡思乱想。   三皇女眼神锐利,韩水荷的一举一动都看在她眼中。   她突然发现了什么。这个念头很不可思议,但却分明是很贴近真实的……   三皇女有些讶然,有些不可思议。她看向韩水荷的眼神有些怪异,但看着韩水荷躲闪的目光,纠结的神情,和虽稚嫩,却已见艳色的面孔,还有她面上色泽瑰丽的酡红……   蒋妱的心动了动。   她看向韩水荷的眼神,蓦然柔和了……      第80章 官场      韩绯荷是气冲冲来的。更是气势汹汹。   韩水荷远远瞧见姐姐马车驶来的样子便怂了。   三皇女看着她霜打茄子般蔫了的表情笑了。这孩子……真有趣。   最终韩水荷是被韩绯荷揪着耳朵走的,临走还用湿漉漉的大眼睛可怜巴巴的望着三皇女,表情羞愤带着焦急,似是在担心自己丑态被三皇女看见。   这孩子……   看着数人拥簇着的身影,三皇女不禁又想起那孩子羞红了脸的神情。如果她没猜错,这孩子,怕是喜欢她的……   还是那种更私密、更亲切的喜欢。   这孩子自己怕是都不知道吧?   蒋妱没觉得这是什么悖伦的事情。古往今来同性相恋还少吗?不过所爱之人不同常人罢了。她自幼酷爱读书,学识广博常人难及,眼界也不同寻常。   有个又善良又漂亮的孩子喜欢自己,蒋妱还是很喜悦的。   只是……   她心里的悦动又是为了何呢?   马车远去,有下属上前,问,“将军,可要回军营?”   军中尚有事物在,蒋妱也是忙里偷闲。   蒋妱的表情迅速沉稳。再转身,仍是那个坚毅而强大的将军。   “回去!”   斗转星移。日沉下去,月升上来,便是一天。星子不断转换,一天便接着一天过去。不知不觉间,冬日就过去了。腊梅早淡了花影,园里开始姹紫嫣红。   韩清洺的人脉渐渐渗透到万盛,与此同时,他的生意也是。   张潇未必不知道这一点,却未表示什么。   万盛皇帝却怒不可遏,虽明面上未曾表示,暗中却多方打击韩清洺的人。只韩清洺有张潇相助,倒是有惊无险。   韩清洺呷一口茶,道,“你还真是我的贵人。”   张潇两边眉毛挑起,细细长长的蛾眉,眉间一点红点,眼上抹了黑眼影,嘴上是朱红的胭脂,便是一处艳丽。   “真巧,我也这么觉得。”说着,他一拨琴弦。   “我的琴弹得怎么样?”   “要听委婉的还是直接的。”   张潇撅起嘴,做弄娇样,“委婉的!”   韩清洺又呷一口茶,道,“琴技发展前景许多。”   “那,直接的。”   张潇没听懂。   “难听死了。”   张潇:“……”   “这有什么关系吗?”   韩清洺笑看他,儒雅而文质彬彬,“因为难听,所以提升空间很大,发展前景很多啊?说实在的,我还从未听过如此寡淡无味又缺乏琴技的琴。”   他经商不少与人应酬,也听过无数据说高明的琴师艺妓演奏。   张潇郁卒。   韩清洺看着门外富丽堂皇的牡丹,默然不语。   他被委任在万盛部署一情报处,专营万盛太上皇与大同皇帝的私信来往。   如今,这情报处终于快组建的差不多了……但若功成身退,怕是还须一段时间。   他已经两个月没见到妹妹们了。   韩清洺走神的想着,眼前却出现了一个人影……   高大的身躯,英俊的面容……   时间一眨眼,又是三个月,从暮春到盛夏。   韩清洺终于回来了。   他的马车停在门口时,门童还未反应过来。   继而韩家便热闹起来。   佳肴的香气飘出好几里,红灯笼直到半夜才摘下,韩府上下都洋溢着主人回归的热闹与喜气。   韩清洺睡到半夜,却被人闹醒了。   于非正坐在床边,笑看他。作怪的手还放在他肩上。   韩清洺一路舟车劳顿,十分辛苦,见此脸沉下来,语气不善道,“做什么?”   回应他的却是于非正逐渐靠近的面孔。   两人唇舌相交,于非正吻的很认真,韩清洺却有些困意。   “……”一吻结束,于非正看着韩清洺略带涣散的眼神,道,“临走前的话,还作不作数?”   韩清洺带着气,“自然不作数,我只是随口一说。”   于非正:“……”   他慢慢揉韩清洺的肩膀,力道适中,弄得韩清洺因乘车而坚硬的肩膀松快不已。他不禁又昏昏欲睡。   “别闹。快说。”   韩清洺翻了个身,带着倦意道,“作数……”   于非正笑了,去帮韩清洺捏两边肩膀。韩清洺被伺候的舒坦,很快又睡了。   于非正却不让他睡,去吻这人的耳垂,脖颈。   韩清洺气的回手打他。   于非正轻而易举躲开,道,“还有精神?我们来做些别的吧……”   韩清洺回了一个字,“滚!”   于非正抬身上前。   在床外,只能看到帘子一动,本来坐在床边的人翻身上床,随机没了声响。   第二天,韩清洺起来的格外的晚,下人叫时,却久违的见于非正自韩清洺房内走出,满面餍足的笑。比起房内人的倦怠,他倒精神十足。   下人目瞪口呆。   于非正还好心情的跟他打招呼!   “早啊。”   这事儿传到后宅,韩水荷惊讶道,“他来了?”想了想,又道,“既是嫂子来了,便不能失礼,快备下早膳,请嫂子到正堂用膳。”   韩绯荷听了这件事,几乎没晕过去。   “这……这登徒子!”   竟又偷偷潜进哥哥屋里!   不过……哥哥未曾阻止这人,是否也是接受了的意思?   韩绯荷是不相信哥哥之前所说,与这人为情侣的说辞的。明明与哥哥朝夕相处,从未听哥哥说过有过这么个人。哥哥与她们感情再好没有,怎么可能瞒着她们?想来,还是这男子追求的哥哥,用了些不光彩的手段……   可哥哥如今也没有拒绝,约莫是真的动了心了……   罢了。韩绯荷站起来,道,“既然二小姐请人用早膳,我也不能太失礼,给我准备新首饰,我换身正式点的见客。”   既然哥哥不防备,想来就是接受了。   哥哥喜欢,她也便不说什么了。   至于男子相恋……不管哥哥娶的是夫君还是妻子,都是她哥哥。   这一天,于非正便在韩府美美用了一顿早餐,和自己的两位小姨子一起。   临走的时候,他满面春光,摸着肚皮,心满意足的样子。   韩清洺傍晚才起来。   实在是舟车劳顿,又被某只狼弄狠了。   韩清洺起来后,便让人收拾家用。   绯荷水荷听了,惊讶的很,晚间用膳时便问了,韩清洺道,“我们马上回皇城。”   两人都惊讶了。   韩清洺道,“哥哥这次回去,是要当官的。想来你们也有察觉,我是为皇上做事。这次我替皇上做了件大事,想来马上就能从政了。”   绯荷道,“既然如此,我来帮哥哥打点家务。”   水荷却魂不守舍,用手扯帕子。   韩清洺见了,关心道,“水荷,怎么?你还有事?”   水荷委屈的撅起嘴,道,“哥哥,能不走吗?”   韩清洺问,“你在这里还有别的事?”   水荷纠结许久,道,“我……我还想见三皇女……”说着,她忍不住哭道,“我只两月前见过三皇女,如今回去,还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在见到她。”   韩清洺道,“乖。如今边疆战事频繁,三皇女须得戍边。哥哥当官的机会稀少,错过这次,怕是日后便不知何时才能遇到这样的机会了。不过等战事平息,想来三皇女就会班师回朝,到时哥哥再联络你见她不迟。”   “如今战事紧张,便是你在这里,又有多少时间见到三皇女?”   韩绯荷腹诽,那是你不知道她笼络了你那情人,经常偷摸儿的去见人家呢!   韩水荷也知道不能任性,点点头,用帕子掩住眼睛。   韩家来的匆匆,去的也匆匆,除了附近多开几家店铺,似乎也无别的影响……   只几家富硕人家感叹,失了一门好亲事。却是世事无常。   皇帝虽物尽其用,但却也说话算话。   韩清洺回去后,便因路遇皇帝,与之谈国事,表现的文采不斐可圈可点,被破格任命为鸿胪寺少卿。   韩清洺写信给张潇,道,“这皇帝,倒是有魄力。我本以为从了政,家中的生意便要转手,未曾想他竟是开了官商一体的先例。”   张潇回道,“这人确是有魄力,不然也不能想到两国合纵,称霸九州的主意。不过我听闻你们大同最近风云变幻,怕是有事要发生……你多加小心。”   韩清洺看着回信,想到最近皇子之间的暗潮汹涌,不禁叹气。   掌管礼仪刑罚的他纵是再独善其身,也不免牵扯其中。   若是再不表态,怕是大皇子那边……   作者有话要说:   福利进群吃~   刷卡上车,民那桑们元旦快乐~~~爱你们哦      第81章 熟人      是时,已是三年后。   韩清洺终究是有手段。他政治敏感度不算高,手腕也不老辣,虽然聪明,但朝中聪明人大有人在。但他有钱。有钱能使鬼推磨,不管是贪的清的,找准心头好送过去,问题都能迎刃而解。   便是那几位争破头的皇子,求的,不也是他的钱吗?   假意帮那几位也轻松。   给钱便是。   毕竟,他的钱……呵,多的超乎那几位的想象。这大同,谁也不知道他官商为一的韩大人手下,到底有多少钱。   但那几个皇子,他是一个不想帮。   韩清洺烧了手中书信,冷笑。大皇子二皇子也是有病乱投医,被皇帝见疑便想到了他。毕竟朝中谁都看得出他是皇帝心腹,又兼是商人……财权二字,他一一不缺。   “来人,备驾进攻。”   皇上近几年身子骨是越来越差,别人看不出,他手下有三管家在,却是敏锐察觉出是有人下药。下的还是慢性□□,江湖中都有名。这药出自毒虫谷手笔,解药千金难得。他花费了许多功夫才求来解药方子,还请来医仙后人,如今形式紧张,他只有抓紧皇帝一位的大腿,牢牢表明立场,才不会被卷进去。   大同也是安逸太久,一些沉疴慢慢浮现出来。   怪不得张潇临退位前会谋划击溃大同。上辈子还成功了。   真是个烂摊子。   不过……   韩清洺穿上青蓝色锦缎袍锦鸡补子的官服,坐上轿子朝宫门而去。   韩绯荷却闲的无聊。   进京后,有了哥哥官署,韩水荷愈发懂事乖巧,管家理事女工烹饪样样学的认真,连女学都每日去上,那认真的劲头连她都逊色几分。后来才知道是哥哥用了不知什么法子,让她与那位三皇女时常通信,哥哥说是他恳求三皇女帮忙提点妹妹。   果然还是哥哥厉害。   但是这日子是越来越无聊了……   胭脂水粉她如今是没了兴趣。院子里玫瑰蔷薇百合等开了一茬又一茬,谢了一茬又一茬,她不再去管,便是手工簪她也很久没碰过,每日懒懒散散看些话本,不知该作何是好。   韩绯荷问身边丫鬟,“你们说,我还有些什么好做的呢?”   富贵的日子原来也是如此无趣。现在想起来,以往贫穷的日子简直像是做梦。她都不知道自己还能有闲的发慌的一天。   那些每日不得不早起晚睡,辛苦的没有一点停息时间的日子,仿佛都是上辈子的事了。   “唉……我都不知道,当年早起割猪草,晚上洗衣裳,整日忙得脚不沾地的人,到底是不是我了。”   丫鬟嘴甜,“那都是苦尽甘来了。您当年辛苦是将这辈子的辛酸都熬完了,日后便只剩享福了。”   韩绯荷笑道,“我也觉得是。”   丫鬟又道,“小姐不如去外面走走?多带几个小厮,看看外面风景,总是好的。府中再漂亮,又怎及外面热闹?”   韩绯荷笑了。   当年她还嘲笑水荷没耐性,三天两头去外面耍玩,如今便轮到她了。   “……去便去吧。”韩绯荷终是下了决定。   她带着两个大丫鬟,身后跟着两个身强力壮的小厮,后面还有几个家丁暗暗跟着。韩绯荷向来如此谨慎。以往穷时是没必要。可如今她富贵了,是韩府大小姐,是韩清洺最珍爱的妹妹之一,又年轻貌美……   多少人觊觎她,她又能换来多大的财富。   那个流氓,不就如此觊觎她的美貌和韩家的财富的吗?   这些,她比谁都懂。   就因为懂,才不敢轻忽。不能让人因此挟持了哥哥。   韩绯荷走在街上,头上是斗笠面纱,便是斗笠也是上好的竹削的薄薄一条编出来,只上了油,留住竹子本来的碧绿颜色,外面接了月白色轻纱,能遮面,亦不影响视线。   街上果然十分热闹,甚至比平日更热闹,韩绯荷好奇的问,丫鬟答道,“小姐,这是要秋闱了呢!”   “秋闱啊……”   韩绯荷有些怀念。若非受家事拖累,她哥哥也该有此一遭的。   不过也没差!哥哥如今不也是二品大官?走在外面都没人敢轻视呢!   这么想着,韩绯荷也愉悦起来。   许是太久没出门,此番出来沾了人气,她倒真的轻松许多,感觉人也开朗起来。   对身边丫鬟说后,丫鬟笑道,“看!我说的是吧,您就该多出来走走呢!也沾沾外面人的喜气。”   韩绯荷轻笑。   那肯定不能。都是要说人家的姑娘,怎还好在外出走?便是她今日出来,也是多亏哥哥宠爱。若她真不守规矩,怕是要被人说闲话的。   韩绯荷带着丫鬟下人进了旁侧一栋茶楼,却正与一个人撞上。   那人脚步匆匆,怀抱东西只低头看路,撞的韩绯荷斗笠都偏侧开。   他见撞了人,还是个姑娘,赶紧道,“实在对不住,小姐您可还好?”透过纱幔的视线却认出斗笠下的人。他不禁一愣,“咦?韩姑娘?”   韩绯荷被人认出来,却还没反应过来,退后两步,两个丫鬟立刻挡在身前,“你是……?”   这人他乡逢故人,高兴的很,道,“是我啊,刘韬,当年军营里算账的那个……”   韩绯荷也想起这件事。   她不禁也有了几分欣喜。当年那个温文的青年她也是记得的。虽家中贫寒,但也是个优秀的人物……她后来问过。   妹妹有次还跑出去,便是给这人的学馆募捐。   “刘公子。”   刘韬笑道,“多年不见,未曾有姑娘音讯,原来却是来了平阳。姑娘这是……出来游玩?”   韩绯荷羞道,“本不该在外闲逛的……只最近实在烦闷,所以出来散散心罢了。”   刘韬道,“那真是巧了。”   韩绯荷看向刘韬,却见对方穿着灰色袍子,衣角还有补丁,怀里抱着一堆账册。“刘公子这是?”   刘韬看看怀里,道,“我进京赶考,却是盘缠不够了,便来这茶楼里打打工。正巧前阵子茶楼账房回家省亲。不过今日他便回来了,我要把账本送他家去,做好交接。”   韩绯荷却生了兴趣。“难得遇见刘公子,我陪刘公子一起去吧?正巧也愁不知该做什么呢。”   刘韬脸上浮起淡淡红晕,道,“若是如此……那姑娘便跟来吧。”   韩绯荷满是兴味的跟在刘韬身后。   刘韬领着韩绯荷穿过繁华的街道,又拐进几条小弄,来到一间房子前。这弄堂里许多房子,镶了铁门环的两扇门,上面是矮矮的屋檐。地上凌乱铺的本来厚实的青石板被人踩的多出了许多坑洼。   韩绯荷看着这一切,满眼新奇。   刘韬敲开门,很快进去了。   韩绯荷不便进去,便在门外等。   她看看地上不规整的青石板,看看两边风雨蚀出了破角的墙壁,中间还有土,都露在外面。天上是蔚蓝的天空,清朗的无一片云。在狭窄的弄堂里,显得似乎更蓝更清澈了。   她慢慢看着这一切,感叹,“若非哥哥有能耐……这样的生活,怕就是我当年梦寐以求的了。”   在皇城里有间属于自己的房子,哥哥是个不大不小的官,每日不需要砍柴割草,喂鸡养猪,也不需要为了生计天天为人浆洗……   “不过,那都过去了。”   她道。   那段日子,她一点都不怀念。   她很开心,哥哥有如此能耐。现在的她和水荷,都很幸福。   绯荷看着自己的手,和额前的刘海。双手细嫩柔化,雪白如膏,头发也乌黑柔顺。不需看就知道,自己头上是名家巧手才梳得出的百合髻,簪着名贵的珠宝。   她再也不是那个干瘦蜡黄,看着毫不出彩的乡野丫头了。   不多时,刘韬自那户人家中出来,他看着韩绯荷,似是下了决定。“姑娘,我们一同去游湖吧。我知道几处景致,用来散心再好不过。”   韩绯荷点头,“那便劳烦公子了。”   她亦有些雀雀预示。   以往总觉得这些事太不娴静,非是闺阁女子该做的,谨慎着不做,注意力都在女学上,如今却忍不住,也要来玩玩。   真是越活越倒退了。   丫鬟小厮跟在后面,韩绯荷与刘韬朝平阳运河走去。   宫里,皇帝压着嗓间的咳意,怒目圆睁,满脸是压不住的怒气。他半躺在床上,手腕伸出,让医仙后人把脉,口中道,“逆子!简直逆子!韩爱卿,查,查查,查查这逆子都还做了什么。之后,便与朝堂上报出来吧。”   他语气里带着抑制不住的怒气和苍老。   韩清洺早知会如此。   “二皇子这次的确太过分。”   二皇子的罪证他早搜寻的差不多。在当初有所察觉后,他便知道皇帝不会放过他。   “我还以为这是我太过辛劳……我都不知道自己为何老的如此快……这个逆子!”   韩清洺道,“还请陛下莫气,如今陛下病情严重。”   “唉,”皇帝摇摇头。“高人,敢问我的身体?”   医仙后人面色严肃,“这毒不仅用的时间够久,而且剂量还大,怕是……陛下仔细调养,倒是能活下来,但怕不能再太过辛劳。终究是坏了底子啊……”   皇帝道,“我……我这身子,真不能养回来了?”   医仙后人摇头。“正常生活还是可以的,但过喜过怒都不行,熬夜辛劳更是不能,否则便会病症齐发。这药本就阴毒,让人加速衰老,尤其陛下您还服了那么久……而且我注意到,这药中似乎掺了别的什么。若是遇到其他药引,陛下很可能会立刻丧命。下毒之人,实在狠毒。”   皇帝叹气。   “我知道了。”   “来人!宣锦衣卫使进来!”   大同早有锦衣卫。但同原本历史不同,这里的锦衣卫更倾向于暗处,也更恐怖。   韩清洺站在一旁,看到一个暗紫衣袍黑色纱帽的人进来,向皇帝行礼。   皇帝命他起身,道,“我怕是命不久矣,如今便备下诏书,你替我收着吧。”   “是。”   那人回答。   这声音似是耳熟……韩清洺侧脸看去,却心中一惊。   这人,这人!!!   分明是早该于四年前死了的韩舟远!   皇帝此时也开口了。“话说回来,锦衣卫使与韩爱卿,还是旧识。”   韩清洺看着韩舟远,满色复杂。   韩舟远却笑了,灿烂的好似对往事既往不咎,张嘴却是,“韩清洺,我很高兴,你没有亏待母亲。”   韩清洺沉下脸。   在商场官场打磨这几年,他早滴水不漏,可此时却忍不住露了心绪。   “好久不见……小叔。”   “我自然是个守约的人。”      第82章 为少师      皇帝留遗照,除韩清洺外,当朝宰相也来了。   诏书上,皇位却是留给了大皇子。   皇帝留医仙后人在宫中好好诊治,让韩清洺先去见过九皇子。   他想让韩清洺做九皇子少师。   看他意思,像是有意将韩清洺留给自己儿子。   “没想到你竟真的成了官,”韩舟济笑道,“这也是本事。”   “我可没你那等起死回生的本事。小叔手段实在高超。可惜,我竟把你的话当遗言看待,”韩清洺恨恨咬牙。“真是蠢。”   韩舟济仍是满面微笑。不知他经历了什么,竟是一张笑面从未变过,隐藏心思手段比之韩清洺更胜一筹。他道,“韩大人莫要如此称呼,自行刑那日起,这世上便无你小叔韩舟济了。在下是锦衣史卫,韩舟济。”   “那和我没关系,”韩清洺恢复了平淡的心情,脸上神色也是淡淡。“这九皇子又是什么来历?陛下对他十分看中。”   早知道有个九皇子,是皇帝当年遇到的乡野女子所生,但皇帝并不知道……后来才找上门来,认了皇子入了牒。   不过韩清洺不欲参与争斗,因此可以避开了这些。   韩舟济突然压低声音道,“你只要知道,一直护着九皇子,总不会错就是了。”   他似是意有所指。   韩清洺面色淡淡,心中思索嘴上却道,“这可是陛下要我知道的?”   韩舟济笑道,“是我告诉你的。”顿了顿,又道,“你也不容易。我知道你都为那个皇帝做了什么。你信我,便是我成了锦衣卫使,也还是个穿越者。”   韩清洺转过身看他,眼神深沉看不出什么。   ……   半晌后,他道。   “我信你。”   言罢他转身就走。   韩舟济与韩清洺不同路。只是出皇帝寝宫顺了一段。或者说,他早与九皇子见过面。也只有他,锦衣卫使,才知道九皇子在皇帝心中的重要性。   韩清洺进了九皇子寝宫,却在门口遇到另一位。   这位看见韩清洺便是一愣。   韩清洺打量过他,想他应也是皇子之一,便微微一笑,躬身行礼。   “臣,见过皇子殿下。”   那人有些晃神,接着有几分高兴般,“你知道我是谁?”   “……”韩清洺仍行礼,却微笑了,“在下不知殿下是哪位,却知殿下定是皇子。”   那人这才回过神般,让韩清洺起身,“我是蒋炡,你应是听说过我。哦!瞧我这脑子,韩大人请起。”   韩清洺对几位皇子公主并不熟,但他不会表现出来。他起身,温文道,“五皇子自幼聪慧异常,颇得陛下喜爱,臣亦有所听闻。”   蒋炡笑了,露出一边小虎牙,很可爱的模样。   他比韩清洺小两三岁的模样,一笑倒有几分少年天真。   “你是来找我皇弟的?”   韩清洺道,“陛下命臣为九皇子少师,今日前来便是来见过九皇子。”   蒋炡半真半假道,“那我可真有点嫉妒了。父皇对九弟真好,韩大人这般出色的臣子也派来做他的少师。”   韩清洺道,“殿下过奖。殿下的少师乃是两朝元老,也是有名的能臣。”   蒋炡撅了噘嘴。“可我更喜欢你。”   韩清洺笑了,嘴角弧度温润无比,“谢殿下抬爱。”   蒋炡又是一阵恍惚。   过后,他道,“我与韩大人一见如故,十分喜欢,日后还想同大人常来往,大人可不许推辞!今日我还有事,先走了,下次请大人喝茶。”言罢便匆匆离去。   韩清洺本准备拒绝,却没来得及说出口。   ……   这皇子……   他定下神,朝寝宫走去。   对宫女通报后,他顺利进了寝宫,里面走出一个少年。少年穿着天水碧的深衣,头发梳的整整齐齐,行礼也行的整整齐齐,整个人透着股刻板的乖巧。   就是个普通家境良好的,希望变成优秀孩子的乖孩子。   因着稚嫩,一举一动透着好笑的呆板。   韩清洺连忙回礼。“折煞臣了。臣韩清洺见过九殿下。”   少年见韩清洺行礼,笑了。   “方才父亲派人来过了,说日后你便是我少师。我早听说其他哥哥姐姐都有少师,如今我也有了”   韩清洺点头。   还是个孩子呀……   九殿下认认真真又行了一礼,“那,日后就劳韩大人照顾了。”   韩清洺未躲开,受了这一礼,道,“无妨,这是臣应该的。”   九皇子笑眯眯直起身,看着韩清洺,却道,“韩大人,我们以前……是不是见过?”   韩清洺愣了。   他道,“臣很少进宫。”   九皇子也很疑惑,他嘟囔着,“不是在宫里……”他突然抬起手,横在眼前挡住韩清洺的头发,突然“呀”了一声,欣喜道,“是你!那个好心的大哥哥!”   韩清洺愣了。   九皇子兴奋的指着自己,道,“是我呀,那个没钱吃饭的小孩子。你忘了?你曾经给我过几串烤串!我早该知道的,韩大人经商,商铺遍天下,韩家烤串便是韩大人的……说起来,我还求了父皇给我聘来一个厨子专门做烤串呢!”   那是他饱经饥饿磨难与冷眼时经历过最深的温暖。   韩清洺这下是真讶异了。“是你?”   他也想起当年的事,不过已经好几年前,那个孩子的面容早模糊了。   “我还记得你身边跟着一个妇人……”   九皇子笑的很开心。“那是我母妃。说起来,她一直很感激你呢!总说日后有机会要报答!”又道,“不过你那时看起来穿着破旧,我们都没想到你竟成了名满大同的商人,还被父亲提拔成了臣子。”   韩清洺笑了。   许是见到故人的喜悦,他的笑也有几分真诚。   “是啊,便是我自己也未曾想到。”只是一直朝这方面努力罢了。他不能让两个妹妹以商人之妹的身份楚家。   虽皇商已脱了贱藉,但这还不够……   韩清洺总暗暗想是不是原先身躯主人留下的影响,让他如此野心勃勃。成为首屈一指的富贾不够,直到成为朝臣后,他心中翻腾的野望才逐渐平息。   至于成为二品大员,便是意料之外了。   韩清洺聪明识时务,不爱参与派系斗争,又能为皇帝当枪,实在是个好用的棋子。   尤其这枚棋子出身简单清白,与旁人未有太深牵连,用起来简直太顺手。   皇帝因此越老越偏爱韩清洺。   尤其韩清洺在官场浸淫三年后,其圆滑老辣已经不输任何正经科考进来的官员。他的才能与学问也获得了皇帝的认可。   否则皇帝也不可能提拔他。   如今的韩清洺,可以说光耀门楣,并权财双收。   如他这般朝臣商贾兼具的角色,历史上都找不出几位。   “不过,这也麻烦了,”蒋应道,“母妃还想着要报答你呢!如今你这般厉害,什么也不缺,倒是无法报答了。当年你对我们的,可以说是救命之恩。母妃经常念叨的。”   当年的他其实晕厥了好几次。若非母亲将仅剩的干粮全喂他,他是不可能站着到平阳的。不过也因此,至平阳后,他们便真一颗粮食也无了。   韩清洺道,“不过几根烤串罢了,不算什么。若是你真有心报答,便好好听讲,免堕了我的名声吧。”似是想起当年怯弱瘦小的孩子,他声音温柔了些,“我是你少师,你若学业不成,别人笑话的可是我。”   蒋应用力点头,稚嫩的脸上满是坚定,“我知道的!韩大人放心,我绝不会让你失望的!”   韩清洺笑了。   比起其他皇子,这位蒋应实在是诚恳的过了头。   不过他隐隐有些担忧。这么老实的孩子,在宫中可怎么活……   韩清洺不禁又想起韩舟济对自己说的话。   “韩大人请别走,我母妃去弃妃宫中玩,想来很快就回来了,”蒋应认真道,“她很记挂你,若是知道你便是我们当初的恩人,一定很开心!”   韩清洺略微思索。   蒋应见他没立时答应,有些担心,紧张的看着他,虽极力掩饰,眼中还是透出几分渴望。   韩清洺便笑道,“好。”   韩舟济说那些话一定有原因。既然他如此说了,那,他便信他一次。   蒋应又是很开心。   这孩子果然是单纯……韩清洺忍不住想。什么都写在脸上,也许就是因此,那些皇子们才没冲他出手。   不多时,蒋应的母妃回来了,韩清洺简直不敢相信,这个面色红润,发髻乌黑,整个人透着明媚艳色的人,是当初那个脸色灰败,瘦削的颧骨都突出的妇人。   那妇人的脸早模糊不清,可那属于流亡者的神色与姿态还深深刻在他脑海里。   当初令他恻隐的,也是那份绝望到极致的姿态。   现在的丹妃,那还有半分流亡者的影子?在韩清洺面前的,是虽衣着素丽,却仍不掩艳色的绝世美人。   能与之媲美的,想必只有当初引起韩水荷攀比心的红色盛装夫人能比。   妃子一见面便认出韩清洺,欣喜道,“恩人!”   不愧是绝色美人,感动下露出的神态也是楚楚可怜又艳丽的动人。   便是韩清洺也忍不住被晃了一下。他随机行礼,“见过娘娘。”   丹妃忙道,“恩人快请起!”   看着韩清洺直起身,她道,“恩人当年赠饭之恩,我是时时不敢忘,这些年也是经常想起,不知何时才能报恩人大恩。未曾想恩人竟也成了朝官?这可真是缘分。我还怕有生之年都见不到恩人。”   蒋应道,“母妃!你应是听说过恩人名头的,他便是那位传说中官商兼具的奇官,韩清洺韩大人!之前献策解决了南方水患蝗灾的那位!”   丹妃神情更惊讶了,“原来是韩大人!”   韩清洺淡笑,“不敢当。”   蒋应又道,“母妃,父皇任韩大人做我少师。”      第83章 狼子?野心      丹妃愣了下,接着十分欣喜的模样,“这可真是太好了!韩大人德才兼备,你定能被教的很好!日后还要多劳烦韩大人了。”   韩清洺微笑,“谢娘娘赞誉,这是微臣应该的。”   丹妃笑的露出洁白牙齿,脸上满是欣喜。“这可真是上天眷顾,”她双手合十拜了拜。   九皇子与他母妃很像,尤其是笑起来时。一样的仿若花汁饱满的鲜花,在人前华美的绽开,带着春日的芬芳与绽放的喜悦。   这是很吸引人的。   且丹妃与其他妃子不同。她说笑就笑,却非刻意造作出来媚人的笑,而是真心喜悦的笑。她笑容的美也不是做出来最美的弧度,但就是如此绝美。又是喜悦,又是绝美。这罕见的外貌让她真心高兴时,变得格外吸引人。   韩舟济的话浮现在韩清洺心中。韩清洺想,兴许这丹妃便是陛下的新宠吧?连带九皇子也受宠爱。   遍观寝宫,虽陈设简单,但四周摆设无一不名贵。   也的确是受宠的样子。   韩清洺还看到了几个他献给皇帝的贡品。   丹妃十分感激韩清洺,硬是拉着这位韩大人用了餐,赏赐了不少宫中稀罕物,才让韩清洺离开,临走时还做下保证,不管发生什么,都会帮韩清洺。   满身洋溢活力的样子,与那个死气沉沉的妇人再不同。   果真世事无常……   韩清洺不由感叹。   丹妃热情邀请韩清洺留下用餐。韩清洺本还顾忌臣子的立场,后来才同意。他想起韩舟济的劝说,又想起皇上被掏空了底的身体。   韩清洺是坚定的皇帝党。同时他又和所有向他投橄榄枝的皇子暧昧不断。如他这般的人,最滑不丢手的。怕是所有皇子都对他恨的牙痒。但所有皇子又下不去狠心针对他。总归他能为他们提供金钱,便就这么浑着吧。   不过韩清洺的表现也让他们明晰了一件事:这人是皇帝的一大臂力。   他的存在,是皇帝不可或缺的佐助。   而且是绝对的皇帝党。不会偏向任何人,不会参与任何党派,不会特别支持任何皇子。他只全意听从皇帝的打算。   明白这件事的还有九皇子蒋炡。   他与妹妹蒋婧一处喝茶。“韩清洺这人……以往只觉的他狡猾,让人心中记恨,未曾想……见了面才知道,竟是这么出色的人物。”他打着折扇,手上是芬芳的茶,眼神却缥缈。不知想起了什么。   突然,他一笑。   蒋炡长得圆脸杏眼,一副娃娃脸,加上年幼,笑起来颇有几分童稚在。   蒋婧道,“有这么出色?能让哥哥你都惦记。”   “有的,”蒋炡道,“你未见过他,永远想不到他是一个多么优秀的人。相貌英俊,却不迫人,是那种带着华美的俊朗,却又温文尔雅如谦谦君子。这人一颦一笑,都带着温柔的味道,却丝毫不显得弱势。他气质虽温和,但与他交谈就知,这人心机智谋皆为上上。唉,我看到他,便如临渊峙岳。”   蒋炡说完,却觉得意犹未尽,微微翘起嘴角回味那人的笑。   蒋婧道,“哥哥你这般推崇他。莫非他向你示了好?”   蒋炡慢慢摇头,“这世上有一种人,便是他对你不理不睬,你也会心生景仰,只觉的他是这世上最崇高之人。”   蒋婧噘嘴,“真对人不理不睬,又怎会让人觉得崇高?他再厉害,也绝不如我们三姐厉害。怎么,早听闻这韩清洺对皇子冷淡,他对你态度如何?”   闻言,蒋炡脸上露出几分可惜。   “他却是那般的人物。不爱权势,远离纷争。”   他道,“我对他示好,可他皆四两拨千斤,推开来。唉……真是冷淡啊。”   “这人据说是只忠于皇帝的。倒是难得的皇帝党呢!”蒋婧道。   皇帝党说来简单,做起来难。朝中党派林立,争斗纷乱,没点本事,哪能独善其身?若本身便牵连多,更难不站队。   更何况没有足够价值,皇帝不会自形色争端中保护你。   大同皇帝党虽不是没有,但都是老牌的世家,保皇派。他们经上百年传承,有了底气,也敢得罪别人。   还有一些,便是名义上的保皇派,其实也多少与其他皇子有些联系。   “如他这般传奇人物,一入官场便是四品大官,三年升上二品的,古来是真少见。”蒋炡对韩清洺,可谓是溢美。“这般年纪轻轻便成了保皇派,还只是个白手起家的人的,便是历史上也没有。”   蒋婧道,“的确是个人物。可惜是保皇派,不然定能为哥哥增加助力。二哥进来是越来越过分了。”   蒋炡冷笑。   “蒋华?”   蒋炡放下茶杯。“他不过是个空有其表的蠢蛋。以为自己聪明,其实一举一动都在别人监控下。我猜如今不知大哥,便是父皇也知道他那些小把戏了。”   蒋婧一愣。“哥哥是说……他下毒的事……已经?”   蒋炡点点头。“我那日找九弟去玩,见有人传信,父皇让韩清洺做了他少师。韩清洺来的方向可不像是宫外。”   “嘶……”蒋婧倒吸一口冷气。“那二哥可惨了。”   蒋炡道,“可不是。以往我是觉得他不算太蠢,才准备跟随他,如今,我可改变想法了。”   蒋婧心中微恐,道,“哥哥是准备,反戈投向大哥?”她焦急道,“可大哥还不如二哥呢!他肆意妄为,恃宠而骄,得罪了不少大臣。”   “怎么可能,”蒋炡神情更不屑了。这让他的娃娃脸带上了成人般的事故。   “那家伙……虽然有几分耐性,但是个十足的蠢货。还不如我那狠毒的二哥。”   蒋婧疑道,“那哥哥是准备?”   “……”   蒋炡看着远处的景色。“婧儿,你要帮我。”   蒋婧笑道,“哥哥说的什么话,我们一母同胞,自小一起长大,我不帮你帮谁?”   他道,“我怕是……也对那个位置,有意争上一争了。”   蒋婧闻言,呆了。   她甚至忘了接下来该说什么。   蒋炡早猜出妹妹大概会是这么个反应,也不意外,自顾自喝茶。虽然杯中的茶水早干了。   半晌,蒋婧才道,“……哥哥,你是怎么有的这个心思?你不是向来觉得争皇位劳心又劳力,当了皇帝也不如王爷逍遥自在,不喜欢这些的么?你不是大哥那样的皇后子,也不是二哥那样宠妃的儿子,也不似二哥从小筹谋,现在才开始……会不会太晚了?”   蒋炡语调慢慢的。“我只是……”有了想要的东西。   “自小我就没什么喜欢的。你知道的,我很聪明。读书,骑射,甚至游戏,第一名这种东西,我想得就得了,甚至想得第几名就得第几名。他们的想法我也全清楚,我也不稀罕那位置。”   “那些都很无聊。让我提不起半点兴趣。我只想得过且过,能混个好封地,过我的闲散生活再好不过。但是,”   蒋炡看向自己妹妹,道,“我现在,终于找到了让我感兴趣的事。”   “为了达成这个目的,我需要当皇帝。”   蒋婧略一思索,迟疑道,“莫非是……韩清洺?”   蒋炡愣了。   随机他反应过来。对啊,他妹妹也不蠢。他们都是聪明人。   蒋婧又缓缓道,“哥哥,你若只是觉得这人不错,只同他交好,私下联络也能成。他虽不站队,可也不拒绝其他人的友谊。但你却想当皇帝……”   她突然提起几分小心,四周看了看,压低声音道,“你莫非是……”   她早知道的。哥哥就没瞒过她。哥哥性向与寻常男人略有不同。   蒋炡不言,为自己添了杯茶。   蒋婧见此,一不小心咬了自己舌头。   蒋炡道,“你不会懂的。那种人,那么可远观不可亵渎的人物,那么美……若不能站在制高点,牢牢握住他,在没有别的方法可以得到他。”   蒋婧被自己咬的疼出了眼泪。   她小心的扇着气给舌头,道,“你……你完事多小心。别担心我,我总归是你的妹妹。只是这皇位一事轻忽不得。你可做好万全准备!”   蒋炡提唇笑了。“我大同立嫡不立长,立贤不立嫡。若是嫡长不贤,其他皇子又不堪大用,这皇位,怎么能不落在我头上?”   “大哥虽蠢,但唯一精明就在他知道不能犯错了,”蒋婧小心道,“便是如此二哥才不能赢过他。你又能怎么引他不贤?”   蒋炡放下茶杯,悠然道。“说起来,大同也该废了。不过短短五十年,皇子们一个个都想着谋逆,多可笑?”   蒋婧心下如明镜一般,不在言语。   蒋炡站起身,看着远处湖光山色,长长叹气。   “也许你会笑我,但,这个人,我是无论如何也要抓在手里的。”   “他那么聪明,那么有手段,那么狡猾的一个人……你可以试想,若是有一天能站在他上面,看他俯首称臣,不得不听命于你。虽是有怨怼,也要压在心里,还毕恭毕敬,竭尽全力的辅佐你……该是多么令人爽快的事情。”   “便如他对父皇一般。”   “到时,我也会如父皇一般,明里似乎对他不甚在意甚至当枪使,其实重用他、信任他,给了他莫大他本不可能有的权利。为他设下看似障碍、实则保护的东西,只为了能让他有明珠展辉的一天。”   “不过我不会像父皇那样,瞒着这个人。我会让他知道,我有多看重他,有多欣赏他。”有多喜爱他。   蒋炡心底还有个不可言说的隐秘愿望。他还想让这人剥光了所有温文尔雅,全身赤裸的压在他上面,露出他残忍暴戾不可言说的一面,在他身上施虐驰骋,看他的理智的眼神崩溃,露出疯狂的一面……   那时候,他一定会全身战栗吧?   蒋炡笑了。   那人看似温柔,实则冷酷的狠,若真逼急了,怕会把他折腾的哭出来都说不定……   但是在他残虐的外表下,却是温柔火热的情感。若能被他爱上,怕是全天下美好的事物都会被捧到眼前。便如他忠心以待的父皇,便如他那两个视若珍宝的妹妹。能独占这么一个人,让他狭窄的心里全是自己……蒋炡忍不住着迷的想,那真是令人痴迷的事情。   离开妹妹的寝宫,蒋炡心中想着韩清洺温润的笑,道,“韩清洺……我期待那一天。”   作者有话要说:   喵喵喵喵喵~   好想写小黄文蒋炡成功了,结果韩清洺已经和于非正在一起,然后病娇蒋炡小黑屋韩清洺这样那样的小黄文呦!哎呦我可真是咦嘻嘻嘻嘻嘻~      第84章 旧友之约      韩清洺今日的高兴,谁都看得出来。   早膳桌上,韩绯荷问他,“哥哥,你怎的如此高兴啊?”   韩清洺嘴角含笑,道,“你还记得小时候经常来家里做客的两位哥哥么。”   韩绯荷道,“两个哥哥?什么时候的事?”   韩水荷却道,“莫非是那两个书生哥哥?”   韩绯荷道,“原来是他们!我记得,一个叫李星尔,一个叫张生吧。他们不是很久没和哥哥联系了吗?”   韩清洺点点头。“他们给我传了信,今日下午要出去见一见。”   韩水荷道,“那可是好消息啊!哥哥你同他们感情那么好,好不容易他们肯见你。对了,他们到底是为了什么,才与你淡了关系的啊?”   韩清洺神色带了几分黯然。   “我也不清楚……”   好友的冷淡给他的伤害是谁也想不到的。韩清洺看似淡泊,实则重情,若真有亲近之人冷淡他、背叛他,面上不言,他心里受的伤,是最重的。   李星尔张生是当年他穿越后为数不多给了他温暖的外人,还在他家境困难时出手相助过。便是原主韩清洺,生前也受了不少襄助。韩清洺重情重义,自然对这两人投桃报李。可……不知怎的这两人就疏远了自己。   韩清洺一直想不通这件事。   他们并非轻商之。,韩清洺自问也没做过任何违反道义之事。   那,是自己有了家财后,两人产生了隔阂感?   更不可能。当年贫穷时都未曾抛下韩清洺这个有些累赘的朋友,如今他富贵了,又怎么会因此心生芥蒂?   韩清洺用餐的速度都慢下来。   韩绯荷看一眼哥哥,道,“兴许是两人有事呢!他们都我们不同,是自幼富贵的官宦家族,便是家中劝阻也说不定……”   这话令韩清洺恍然大悟。   “是了!”   定是如此。韩清洺想着。张生李星尔再聪慧,也不过家中晚辈,若长者以势压人,他们还能抗住不成?定是因此才疏远了自己。   这么想着,韩清洺心中畅快不少。   韩绯荷见哥哥面色舒缓,心中松一口气。韩水荷也如此,她偷偷看哥哥一眼,见哥哥似是不在纠结那件事,才放下心。“对了,姐姐,你最近老去外面做什么呢?”   韩绯荷倒是大方,“我遇到了一个老朋友,这些日子出去便是同他一起游玩。”   韩清洺道,“老朋友?是哪家的小姐?”   韩绯荷道,“却是个男子,浙地那边遇见的。说起来,水荷应该也认识这人。”   韩水荷奇了。“男的?”还同她也认识?   她和韩绯荷性子简直南辕北辙,交的朋友自然也完全不是一个圈子。姐姐竟说这人她也认识,可真是少见了。莫非,是她往日浑玩的一堆纨绔?   韩水荷急道,“姐!那些家伙都浑的很,你同他们玩要小心啊……别他们说什么你都跟了去,到时候再惹上事!我在浙地呆的不久,和他们关系也不深,若真是他们怕是说不上话的。”   韩绯荷白她一眼,道,“想什么呢!我才不要同那些浪荡纨绔一处。这位是你在浙地募捐时做理账活计的那位,如今上京来科考,与我在外面偶然遇上的。”   韩水荷想起那个有些呆气,但脾气很好的穷书生。   “原来是他呀!那倒可以放心。”韩水荷松了一口气。她是天生胆大,又好新奇,跟假小子似得,脾气也硬,镇得住那帮只会吃喝玩乐的公子少爷们。但姐姐可不一样。她就是大家闺秀的代名词,温柔又谦和。   要真和那群家伙混一起,没两天就要被欺负的。韩水荷道,“这人倒是可以交往。我同他谈话,也看得出他有几分才气。倒是姐姐你竟和他交好,可真是令人吃惊。”   韩清洺道,“了不得,我家水荷竟也能分辨出别人有没有才气了,明明小时女学都要逃的。”   韩水荷红了脸,道,“哥哥你讨厌!”   韩清洺似是对韩绯荷那位朋友起了兴趣,问,“这是个怎样的人?能让绯荷交好,看来是个优秀的后生吧?”   绯荷道,“确是很优秀。我想他是有几分把握考上的。”   韩清洺道,“能考中什么?”   “三甲太难,但进士是没跑了,”韩绯荷也笑了,似是真心为这个朋友高兴。   韩清洺点头,“听水荷说,他似是家中略贫寒?”   韩绯荷点点头,“说来也奇怪,我在浙地见到他时,他住在村中,屋子虽大,但破破烂烂,也没见过他父母。他也从来不提起。他在家中是教书为生的,我当年还见过,他就在自家院里教书。我记得那次我因着去找水荷打扰了他,他方见我时,还很不快呢!”   韩清洺道,“既然如此,也是个可造之材。你可将他名号报上来,我兴许能帮帮他?”   韩绯荷喜道,“那倒是好!”   韩清洺道,“如果他不愿假他人之手,你便告诉他,大同向来如此。若是无人相助,便是十分智力到评分时也只七分。我可以给他提供最公平的场所。”   “原来还有这么一说?”韩绯荷心有戚戚,“我算是知道了。”   韩清洺却打趣她,“怎的?如今不嫌女子与男子交往有碍闺誉了?”   韩绯荷双颊微红,道,“我那不是,不知道男女间也有真挚友谊的么……”   大同对女子要求没那么严格,实则不出格,便是感情好些也无碍。   只是韩绯荷一向恪守这些。她天性中仿佛就有女子最保守的一面,与水荷正相反。   能让韩绯荷交往如此深……这还真是少见。韩清洺忍不住想。不过他也未向男女之情方面想。实在韩绯荷陷入恋情时太易认出。所有女子恋爱会有的情况她都出现了。如今这般不声不响,大大方方,反而是真什么事都没有。   韩清洺忍不住有点可惜。   韩绯荷也虚岁十八了……他固然有能力留住妹妹,在妹妹想嫁的时候嫁出去,可毕竟会落人口实……他妹妹这般好,可不能让外人贬低了。   不过,还是妹妹的心愿比较重要。   若是妹妹还不想嫁,他便留着。总归他韩清洺的妹妹,不缺人要。   “你那友人叫甚名字?”   韩绯荷道,“叫刘韬的。”   韩清洺记下这个人名。   特权就是要用的,否则,他白白当了这二品的官员做什么?那些人吞了他那么多金银,也是时候该出出力。   韩清洺的好心情一直持续到下午。   他特意换了身衣裳,不华丽,但处处精致,来见他许久未见的友人。   本以为在茶楼里等着的会是张生,那家伙向来早到,谁知道却见到了李星尔。韩清洺倒是有些奇。   李星尔是最守规矩的,向来说几点是几点,不早到也不晚,今日怎的来这般早?   韩清洺满脸笑,走过去,道,“李兄,别来无恙。”   李星尔却有些瘦削,较几年前多了几分颓唐。   “明澈……”他见到韩清洺,也是淡淡笑。看着对韩清洺并未冷淡的样子。   韩清洺在桌旁坐下,道,“张生那家伙轻狂,向来早到,说早点来,才能多看些人生百态。未曾想今日他却没早到。倒是你,往日都是准时来往,今日怎的这般早?”   李星尔道,“相见你们罢了……”   “说起来,你有张生的消息没有?”   韩清洺愣了。“嗯?”他道,“说起来往,不是你们间更频繁么?我已经许久未收到你们消息了。”他这话便带了点责备。   李星尔脸上几分难堪,道,“是我不对……”   韩清洺说话也带了些许怨气。许是他自己都不知道,被两人冷落的这些年,他心中也是生了怨怼的。   “我是奇怪,你们都这么大人,却是因何要忘了写信。以至于现在有人下落都不明。”韩清洺道,“我这里也无张生的消息。只知道他似是还在读书。”   李星尔脸色有几分丧气,“他果真是无心科考了。”   韩清洺却微讶,“发生了什么?”   李星尔道,“你是不知道的……其实我这次来,也想好要将事情都说与你。不过这是张生的事,他不在,我总不好说……我是想你劝劝他的。他的聪明,可不能这样浪费了……”   韩清洺察觉李星尔似是话外有话,但李星尔这人向来体贴他人,这事与张生有关……   张生又不在,怕是他不会贸然说出来。   韩清洺道,“那便等张生来了吧。”他招呼茶楼小二上了壶茶。   “难得见面,今日要好好聊聊,”韩清洺说着扯开了话题,“我早听闻你在户部工作,只我不愿参与那些斗争,所以不了解……”其实未尝没有他赌气成分在。   韩清洺知道自己有多大能量。   若别人知道了李星尔是他朋友,怕这位旧友仕途会顺利很多,但他不愿意……   这两人莫名其妙冷了他这么久,他还要巴巴把热脸贴上去?   李星尔不知道韩清洺心中所想,倒是慢慢与他交谈起来。   过了许久,直到两人几乎都忘了还有等人这一件事,一个带着破草帽,身上衣服褴褛的家伙进来了。   “哎呀呀!真对不住。那船实在太慢,我现在才到!”   来人急吼吼的进了包间,将破草帽一扔,坐在桌边,虽身上有脏污,却丝毫不见窘迫,看着两人一招手,“快把茶给我!可渴死我了。”   韩清洺提唇一笑。   “哪来的破落家伙?到我等这里打秋风?星尔,快些叫人,把这不三不四的家伙轰出去。”语气淡淡的,倒仿佛进来的真是个厚脸皮打秋风的家伙。   李星尔见了这人,先是一惊,继而面色纠结。   “张生……你……”   张生嘁了一声,指着韩清洺说,“就知道你这家伙,心狠手辣,嘴还毒!”说着自顾自拿起茶壶,对着口就灌。   韩清洺哈哈大笑。   “话说张生,你可是好本事,瞒着我不说,连星尔都瞒着。这几年做了什么好事?”   张生道,“一会儿再说!先给我来点茶果点心,饿死我了!”   李星尔突然站起来,有些紧张似的走到门口,叫了小二,吩咐准备茶果。韩清洺含笑看着自己这腼腆的旧友,心道他怕是许久未见张生,竟紧张成这样。   “星尔!你愚钝了,让那小二去对面酒楼点一桌酒菜送来,岂不比在这茶楼里干啃瓜果来得强?”   李星尔这才明白过来似得,脸涨得通红。      第85章 一塌糊涂事      韩清洺对张生道,“你这张狂之人,可是欺负了星尔?瞧他,见了你竟如此紧张。我独自与他相会时他可不见这么紧张。多年不见,怎的也不知互相通通信?”   他本以为张生仍在平阳,未曾想见对方这风尘仆仆样,竟是远道而来。   如此倒能解释,缘何李星尔也不知其详情了。   张生看一眼李星尔,李星尔也看到张生的目光,竟下意识有些紧张,不知不觉咬起下唇。张生道,“有什么好联系的?我便是心中忧郁,不愿同你们联系,才刻意不来信。若是同你们来了信,又怎么冷静?”   韩清洺脸上轻松的神情却消失。   他有预感,这两位旧友终是要告诉自己,多年冷淡自己的原因了。   只不知,这次坦诚后,三人是和好如初,还是分崩离析……   张生看向李星尔,目光中似有歉疚。   李星尔移开视线,却带了几分难堪与尴尬。   韩清洺沉下脸,“到底怎么一回事?”   身居高位的他,虽年纪小,却早早练出了一身气势。“你们在打的什么哑谜?又想告诉我什么?直说吧。”   李星尔看他一眼,道,“清洺,对不起。”   韩清洺不言,只喝茶。   李星尔道,“我也不是有意疏远你,只是……”后面的话他难以启齿。本是好意,为的是不影响韩清洺,顺便让张生冷静,如今怎的成了这个局面?   张生明明喜欢的是明澈,却与他……这该怎么说!   他见到韩清洺,甚至是带着几分愧疚的。   不仅是为背着好友发生了那种事,更是他最近心中滋生的不明情愫。   张生看向韩清洺。   往日恍若隔日。再见时这个人一如往昔,仍旧面容俊雅,神情温文,好似一汪泉水。虽着华服锦冠,却仍清风霁月的似神仙人物。看得出他如今生活优渥,面色愈发白皙莹润,眉眼间也无了当初贫寒时的郁气。   “……韩清洺,我只问你一句,”张生道,“你有可能,喜欢男人吗?”   他这话听着随意,可面上的表情却很认真。   韩清洺似是察觉了什么,看了他几息,道,“我目前有一伴侣。是男人。”   此言一出,惊的却是李星尔与张生两人。   “……”愕然后,张生突的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哈哈……”   李星尔看着张生,复杂难名。他心中此时也是百味纠结,心酸,愧疚,苦闷,还有一丝难遏制的哀伤。   张生笑够了,擦去眼角的泪,看先韩清洺。这人看着他眼神一如既往的风轻云淡,看似毫无所察,又好似洞若观火。他嘿嘿一笑,“你想必也全知道了吧?很可惜,我终究是错过了……”   李星尔道,“都怪我……”   这话说的他心中苦涩。错过的是两人,可谁又知他这个旁观者的心酸?   张生摇头。   “只怪我瞻前顾后,不仅让一个好友难堪,更伤害了你……”   张生性子豪爽,偶言这种贴心话,却让李星尔红了眼眶。韩清洺皱眉,“你到底是干了什么?”李星尔从一开始到现下的表现,明显不对!   他虽腼腆,但却不是脆弱之人。   看来,除了这难言的暗恋,张生对李星尔还做了什么……   韩清洺大概有了猜测,但总觉得不太对。   张生却举起杯,遗憾的道,“可惜,不是酒。”又道,“明澈,若是我与宿华在一起,你可会支持我们?”   韩清洺愣了。   张生看着他,眼里带着几分不舍,又有释然。脸上的神情却是黯然的。   李星尔则是愣了,随即道,“你,你说什么呢!”   韩清洺略一思索,举杯道,“若你真同宿华在一起,我自然是祝福你们。”   张生站起来,将手中茶杯在韩清洺的上重重一碰。他的手在发抖,可茶杯拿的很稳。张生的眼瞬间红了,竟有些抑制不住的要哭出来。   “我们终究是错过了。”   张生仰头喝下茶水,仿佛喝的是酒。   他将茶杯往桌子上一撂,道,“如你所想,我当年暗恋你,可你却不像断袖之人,因此我便犹豫了。宿华知道这件事,他的古板性子,你也是知道的。我同他发生了争吵。后来他想帮我忘记你,也是为了不打扰你,便出了些招……”   张生说到这,有些犹豫。   韩清洺道,“你对他做了什么?”   张生面上露出几分后悔,李星尔看着他,却下了决心般道,“张不尽,我不知道你说的是什么意思,不过,那都过去了。你大可不必为此可怜我。我毕竟也是个男人。今日后,我们三个还是朋友。”   李星尔道,“我被他强上了。”   韩清洺心头一震。   接着,一杯茶水朝张生扔过去,砸在他脸上,张生猝不及防挨了这一下,却是没反抗,沉默不语。   他听见向来温文的韩清洺怒冲冲道,“张生!”   李星尔慌道,“明澈!你这是做什么!张生,还不赶紧擦了?”说着站起来要去给张生擦茶水。   韩清洺站起来,一拍桌子,“这等畜生,你理他作甚!”   韩清洺的怒气是真实的。怪道三人落到如今这田地,原来还有这一番?张生为何不继续读书,反四处云游,此处也有了解释。这人这是心虚呢!   张生抬手拦住李星尔的伸来的手,道,“你别管,这是我应得的。”   “我张生畜生了这么多年……现在也是时候该清醒了。”   张生站起来,对着李星尔,却是双膝一屈,直接跪下。   李星尔愣了。   张生看着他,多年未见,乱糟糟的发须后,眼睛仍是那么明亮。“李星尔,宿华,我对不起你。当年是我过分,却仗着你的兄弟情义欺辱你,今日我张生便在此,你要杀要剐,都可以。”   李星尔捂住嘴,红了眼眶。   “谁要杀你剐你!我只是要问你,为何这么多年都不见音信?连明澈都不知道你在哪儿。你怎么说走就走!你,你连你家都不顾了吗?”   韩清洺看着李星尔欲言又止,话中遮遮掩掩,之前李星尔的异常表现猛然浮上心头,却是一惊。   莫非李星尔心悦张生?!   他看着两人,却闭上了嘴。   张生坦然道,“不错,我却是破罐子破摔了。不仅没向你道歉,更抛下了家业……我知道我是个懦夫,这几年……都是我的错。”   “你罚我吧。”   李星尔抬起手,却被打在他脸上,只狠狠在他肩上拍过,“谁要罚你!”声音带了哭腔,却是忍不住哭了。   韩清洺神色复杂。“张生,你还没向我解释,为何……心慕于我,却欺侮了宿华!”   张生苦笑,跪在地上将那天的事讲了一遍。   李星尔又想起那晚张生的粗暴,以及第二日转醒时床上的狼藉与空荡。他终是忍不住,给了张生一巴掌。   张生头被打的偏向一边,浮出一个红印,却仿佛欣慰般笑了笑。   “该打,”韩清洺沉着脸,道,“便是有春药,你也不该如此控制不住。便是上了那几个小倌又如何?却让宿华受此等屈辱。张生,你真是简直了!”   李星尔捂住嘴。   韩清洺每一句话都说进他心里,当日的委屈又浮现出来。他哽咽起来。   张生低头,满脸苦涩。“没错……是我怒气上头,做出此等错事……现在已是于事无补,我疏远了你,害了宿华,却也是我的报应。宿华,明澈,我求你们原谅我,今日之后……”   “我就远离平阳,再不回来。”      第86章 靶子      韩清洺与李星尔皆是满面不可思议。   “张生,张不尽,”韩清洺皱眉,“你可想清楚了?再不回平阳,这可不是能随便说说的。”   李星尔却似是很伤心,道,“你,你又要做什么!”   他道,“你忘了你的家族,你的才华吗!你说的离开平阳,定不是准备科举外调吧?你这么一走了之……是准备让家族蒙羞吗!”   张生眼神颓废。他笑了,却笑得凄凉,“我已是三年不碰诗书了。如今这般回家,也不多给家里多张嘴。我在外地一小镇做了教书先生,勉强能糊口。宿华,你见我这般模样,还不懂吗?我已经废了……”   “我无颜见爹娘,更无颜见你们,尤其是宿华。我如今清醒过来,更知道当年有多对不起你。我更想你恨我,却不想这样愧疚的对你的善良。”   啪!   却是一巴掌扇在他脸上。   李星尔满脸失望。   “张生。”   “你真让我失望。”   说完,李星尔便甩门而出,竟是头也不回。   韩清洺却没追,只叹气,道,“张生,你不追吗?”   张生低头苦笑。   “你没看出来,宿华喜欢你吗?”   张生雷击一般,浑身打了个哆嗦。他抬起头,不可思议的望着韩清洺,颓废到浑浊的眼睛第一次有了光亮。“你……明澈,你方才说什么?”   韩清洺看着他,神色复杂,“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张不尽,这怕是你最后一次机会,你便不为自己想,也要为宿华想想。别忘了,他和你可不一样。”   “再不追,你会毁了他一辈子……”   张生却是站起来就夺门而出。   韩清洺看着门口,又看看狼藉的桌面,叹了一口气。   万盛太上皇与大同皇帝的私下官司,谁也不知道。除了韩清洺和另一皇帝心腹:周迪。周迪此人容貌英俊,气质出众,心存大志,早些年便成了私下的皇帝党,甚至凌道国韩清洺,如今,却不及韩清洺地位高了。   他毕竟年轻,又不似韩清洺情况特殊,如今,也不过是翰林院学士。四品。   当边关大捷、两国和谈的消息传来,周迪还特意找韩清洺庆祝了一番。   两人往日只是书信来往,如今同朝为官,却多了些交往。周迪道,“韩大人此事居功甚伟,怪道前些日子陛下又多加提拔。”   韩清洺温文一笑,“周大人客气。还要多亏周大人往日襄助。”   周迪摇头,“我不过奉命行事,倒不知韩大人竟是有如此才干。往日以上司自居,却是我自傲了。”   周迪此人很有几分才气,亦有雄心壮志。他不同寻常年轻人以三四品官员为目标,却是直接拿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丞相为己任。因此,寻常也很有几分傲然。可面对韩清洺,他那份傲气却是尽数收敛。   “哪里,”韩清洺道,“运气罢了。”   “我说的倒不是韩兄这连纵之功。韩兄这几年来朝堂表现,不需我多言,便是可圈可点,数有奇功。如今朝中改革,又献奇招,着实令我敬佩。”   韩清洺只道,“周兄客气。不过些许微末功劳罢了。”   他有金手指网络在,历史上有没有类似的情况,拿来套一套,亦或去些知识氛围浓厚的论坛或APP发帖子问一问,区区几件政事,有上下五千年知识传承,再加上群众的力量,还不简单?   周迪却摇头,深深感叹道,“韩兄却是智者自谦了。我周某自问亦是学识过人,却不能有韩兄这般淑质英才、机变如神,若是换我,那梁襄王是绝不肯自认削番的。韩兄之善谋,我如今亦在学习。”   韩清洺却是笑而不语。   周迪道,“陛下命我来告诉你,他身子已是大有好转,却暂时不准备将这事宣扬出去。”   韩清洺神情微动。   “哦?”   这话可有意思了。   已是大有起色,却不准备宣扬……这宣扬,指的是什么程度?   “莫非是不准备让朝臣们知道?”   周迪含有深意的一笑,“不,如今知道这事的,也只陛下、神医,你,我罢了。”   韩清洺默然。   半晌,他道,“莫非,陛下心腹中还有奸细?”   周迪拍手,“不愧是韩大人,果真精明。陛下早有察觉,却一直未曾得到机会,如今,却正是时候……”   韩清洺苦笑。“咱们的皇帝陛下还真是不甘平静。”   周迪这么说,那肯定不只是揪出一两个阴奉阳违的人物。   看来陛下是势必要有一番大清洗。   “陛下此举定不只是为了那些阴奉阳违的朝臣。几位皇子今日表现是否有出格之处?”   周迪道,“二皇子实在是狠狠伤了陛下的心。但最近朝中流言四起,却是比起大皇子,陛下更喜爱二皇子些,大皇子脾气暴戾,狠狠处罚了几个下人,后来又一番动作……让陛下看出他与几位大人有联系来。”   韩清洺着实无语。   不得不说,建朝五十余年便落得此等境地,大同也是前所未有。   这其中他那好友张潇居功甚伟,难怪皇帝察觉后不得不向张潇递信结盟。也亏得出了上辈子的事,张潇心冷不已,放弃了击溃大同的计划。   这事,怕是陛下还以为自己瞒的死死的。   便是韩清洺,都不禁为这位穿越同僚自豪。   韩清洺叹道,“几位皇子实在是荒唐。”   周迪道,“听说几位皇子都十分钦慕韩兄?”   韩清洺苦笑,道,“你便直说吧。我向来对这些派系争斗无意,你也是知道的。”   周迪却是笑眯眯的,“大皇子二皇子也是时候也吃些苦头了,都是陛下太仁厚,才让他们如此张狂。你不妨对五皇子略表意向……只是,怕之后要委屈你了。”   韩清洺摆摆手,浑不在意。   “无妨,陛下给我官商同职的权利,便是我最大的底牌。有这王牌在手,再大的打击我也不惧。目前的情况,也决不至于让我左支右绌。你回陛下,让他尽管去做便是。”   周迪点头,满脸赞许。   他另一个佩服韩清洺之处便在此。   这人冷静理智,但真为陛下卖起命,却是浑然不惧。这三年陛下拿他做刀宰了多少人?给他树了多少敌?却不见他抱怨过。仍是唯陛下马首是瞻。   周迪心下已是有了计较,若真有人能与他于丞相位上一战,必是韩清洺!   但……他毫不嫉恨。韩清洺超然物外又胸有沟壑,足智多谋博闻强识,虽是寡淡性子,却能为国为民。若非这人不是先天下之忧而忧之人,他都不敢与之相争。能与这样的人物一战,是他的荣幸。   周迪拱手,深深一行礼,“委屈韩大人了。”   韩清洺微微侧身。   “应当的。”   过了几日,边军将士班师回朝之事便传来,举朝上下皆是欢欣鼓舞,朝中气氛都欢悦许多。   皇帝坐在龙椅上,高高看着下面朝臣,面色蜡黄,不住闭眼歇息,直到朝臣一一禀报完毕,才半睁了眼,有气无力道,“诸位爱卿,我大同成功击退敌人,扬我国威,实是壮举,此事,边军将士功不可没。”   又是一阵扬我国威、我国强盛的恭维话,韩清洺注意到,蒋政虽面色不变,可明显心不在焉,显然不将这些废话放在心中。   他与万盛太上皇私下的交易,可没人知道。   皇帝道,“我病中已久,却是有些力不从心。幸得韩爱卿寻来神医,为我医治,如今才能勉强上朝。如今我便命张爱卿、韩爱卿监政,我且先让神医为我好好医治。”   韩清洺眼神微动。   此言一出,朝中哗然。   这是理所应当的。   张爱卿,便是张君松,乃是有名的老臣,却做过二皇子少师。他乃本朝丞相,亦是两朝元老,往日亦是居功甚伟,监政无可厚非。但韩清洺可不一样了。   韩清洺冷笑,已是全身戒备。   果不其然,一位大臣道,“启奏陛下。韩大人虽是足智多谋,可毕竟年轻,监政一事事关重大,怎可马虎行事?”   后面又站出几位大臣,亦是如此道。   倒是有几位皇帝党站出,言说监政之人不知韩清洺一位,亦有两朝元老张君松。两人一老一少,一人在上一人在下,正式搭配得当。有张大人的老辣及韩大人的智谋,想来政事定能顺遂。   两派人很快吵起来,你来我往。   韩清洺不由暗叹皇帝这一手转移视线玩的漂亮。   众人不知的是,张君松看似支持大皇子,又做过二皇子少师,有师生情谊,却是个实打实的皇帝党。   这老头看着老实,却是不折不扣的老狐狸。在时局未定前,他最善打太极和稀泥,却是暗中忠心皇帝。   原本只命他一人监政,几派系还有可能争斗一番,如今又添了韩清洺,主要火力却是集中在他身上。   这时,有一意想不到之人却是开了口。   蒋炡站出来,身姿挺拔形体飘逸,一行礼,却是举止优雅。“启奏陛下,儿臣亦认为,这监政大臣,韩大人正当得。”      第87章 小攻回来啦!      一旁大皇子二皇子不由得侧目。   大皇子狠狠瞪二皇子一眼,二皇子则是回以微笑,不动声色。   “哦?”皇帝道,“难得我儿中也有人对此上表。”   蒋炡灿然一笑,道,“张相固然深悉政事,手到擒来,可韩大人却是时有精妙点子,张相如今年逾六十,却是政见主张日趋温和,正需韩大人这般年轻的官员在旁辅助,方不失了锐气。”   此言一出,不少官员立刻出言启奏,却都被皇帝做手势压下。   “不必多说,便如此吧。”   闻言,韩清洺却是一愣。   与他一般的不止韩清洺,还有周迪。   散朝后,韩清洺正走着,周迪走过来,道,“恭喜韩大人了。”   韩清洺道,“不过监政罢了,倒是周大人,还莫要多想才是。”   周迪笑着摇头,“怎么会。较之韩大人,陛下更属意我,我是知道的。”   他们说的,便是储相一事。如今看来,却是陛下有意立韩清洺为储相。监政之事,如何事关重大?若非有权有能之人不得参与。一般能监政的,不过丞相与储相罢了。皇帝此举,却是震惊了全朝堂之人。   一瞬间,派系斗争便成了韩清洺的储相之位之争。   皇帝党有些是得了授意,有些则应和皇上,其他人,则是为这一位置在争。   韩清洺知道自己会变成靶子,可未曾想这靶子竟是如此之大。   他不由得苦笑。这位陛下在利用自己的方面,还真是竭尽所能。不过也亏得这位陛下如此行事,他才能一直顺顺当当活到现在。否则,官商一体的权利会有多大,会威胁到多少人,谁都看得出……   如今他明显只是一把依仗皇帝宠爱的枪,却少了许多利益纷争。   至于周迪……   他才是皇帝看好的储相,如今被压制,不过是陛下的金蝉脱壳罢了。几位皇子明争暗斗,若真暴露他的身份,怕是这位年轻的储相不多时便会被吞噬、被污染。可有了韩清洺掩护……   他还能获得成长机会。   这一事实,两人心知肚明。   ……   韩清洺向来是早熟悉了明争暗斗的,但他向来独善其身。   看似与其他人暧昧不断,但他是皇帝党中公认最不可拉拢的人。   虽诱人,虽令所有党派眼馋,但……   绝无可能。   韩清洺乘上马车,令车夫驾车回宅邸,路上却被一人截住。绸缎车盖,上有蛟纹。   韩清洺撩开门帘,看到对面绛紫色马车,道,“却是哪位皇子?缘何要与韩某开这玩笑。”   对面马车内传来爽朗笑声,清脆无垢。   “却不是开玩笑。”   马车内人走出,站在地上,手中折扇一敲,道,“是本皇子。”   韩清洺看清那张年轻的脸,微微皱眉。他很快笑道,“原是五殿下,却不知殿下寻臣是为何事?”   蒋炡满脸委屈道,“方才在朝上才帮了韩大人,韩大人竟是一点也不记恩的么?无事莫非本殿下便不能找韩大人了?”接着又是灿然一笑,道,“本殿下只是想同韩大人喝杯茶罢了。莫非韩大人忘了前些日子在宫中的约定?”   韩清洺笑道,“自然不敢。”   这五皇子……   罢了。陛下让他亲近五皇子,他便做吧。   “不知五殿下有何安排?”   许是没想到韩清洺这么轻易就答应了自己的邀约,虽自己是没脸没皮,但韩清洺也是出名的不近人情擅打太极,五皇子蒋炡也是喜出望外。   他本也未曾准备,如此一来却是道,“不如便去城中黄鹤楼如何?”   韩清洺点头。   “便如五皇子意。”   两辆马车很快再次行驶,再停下,却是在皇城有名的酒楼:黄鹤楼下。   两人坐的,自然是上好的包间。位于三楼,临窗而无遮拦,下面街道景象一览无余。门便是竹帘,却有一层隔间,看着很是清雅,别有一番闹中取静之趣。   包间的价格自然不低,在看看桌上的酒菜……五皇子为韩清洺,也是费了番心思。   韩清洺从容落座,敛袖提壶,便是倒了两杯酒,端起一杯放在对面,一杯放在自己面前。“今日还要多谢殿下宴请。”   五皇子看着韩清洺优雅而从容的动作,神色有些痴迷,却很快反应过来,走到韩清洺对面,坐下,端起一杯,对韩清洺示意,一饮而尽。   韩清洺便也将杯中酒饮尽,道,“五殿下豪爽。”   “韩大人谬赞了,”蒋炡微笑道,露出一颗小虎牙,看着倒是俏皮可爱的少年模样,“我做东,怎好不尽这相邀之谊?”   “韩大人这两年好风采,却是计谋频出,在朝堂上大放光彩。怪道父皇如此重用你,实在是韩大人才华横溢。”   韩清洺脸上是一贯温文尔雅的笑。   “五皇子过誉。”   蒋炡看着对方面上堪称无瑕疵的笑,不禁暗道可惜。这人虽是答应了自己的邀约,却完全不曾准备接过这支橄榄枝……虽是谈笑风声的模样,但一直心不在焉呢……   蒋炡相信,若非是自己,其他人谁也看不出这位韩大人掩在笑下的冷淡。   最终,他决定还是说些重要的东西。   “想来韩大人也知道我今日相邀是为何吧?”   韩清洺面上笑容微顿,却很快从容道,“殿下是指?”   “唉,”蒋炡道,“韩大人何必如此不近人情呢?二哥诚心相邀,便是韩大人不愿,也该心软了才是。我们都知道韩大人忠心父皇,可我们也是父皇的儿子,难道又会背叛父皇吗?”   蒋炡言辞恳切,说的话却是标准的场面话。   韩清洺都忍不住暗自冷笑。   别说他是皇帝心腹,知道的比寻常官员更多,这话……便是一般官员都不会信。几位皇子年纪轻轻便躁动不已,明争暗斗,对皇帝手下心腹也是多有拉拢,此等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忠心父皇?怕是这句话,五殿下自己都不信。   韩清洺道,“几位殿下拳拳爱父之心,臣自然是知道的。不过这帝位之争,陛下自有定论,几位陛下皆是贤德之材,自然是都有可能,臣却是插不上手。”   蒋政追道,“韩大人良才美质,二哥早钦慕不已,此时也不盼韩大人给予援手,却是对二哥多谢指点,也是好的。”   韩大人道,“在下空有满腹文章,若二皇子愿与我一同探讨古今知识,却也是幸甚。听闻二皇子殿下的少师便是张大人,想来定也是才华横溢,继有张大人之风。”   蒋炡脸上露出失望的神情。   自己先是直言拉拢,却被婉拒,后又替以指点之名,实是意图拉拢,自韩清洺这得到皇帝的消息,但……   韩清洺果然是出了名的狡猾。   不过……   蒋炡心内低笑。他喜欢的就是这份狡猾。   若是韩清洺真投靠了二哥,他还不乐意呢!   这只聪明的狐狸,他是准备一人独享的……   “真可惜……”蒋炡摇着头,苦着脸道,却是又道,“既然如此,我们就不谈政事了。”他露出灿然笑容,天然的娃娃脸,还带着此时年纪应有的稚气,却是让他在皇子中显得难得的天真。“韩大人,我本人也是对您钦慕已久了。”   韩清洺笑道,“哦?原来殿下上次的话竟不是戏言么?”却是有些揶揄。   蒋炡一笑,露出小虎牙,“自然不是。只是韩大人多有警惕,却是误解了本殿下了。”语中颇有几分埋怨。   韩清洺暗道,这五殿下还真是打蛇随棍上,却道,“是臣的不是。”   蒋炡道,“如今局势紧张,大哥二哥争斗不休,难免殃及池鱼,韩大人……却要多加小心。”   韩清洺笑着收下这提点,道,“谢过殿下关心。”   蒋炡看着韩清洺俊雅脸上温文的笑,忍不住又是一晃神。这男人……太过优秀。他面容稍缓,道,“如若真有本殿下帮得上忙的地方……韩大人请不要客气。”见韩清洺面露诧异,他又道,“我……是真心关心韩大人。”语气却带了几分绻缱。   韩清洺心中一跳,凝眉看向面前的五殿下,却见对方面色如常,仿佛方才只是正常的关心。   他正斟酌语气,却听见楼下一人大喊:“边军将士得胜回朝啦!”   韩清洺一顿,朝栏杆外看去,只见街头走来两队兵士,迅速清开街道,不多时,一列整齐的队伍气势汹汹而来,领头的是几匹高头大马,上面坐着的,正是此次戍边的将领。   三皇女蒋妱位列前首,身上是擦的雪亮的照夜明光铠,后面是她的副将、军师,都意气风发的模样。   于非正也在其中。   韩清洺忍不住微微探身,朝于非正的方向看去。   五皇子不明所以,只当他关心军队,笑道,“呦?这回来的够早啊。我们家三姐还真了不得。”   韩清洺仔细看着马山那人,视线不着痕迹的扫过对方面容,又看看他的身上,仿佛要透过雪亮的铠甲看到对方身躯,好确定那身上是否多了什么痕迹。   就在队伍领头经过韩清洺下方时,于非正突然抬起头,准确的朝他这里看来。   两人的视线一瞬间交汇。      第88章 归来      韩清洺的眼神很干净,是仿若无云之朗空般的干净。可因着思虑太多,偏偏那双眸子是夜一般的漆黑。   于非正不需看,便猜出那人的眼此时有多干净。他想,此刻的韩清洺,定是一脸无波无澜,云淡风轻的模样,眼神干净的似一切都不曾装在心里,可瞳孔中央,却分明倒影着什么……   他甚至有种感觉,那人眼中此刻只有一片唯一的影子。   便是自己。   此时的视线交汇,也仿佛命运一般。   于非正不由得感到一阵幸福。他露出笑脸,朝看不清面目的人努力望去。   韩清洺也没想到于非正竟能注意到自己,也是一惊。那人仰着脸,分明是看着自己的,脸上的表情……似是在笑。   韩清洺依旧是面无表情,心却动了动。   于非正□□的马终还是驮着他走过黄鹤楼。他心里不由得埋怨队伍怎么走的如此快。   方才只是察觉有视线,仿佛是盯着自己,警惕下下意识看回去罢了……未曾想竟是正撞进那人眼中。于非正觉得,这真是缘分。想着方才那人虽瞧不清表情,却分明一直看着自己的模样,他便洞悉了此时韩清洺对自己的感觉。   功夫不负有心人……   他嘴角勾笑,开始渴望快些处理完手头的事……   韩清洺看着于非正远去,身姿却仍稳重,一动不动。蒋炡却发现,他的视线仿佛一直盯着什么,渐渐远去……   蒋炡不动声色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却看到正回头的于非正。   蒋炡:“……”   韩清洺似乎有些晃神,半天没有说话。直到蒋炡清晰的话惊动了他,“边军竟是如此快便回朝了,此次边军大胜,想来定会有庆功宴,见到三姐,父皇定也会高兴,想来身子骨也能好些吧?”   韩清洺回神,微笑道,“殿下说的是。”实则蒋炡的话他只听到了一半。   蒋炡毫无所觉般,仍自道,“只父皇这身子骨……也不知这次庆功宴会是谁主持。”   韩清洺道,“的确。”   蒋炡却问,“韩大人却是有什么高见?”   韩清洺道,“想来,会是皇后殿下,亦或张相吧。”   “嗤,”蒋炡嗤笑一声,道,“为何便不能是大哥或二哥?”   韩清洺嘴角弧度加深,却是一个儒雅而温润的笑。他不徐不缓道,“陛下虽重病缠身,按道理,却仍是壮年,大殿下二殿下虽聪慧,可毕竟经验不够,想来一旁相助尚可,主持宴会,却是不可能。”   “韩大人的意思是说,我大哥二哥都能力不足?”他突然讽笑一声,“这莫非就是韩大人拒绝我大哥二哥的原因?”   韩清洺道,“大殿下二殿下各有长处,可若要持政……确是尚且年幼,假以时日,兴许便有能力管理国家。”这话形同废话。   谁不知大皇子二皇子还年轻?可问题是,这年轻的两位,现在便忍不住了。   蒋炡冷笑,突然道,“那我岂不是更年轻?只是不知在见多识广的韩大人眼中,我却是个何等的人物。”   韩清洺笑道,“殿下说笑了。”   蒋炡笑了笑,这笑却无了先前那天真的模样,倒有几分冰冷。“罢了,”他突然温柔道,“今日拖的时间也不短了,韩大人如今协理监政,想来事务也繁忙,我便不多耽误了。请?”   韩清洺道,“请。”然后在蒋炡谦让下起身离去,竟是半点不疑惑为何蒋炡突然发难。   看着他潇洒的身影,蒋炡冷笑不已。   张丞相却是个老狐狸,倚老卖老,竟是将大部分事务推在韩清洺头上,自己只做决策。   韩清洺对他气的是牙痒痒。   可这老狐狸滑头的很,不仅晓以大义,更兼以待储相之姿待他,每次出现都委以重任的模样,搞得所有人都以为韩清洺是皇帝看中的储相,竟是名正言顺把事务都交给他。   事后却还要带着礼品果点上门,惨兮兮的说自己年迈无力,不堪支撑繁杂的事物,所以多劳韩清洺了。   简直让人没脾气!   韩清洺气的心肝脾肺肾疼,却不得不面对大量的工作。   庆功宴如期举行。韩清洺自然也在受邀之列,甚至位列前排。   而三皇女、于非正等功臣,却正在最前两排。   韩清洺所言不差,此次宫宴乃是皇后主持,皇后坐在层层珠帘后,轻纱掩着仍掩不住她华丽的礼服。   周围是来往的宫女,所奉餐点亦是难得的珍馐。   百官纷纷赞扬此次宫宴堂皇盛大,餐点更是新奇美味,韩清洺看着桌上熟悉的菜,忍不住想起张潇给自己来过的信。   你就该到我万盛了!来我手底下做事,不然不是白费了你的商人名头和你强大的金手指?   “此次边军得以大盛,却是多亏了各位将士,陛下有令,这次宴席便不必太拘谨,各位大人只管自己饷宴谈笑便是。”听得出,皇后声音也带着喜意。此次宫宴,却是有大皇子参与布置。   想来她是觉得,在大皇子二皇子中,还是自己儿子更得皇帝宠爱。   百官自然很给面子,不多时就一副刚筹交错,相谈和乐的样子。   不少官员站起来,到立了大功的将军们面前敬酒交谈,此次大将三皇女更是首当其冲,饮了不少酒。也亏得这位皇女酒量过人,竟是一路喝了下来。   韩清洺亦倒了杯酒,走到三皇女面前,道,“这次我国疆土得以保全,多亏三皇女了,我先干为敬,”说着,将杯中酒一饮而尽。“三皇女请。”   三皇女一直紧绷的脸却在看到他时微微一松,饮下酒,道,“谢过韩大人。此次也是走运。不知……韩大人二妹现在如何?”   韩清洺脸上的笑容真挚了些。“水荷很好,有劳三皇女劝勉,她如今女学功课认真了许多。”   三皇女露出思念的神情,道,“倒不知她如今是何模样了。当初她年十有三,正是长得快的时候。”   韩清洺道,“过些时候,臣求恩典,将妹妹带进宫来与三皇女一见吧。说起来,臣还私下答应了她,若是您回来,便带她见您的。”   三皇女道,“我知道。她来信于我时说过。不过却不必带进宫来了,到底麻烦。我自是与其他兄弟姐妹不同,可以任意进出宫,便约个时间,我与阁下妹妹一同出去游玩吧。”   韩清洺道,“若是如此,自然更好。”说着他拿起三皇女桌上酒壶,又倒了满杯,道,“再敬殿下一杯。”说着一饮而尽,转身离开。   三皇女拿起酒壶满上酒杯,准备与下一位大臣敬酒,却发现酒壶下有一张纸条。她眸色一深,不着痕迹用手盖住纸条,找机会将纸条放进腰间。   韩清洺敬过酒后便不走动,却是有几位大臣来找他敬酒,五皇子蒋炡也在其中之列,谈话间没了那日的针对,倒是全然为大同得胜高兴的模样。   韩清洺毫不在意,待人走尽后,自顾自挟菜。   “韩清洺,”   一个声音响起,韩清洺的睫毛微微抖了抖,却是毫不在意般,继续吃东西。“呵,你真绝情。”   那声音如此道。   韩清洺刚挟起的香菇却被人含进嘴中。于非正嚼着香菇,看着韩清洺,脸上是轻松愉悦的笑。“这么久不见,便不想我?”   韩清洺看着筷子,皱眉。   “呵……口水都吃过了,还在意这点唾液?”   韩清洺脸忍不住抽了抽,抬头看于非正,半晌,终是忍住把筷子扔在这人头上的冲动,缓缓放下牙著,道,“你有病?”   于非正权当没听见,弯着腰,笑眯眯的,道,“韩清洺,明澈,我的明澈……”最后的声音却是低沉而暧昧,带着几分沙哑。“你想不想我?”   韩清洺沉默了。   须臾,他道,“想的。”却很快又道,“你嗓子怎么哑了?”   于非正摸摸嗓子,道,“边疆缺水,我又是发号施令的将军,吼多了,就哑了。”   韩清洺皱眉,道,“明日来我府中,我备下护嗓露给你。”   于非正突然抓住他的手,倒把韩清洺吓了一跳,惊惶的四处看,看到没人注意这边,才放下心。“你做什么!”   于非正脸上是甜蜜又暧昧的笑,让他俊朗立体的五官格外迷人。“想你了……”   “不用明日了,便今晚吧。”最后,他在韩清洺耳边低声道,呵出的温热气体吹在韩清洺耳边,酥酥麻麻……仿佛一直从他耳垂酥痒到了心底。   韩清洺红了脸,却一脸漠然道,“你又不需要休息?真是畜生的体力。”   于非正转头看着他,脸上突然暧昧而恶意的笑了笑,韩清洺顿时明白了,心底一荡,却嫌恶般冷哼一声。   宴会很快结束,韩清洺随着众人离去,却不知,在他身后,五皇子蒋炡倚在柱便看着他,神色不明。      第89章 水荷的心情      韩府一如既往的井井有条,可久违的,下人敲门时,却见开门的是说熟不熟说生不生的男子,那位据说新晋年轻将军的,于非正。   于非正显然心情很好,跟下人打了招呼,道了声,“再让他睡会儿”便春光满面的走了,还哼着小曲儿。   下人目瞪口呆,甚至能看到他衣领下未曾遮住的红痕……   于是韩清洺起来用午膳时,便见两个妹妹格外乖巧,自己面前也特意摆上了清淡米粥和一点开胃小菜。   韩清洺:“……”   不过今日,韩绯荷却有些紧张,时时心不在焉,几次放下筷子,又拾起来。   韩清洺奇道,“绯荷今日怎如此不稳重?莫非有心事?”   他与于非正的事早不是什么秘闻,该知道的都知道了,绯荷水荷也早就接受,此时绯荷心不在焉,显然不是因此。   水荷却是促狭一笑,道,“哥哥,你不知道,今日却是放榜的时候呢!”   韩清洺有些恍惚。   他向来不关注这些,竟是忽略了宫宴前几日,便是秋闱。“哦……绯荷莫非是担心那位,刘公子的成绩?”   绯荷受了妹妹揶揄,却大大方方,道,“刘公子自来苦读,在读书上肯下功夫,知识扎实的很,成绩自是不差的,哥哥也允诺通融了,我担什么心?不过替他紧张些罢了。毕竟是秋闱呢。”   水荷噘嘴,哼了一声,道,“谁不知道你对那刘公子特别上心……”   绯荷却羞红了脸,一拍筷子,“你说什么呢!我与刘公子只是相知之谊,不是那等男女情爱的关系!”   韩清洺却是看出了什么,但他却不追究。“绯荷若真于情爱有意,哥哥也不会阻拦的,只到时候定要将人带来给哥哥看看。”   绯荷红着脸道,“我知道的,水荷,你可不要乱说!我要真对谁有意,早告诉你们了!”   水荷一挑眉,揶揄道,“知道了知道了!姐姐最大方了,快吃饭!瞧你,都没吃多少。”这么紧张还不叫有意?除了你谁都看出来了!   绯荷哼一声,不再与水荷胡搅蛮缠,专心用膳,可不一会儿,却又开始神不守舍起来。   水荷看她一眼,嘴角勾笑,朝韩清洺使了个颜色,蔫坏蔫坏的。   韩清洺自然收到暗号,回了个坏笑,默默将这件事记在心底。   “对了,水荷如今专心读书,想是不知道,三皇女回来了。”   哐当一声,却是水荷的碗掉在了桌上,金银描边五谷丰登的花样一直从碗口绵延到底儿沿,却是在桌上转了个圈,又稳住了。   “哥哥,蒋……殿下她,回来了?”   水荷却是有些不敢置信。   韩清洺笑着点点头。韩水荷这反应,显然在他意料内。“我上次宫宴,还给她敬了酒,她说了,若有机会,要与你相约一同在平阳城内游玩。不过最近她正值回来新期,怕是不能同你见面了。”   水荷欣喜的笑,却突然捧了脸。   韩清洺还没说话,却听水荷低低抽泣起来。   “……”韩清洺讶道,“这是怎了!”   绯荷也放下碗,道,“水荷,你这是怎么了?”显然,她也被妹妹的突然失态吓了一跳。   “没事,”水荷抿着泪,道,“我只是太高兴了……天哪,她回来了……你们不知道,我有多担心她。她可是将军啊!在信里,她总是说自己有多英勇,说军队又胜了如何如何,可是我怎么看不出她其实也有艰险的时候?”   “我真的好担心她啊……现在她终于回来了……”   绯荷连忙去安慰她。   韩清洺却是一愣。他竟是不知道,自己鬼灵的三妹竟是也有心思深的时候。这些想法,她却一直没对自己和绯荷提起过……   是自己对妹妹关爱少了么……   他道,“别哭了。我怎的不知你竟有如此细腻的心思?倒有些学绯荷了。”   绯荷气道,“哥哥!你又揶揄我!”   总归水荷坚强些,哭过一阵,却不再继续,道,“放心吧哥哥,我没事的。那,殿下有没有跟你说什么时候有时间?”   韩清洺道,“怕是最近都不得闲吧。毕竟才刚回来呢……”   水荷却仍很高兴,哪怕眼里还带着泪,却仍笑的合不拢嘴。“我要好好准备衣裳!到时候漂漂亮亮的出现在殿下面前!姐姐,你要给我做首饰啊!干脆给我新画套花样吧?”   她如今也是少女的模样,比绯荷更明艳些的五官,却是有了女人的样子。如今的她,正渐渐褪去那份娇憨。   绯荷安慰她的手还没收回来,直接一巴掌拍了出去,“死丫头!白担心你了,这么快就开始使唤我……”却是无奈的答应了。   没办法,她和哥哥韩清洺一样,宠妹妹宠的不像话。   水荷明显心情很好,嘴甜的姐姐长姐姐短。   韩清洺看着韩水荷的模样,却是暗暗心惊。水荷这幅样子,不像是少女要见偶像,倒像是……   久不见情人的女子得闻心上人归来……   许多年前水荷要见三皇女的欣喜模样在他脑海里闪现,韩清洺却是一阵心惊。原来,原来水荷对三皇女竟是这种感情么!   ……   韩清洺招呼大管家,吩咐他赶制新绸缎,统统要正红炎色水红茜色等红色的,然后在水荷欣喜的眼光中,盘算如何将这份感情潜移默化掉……毕竟水荷还小,而且,想来也还未想到自己对三皇女是什么情感。   不是韩清洺棒打鸳鸯,实在在这年代,男男女女还是艰苦了些。虽有那些莫名期待的统治者或名人打底,他所在的地方不比原本世界的古代,但……   他能受得了,也是于非正实在难缠,但,他可不想让心爱的妹妹也遭遇这些。   当夜,韩清洺回想着妹妹的模样,忧心忡忡,却不想听到一声细响,一个人影已经在窗口滚了进来,灵巧的在地上翻身而已,往床上望一眼,道,“咦?你怎的还未睡?”   说着,于非正已走到了床前,“这么晚还不睡,明日会无精神的。你如今可是储相,总是繁忙的。”   韩清洺冷笑,“别告诉我你不知道陛下看中的储相是周大人。你这家伙,真是牲口转世?这样都累不着你。”   于非正笑眯眯弯下腰,一只手摸进韩清洺衣襟,显得轻车熟路。“这不是在你这吃够了,有精神么……”   韩清洺冷脸,三根指头捏着他的手从身上拿开,道,“你倒是眼尖,这么晚也能看到我没睡。还隔着帘子呢。”   于非正察觉韩清洺心情不佳,也没死皮赖脸,乖乖拿开手,老实道,“我战场上厮杀出来的,直觉总会准一些。你呼吸比较急,身子也蜷的紧绷,不像睡着了的样子。”   韩清洺听了战场两字,又想起妹妹与三皇女的事,心情又糟了些。   “闭嘴。”   于非正老老实实闭嘴。   他自然也察觉到,韩清洺对他态度越来越随便,却知道,这是某人在对他敞开心扉。这他自然是高兴的,甚至恨不得对方能再态度恶劣些,好让他早完全住进某个人心里……   韩清洺心情糟糕的看这人,眼神阴郁的像在酝酿风暴。   于非正全然不惧,浑然不觉般看他,便是在昏暗的屋内,都仿佛能看见这人澄亮的眸子,仿佛忠诚的大犬。   韩清洺:“……”   “喂,于非正。”   “嗯。”   韩清洺斟酌着字句,难得用温润的语气对他道,“你少年英才,如今更是一朝将军,长相更是英俊,家世也出众,如你这般的英才,怕是不缺闺阁小姐心慕,到底是为何?要对我……要倾心于我?”   于非正笑了,“因为我爱你啊。”   回答的那么理所当然。   韩清洺的语气便没有那么温和了,他道,“你到底是看上了我什么?”   于非正眨眨眼,突然靠近他,在他脸前道,“你俊美,你有才,你风度翩翩,你温润如玉,你是皇都有名的才子青俊。你完美。你是历朝来唯一一个能官商一人的人,你冷静,你理智,你精明的不似凡人,却比凡人还重情义。你出尘的好似谪仙,但是你比所有凡人都能混的好这庸庸世俗。你不爱权利,你淡泊名利,但是你比谁都有权势,比谁都有名利。”   “你饱读诗书,精通史册,你足智多谋,你能书会画,你的经商史,怕是都刊在了书本上供后人学习。”   “你甚至精通各种杂学,发明了不少新东西,你不仅积下万贯家财,更对大同贡献颇多。”   “你是大同独一无二的奇人,是整个九州都有潜质的风流人物。”   “这样的你,我为什么不爱。”   韩清洺逼问道,“那三年前呢?五年前呢?”他一直在暗查,发现于非正这人竟是五年前便开始布置有关他的事了。不过都是些不着痕迹的暗助,亦或者是在调查他,因此他也未曾深究。“那时候的我,可没有现在的地位。”   “那个啊……”于非正拿起他的手,烙下一吻。“谁知道呢。我只知道,被你强上了以后,莫名其妙就忘不掉你了。见到你,开心,见不到你,思念。也曾经以为这是仇恨,可是知道你的家世之后,莫名其妙就心疼了,更舍不得对你下手。”他可是世家子弟,虽是个纨绔废物,但要整垮一个穷书生,还是轻而易举的。   “而且,知道你在奋进后,我就更有冲劲拼搏了,似是你给了我力量般……这次上书北调,也是觉得你进步太快……我怕日后再追不上你。”   “怎么?你想知道的事,知道了吗?”他声音轻柔的很,说话间气软软扑在韩清洺脸上,暖暖的,带着瘙痒,让心如坚铁的韩清洺都不禁觉得心中一直在骚动。   “那……”显然,韩清洺还未得到答案,“若是有一天让你放弃我,或是用手段让你潜移默化忘了我,你会开心吗?”   于非正用狂热而野蛮的吻回答了这个问题,唇舌间的触碰无比猛烈,直到韩清洺气喘吁吁。此时月亮却大放了光彩,清晰的透过纸窗照在韩清洺脸上,映出他微乱的衣衫和浮红的脸颊。   “当然不会。你永远不会有机会逃脱我手心的。”   于非正脱了鞋,翻身上床。   作者有话要说:   韩清洺也是操碎了心。他是真不明白,爱情这东西是怎么来的,水荷和于非正的感情都来的莫名其妙,他这是搜集情报呢   第90章 深水静流      在于非正那里吃了大苦头,可水荷的事还无法解决。   于非正态度很坚决,可韩清洺还不想放弃制止水荷。毕竟同性之恋太苦……尤其对方还是那样一个人物。于非正难搞,不代表水荷也这么固执。   韩清洺一手扶着腰缓缓按揉,另一手在奏折上批阅,思索着该如何使水荷远离三皇女,一心二用……三用,却不拖沓。   “韩大人。”   韩清洺抬头看去,“是李大人啊,怎么?又有折子吗?”   李大人看看韩清洺面前山一般高的折子,想起今日有多少人上谏劝改命他人监政的折子,再看看韩清洺一脸淡然,不由同情万分,又敬佩不已。这般气度,难怪成了储相。便是未曾有相国的职位,却也有了相国的实则了。   “这……昨日你退下去的折子,又被郑远候递回来了。”   他也是为难。   他本人也是个不爱牵扯宫廷斗争的人,却不得不投入一派,毕竟如韩清洺这般天时地利人和皆全,明明只是个年轻臣子却手握大权,还能独善其身的,是为少数。“郑远候说,若不能成功上谏,便要坐死在宫门前明志。”   “他还联名了齐大人,候大人等几位大人……”   这才是难办的。   那几位都是大皇子党,他却是二皇子一党。这折子,他倒是想瞒下,可郑远候,齐柏成,侯利,赵铭凯……这几位大人联名,甚至要行谏,这他就不敢瞒了。在自己党派与大皇子党间周旋,他也是焦头烂额,倒真心羡慕韩清洺。如今储位之争愈发严峻,陛下却迟迟不立储,更是火上浇油。   他道,“这于理不合,韩大人,您看,是不是……退回去?”作为二皇子党,他倒是巴不得那几人闹大,给韩清洺添添麻烦。这是他背后靠山给他的命令。   韩清洺冷哼,“退回去,坐等那几人行谏,然后闹到陛下那里?你倒是轻省,事情闹大了,便扔到脑后面,却让我来处理这糟心事?且不说,这几位都是重臣,闹出事情牵连不少,更何况他们进谏的更是皇储一事,最近立储之事闹的沸沸扬扬,这事翻开来定会引起轩然大波。放着吧,我来处理。”   李达被训了一脸,却唯唯诺诺道,“是是是……”然后将折子放在桌上,退出去了。   韩清洺本也准备将折子退回去的。   那几人行谏与否,对他牵连不大。不过,他却临时转念一想,换了主意。“来人!”一个官员进来,“大人有何事吩咐?”   韩清洺笔下不停,道,“叫周迪周大人来,说韩某有事相商。”   那官员看他一道,道,“是。”然后退下去了。   韩清洺继续批阅奏折。   奏折虽多,却也不是每份都有用,大事小事,正事杂事,某处需拨款,哪里需镇压,或哪家的大人宠妻灭妾,哪家的老臣要退位让贤……韩清洺处理事务的速度是极快的,一目十行,迅速批阅,然后将奏折分门别类放好,将打回的奏折直接扔到地上。   这些事务让他受益不少。他拥有最强大的金手指,也拥有寻常这位置上老臣没有的精力与朝气。此次监国是一次极好的历练,让他对自己的能力更纯熟,也逐渐增长了见识。   韩清洺对此心知肚明。   但他却并未感到高兴。他对权势不感兴趣。甚至于,对手下的大权,他感到几分厌恶。   虽然身居高位,手握生杀大权,但那种事事谨慎的提心吊胆,却是常人不曾体会的。尤其他本身更是个靶子,不少人盯着他……   韩清洺不禁有些烦躁。   想来这便是男女不同之处。   不多久,周迪来了,韩清洺吩咐下属让他进来。周迪进门便是一礼,“属下参见韩大人。”   “请起。”   韩清洺头也不抬道。这些奏折实在多,十有八九又是些无用之事,偏自己还必须批阅。他终于知道历来皇帝为何短命。   周迪从容起身,走过来,坐于一旁椅上。他与韩清洺相熟,自然轻松,此次韩清洺叫他来的蹊跷,怕是有私事商量,他也不客气,行过必须的礼节,便随意了。他道,“韩大人有何要事相商?”   一封奏折被扔在他身侧几上。   “那群老东西实在不安分,瞧瞧这奏折。”   周迪朝韩清洺看去,有些纳罕。只见这位想来面带微笑,如春风拂柳的儒雅大人,此刻却是满脸烦躁。“呵,”他笑一声,道,“我只道韩大人掌此权柄,定是暗中高兴,却不知道韩大人对此竟是万分烦闷。”   “快些闭嘴吧,”韩清洺揉揉太阳穴,道,“你再打岔,我今日的奏折便批不完了。本官还等着回家和妹妹一起用饭呢。”   周迪笑笑,拿起奏折看,半晌,道,“这事儿我知道,昨日齐大人还来找我,问我,是否要一起上谏,被我婉拒了。”   “你怎的不顺便帮我劝他滚蛋回家?”韩清洺冷道,“也免了上谏皇帝让陛下劝他们滚蛋这一遭。”   周迪苦笑,“我倒是有那本事。”   韩清洺冷哼,“不过,这倒是个好机会。你怎么看?”   周迪一愣,“韩大人的意思是?”   韩清洺道,“二皇子心思诡谲,不怪陛下寒心,可却没有确实证据,也无怪乎陛下下狠心,要设个圈套。如今正是时机。”   周迪道,“韩大人说的是……推波助澜?”   韩清洺终是自案上抬眼看他。   “不错。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周迪转转眼珠子。“这倒是个好计谋,陛下打的也是这个主意,不过本是准备自大殿下那里入手的……”   冷落大皇子,制造储位不定悬念,引发各皇子争斗。   皇帝也是狠了心,要整治整治这些野心过剩的儿子们了。   “让皇子们相争,不一定要冷落大皇子,顺应民心,也是个好主意。”韩清洺道。   周迪看着奏折,道,“韩大人莫非想让陛下立储?可储位一定,这浑水,又怎么搅呢?”   韩清洺道,“若陛下胆子大一点,大可制造另一个有力对手,来同皇子们对垒。”   周迪苦笑,“当下争这个位子的,也就大殿下二殿下,其他皇子皆是依附。又怎么制造对手?”   韩清洺看他一眼,突然笑了。   周迪心中不安。   “三皇女,忧国忧民,数有军功,若非是女儿身,倒是个不错的人选。”   一句话轻飘飘过来,却震的周迪差点连奏折都拿不稳。他伸手扶住额角,苦笑道,“韩大人,你能否不如此语出惊人?”   韩清洺笑道,“你还差得远。”   “二皇子下毒毒害陛下,大皇子虽知晓却束手旁观,显然是想渔翁得利,如今急着让人逼陛下立储,更是趁火打劫。陛下虽曾有意立大殿下,但大殿下这表现未免太伤人,失了圣眷也是正常。”   韩清洺叹一口气,道,“无怪乎陛下迟迟不愿立储,剩下的皇子都是大皇子或二皇子支持者,实在是无人可堪大任。”   周迪不言。他手还在抖。   韩清洺又道,“我不过出个主意。事实上,陛下不过是想给他们个教训,挖干净他们的人手,待此事过后,仍是该作甚作甚,但……我想就这么放过几位殿下,陛下也不会开心。”   周迪却道,“虎毒不食子,那几位殿下毕竟是陛下儿子。”   “唉……”韩清洺摇头,“这些儿子却要扒皮啖肉吃了老虎。我想,陛下想来也是想借此机会考察一下几位皇子,看哪位更适合做这储君。”   周迪无奈道,“我自是心知肚明。不过这三殿下一事……韩大人,你可是认真的?”   韩清洺道,“自然是。又不是真让三皇女继位,不过借她名头一用罢了。”   周迪不言,摁在额角的手指开始揉,“这……我考虑考虑。”   “你大可以回禀陛下再做打算。”   两人正商讨着,外面传来一官员声音,道,“韩大人,九皇子求见。”   两人皆是一顿。   周迪稀奇道,“九皇子向来深居皇宫,不常与外人交流,为何此次来找你?”   韩清洺道,“本官亦不知。见了便知道了。请九皇子进来!”最后一句却是对着门外喊得。   不多时,一个少年便走进来。   他头发整整齐齐束着,用的是嵌玉云纹冠,衣服也干净利落,竹青色暗纹的袍子,里面是月白衬衣,看着清爽又利索。“弟子见过老师。”他对韩清洺略一行礼,恭恭敬敬道。   周迪早站起来,对他行臣礼。“臣周迪见过九殿下。”   韩清洺是蒋应少师,却是无须行礼的。“九殿下请起。”   蒋应直起身,也是免了周迪礼,声音也是客客气气,看着就谦恭。“少师,弟子这次来,却是有题想请教您。”   韩清洺恍然大悟。   蒋应这皇子,他做了对方少师后也是查过的,生性谦和腼腆,好学而不好斗。他是陛下在外的遗腹子,六年前才被寻回宫,因着没什么底子,所以也不曾被牵扯进储君之争。不过,众皇子也不多照应他便是。   许是不曾于宫闱中出生长大,这孩子却是比其他皇子都单纯些,这次来,应是单纯有题要问吧?   毕竟自己还做着他的少师。   蒋应却看看周迪,又看看韩清洺,道,“不过本殿下也不急,韩大人和这位大人若有急事,便先商量吧,本殿下去外间等候少许。”   周迪笑道,“殿下果真谦和,臣与韩大人的确有事相商,不过却也商谈的差不多,殿下有题,尽管问便是。”   韩清洺温文的笑,“正巧这位周大人可是当年有名的少年状元,殿下有疑问,正可以听听他的见解。”   周迪无奈道,“韩大人见笑了。”   “咦?状元大人,”蒋应笑了,“失礼失礼。”但却有几分为难。他少师是韩清洺,却要向别的臣子请教,这是什么道理?   少年忍不住看向韩清洺,不知他这是何意,两只黑眼睛湿漉漉的,看着有几分可怜。   韩清洺道,“你也无需客气,须知做人应广纳谏言,不拘泥于一人之见。我是你少师不假,可你只从我这里得到知识,却是狭隘了。知识是自己的,未开阔眼界,你应不耻下问,别说这位周大人,便是门外随意一大人,都可做你老师。明白了吗?”   蒋应道,“是,弟子知道了。”   周迪道,“此言不虚,三人行,必有我师焉。择其善者而从之,其不善者而改之,只要你会学,这天下无人不可成为你老师。韩大人不仅想教你知识,更想教你学习之道啊。”   蒋应闻言,脸色一肃,端正朝韩清洺行了个礼,道,“弟子谢过老师。”   “无妨,”韩清洺摆摆手,道,“你有何问题?且说来。”      第91章 密谋      蒋应规规矩矩拿出一本册子,恭恭敬敬递给韩清洺,却是韩清洺看到册子瞬间愣了下。   周迪看向韩清洺,两人视线相接,面面相觑。   “这是学生从以前便积攒下的问题,有些是自己读书时产生的,有些是课上先生未曾指点清楚的。”他脸颊微红,也有些郝然,不过还是道,“望老师不吝赐教。”   周迪乐了,“真是个好学的。”   蒋应腼腆的笑了。   韩清洺打开册子,翻了几页,道,“都不难,是些简单题目。”言罢,将册子递给周迪,“便让这位状元给你讲解吧,他在授课辨析方面比我强。”   周迪苦笑。   这人是在抓壮丁啊?   “韩大人,你才是殿下少师,这样做岂不是本末倒置了?”   “我事务繁忙,”韩清洺指指桌上一摞摞奏折,蒋应这才发现,自己这位少师案上也是有不少案牍。“你正巧在这里,替我略作指教,有何不可?”   蒋应愧疚道,“是我打扰了。”   韩清洺摆摆手,温和笑道,“你做的没错,只我凑巧不得空。这位周迪大人也是饱读诗书的有才之人,你便向他询问吧,若再有不解之处,可来问我。”   周迪无奈道,“韩大人,我也是有工作的。”   韩清洺冷笑一声,指指自己小山般的奏折。   ……   很显然,他在问:有我多?   周迪只得点头,任命的叹一口气,道,“九殿下,臣来为你讲解吧。”   韩清洺继续批阅奏折。   蒋应倒是乖巧,并未提出异议,直接过去,凑在周迪身边询问起来。   知道门外下属通报道,“大人,白大人来找周大人了……”   韩清洺抬眼,问,“如何?可讲明白了?”   周迪满脸无奈。这位大爷还真是不客气。自己想来是耽搁时间太久,让人来寻了。他在自己官署中也有事做呢!   周迪道,“殿下十分聪慧,这些疑问中皆有共同之处,殿下触类旁通,稍一点拨,便明白了大半。”   蒋应得了夸奖,本来扳的严谨的小脸却忍不住漫上几分笑意,眼睛都闪光一般。“是周大人讲得好!不愧为曾经的状元郎,少师果然未推荐错。”   周迪道,“哪里哪里,”接着无奈的看向韩清洺,“那,韩大人,我走了?”   韩清洺道,“莫忘了之前我们商量的事,去吧。”   周迪这才揉着眼睛走了。那册子上问题委实不少,看得他眼都有些累。   蒋应有些局促的看着周迪的背影,讷讷道,“老师?我这次是不是麻烦周大人了?”他本是打算找少师大人解惑的,可怎的莫名其妙就变成了询问这位周大人呢?   韩清洺道,“知道知恩图报,这是好事。我方才略听了些,周大人对你讲解的很详尽。你可有所感悟?”   蒋应闻言,知少师是在考察自己,肃了容,道,“有的。”说着将自己心中所得体悟一一言明,又提出许多新发现的问题,再加上了自己的见解。   一句一句条理清晰,韩清洺听着却是心惊。   他这身体不说过目不忘,也差不多,可这少年,分明是将从一开始到最后所有问题的解惑体悟都言明,竟是一条不落。   韩清洺眼里不禁多了几分看重。   聪慧而沉稳,技艺超群又条理清晰……是个可造之材啊……   “非常不错,”韩清洺道,“足以见得周大人对你讲解的耐心。你记下这恩情,择日送些礼品去周大人府上便罢。”说着将周迪仍有疑问的几处一一言明,又提了几个问题,最后告诉他周迪的府邸,便让他走了。   蒋应实在是个守规矩的孩子,解惑完毕后又规规矩矩行了个礼,道,“谢过少师解惑,学生这便退下”才走。   见到这样的乖孩子,韩清洺也是忍不住莞尔,看看窗外天空,扔了手中奏折毛笔,站起来便走。   他今日算是工作完毕,谁也别想让他加班!   回到家,两个妹妹已是等在桌边,桌上饭还热着,不过韩清洺看得出是回笼的。“日后你们若是饿,便先用吧,”韩清洺坐在桌边,对绯荷水荷道,“我今日颇有些繁忙,这几日怕是要晚归。”   绯荷说,“没关系的,哥哥回来的晚,又是一个人用膳,该多寂寞,我和水荷总归是无事,便是等着哥哥回来一起用饭也无妨。”   水荷道,“对啊,哥哥你就吃就行啦~唉,不过哥哥最近是回来的越来越晚了,我只知道当大官有宅子有丫鬟有官银,却不想哥哥竟要忙碌至此。”   “说的没错。”绯荷也问了问韩清洺今日如何,两个女孩都是十分关心的模样,还劝他睡前用一碗牛奶,让丫鬟捏捏脚,好散些疲劳。   韩清洺嘴角隐隐浮笑。   “你们今日又如何?水荷女课学了些什么?”   韩水荷道,“还不是那些?孟子老子之类的,女课便学些绣花花样,先生知识渊博,讲的也透彻。”   绯荷道,“我也开始又上课了,今日学了老子,我也知道了几分绳绳不可明的道理,倒是受益匪浅。”   绯荷爱好多,与其说贪新鲜,不如说贪新学到知识时刻苦的钻研感,碰到新东西总会痴迷,不过一些时日后却没了那份动力。可以说,是事事了解,却事事不精。   韩清洺道,“有事做便是好的,我倒是怕你如往日般倦怠,却失了几分精气。”   绯荷吐舌,“哥哥又知道了?”   水荷却看绯荷一眼,道,“哥哥?那位,刘姓的公子,他的成绩……你可问到了?”   韩清洺手一顿,接着一拍脑门,脸上少见的出现了懊恼。   哎呀!真是事儿多……竟是忙忘了。   水荷见哥哥表情,猜了个八九不离十,吐吐舌头,调笑道,“哥哥你也是贵人事多,竟是连声招呼也忘了打了。”   韩清洺无奈笑道,“绯荷莫急,我明日定帮你问好。你那友人,我提前打过招呼,想来成绩差不了。”   绯荷咬住指甲,道,“我倒不是怀疑他学识,不过有哥哥保底总是好的……只希望他这次能高中吧。”   “嘻嘻,希望如此喽~”水荷眨着眼睛揶揄。   绯荷气的拿筷子敲她头,“你这死丫头!”   当夜,韩清洺睡得迷迷糊糊,感到有人在抚摸自己面颊,也不睁眼,烦的拍一下脸上的手,道,“别闹,我困得很。这些时日奏折多的要死……”   身后那人温声道,“乖,我不闹,只抱着你。睡吧……”   说着,力道合适的两只手开始揉捏韩清洺略酸的肩膀,舒适感立刻传来,韩清洺喝过牛奶又泡了脚,在这人双手下一阵阵困倦,不多时便睡过去。   本也没打算如此急色的。那晚终是让他尝够了甜头,又感觉真正拥有了韩清洺。两情相悦下,肉|欲便不那么重要了。   他也没打算早早掏空身子。还要留着气力建功立业,与这人白头到老呢!   只于非正看看这人略皱的双眉,想起今日暗卫送来的陛下命令,不由叹气。   这人城府深沉计谋频出,又好兵行险招,不爱权势却次次大出风头,这么一枚好棋子,不拿来当刀使才是可惜。这人都不知道自己为他挡下多少暗杀了,还学不聪明。这次献计又是要搅得满城风雨。   只是这家伙不仅给陛下了主意,更惹怒了陛下,毕竟三皇女可是陛下为数不多的心头肉。   次次都这样,看着重情义,使的手段却比谁都狠辣无情,难怪陛下一直对他存疑。   不过……陛下竟让他监国,是否是有意让他做储相?   韩清洺不在乎的东西,于非正却总替他思索好,然后暗中帮助。   也难怪韩清洺终是对他软化,毕竟铁血手段的韩大人也不是蠢货。那些轻易得来的信息和容易打通的门路始终是让他有所察觉。   于非正想了一阵,便拥着怀里人坚韧的身子,头阖在这人颈窝,嗅着这人身上清爽的特殊香气入睡了。   第二日,韩清洺起来时神清气爽,批阅奏折导致的肩膀酸痛却是完全消失,肩膀上还留着舒服的感觉,他自然知道这是谁的功劳,但也不多说。   于非正自然早走了,他招来小厮净面漱口,换上官服朝宫里去。   问过吏部那妹妹友人学子刘韬成绩后,他朝自己官署走去,又开始批阅奏折。因着监政,他不仅要身担以前的职责,还要纵观国事,也实在辛苦。   不过得益于此,今日去吏部时,那里官员明显更诚惶诚恐了。   韩清洺做事一向认真,全身心投入,便如他那三分钟热度的妹妹绯荷钻研劲上头时一般。不过他倒更耐得住性子,也得益于他当初挨门挨户商量生意、跟那些老奸巨猾商贾慢慢磨的时候。   蒋炡进门时,便见到这人腰背挺直,双目凝神,眉头微蹙,一脸认真批阅奏折的样子。   都说认真的男人最有魅力,却是古今都适用。   面无表情的韩清洺虽没了那股怡人的温雅,却多了几分运筹帷幄与专注之态,神情微动间更显俊朗。   很诱人。   蒋炡忍不住伸出舌尖舔过下唇。   可惜……   不属于自己。   蒋炡眸色一深。   不过无妨。蒋炡再度扬起面具般,带着天真的笑,声音清脆道,“却是本殿下来的不巧,韩大人似乎正忙?”   我会把你抢过来。从头到脚,从里到外,一点不剩……   而在我之前尝过你美好,抢走你璀璨之处的人……   蒋炡走过去,今日穿的十分倜傥,紫金蟠龙的冠,荼白长衫靛青外袍,上绣金银线的蛟龙,腰间是八宝的金玉腰带,衬的他面白如玉,腰身纤细,却不瘦弱,别有一番春情风姿。   韩清洺笔尖微停,抬头时已是带上了惯常的温雅笑容,“原是殿下,不知殿下来此处寻臣有何事?”   蒋炡坐在一旁,翘起二郎腿,倒显得他腿修长优美,很是风流的样子。“自然是有要事。”   “却不知,韩大人是否敢听?”   韩清洺道,“殿下这是何意?”神情间竟仍是一派温文,对蒋炡话中深意毫不稀奇一般。   蒋炡道,“我二哥意欲谋反,刺杀父皇立假诏书,大哥知道这件事,却准备渔翁得利……”   韩清洺一愣,向来滴水不漏的脸第一次出现了微笑以外的神情,却是极难得的错愕。   蒋炡欣赏这人眼睛微睁,眉头挑起的可爱样子,心底压抑的东西愈来愈膨胀。他拇指轻轻摩挲食指侧,心道:所有敢和我争抢你一丝一毫的人,我都要毁掉……      第92章 请你们吃狗粮      韩清洺显然怔愣了。这是向来从容的他脸上见不到的。   “殿下,”韩清洺笑道,脸上的笑比任何时候都温文,“你……这是何意?”   蒋炡一手支在桌上,撑着脸看他,脸上是大大的笑,可韩清洺却不敢轻视这个看似单纯的人。“我的意思是,这次二哥玩的太大了,虽说我是二哥那边的,可却不敢跟他一起谋反。”   他二哥向来这样,不就是死了母亲么?至于跟老子翻脸么?上次下毒,这次见被厌弃,直接逼宫。   “韩大人,我可是投诚来了,这般,若是二哥被发现,我就不用受责了吧?”   他笑眯眯的,言谈间竟丝毫不把他二哥安危放在心上。   韩清洺笑道,“自然,此事兹事重大,还请殿下跟我一同去见陛下言明。”   “自然可以,”蒋炡道,满脸乖巧,“我向来机敏。谋逆这等大事,着实太过风险,我不会和二哥一起犯傻的。”说着站起身,与韩清洺道,“现在便去么?”   韩清洺脸上带了几分沉重,同样起身,“劳烦殿下同臣一同前去宫中。”   吩咐属下工作,关上门,韩清洺带着蒋炡一同前往宫中,路上,看着坐在窗前,胳膊肘支在窗侧百无聊赖盯着自己的蒋炡,韩清洺笑道,“只不知殿下有这改过之心,为何不自己向陛下言明?”   蒋炡笑眯眯看着韩清洺,不言。   韩清洺心中升起了一点危险感,却不知这位看似天真的皇子怀的什么心思,便住了嘴。   到了宫中,韩清洺向陛下心腹大太监统领报了信,很快有人出来将五殿下迎进去,却将韩清洺冷落在外面。   韩清洺颇为诧异,思索许久,才觉得心冷。   怕是这位皇帝,就没信任过自己吧?   宫殿里太监来来去去,不多时,便有几个官员陆续来了,其中便有于非正周迪。有几个进去后出来,颇为诧异的看了眼等在外面的韩清洺,却未曾说什么,便走了,于非正进去时便看了看韩清洺,出来后,本犹豫了几许,而后还是走过来,温声道,“莫失望,陛下他自有安排。”   韩清洺笑着摇头,风轻云淡的模样。   于非正凑近了,在他耳边低语,“今日事毕……随我出去,我带你见些好东西。”   然后走了。   周迪却正出来,见两人亲密的模样,微微一愣,却体贴的在门口柱后等了等,待两人分开,才做未觉般走过去,“韩大人,陛下同意用你的建议了。”   韩清洺笑道,“是吗。”   语气淡淡的。   看出韩清洺心情不好,周迪道,“二皇子未免太过分……只知道是年后起事,似乎还有人接应……不过五殿下所知不够详尽,还有许多未名之处。”   除了蒋炡所知不多,陛下对他有所隐瞒也是真的。   韩清洺想想这几年自己的拼死努力,居然有些心酸。   他吸了一口气,让语气正常些,道,“既然陛下有了主意,那我便不打扰了,我叫统领替我传一声,让我回去吧。”   周迪看着韩清洺,欲言又止。   韩清洺摇摇头,“周大人无需担心我,若有什么命令,尽管说便是。我先走了。”说着叫来一个太监,吩咐两句便走了。   周迪也是叹息。   韩大人竟是要哭吗?不过,陛下这次也着实令人心寒,他见陛下分明是看中韩大人这人才的,不知怎么却总要将他推出去……   韩清洺出了宫门,却见于非正守在那里。   韩清洺讶异道,“你怎么还在?”   于非正看他,道,“等你。方才忘记约定时间了。”   韩清洺不言。   于非正走过来,手在他脸上碰碰,“怎么哭了?”   韩清洺一愣,摸脸上,却是干爽的。   “没流泪,眼眶却红了。”于非正解释。   “……”韩清洺道,“心情不太好。”   于非正叹气。陛下生了病,却是越来越喜怒无常,更让人猜不透他心思。“你也莫想多了,本来你就不在意权势。”   韩清洺道,“我毕竟是一片忠心,也是竭力为陛下的,陛下如此防备我,始终是让我心寒。”   于非正捂住他的最嘴,左右看看,见无人,才放下手,道,“慎言。”又牵起他的手,“走吧我的韩大人,我送你回官署。”   韩清洺想起那一堆奏折,又是一阵头疼。   于非正看着他,突然道,“今日,请假吧?”   韩清洺额角跳了跳,“无病无灾,请什么假?”   于非正站过来,笑着看他。于非正长相是极俊朗的,浓眉入鬓,眼窝深,唇形性感,在外征战的日子磨糙了他的皮肤,却给他带来线条分明而有力的机理。这个男人笑着,便带了几分温柔可靠。   “你心情不好,我也许久未见你了……我想你。我们一同出去玩玩吧。”   “别闹了,”韩清洺冷哼。怎么跟个孩子一样?不负责任。“此时正值多事之秋,我又事务繁忙,你也早些回去歇息吧。征战三年,你也十分辛苦。”   武将都是脑袋拴在裤腰带上博出来的权势,于非正年纪轻轻,却已经经了历练。   于非正见韩清洺转身,却拉了他的手,“就当陪陪我,我在战场厮杀这么久,身上多了不少暗伤……正要好好休闲。”   “……”韩清洺皱眉,转头道,“那就回你的宅邸,好好读书钓鱼,放松一下。找我干甚?”   “没你,我心里总空落落的,安不下心。”   于非正执起韩清洺的手,烙下一吻,“若我需要安神,你便是我的良药了。”   韩清洺:“……”   “我那里许多事呢。”他抱怨道。   韩清洺笑了,“找周迪。好歹是陛下看中的储相,怎可以这么清闲?”   韩清洺想起被陛下重视的周迪,又想想今日的冷遇,冷笑道,“正该如此。”于是便和于非正一同回了官署,找人叫来周迪,十分官架子的命令他帮手处理政事,理由十分无理十分蛮横,十分十分官|僚主义。   非常非常昏庸无能的酷吏。   官大一级压死人啊……   最后周迪简直要哭出来了。   韩清洺便和于非正高高兴兴乘车出去游玩。   在周迪身上发了火,韩清洺此时心情十分不错,竟有时似有似无的笑意。“你想去哪儿玩?”   于非正看着这人舒展的眉头,心里也是轻快,道,“你带我看看你的产业吧。”   韩清洺挑眉,问,“看这个做什么?”   “看看你家业有多大,好考量日后的聘礼。”于非正认真道。   “呵,”韩清洺讽笑一声,“那你可追不上了,我家中私产可说富可敌国了。不说别处,便是这平阳,田庄铺子都有几十处。”   于非正苦笑,“所以我才如此争功,就是为了能追上你。”   韩清洺道,“你还差得远呢。”   “先看看这条街上的铺子,在看看平阳里你最漂亮的庄子吧。铺子在哪儿,你指给我看看就行。”于非正道。   韩清洺道,“可以。”然后吩咐了车夫几句。   “这是我名下的粮油铺,”韩清洺撩开车窗帘,用手指着,于非正往外看去,是个很一般的铺子,大小一般,装潢一般,客流量一般。“在它旁边,那个成衣铺,也是我的。”   成衣铺比粮油铺大了不少,描金牌匾,华丽的装潢,却带了几分韩清洺特有的低调奢华韵味。   “我主营的还是成衣,首饰脂粉,次要的便是些小菜甜点。”韩清洺道。“这才是韩家主要来钱的路子。”   “我听说过,”于非正道,“我最喜欢你那里的素龙筋。”   素龙筋,便是韩清洺研究出来的古代卫龙。“下次我送些韩府独有的给你,是外面没得卖的。”韩清洺道。   于非正委屈,“和你在一起这么久,你还是头一次送我东西。”   韩清洺冷笑,“让你上这么多次,不够补偿?”   于非正闭了嘴。过了一会儿却嘟囔着反驳,“那不一样,我同你水乳交融,是爱你,想同你长久,你送我礼物,却是表示你也喜爱我,想赠我礼品。”   韩清洺道,“日后你在韩府名下铺子里拿东西,一律免单好了。”   十分暴发户,十分低俗。   于非正委屈,道,“你就不能送些贴心的,哄哄我?”   韩清洺面色纠结,道,“你不也没送我吗?”   于非正道,“我都把自己送给你了!”   韩清洺:“……”   于非正搂住他,腿在他腿上摩挲,轻轻吻他耳垂上软肉,道,“这礼物还不够重吗?”   韩清洺脸上羞红,抿着嘴推开他,做出愤怒模样,道,“大街上!你在做什么!”   于非正笑嘻嘻的坐回去。   韩清洺道,“那,我也把自己送给你吧……”说着,声音愈见细微,如蚊呐般。   于非正这才满意,舔舔唇,道,“今日在庄子里住下吧?”   韩清洺察觉不妙,瞪过去,道,“你干什么?”   于非正笑眯眯的,颇有几分嘚瑟,吐出两字。   “验货。”   作者有话要说:   新年请大家吃狗粮,老规矩,孤狼战队集合= =   小茶茶:孤狼1号T-T      第93章 悠然      韩清洺脸一红,冷哼一声,却没拒绝。   于非正笑的好似偷腥的猫。   韩清洺红着脸,却一副淡然的模样,掀着帘子指点道,“这铺子也是我韩家的,那栋酒楼也是……不过给了水荷绯荷,算作她们嫁妆。这条街上还有几间,不过马车不经过。”   于非正摸着下巴,道,“糟糕了……”   韩清洺放下帘子,道,“怎么?”   于非正苦着脸道,“韩府果真家大业大,我这点家底,怕是凑不够聘礼啊……”   韩清洺笑了,“你人都是我的,还怕我在你身上抠不出聘礼来?”   于非正看看韩清洺,眼里闪烁着什么,却是笑而不语。“清洺,你喜欢什么质地的缎子?发冠?”   “要送我礼物?”韩清洺道。   于非正只笑。   韩清洺觉得这人再打什么鬼主意,却猜不出是甚,便道,“我爱用的是陵水黑云绸,那个轻柔又贴身,穿着舒服,发冠发笈却是向来用的自家产的,质地……向来是爱用玉的,偏好嵌宝。”   于非正道,“怪我,常年不归家,竟是连你喜好都不知。”眼里还带了丝丝愧疚。   韩清洺:“……”   这语气……怎么跟老夫老妻似的。   于非正却很快笑了,炯亮的桃花眼眯起,看的韩清洺心中仿佛有钩子在挠。“你喜欢什么花样?什么颜色?我是知道你不爱喝酒,喜欢甜口酸口的。桃花酒喜不喜欢?或者果酒?”   韩清洺皱眉,“你到底再打什么主意?”   他能察觉这人似是在打听他喜好。   于非正道,“我们是要过一辈子的,我总要知道你喜欢什么。”又笑了笑,“过阵子,就再过一阵子,我有惊喜给你。”   吊人胃口。   韩清洺对对方这幼稚行为嗤之以鼻。   马车很快驶出城,碌碌的经过土路和小径,韩清洺道,“这是我比较喜欢的一个庄子,里面产的是石榴沙棘果,还有些香料。”其实便是当年韩清洺买下的山头,他靠这块地发家,成了风味零嘴的专卖商贾,又慢慢将手伸向其他利润丰厚的买卖。那块贫瘠的山头,也发展成了田庄。   “这块地并不是最丰饶的,”韩清洺目光悠悠,又想起当年与村中闲汉一起劳作的场面,还有两个妹妹忙前忙后帮忙的景象。“却是我最喜欢的。发家后,我便花了大价钱将这里开发出来。”   于非正透过窗子看外面溪水绕绿田,红檐白墙的田庄,道,“确实不错。”   “我记得当初你便买烧烤的……今晚再做给我吧?”   韩清洺没拒绝,之看着自己手道,“这双手养尊处优这么多年,不知道还能不能考得出当年的味道。”   “无妨,”于非正牵过他一只手,放在嘴边,亲了亲,道,“总归是你的味道。”   韩清洺面上一抹羞赧,抽回手,斥道,“放肆!”   于非正打蛇随棍上,“只对你放肆。”   韩清洺冷哼一声,不再言语。   很快到了庄头,韩清洺叫车夫把庄头叫来,庄头认出了他,立刻热情的将几人迎进去,韩清洺表示要自己庖丁,庄头就忙叫人收拾出一间空置院子,备好了烧烤架锅炉和各色庄子上的特色香料水果。   韩清洺不喜别人伺候,便打发了男丁女丁,手指拈起一枚新鲜的洗净的沙棘果,笑道,“他们倒是周到。”   于非正捻了颗果子扔进嘴里,又拿起一枚大石榴拨,道,“倒省了我们收拾了。”   这庄头倒是细心,蔬菜都择好了洗净切好,放在盘子里,肉也提前腌好切开,一旁是木签子,香料酱料整整齐齐摆开,看着就心旷神怡。   他们来的突然,这些东西,想来是直接从他们家厨房拿的。   韩清洺是吃食发家,他名下的田庄,自然对吃食也有非同寻常的热爱。   水果也洗干净堆在一处,新鲜采摘的果子鲜甜可口,于非正又捏了颗扔进嘴里。“味道不错。不愧是皇家上贡的果子。不过这沙棘真有那般神奇健体功效?”   韩清洺道,“你不是调查过我?应该知道这是我放出去的噱头,为着好卖。不过这种水果的确对身体好就是了。”   说着,也吃了一颗。   “你拿小钵杵子,把这些果子薄皮去籽,砸成酱,一会儿我给你做果酱。”韩清洺命令道,一点不手软,然后也开始试着串烤串。看着这些工具,他竟有些怀念。   那些穷苦而劳作,却充实的日子。   他试着将蔬菜串到签子上,惊喜的发现自己手竟不似自己想象般拙。“看来我手还不算太笨。”   于非正先收拾炭块点上火,扇熄了明火,留下烧红了的碳燃着暗火,然后冲韩清洺一笑,听话的的拿了沙棘果去砸果酱。   韩清洺手上动作不停,却一直看着于非正。   他心里莫名升起两人夫妻相随,共同劳作的错觉。   嘴角勾笑,却不是温雅而怡人的笑,淡淡的,倒有几分暖人。   韩清洺不敢多烤,怕烤糊了,一开始只拿了几串蔬菜放在烤架上,白菜、茄子、豆角,还有一串青辣椒。刷油,刷料,刷酱,再撒上孜然。   炉火足够热,他只翻了几下,菜便被暗火烘出一阵阵焦,散发出蔬菜烤焦后独有的芳香。韩清洺将烤好的菜放在一旁盘子内,又拿了几串肉。却是精瘦的猪牛羊肉,还有鸡翅膀。   于非正闻到肉的香味,抬起头看过来,吸了口口水,道,“你烤了鸡翅膀?”   韩清洺手下翻弄不停,嘴角含笑,却冷道,“鸡翅膀都是我的!你吃肉串去。”   于非正噘嘴,“好清洺,好明澈,我的好乖宝儿,我也爱吃鸡翅膀,你给我多烤几串?”   韩清洺被叫的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嘴角的笑却怎么也消不下去。“哼!想吃自己来烤。”这么说着,却多拿了几串鸡翅放在架上。   当年练出的手艺始终没全忘,不多时,韩清洺便找到了手感,盘子里烤串一层层堆叠出来,散发诱人的香气。   韩清洺正翻着手中的串,身后却被人搂住,一个人拿起一旁盘子里的烤翅放在嘴里,吃的啧啧有声,道,“香!真香!”   “我们边军也学了你这做法,可就是做不出你这个味道。”   韩清洺笑,道,“我们韩府的烤串,可是有独门秘料的。”说着把新烤好的肉串放在盘子里,道,“就这些吧。烟熏火燎的……累死我了。”自己也拿起一串青菜吃起来。   于非正不愧是将军,胃口也大,光挑肉吃,不多时盘子里的肉就被消灭干净,他却还意犹未尽。   韩清洺道,“莫吃撑了。”   于非正便把头放在他颈窝,慢慢摩挲,闻着这人身上清爽的冷香。“不会……我经常锻炼,消耗大,吃的也多,这些不过尔尔。”   韩清洺道,“还吃吗?我给你再烤几串。”   于非正想了想,道,“不了,吃太多不好运动。”   韩清洺先是一愣,接着恼羞成怒,在于非正头上拍了一记,撸起袖子去熬果酱。于非正笑眯眯的跟过去,帮着递糖粉调味料,十分贤惠。   韩清洺慢慢搅动锅里愈见粘稠的液体,道,“你去找庄头,要个榨汁器,弄点果汁喝。”   榨汁器却是早就有人发明的,经过几代,已经很好用。   韩清洺看着远处渐暗的天色,漂亮的橙红霞色下是暗沉的紫色蓝色黑色,一层层涂上去,漂亮又深沉。   在这漂亮的暗色中,几颗星子逐渐亮起来。   于非正相当配合,找来榨汁器,也不用韩清洺命令,自己拿了果子开始榨汁。鹅黄色透明液体从筛孔中露出,流入下方承接物中,清澈又漂亮。   韩清洺熬好果酱,于非正正递上一杯果汁,韩清洺盛出一万甜香的果酱给他,自己接过果汁喝起来。   “味道不错,”于非正吃着果酱,满足的眼睛都眯起来。“要是有绣春坊的特质软馒头就更好了。”   绣春坊是老牌子传承的馒头坊,不仅卖普通馒头,还卖一些风味特殊的馒头糕点,于非正说的那种馒头,松软可口带着奶香,不似馒头倒似面包。   果酱配面包,好比豆浆配油条。   韩清洺笑道,“你倒会吃。不过也的确可惜。”   两人吃饱喝足,于非正促狭的看着韩清洺,道,“你先去屋里等着,我去打水。”   虽不是头一次,但这次是在外面,又是头一次韩清洺醒着……韩清洺心里竟有几分紧张。   离开院子走进后面屋里,韩清洺发现屋里竟是有几分暧昧。   桌上点着带香气的红蜡,映着雀跃的烛火在墙上投下影子,四角放了不知名却艳丽的野花,一边摆着一壶酒几只杯子。   韩清洺略有所觉,走进屋中。   床上是全新的被褥,暗影中看不清晰,似乎是国色天香牡丹纹样,上面有一道窈窕的曲线起伏。   韩清洺脸立刻黑了。   “你是谁?”   床上的少女伏起身,全身□□青丝披散,只着一件桃红色肚兜,要掩不掩的遮住胸口。“老爷……”   正这是,于非正也进来了,笑道,“明澈,一起洗澡?”      第94章 是夜      韩清洺却没说话,只冷道,“叫庄头来,把这女人关起来审审,查她是哪里来的。”   于非正这才注意到,床上竟躺了个女人,半伏着身子,雪肌粉颊,朱唇明眸,只穿着肚兜,胸口丰乳半遮半掩,更显诱人,却十个十五六的豆蔻少女。   于非正挑眉,虽是笑着,眼里却带了几分不易察觉的杀气。“怎么,你是嫌我伺候不好,又找了个女人?”   韩清洺心情非常不好。   他有些感情洁癖,最厌人不负责任上床或者出轨,由于女穿男的原因,更厌恶自己与他人有性方面的接触,和于非正第一次那是发了火,其实他自己也呕的半死,后面则是半强迫的,自己都没反应过来,等反应过来,也习惯了。   他做官这么久,出去查看庄子的时候也有,却还是第一次遇上这种事。   “别开玩笑了,”韩清洺厌恶的看着那个女孩,道,“真恶心。”   女孩没得到想要的反应,反而惹怒了大东家,下的浑身发抖,居然没发现随着东家进来的男人与东家之间诡异的气氛,她翻身下床,跪在地上发着抖道,“东家息怒,我不是外人,我父亲是这里庄头,特意安排我来伺候您的。”   伺候?于非正笑里藏着怒。怕是贪恋权势,想叫女儿攀附韩清洺,也得个夫人妾室的地位,好让一家富贵的吧?   韩清洺冷道,“滚出去!”   女孩被吼的浑身一抖,拿了床上被子,裹着自己颤抖着跑出去了。   韩清洺闭眼平复心情,道,“这庄头,看来是当的太久了。”   于非正抱住他,头抵住他后脑,闻从这人颈项上传来的清单味道,道,“既然他不老实,换了也便罢了,别气。”   韩清洺道,“可气!”   于非正嗅着鼻尖似是薄荷似是茉莉,清甜又沁人心脾的味道,有些心动,双手渐渐开始不老实。“我们去洗澡?”   院里是有一件空屋子,专门撤出来洗澡用的。   庄上毕竟是乡下,屋子都小,睡觉的房间是摆不下浴桶的。   韩清洺脸上浮上红,讽道,“……你还有心情?”   于非正满脸笑,“如果是你,怎么也有……只要你别沾别人。”   “哼。”韩清洺却不动。他见了别人身子,却是有些腻歪,没什么兴趣。“今夜睡吧,别闹那么多了。”   于非正不满了,噘嘴嘴亲这人的脖颈。皮肤细腻又柔软,带着几分微凉。鼻尖是清淡的香气,与他的体味混在一起,成了独特的香……这人喜好有些女气,爱用甜点蜜饯,喜用薄荷香花香,还经常弄些果香……却把人都熏香了。   于非正不禁有些飘飘然,□□也逐渐火热。   “走吧……”他手自领口钻进,摸上那人胸口,细细顺着胸型揉捏,又抚摸那颗红豆。“难得出来一次,别叫他人搅了兴致。你可是答应我的。”   韩清洺本不愿做,却也被抚摸亲吻的有些动情,便随着于非正朝外走去。   于非正心头窃喜,牵着他的手。   韩清洺却被这一牵手引走了注意力。   两人双手交握,指间相交……   手上的温度互相传递,他才发现,于非正手心火热,却比自己体温高一些。   这还是他第一次牵手呢……和恋人。   韩清洺脸不禁有些红,沉寂许久属于少女的心似乎在跃动,有什么滋生萌芽。   于非正打了一浴桶热水。他力大,干活也快,不然韩清洺也不会让他做砸果酱那么费劲的活。不过他显然没准备分两次让两人洗净。   解开韩清洺腰带,把这冷淡的人的衣服一层层拨下,于非正愈来愈激动。   此时明月升起,却是月朗星稀,不过入夜不深,梳淡的月光映进来,在韩清洺身上撒下一层安静。   黑暗中的人不发一言,带了几分沉寂。他就站在那里,尽管衣服正被一层层扒下,却仍带着气势,在墙壁的阴影中仿佛越掩越深……   于非正心动了动。   暗中的人面目不清,散发着阵阵压迫感。   于非正不禁想起六年前他被这人压在身下的那日……   那日的这人也如今日一般,散发着压迫感,却比今日更暴戾而冷漠,无情又危险的样子,把自己心都划破了,将自己一直不知道,或者知道却刻意忽视的东西撕得粉碎,暴露在自己面前。   让自己彻底看清花团锦簇下的满目疮痍。   狠的狠,却美……   当时自己便心动了,只觉得,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美又这么聪明毒辣的人,像朵曼珠沙华,艳丽的色泽下藏着足以让人痴迷发疯的毒。   这么想着,看着不言的韩清洺,于非正突然有了几分心慌。   他恶意的加快动作,将这人拨的一丝不落,让这人的空气中有些颤抖,仿佛看着这人窘迫的样子,才能确定这人的存在。   韩清洺被脱掉了全身衣服,这让他更清楚的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   暴露在空气中的羞耻感漫上来,但是他却强撑了。不知道那人是故意的,他强定精神,心道不是第一次了,自己是在害羞什么,反而挺直了身姿,不想让自己看起来太过弱势。   看着那人更强硬的姿态,于非正在心里道,是啊,他就是这样的人……   强势,强大,强硬。绝不允许自己怯懦,又不想居于人下。   ……   洗澡的屋子里很快传出喘息声和水声,间杂有甜腻的声音,这声音又很快转到了屋子里,直到明月高悬,照的屋内亮堂堂,两人交叠的身形映在墙上,不点灯却又亮堂的光照的屋里犹如白日般,带来几分白日宣淫的荒唐。   那影子映在墙上,被月光照的雪白的墙上黑影乱动,似是风中柳,又似水中花,沉浮,迷乱。   直到天明方歇。   于非正吃了个够本,又不用匆匆离开,早起脸上都带着笑,满足的抱着韩清洺狠狠亲了几口。   韩清洺不耐的哼了几声,看着对方放开自己,皱眉,然后在对方嘴角亲了一下。   于非正喜的眼都亮了。   两人收拾了一下,出了院子,韩清洺找人叫来庄头,却是直接革了他位置,当场点了另一人做庄头,不理会庄头的求饶,和于非正乘车走了。   于非正听着车外渐远的哭嚎声,调侃道,“你可真冷血。人家把娇滴滴的姑娘送给你,你不给半点银钱便罢了,还要革了人家。”   “这种卖弄心眼的人,不革掉,等着他吃里扒外吗?”韩清洺道,脸上仍有怒容。   于非正就撑着脸,欣赏这人带了怒气却更显生动的脸。   真好看。   怎么也看不够。   因着要赶早朝,两人早早就起来了,于非正道,“累不?”说着疼惜的摸摸韩清洺的脸。   韩清洺哼一声,道,“知道我累,还这么折腾我?”   于非正嬉皮笑脸,“总归是个男人,你不会像女人那般腿软吧?”   韩清洺:“……滚。”他还真有些腿软。   于非正看着他,突然又道,“明澈,你……想不想娶个女人?”   韩清洺闻言,却是冷了脸,唇边一勾便是个温雅的笑,道,“于大人这是何意?”   “你别误会,”于非正赶紧表忠心,“我有了你,这辈子便不会找别人,我只怕你……你日后寂寞,想找个女人生孩子。毕竟……这算是我把你骗到手的吧?”   他声音很沉稳,可自己却知道,自己正心如擂鼓。他也不知道想自韩清洺那得到什么回答,但只觉得自己心高高悬起,下面满是尖刀,仿佛一不小心就会掉下,被扎的鲜血淋漓。   他是早做好了这人会娶妻生子的准备的……   于非正这么安慰自己,却还是忍不住希冀听到出乎自己意料的东西。   韩清洺却反问,“那你希望我娶妻生子吗?”   “……”于非正挪开视线,苦笑道,“自然是不希望的。”   韩清洺俯身过来,轻轻抚摸他的脸,道,“那我便不娶……”   于非正一愣,欣喜的看着他。   韩清洺笑了。“我这人,最不爱三心二意。一生一世是双人,便是我对爱情的看法了。”   于非正高兴的眉眼都舒展了,眼里仿佛掺了星子。韩清洺也笑着,却是淡淡的、有几分甜的笑。   于非正突然僵了脸,捂住额把头转到一边,脸色难看的狠。   韩清洺不意他突然有这神色,问,“怎么了?”   “糟糕……”于非正咬牙切齿道,“我又硬了……”   “……”韩清洺道,“滚。”   作者有话要说:   新年福利~~~~肉在群里,你们懂的= =   可爱的宝贝儿们,大家新年快乐~~~~~      第95章 三皇女      于非正突然脸色更加深沉。   韩清洺道,“怎了?”   于非正道,“唔……没什么。”明澈愿与他一世一双人,他自然是万分愿意,可韩府如今富可敌国,这聘礼……   看着韩清洺温雅的面容,头上价值千金整块上好白玉雕成的缠丝玉莲和田玉发冠,冠中晶莹剔透猩红似血的鸽卵大鸽血红宝,以及固定发髻的冰种玉翠色发笈,于非正只觉求妻路漫漫……   陛下病重,退于幕后,清心修养,早朝由张丞相代为处理,今日韩清洺一反常态姗姗来迟,连带着最近风头正盛的年轻将军都赶着点上朝,在众官睽睽目光下坦然站在前面。   张丞相咳了咳,清清嗓子,道,“今日早朝便开始,各位同僚,可有事上奏?”   众官员面面相觑,韩清洺能感到不少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不过他坦然的很。   “臣有本奏。”   一个老臣开口,却是齐大人,张丞相见这老东西坚定的脸色,便觉一阵头疼、大事不妙,果然,这老头道,“臣大胆奏请陛下,立大皇子为储。”接着张口洋洋洒洒道,“如今陛下圣体衰弱,不知何时才能痊愈,国不可一日无君,若不提前立储,只怕若有一日陛下不测,国体将危啊!”   继而不少官员站出,同样上奏请求立储,一时间殿中满是国家社稷皇家血脉之类的陈词,听得张丞相头都大了。   韩清洺看一眼老狐狸焦头烂额的神色,悄然一笑,却是未出面调和。   这老狐狸,也该吃吃苦头了。   不过张丞相到底是经年老狐狸,摆出一副苦脸,道陛下身体虚弱不堪忧思,几位皇子皆是大同正统,人中龙凤,储皇之位又影响深重,不是一时半会儿可以抉择,一时又满脸怒容,道储皇只有陛下临终才能定下,如今陛下正值壮年,不过身体抱恙,此时逼着陛下立储,你们这些臣子是否在诅咒陛下,岂不是大不敬?   一番连消带打,刚柔并济,张丞相终于成功压下了这一次朝堂暴动,顺便整治了几个出头鸟。   一次朝堂,竟有两位官员降至,一位直接罢免,此次杀鸡儆猴也是卓有成效。   韩清洺看着张丞相貌不惊人的脸,连连咂舌。不愧姜还是老的辣,真叫人叹为观止。   下朝后,正往外走的韩清洺直接被老狐狸追上了,一张老脸满是幽怨,目光悠悠盯着他,话里话外怪他不帮忙,叫韩清洺毛骨悚然。   送走老狐狸,韩清洺直接回了韩府,却是见到了翘首以盼的妹妹。   “哥哥!你怎的突然去庄子里?也不和我们打声招呼。”绯荷道,却是有几分埋怨。想来也是担心他。   韩清洺笑道,“让妹妹忧心了,我也只是兴起罢了。”   水荷精怪,早瞧见官服下掩着的红痕,掩嘴笑道,“姐姐你也莫怪哥哥了,只怕哥哥昨日又劳累了一夜呢!”   绯荷愣,道,“劳累?不是说去庄子里散心吗?”   韩清洺笑着瞪了水荷一眼,道,“水荷近日看起来空闲的很啊?不如去将老子抄十遍如何?”   水荷吐舌,道,“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哥哥自己做了亏心事,还不教人打趣?”   韩清洺将刘韬的考试成绩告诉绯荷,道,“你这位蓝颜知己成绩不错,虽不是前三甲,却也得了一席之地。怕是过几日放榜后,便能安排官位了。”   绯荷十分欣喜,竟似自己的事情一般,殷勤的招呼人更衣倒水,又叨叨道,“庄子里粗糙,哥哥你又是赶早回来,想来休息的不好,快些泡个热水澡,好好休息一场。”   韩清洺道,“还是绯荷贴心。”说着挑眉看了韩水荷一眼,韩水荷笑的奸诈,不理他。   韩清洺被妹妹安排休息后,水荷却是得了消息。   门童说,外面有个男装的姑娘,自称蒋三的,要找三小姐。   韩水荷一听便愣了,竟是半天没回过神,过了好一会儿才慌忙的叫人为自己梳洗打扮,还是绯荷缜密,被妹妹拉去挑衣服的时候不忘让下人把人迎进来。   韩绯荷先妹妹一步出去招待蒋妱,想着在屋里重新梳洗打扮上妆的妹妹,觉得一片诡异。水荷这样子……不像见闺中密友,到像见情人。   她没深想,带着笑见了这位传奇人物大同三皇女。   蒋妱今日一反常态的打扮的华贵,虽还是轻快男装,却是红中带玄的对襟无袖外袍,露出里面绣金线的墨黑上衫,脚下是镶蓝宝的万字不断纹朝云靴,头上是一条织金暗色八宝抹额,头发用条发带在脑后简单束起,倒是衬的她那张不算漂亮的脸有了几分贵气与俊朗。   在绯荷打量她的时候,这位三皇女也在打量这个据说是水荷姐姐,平阳有名美人之一的韩家二小姐,韩绯荷。   韩绯荷五官是与韩清洺韩水荷相似的,韩家兄妹除却细节,看着却是相似。一水的清澈杏眸,细长眉毛,花瓣样的唇。   不过较水荷,却是长得更温婉,似水中芙蕖般。   性子也大气端庄的很,不似韩水荷跳脱,衣装打扮也是足以做楷模的大气典雅而不失柔美,与喜好大红大朱的水荷再不同…   蒋妱送上早备好的礼品,夸道,“早闻得韩家二小姐贤淑幽雅,今日一见,果不虚传,韩府三兄妹,却是个个出众。”   韩绯荷不敢叫下人接过礼品——这可是当朝皇女亲手递过来的!她亲手接过金丝楠木的礼盒,柔柔笑道,“殿下过奖了,谁不知道殿下虽是女儿身,却是当朝将军,以一女儿身击退边疆数十万军,自是女中豪杰,却是决不让须眉的。”   蒋妱含笑,一双不甚出彩的眼中似含了星,“绯荷姑娘客气,边军大捷,不止我一人之功。”   两人又客气了几句,珠帘微动,韩水荷失魂落魄的来了。   绯荷看过去,却发觉妹妹又换了件衣裳,比之前自己挑的那件更华丽浓艳,脸上的胭脂抹了一层又一层,倒把人装点的秾丽无比,明明花样少女,倒似青楼女子……   绯荷心中违和感更甚,只觉得妹妹有些太注意自己在三皇女面前的形象,叱道,“水荷!你脸上未免太浓艳了,怎好见人!快些回去换了!”   三皇女也见到自珠帘后出来的韩水荷,袅袅白烟后,华府盛装的少女好似盛春花妖,黛眉纤长婉转,双眸绘上艳丽的牡丹妆,双颊是艳丽的红,唇若丹朱妖冶无比。   几年未见,少女身量已长开,较之三年前更窈窕,层层华服包裹下的曲线姣好又神秘,偏偏这乡野精怪般妖冶的女子却是十四五清澈的面容,五官尚带着方长开的青春稚气,脸上是几分激动欣喜不可置信混合起来的茫然,在韩府特质的香中徐徐迈出的样子,倒有几分妖异。   韩水荷有自己的欣赏喜好,又正叛逆,却是不愿听姐姐的,顶着一脸比花魁还艳丽的妆,期期艾艾的看向期盼的许久的人。   韩绯荷一脸惨不忍睹,都下意识扭开脸,不敢去看。   蒋妱看向水荷双眼,却发现那双被盛妆点缀着的清亮眸子里全是自己,纤毫毕现,动人无比。   心里被刻意忽略的萌芽猝不及防穿破了层层迷雾屏障,暴晒在太阳前,让她再无法遁形。   她本准备只将水荷做妹妹看的……   今日看来,这个愿望怕是不能实现了。   韩水荷本是再大胆不过的性子,此时见了蒋妱,却仿佛所有勇气都被抽的一干二净,想上前又不敢去,想问话又问不出,心里一片大喜过望却又惴惴不安。   她搅着袖子,一点点打量面前这个三年未见的人,仿佛要把对方一举一动每一根头发丝都刻在眼里。   被她这么看着,三皇女还在挣扎的心又是一片崩塌。   韩水荷突然道,“殿下……你可还好?”   说完,她就恨不得吃掉自己舌头,一脸后悔羞赧。人家自然好得很!皇亲贵胄,如今更是得胜班师,得了厚厚的赏赐,为传奇更添一笔,便是军中惨烈,人家也照样安然无恙。   她这一句问安仿佛傻子一样。   看着她慌张的面容,三皇女却彻底无法挣扎了,心里一片尘埃落定的无奈与坚定。她站起来,走到韩水荷面前。   这孩子当然只及她腹胸,如今却也有她肩膀高了。   “我很好,你呢?”   蒋妱似是情难自禁,将她拥入怀中。“三年未见,你可好?”   韩水荷似是得了什么安慰,心中却陡然一片酸楚,回抱住她,却是哭起来,“不好,我一点不好!你都不知道,这三年我担心死你了!”接着嚎啕大哭起来。   韩绯荷都慌了,一边向蒋妱告罪一边要拉开妹妹,可妹妹像她们小时未发家时用来烧烤的八爪鱼一样,死死扒着三皇女不放,让她尴尬的要死。   三皇女却摆手示意无碍,道,“我与三小姐故人相逢,也有不少体己话讲,便有劳二小姐为我们让出地方了。”   韩绯荷只能委婉道不碍事,领着三皇女水荷到了水荷院子,体还贴的带着下人退了出去。   再收到消息时,三皇女人已经走了。   她立马提着裙角冲到妹妹房间,对正在卸妆的妹妹道,“水荷,说!今日你与三皇女在房中谈了什么?”      第96章 血洗      水荷正卸妆。桌上柔软的棉布、卸妆水摆了一桌,她对着镜子,单手用沾了卸妆水的棉布一点点擦脸上艳丽的妆,另一只手捧着脸,一脸心不在焉。听到姐姐的声音,先嗯了声,才缓缓道,“没说什么……聊了聊这三年的事情罢了……还约好了明日出去一同游街。”   言罢继续卸妆,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一会儿傻笑,一会儿发呆。   绯荷心里那股诡异又升了起来,她道,“水荷,你是不是……太重视这个三皇女了?”   水荷看姐姐一眼,道,“我一直崇拜殿下,姐姐你不是知道的吗?”说着,又想起今日蒋妱站在她身前,低头微微笑着看她的样子,虽是女儿身,一身男装英气却不下男子,看着她的眼神更多了一分女子独有的温柔……   她脸不由自主的红了。   绯荷道,“可是……”她总觉得怪怪的。“水荷,殿下毕竟是皇家子弟,身份同我们不同,你还是……还是要注意下的好。”   水荷嘴一噘,“皇家子弟怎的了?咱们哥哥是当朝二品大员,堂堂大同第一皇商!我是韩府三小姐,还不能与皇女相交吗?”   绯荷语结,却又道,“姐姐总觉得你现在不太对……一门心思的扑在三殿下身上,倒似疯魔了一般,好像三殿下不是你的朋友,而是命似得……”   水荷卸了妆,开始点花露,“我哪有那么夸张……只是很喜欢三殿下罢了。”   绯荷道,“你是自己不知道罢了。”简直像话本里被狐狸精迷了的书生般,都快癫狂了……“明日殿下同你出游,是要去哪儿?我给你备上家丁。”   水荷随口应道,“哦,那你让他们离远点,别打扰了我们。”然后看镜子里长开了五官,稚嫩渐渐褪去,充满青春活力,更显昳丽明媚的少女。   这样的自己,站在殿下身边,也不会逊色吧……   她嘴角露出个甜蜜的笑。   绯荷见妹妹仍是一脸荡漾,神不思蜀的模样,便知道自己的劝说无用了,只得道,“明日可别似今日般浓妆艳抹……太可怕了。”这哪里是妙龄少女的打扮?这两年妹妹都乖乖在家,又是哪里看来的夸张妆容?   水荷脸上也露出点尴尬,显然是兴奋劲过去了,想起自己的打扮也觉得不妥。   当时只想着要把最好的一面给三殿下看,又想起在浙地时遇见的那个美艳妇人……   哎呀!真是羞死人了!   她便站起身,尴尬的将绯荷往外推,“知道了知道了!姐姐你莫唠叨了,快些回去看你的书吧!人家还要准备明天外出的衣物呢!”   绯荷道,“真不需要姐姐帮你挑?我只怕你又穿的像个妖精。”   水荷红着脸轰道,“才不会呢!”   韩府今日虽热闹,却也仍一切如常,韩清洺回了家,问过今日发生的事情,对三殿下的来访微微蹙了蹙眉,却也知道自己的计划不得操之过急,未曾多做置喙,只嘲笑了韩水荷一番,便歇息了,谁知,第二日,却是翻天覆地……   “岂有此理!”   张丞相扔了手里的奏折,怒喝道,“区区反贼,竟敢如此大胆!”   朝上也是一片嘈杂。   韩清洺低垂了眼看被扔开摊在地上的奏折,敛了眉。   能忍到如今才动手……也是不容易。   早几年前陛下捉住了那个前朝将军之子,反贼的一些部署便被摸清,自那以后这些反贼便安稳许多,只是不知为何,如今却突然起兵。   “反贼猖獗,简直大逆不道!众卿家,可有敢与之一战者?”   武将中先是寂静,接着几人接连踏出。   “臣请战!”   韩清洺敏锐的听到了于非正的声音。   另外还有几个武将,只有一个老臣。只听声音,韩清洺便知道,此次领兵的人选怕是定了。   果不其然,张丞相开口,点了数人,第一个便是于非正。   韩清洺却冷了神色。   请战的几个将军,老的老无能的无能,于非正被选中顺理成章,可剩下的几个人选……他虽是皇帝当中特殊的那个,可作为陛下的人,该知道的还是知道的。   莫非……   他看向一侧的周迪,却见对方鼻观口口观心,心下便了然。   呵……   垂下头的他,在阴影中露出一抹冷笑。这大同的天,怕是要变了。   韩清洺当日回了家,便吩咐下人收拾细软,挟亲眷一起到城外庄子里。绯荷向来乖巧,闻言立刻令下人官家开始收拾,只还忍不住问韩清洺是怎么回事。   “无妨,”韩清洺自来不怕把这些事说给妹妹听,只是此事事关重大,他也只捡了简单的,道,“最近朝堂混乱,有些臣子怕是要被清算,平阳……要不太平。你与水荷去庄子上躲躲,莫要叫他人知道了。”   绯荷咬了咬唇,道,“这事,能说与其他交好的姐妹们听吗?”   绯荷在平阳也是出了名的闺秀,颇有几个交好的姐妹,如今闻言便知事情重大,心里却想着是否能抽空给几位姐妹递个信。   韩清洺想了想,道,“去吧。”   绯荷这才松了一口气,回自己屋里去备书信。   当夜,韩清洺未曾如往日般早睡,和衣坐在床边,静等。   他才等了不过半个时辰,窗边便传来声响,一个人影翻滚进来,两三步坐到床边,抱怨道,“我们都定下了关系,怎的还要我偷偷摸摸的?”   韩清洺淡淡道,“你若不怕被参上一本结党营私私交过密,我就让韩府把你当自家人待,无需名帖不需通报。”   于非正凑过来,一脸笑眯眯,“迟早要正大光明的进出你家大门!”然后在他脸上亲一口。   韩清洺也不禁含笑。   于非正搂住他,口中呼出的气息微热,道,“今晚特意等我的?”   韩清洺一手挡开他,道,“明日便要出征,今晚不好好歇歇?”   于非正瘪嘴,道,“才定下来没两天,就碰上这档子破事……我非把他们揍成屎不可。”又道,“歇什么歇,才吃上肉没两天,马上又要茹素,我要趁今晚吃个够本才行!”   韩清洺觉得这人跟要食的大狗一样撵上来,皱眉,“滚!”   于非正委屈的滚了。   韩清洺从床头拿起一件东西,道,“回来。”   于非正又黏上来了。   “这是什么东西?”   于非正知道这是给自己的,也不客气,拿过,在手中翻看,却是一件片片金属连成的锁子甲。甲片坚韧,细细密密,上有突起,中间是护膝护肘护心镜,一见便知非凡品。   韩清洺道,“给你做的。”   于非正道,“早就备下了?”这锁子甲铸造精细,不是一天两天赶工便能成的,怕是这人早就为自己预备,只是如今凑巧用的上。   韩清洺点头,“你也看得出吧。这次怕不止叛军造反一事了。”   于非正默然,接着讽笑。   “那些上不了台面的东西。自己挣不上,便要借着敌人的手。”   韩清洺道,“只怕是里应外合。这件锁子甲,你贴身穿着。”   于非正拎起甲衣,抖了抖,甲片如鳞一般荡开,却毫无声息,手上触感更是轻薄。“好东西。”   韩清洺道,“明日你要出征,今晚便好好睡吧。我今日点了安神香,你可以好好休息一夜。”   他也是好心。这混蛋回来才没几天又要出征,不是在那啥啥就是在处理兵权事务,想来未曾好好休息过。纵是年轻,也不能如此混不吝。如今又要出征,还是好好休息一夜,养精蓄锐的好。   于非正闻言,不动声色收起甲衣,看着韩清洺去熄灯,却趁对方上|床时一把搂住,滚到床上。   “若真体贴我,今晚就配合些……”   “总不能叫我新婚燕尔就离开,临走前还不能好好温存温存。”   “混,混账……”   韩清洺略微挣扎了下,也便停了,床幔里不多时传来阵阵暧昧喘声。   反贼来势汹汹,于非正第二天便点兵出站,浩浩荡荡兵队一如来时气势恢宏,带着无匹锐气前往战场。韩清洺与众朝臣一同送别,却未曾注意他与于非正视线相交时五殿下冰冷的眼神。转身去信给邻国那位伪娘太上皇时,他也不忘备书一封送进宫,言明此事。   朝堂上一如既往,上奏的上奏弹劾的弹劾,除了每日奏折多了反贼进展,一如往日般不起波澜。   韩清洺却能感受到平静下的暗潮汹涌。   一晃半月过去,反贼却是连连战捷,朝堂也无法安宁,混乱无比,不少文臣弹劾于非正领兵不利,还有武将自荐请战。   张丞相急的焦头烂额,每日监政时扔的奏折都不知凡几。   韩清洺看着好笑,心道这老狐狸演戏也是一把好手。   终于,直到传来捷报,于非正大退反贼三百里,与澄河将嚣张的反贼杀的七零八落,据说流血漂橹,浮尸千里,澄河水被染的通红……   那些折腾的武将与文臣也安静下来,听捷报时的不可思议却显而易见。   韩清洺静静呷茶。   暴风雨来了。   第二日,他便一上三奏折,弹劾了几十位朝臣,上至二品大员下至芝麻绿豆官,乃至富贾皇商,罪状是谋逆。   朝堂哗然。   张丞相看了奏折,登时大怒,当场将奏折上名单下了狱,不多时,平阳便腥风血雨,不少平日富贵的官宦人家被抄家血洗,京里风声鹤唳。   韩清洺却在某日早晨得了暗探消息,着下人带水荷绯荷自去庄头躲避,自己却一如既往去朝中工作。   正批阅奏折,门被踹开,二皇子满眼猩红道,“韩大人,好手段啊!”      第97章 反贼      韩清洺被拉扯着扔入议事殿时,殿中已经有了不少臣子,都被捆着绑在墙角下,看着若霜打的茄子。他笑了笑,看站在殿中的赵霁,道,“赵大人是给狱头塞了多少银子?竟能从大牢中出来。”   赵霁长得修身白面,留着潇洒的美髯,闻言提唇冷笑,“韩大人有心情嘲讽臣,不如多忧心忧心自己的处境。”   另外一个与赵霁站在一处的老臣讥笑道,“与他打的什么嘴仗?再多言,抽两耳光,扔出去罢了,不过一条不怎么得宠的狗。”   赵霁却笑道,“侯爷莫怒,他迟早是要教训的。如今不过让他再嚣张些许时日罢了。”   韩清洺道,“我只知道郑远候力挺大皇子,是大殿下的中流砥柱,却不知郑远候竟是二殿下的人。”   那位被称为侯爷的人,不是郑远候是谁?   郑远候是个武臣,见韩清洺出言讥讽,冷笑一声,大步过来,便是一巴掌,打的韩清洺头都偏过去,唇角溢出血迹。   “韩大人,如今可不是任你翻云覆雨的时候,你且看着吧!今日过后,大同便是我等的天下了!”   韩清洺本想回讽两句,却张不开口,微一动,脸就扯的生疼,便闭嘴。   郑远候见他不言,心头畅快,得意笑了两声,与赵霁一同出去。   韩清洺与其他官员被关了一夜,半夜却有人开了殿门,在众官中带走韩清洺,韩清洺被用黑布蒙住眼,被人绑着,跌跌撞撞顺着那些人朝外走,不多时被推进一间屋里,解开了蒙眼黑布。   有人捧上他的脸,在红肿的脸上轻轻摩挲,万分疼惜般道,“那几个老匹夫当真混账,竟把你打成这样……”   韩清洺定睛看了几秒,道,“五殿下?”   面前人一张娃娃脸,带着几分天真又有些得意的笑,身上是漂亮的竹青长袍,正是蒋炡。   蒋炡不阴不阳道,“难为韩大人还记得在下。”   韩清洺哑然,继而扯出一个笑,道,“五殿下哪里的话,却不知,如今殿下出现在此处是何缘由?陛下呢?”   蒋炡满脸委屈道,“我拼死拼活自二哥那救出大人,大人不知感激便罢了,一味质问我是何意思?”   韩清洺默然,许久,方道,“是臣唐突了,还未多谢殿下救命之恩。”   蒋炡才露出个笑容。   “韩大人莫要忧心,如今外面混乱,你便好生待在这里吧。”他突的露出一个笑,“待一切尘埃落定……就好了。”   韩清洺蓦然心惊。   蒋炡叫来人,为韩清洺上了伤药,却不解开他身上的绳索,草草喂了几口稀粥后,就将人扔在屋子里,走了。   韩清洺坐在床角,心乱如麻。   他只觉得什么脱离了控制,想到这次毫无预兆的逼宫,又想起自大牢里出来的赵霁,还有立场不明的郑远候……   而且蒋炡那个笑……   韩清洺本以为蒋炡是来救自己的,毕竟他日前向陛下投了诚,可未曾想到这人竟直接囚禁自己,如此一来,五殿下的立场便也不鲜明,如今皇宫可谓是大皇子二皇子的战场……可如此一来,自己又算了哪一角色?   保皇派?   被囚禁而无法出力的保皇派……   另有五皇子对自己态度暧昧。想来五皇子也并非全然向着二皇子或真心向陛下投诚。更有可能……   怕是五皇子自己生了异心,要坐收渔翁之利。   韩清洺望着被木头钉死的窗户,又想起于非正临行那夜的笑脸。没了自己消息,也不知那人会不会忧心……   还有水荷,那死丫头,当日与三皇女外出游街,也不知躲起来没有……   韩清洺在房中被饿了两三天,却见房门被踹开,五皇子蒋炡自门外走进,捂着淌血的胳膊,一脸血煞,见他还在,松了一口气,绷着脸一挥手,身后上前几人将韩清洺扛着出了房间。   外面火光冲天,不时有身穿甲胄的兵士提剑互砍,有人穿着不同的衣服,有人却是同样的装扮……   韩清洺这才知道,自己所在的屋子是皇宫中一处冷宫偏殿,外面到处都是小太监宫女的尸体,他还能听见远处有人求饶。   蒋炡身上披着简单的铠甲,提剑杀出一条血路,韩清洺这两天未进粒米,被人粗鲁的扛在肩上,晃来晃去,只觉胃中翻腾,却吐不出来,一阵头晕目眩。   一行人厮杀至宫门前,却听一人大喝,“五殿下!还不放下韩大人?若你肯回头,陛下念及父子情分,定会放你一条生路!”   蒋炡回头,对着那人冷笑,“我杀了大哥,又差点弄死二哥,还故意泄露了父皇的部署,父皇即便不杀我,也不会让我好过,你以为我会信你的鬼话?我敢打那个位置的主意,便做好了准备,不成功,便成仁!”   接着振臂一挥,“听我号令!这人是当今监国、下任储相韩清洺!有他在手,这些人不敢大意,带着他,跟我冲出去!援军就在城外,即刻便可攻下城池,待我登帝,尔等皆将论功行赏!”   身后将士齐齐大吼,韩清洺闻言,不由得苦笑。   之前大喝那人见蒋炡态度坚决,也不多说,直接上前迎战,两拨人马很快战在一起,血光冲天。   蒋炡在身边将士掩护下来到一匹马旁,直接命人将韩清洺扔上去,翻身上马,朝宫门外奔去。   韩清洺侧过脸,看向蒋炡,忍住晕眩道,“殿下不妨放下臣,老实受降……若我所料不差,怕是您失败了吧?”   与五殿下手下厮杀之人越来越多,蒋炡看一眼马上的韩清洺,落拓中的某人不复往日从容淡定,一派冷然的面上也多了几分难堪与痛苦,可俊雅的面容火光下依旧温润而倜傥。   蒋炡冷冷笑了,在韩清洺身上拍了拍,道,“不劳韩大人忧心了。”说着一甩缰绳,马如离弓之矢飞射而出,韩清洺被颠的七荤八素,再说不出话。   马上的蒋炡皱着眉,在周围将士掩护下奔出宫门,却在门口遇到了一人,这人身披尖锐,手拿长枪,骑着青毛高骑,悠悠然立在门口,见他奔来,看一眼他的马,咧嘴笑了。   “五殿下,您带着监国韩大人,是准备去哪儿啊?”   蒋炡看着这人,也不多说,直接一剑出手。   这人吹了声口哨,一枪抵上,冲他马上道,“韩大人,此次救了您,预备如何回报我?”   蒋炡冷了面容,又是一剑。   韩清洺却听这声音耳熟,努力侧首想看清这人是谁。   这人也不拖沓,枪枪破风而来,直刺蒋炡薄弱处,蒋炡虽会几手剑法,可身为皇子的他养尊处优,剑法不过强身健体用,与这人狠辣得用的枪法比起来,不几时便落了下风。   蒋炡气的咬牙,一口白齿咬的咯咯作响。   这人嬉皮笑脸的调戏,“哎呦呦,殿下这便受不了了?如此身娇体弱,可怎么起兵谋反?”   蒋炡手上突然用力,额间青筋暴起,道,“竖子!滚!”接着一甩缰绳,以身周将士为盾,直接冲出去。   那人面容一肃,被冲的荡开,原本严密的布防被冲出一道口,蒋炡便带领人马冲出去。   这人看着蒋炡的背影,叹了口气。   手下上前,问,“将军,不追?”   他摇摇头,道,“陛下早有准备,我等回去捉拿逆贼大皇子二皇子即可,只是要委屈明澈了……”   这人转身,火光映照下的脸,却是几年前被韩清洺捉住的投诚者,前朝将军之子苏伟。   苏伟眼神阴鹜,道,“五殿下执迷不悟,执意与反贼一处,怕是……呵。”   火光漫天的皇宫,栖息在黑鸦鸦的夜下,一如沉睡的猛兽,大敞的宫门却如巨兽之口,也不知要吞噬谁……   韩清洺醒来时,只觉身上无一处不疼。   他躺在一处木板床上,身上只盖着简单的薄被。   屋里四处透风,头上是露着月光的茅顶,墙壁是到处破洞的土夯,落满灰的桌上一盏豆油灯。外面有人在激烈的争吵,韩清洺勉强辨认出,其中有五殿下的声音。   他坐起身,却满目晕眩。想来是因这几日未曾进食血压太低。   艰难的挣扎起来,韩清洺扶着墙,走至门口,侧耳偷听。   “你们说的好听,最后还不是被杀的七零八落?有孙将军从旁策应,你们竟也拿不下一个于非正!”   蒋炡的声音听起来中气十足,带着三分讽。   另一个人也不显弱势,道,“若殿下能成功逼宫,我等也不用落得这般左支右绌的境地。”   韩清洺敛了眉。   他只道这反贼是与二皇子合作,却不想,背后之人,竟是蒋炡……   蒋炡冷笑,又说了些,什么,和那人吵了起来。   韩清洺侧耳听着,却神情淡淡,直到对方提到接下来该如何对付于非正,却忍不住动了动,往门口靠的更近,结果门外的人一下停了交谈,韩清洺皱眉朝门外看去,看到地上露出自己影子的墙壁……   糟了……   果然,门外传来脚步声,韩清洺也不做无用功,颓然坐在地上,大口喘息。   门打开,是蒋炡。   蒋炡冷脸看了眼墙边,便见到那个人面色灰败,虚弱坐在墙边的样子。   他一手捂腹,两腿微蜷,看着十分惹人疼惜,但蒋炡却不会因此小瞧了对方。他知道,这人是条毒蛇,是只狐狸,若松懈,下一秒便会被这人反咬一口,狡猾的逃脱。   这也是他几乎虐待的对他的原因。   “韩大人,”蒋炡笑的天真,一如往日,“你醒了?”      第98章 战战战!      韩清洺对蒋炡微微颔首。   “早,五殿下。”   蒋炡微微一愣,继而笑道,“不早了,韩大人,现在可是深夜。”   韩清洺微微阖目。   蒋炡身上似是负了伤,被包扎过,层层白绷带透着股子药味。“韩大人好大的心,如今竟也能睡得下去吗?”   韩清洺虚弱道,“不睡如何?”   他有几日未曾进食,需要保存体力。   蒋炡摸摸下巴,道,“说的也是,毕竟本殿下未曾吩咐下人为大人送食。想来大人也该饿了吧?”   韩清洺不言。   他是不愿自己露出弱势的。   蒋炡叹气,道,“韩大人,我把你绑来,你应该也知道我的意思,只要你答应我,帮我起事,我就许你高官厚禄。大哥昏庸二哥残暴,其他皇子也未及我出色,如今适合那位置的,只有我一人。你若帮我,就是从龙之功,我定会许你高官厚禄,一人之下……”   他语气深沉,灯光下的眼似有暗流汹涌,“万人之上。”   韩清洺抖动着眼睑,低低道,“不劳五殿下了,便是无须这从龙之功,我也已经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   他是当朝监国,众人眼中的储相。张丞相老迈,早不理政事,只大事上插手,如今陛下病重修养,大同堪称他的天下。   虽他知道并不是这么回事。   蒋炡嘴角笑意微冷。   他低头看着坐在墙角的人,袍子皱皱巴巴,沾了灰,虚弱无力倚在墙边,闭着眼,脸色青白,看起来可怜极了。可偏偏给人的感觉高高在上,便好似什么都不在他眼中一般。   蒋炡到底心软了。   他本是准备好好饿韩清洺几天,直到这人在死亡面前低头,向他投诚的。   蒋炡冷道,“韩大人好气魄,只不知我那精明的父王却是会倾兵力来救你,还是任你在敌军中生死不定。”   韩清洺缓缓道,“陛下自有考量。”   “哼!”   蒋炡冷哼一声,叫了人煮白粥送来。   白粥是他亲手喂到韩清洺嘴边的,韩清洺却皱了眉,淡淡道,“不敢劳烦殿下,臣自己能动。”   蒋炡讥笑道,“如今还敢对我称臣?不怕被人告的谋逆?”他如今是反贼,是逼宫之人,怕是早被削了皇藉贬为庶人,韩清洺在他面前称臣,若在平日,早被言官攻讦了。   韩清洺也是太过虚弱,一时大意,闻言也不多说,深吸一口气,拿过碗,对着碗沿慢慢喝起来。   蒋炡看这人动作不紧不慢,虽不似世家望族那般优雅,却自有一股气魄在,咋舌道,“韩大人,你真是乡野出身?”   韩清洺不回答,只慢慢喝粥。他也是饿狠了。   蒋炡见他不言,也不逼他回答,只细细看这人温润的面容。   瘦了……也灰败了。毕竟是被折腾了几天。   蒋炡看了韩清洺许久,突然道,“韩大人,我受伤了。”   韩清洺微微抬眸,看他。   那双沉静的眸子似会说话,在问他,所以?   蒋炡笑了。“韩大人果真铁石心肠,也不安慰安慰我?”说着,指向肩膀上的伤,“这是出宫门时被那陌生将领砍的,”又指向手臂,“这是奔来郦祁途中摆脱追兵时被砍的,还有肩上。”又解开片甲,指着后背,“这里也全是箭伤,也有刀剑砍的。”   他如今也不过十几年龄,脸上尚显稚嫩,这般说来,竟有些可怜。   但韩清洺丝毫不可怜他。   这人是瞒了陛下大皇子二皇子所有人,与反贼勾连密谋谋反的人物。他可没那个资格可怜他。   “成大事,必有损伤,”韩清洺微笑,看着温文尔雅的模样,“殿下不过多了几道伤口,已是幸甚。”   蒋炡噘嘴。   他也不知自己想要什么反应,但这回答显然不令他满意。但他也知道,不从韩清洺这里得到冷嘲热讽已是不易。“罢了,狗嘴吐不出象牙。”蒋炡摇头,叹息道,“韩大人你可慢慢休息,什么时候想开了,叫我一声。”   蒋炡重新披上衣裳,系好片甲,道,“我静候佳音。”   说着,他拿起被放在地上的空碗,起身离开。   韩清洺瘫坐在地上,感受着温热的粥流过食道肠胃慢慢滋养五脏六腑,可腹中饥感却因这一点隔靴搔痒愈演愈烈,不由得苦笑。   真是还不如不吃……   不知过了多久,他在饥饿中沉沉睡去,睁开眼时还坐在地上,身体滚烫却感觉如坠冰窖,全身酸疼……破烂的木门透进缕缕青白光线,四处漏风的屋子也有光照进,却是天已大亮。   韩清洺呻吟一声。   ……发烧了?   他苦笑。   战场上,于非正挥刀劈开敌人,刀柄朝后一撞撞开偷袭的兵士,却被接连扑上来的敌兵搂住头背,他大吼一声,旋转着将身上的人甩出去,可背上却被结结实实插了一刀。   于非正回头,瞪向那人的眸子鲜红如血,那人下意识瑟缩了一下,于非正直接挥刀砍去,那人瞬间尸首分离。   他落入了包围圈。   援军早该赶到,可……   于非正冷笑。他就知道!   那个老匹夫,人到晚年愈发昏聩,竟与反贼勾连!   不过于非正丝毫不惧,只心疼那些无辜惨死的将士。为了引出那人,却要做枉死枯骨……   他抬头看被血映的昏黄发红的日,念道,“差不多了……”   一声哨箭射入云霄,在空中爆开,发出刺耳声响,便是厮杀声漫天的战场上也听的一清二楚。于非正精神一振,大吼,“将士们!援军来了!”   周围死守的将士闻言也是一阵,厮杀声也换做了“援军来了”的呐喊,不多时,援军来了的喊声遍布沙场,带着濒死前最后的希望,吼声如浪涛阵阵拍下,不多时,战场便是天翻地覆……   雪白的铠甲带着闪耀寒光的刀锋如蜂涌来,将厮杀己方战士的敌人砍的七零八落,于非正嘴角噙笑,挥刀向前。   刀光闪过,战场上,野兽般的咆哮淹没了临死的呐喊,生的希望伴随死的痛苦,一切,血腥而无奈。   魂兮……   “终于结束了……”于非正抬头看远处遍布彩霞的天空,满眼艳红几欲作呕。随风而来浓郁的铁锈味,是血的味道……于非正忍不住轻声哼唱。“来兮……”   军帐里,于非正用嘴撕下一条布巾,包臂上的伤口,旁边有人笑的嚣张。   “于将军,瞧你这狼狈的样子!”   来者身上也沾了血,却齐整多了。   于非正道,“你行你来。”吐出嘴中布屑。   虽是故意被那老匹夫出卖,但战场上的九死一生可是真的。尤其这次对方下了狠手,执意要拿下他这位青年将领,于非正此次可谓临崖走钢丝,凶险万分。虽有援军,但稍有不慎,于非正这条命怕就会真的丢掉。   那人故意道,“我千里迢迢赶来救你,你就这么感谢我?”   于非正道,“说的好像不是陛下吩咐,你会来这里一样。都城情况如何?”   那人懒洋洋走过来,将于非正身边杂物随意扫开盘膝坐下,道,“一切安好,只韩清洺被抓走了。”   于非正动作一顿,接着抓过那人衣领,道,“怎么回事?”   那人面容英挺,浓眉大眼,分明是在皇城门口与五皇子蒋炡打了个照面的前朝将军之子苏伟。   苏伟拽开他的手,道,“是陛下的命令,让我们放走五皇子,顺藤摸瓜,找出那些余孽的窝点。我也不想的。”   于非正气的咬牙。“陛下真是!”   苏伟却把手挡在他嘴前,嘘声,道,“慎言。”   “呵。”   虽知陛下心中是重用韩清洺的,但那人三番两次被置于险境……于非正仍忍不住心生怨怼,差点便要抱怨当今帝王了。   苏伟一脸无奈,道,“你也不必太担心,我这里有消息。韩清洺虽如今身临险境,但总归不会有性命之渝。”   于非正道,“你怎么知道?”   苏伟笑的无奈。“韩清洺是被五殿下掳走的,那位大人……我听宫中密使大人道,五殿下似是对韩清洺,有些不一样的心思……”同时不由得冷战,这宫中锦衣卫果真可怕,这等消息都查的到……   于非正脸色却更难看了。   苏伟知道为何。他是没了希望的,但这不代表他就愿意心甘情愿的祝福两人。于非正多个对手,他求之不得,只是也很为韩清洺担忧,所以才不多说罢了。   “陛下有分寸,你且放宽心。”   虽这么说着,但苏伟本人最清楚他那位城府深沉的陛下是多么喜欢兵行险招,韩清洺只能说性命无渝,别忘了,他如今可是在反贼窝里……   于非正却不言,坐在地上,双目暗沉的可怕。   苏伟看了这位将军半天,心底竟有些发寒,半晌,问,“你准备怎么办?”   于非正拿过一旁佩刀,抽出刀刃,看上面打起的卷,冷冷吐出一字,“战!”   若要救侣保家国,唯有一字,战!      第99章 喜欢谁?      韩清洺终究是没能找到机会逃出去。   蒋炡看着床上面色通红,身体虚弱的韩清洺,脸色冰寒。“韩大人真是好毅力,烧成这样还想着逃出去……只可惜,这附近被重兵把守,你怕是没这个机会了。”这人也是有毅力,高烧下竟跌跌撞撞跑到了山脚,也是自己疏忽,以为他身体虚弱就不需要太多看守。   蒋炡道,“韩大人便在此处安心歇息吧。你放心,屋子周围都被我派了重兵把守,你是逃不出去的。”   韩清洺浑身滚烫,脑子浑噩的躺在床上,迷糊间看到一个村妇给自己喂了药,而蒋炡则在一边冷冷的说什么。   韩清洺脑子一阵迷糊,也不强撑,干脆睡了过去。   再醒来的时候身体却舒服了很多,只是仍沉重,仿佛灌了铅,头也昏昏沉沉。鼻尖是好闻的馨香,不浓郁,清淡的带着药味,让他感觉精神都略有清明。“呃……”韩清洺动了动,却一阵酸疼,忍不住呻吟了声。   “明澈。”   被子下的手被人握住,韩清洺艰难的动了动脑袋,一个人却把头伸过来,好让他看到,“是我。”   是于非正。   依旧是深刻而立体的五官,灼灼的眼神,只是似是许久未打理,头发简单的束着,脸上生了稀疏胡茬。   “结束了……”   于非正嘴角勾笑,一如往日般看着他。   “都结束了。”他仿佛知道韩清洺最担心什么,张口便道,“一切都结束了。你放心吧。反贼叛兵皆以伏诛。”   韩清洺张口,声音嘶哑,“……如何了?”   于非正离开,倒了杯茶,过来将他扶起,喂到嘴边,“已经安定下来了,朝中小半官员竟都被余孽腐蚀……陛下大怒,差点驾崩,不过到底稳住了。那些官员一一被下狱,张丞相与周大人如今监政,提拔了不少年轻官员,大都是当年陛下笼络的。”   “大皇子拒捕,业已伏诛,二皇子五皇子如今被关在大理寺,”于非正道,“朝中算是变了天了。”   杯中是青草茶,加了冰糖,清甜可口,带着丝丝咸。   韩清洺喝了一杯,又让于非正倒,足足喝了四杯才停下,喘着气说,“水荷绯荷……怎么样了?”   于非正道,“绯荷已经收拾东西回来了,你现在就在自己房间呢。”   “水荷她……”   韩清洺抬眸,道,“水荷怎么了?”   于非正道,“当日,水荷与三殿下在外游街,不知到去哪里了……如今,也未回来。”   一阵惊慌感袭上心头,韩清洺眼睛睁大,晃了晃,晕了过去。   于非正大惊,过去摇他,大喊,“大夫,大夫!!!”   另一边,一处民宅里,水荷正在给蒋妱包扎伤口。   蒋妱坐在木板床上,脸上带着干涸的血渍,一身玄色长袍被刀剑劈砍的触触破碎,露出内里白色内衫,她盘腿坐着,脸上肃然,鹰般锐利的目光不时向门外扫去,碎了剑尖的剑就放在一旁,是她自一反贼手中夺来的。   韩水荷吓的浑身发抖,虽然衣衫略显凌乱,发上压花发钗也没了,却还齐整,未曾受伤,也未曾沾上血迹。   她们运气不好,当日二皇子逼宫时正在宫门前街上闲逛,不过二皇子的人不曾残杀平民,她们也无事,后来二皇子的人中却有人反水,又不知道从哪里涌出一股兵马,水荷拉着蒋妱躲进附近一所民宅,却在有人进来搜刮的时候听他们说自己是前朝余孽。   蒋妱便冲了出去,杀了那几人夺了刀剑,留下一人审问。   不过终究是暴露了行迹,后面几天,前朝余孽一直在搜索她们,初时两个人还知道方向,后来一路躲一路逃,两人已经不知道自己在哪里。   水荷看着闭目休息的蒋妱,心头一阵后怕。   之前她们差点被追上,蒋妱杀了一人,抱着她一路跑到这里,才躲进这家农院。   水荷看着蒋妱发白爆皮的嘴唇,说,“你歇着,我去给你打点水。”说着起身朝外走去。   蒋妱未阻止,只坐在没有床褥的床上闭目休息。   她也实在累了。   这几天一直奔逃,错在她不该掉了身份木牌,那是进宫的凭证。想来是被那些前朝余孽捡到,才让他们知道了自己的身份,追杀自己和水荷……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蒋妱突然睁开眼,翻身下床,拿起一边的断剑朝外奔去。   小院里,水荷被捂住嘴,拼命挣扎,却挡不住那几个穿着铠甲的男人撕扯她的衣服,对她上下其手。   “嘿嘿嘿……这小娘皮肉真细嫩,比村里最漂亮的姑娘还白嫩,手感真好。”   另外一个讥笑了声,说,“别看她身上没配饰,这一身衣裳布料就是卖了你也买不起!想来是那家的大家闺秀,不知怎的落在外面了。”   “怪道脸这么滑呢,”一个长相猥琐的男人收回手,意犹未尽的捻了捻手指,笑的比长得还猥琐,“咱们有福气了。先奸了她,再把地方告诉上峰,叫他们去抓那个什么皇女。只不知道那个皇女有没有这么漂亮,好叫咱们一饱口福。”   一个人道,“别想啦!我见过那皇女,就是个无盐丑女!力气还怪大,妈的……”   之前开口那人道,“我听说你和几个兄弟抓那皇女不成,反被杀了个七零八落,莫不是也在那皇女手下吃了亏,在这装怂卖大吧!”   那人啐了一口,“呸!玩完这个娘们你们跟我进去,看看那三皇女是不是无盐女!”说着伸手抓住水荷头发,扯她的衣裳。   水荷尖叫出声,手被另外两人抓着,无助而绝望。   殿下,快跑!!!   就在这时,面前的男人被拽开扔出去,蒋妱出现在韩水荷眼中,提刀两下,水荷身侧的男人脖颈血线飞出,那两人已是死不瞑目。   蒋妱看着衣衫凌乱,捂住胸口轻轻啜泣的水荷,满脸寒色。她抱起韩水荷,转身就跑出宅院。   就在两人在小巷里跌跌撞撞跑的时候,一户门悄然打开,一个人倚在门口,笑吟吟的看她俩。   蒋妱听到声音,转过头,视线与那人相对。   韩水荷身上披着一件旧衣裳,坐在桌子上,看着对视的两人,心头一阵气愤。她终于忍不住,开口道,“喂!你怎么在这里?”   桌子上拿着杯水,有一口没一口喝着的,却是曾经浙地与韩水荷在酒楼中打过一场的狼屠国王子。   那人目光放肆而轻佻,尤其与蒋妱之间更有一种难以言明的熟稔在,让她分外不爽。这人明明曾经出言侮辱过殿下!她还是因此与这人打起来的,只不知为何他竟似与蒋妱相熟,两人之间默契甚至更甚她与蒋妱。   那据说是异国王子的家伙冲她一笑,道,“我就不能在这里?”   “你不是什么什么国家的皇子吗?皇子还这么闲?”水荷反口相讥。   这人嘴一撇,邪肆道,“抱歉,我们国家虽小,却无趣,什么兄弟相残逼宫,都没有,我在自己国家闲的要死,只好出来找找刺激了。”   水荷气的语结,却无话可反驳,只得恨恨的瞪他。   这人见状,笑的开怀,气的水荷瞪他更厉害。   蒋妱无奈,笑道,“你别逗他了。”   那家伙道,“你这小友可真有趣。”   蒋妱含笑看向水荷,目光温柔。那人似有所悟。   蒋妱又问,“你父王又逼你娶妃?”   那人又撇嘴,道,“是啊……一天到晚唠叨个没完。我还没逍遥够,才不想现在就给自己找个管家婆。”   蒋妱无奈,道,“你流连花丛这般久,还没安定下来?”   水荷闻言,气的咬牙。这什么什么王子到底什么人!殿下居然这般关心他?还问他为何不娶妻?   那王子道,“世间万花迷人眼,我不过流连了这些许,怎舍得就此收手?”   蒋妱摇头。   那王子却看水荷一眼,突然揶揄道,“不过,能采得殿下这朵绝世名花,我也算不枉此生。”   蒋妱笑着看他。   水荷突然一拍桌子,站起来,瞪着他道,“你这登徒子!胡说什么!也不怕烂了嘴?”   王子却了然了,心里一突,面上仍是一派嚣张,邪笑到,“你不信?”   水荷却不知该怎么说。   蒋妱并未反驳,可她若真反问,又怕这人接一句不信你问问本人,一时两面为难,看向蒋妱,都快急哭了。   蒋妱沉默不语,看向桌面,不知在想什么。   水荷突然伸手扇了那人一巴掌,捂着面跑出去了。   那人楞了一会儿,伸手摸了摸脸,苦笑了。   蒋妱含笑看他,眼里有几分尽在掌握的沉稳与得色。“怎么?放弃了没?”   狼屠国七皇子笑了。   他摇摇头,半真半假道,“第一次动心,第一次真的想娶妻生子,没想到啊没想到……”说着,他站起身,朝外走去。   蒋妱道,“你要做什么?”   狼屠国七皇子回过头,冲她勾唇一笑,“做最后的努力。”      第100章 莫罗嘉      莫罗嘉出了门,看见水荷趴在院中枯井边上,心中一惊,快步上前擒住对方肩头拉过,嘴中却还不干不净道,“小娘子就算心上人被别人上了也不至于这般伤心,瞧这模样,莫非是要自寻短见?”   水荷正伤心,被这人拉过去,反手就是一巴掌,娇俏的脸上带着泪,却仍是一脸腥风煞气。   “去你娘的逼!”水荷道,“你心上人才被别人上了!”   莫罗嘉又被扇了一巴掌,心里却安定了。他摸摸自己已经胀红的右脸蛋,心想自己莫不是犯贱。“呦呦呦,这小娘子够泼辣啊。”伸出舌头舔舔嘴角,他邪笑,“不过我喜欢。”   水荷冷哼一声,瞪他一眼就往屋里走。   这人给她感觉很不好,尤其还……想起屋里的蒋妱,水荷眼圈一红,又不想进去了,生生停下脚步站在门口。   莫罗嘉走过去,嬉皮笑脸说,“韩姑娘,女子相恋难以融世,你真的不考虑换个人喜欢?比如我。”   水荷转身,怒道,“我和殿下的事关你什么事!”说着一转身,便要进屋。若非打不过,她真想狠狠抽这人几鞭子!等等!水荷转过身,脸上带着几分诧异道,“你,你刚才说什么?”   莫罗嘉道,“我说,让你考虑考虑我。我狼屠国虽不如你大同国疆广阔,却也是草原上有名的强国,向来团结,我是七皇子,日后也会得到一块封底,你与我同去,便是当地第一号的王子妃。怎么,真的不考虑考虑?”   水荷却想着他刚才说的“心上人”,突然脸红了,心跳的仿佛要跳出来。她一时心乱如麻,却看见这人嚣张的表情,便冷笑道,“不劳您了,我便是要嫁人,也绝不会嫁给你!”说着转身进屋。   她,她要跟三殿下说一件事!   莫罗嘉眯着眼看她进屋,半晌叹了口气。   “好看的花儿都是别人家的啊~”   水荷走进屋里,看到那个人正坐在桌旁,盯着桌上的纹路出神,神色严肃,不知道在想什么。   她嘴角不由自主浮起笑,上前两步,却又停住了,脸色惨白。   是啊,就算知道了自己的心意,她又能做什么呢?水荷脑海中突然响起姐姐的话,“殿下毕竟是皇子身份,同我们不同……”   三殿下,皇女……   她是皇女啊!   自己即便是二品大员的妹妹,又如何?还能与皇女双宿双栖不成?   水荷只觉得自己仿佛天堂地狱走一遭,整个人都要裂开了。   蒋妱注意到她进来,抬头一笑,道,“你们说了什么?”   水荷回过神,慌张道,“没,没什么。”然后失措的出去,说,“殿下你这几天都没好好吃过,我去厨房看看,有什么可以吃的。”说着趔趄着出去了,出门时还差点绊了一跤。   蒋妱的笑却淡下来。   正巧莫罗嘉进来,诧异的看着韩水荷的背影,道,“她怎么了?”   蒋妱冷着脸,道,“你刚才和她说了什么?”   莫罗嘉撇嘴,“我还能说什么?不过问问她愿不愿意当我王妃。我可是给你面子了,否则,凭我的作风,直接把人掳走便好,等他哥找着,孩子都一堆了,又岂能不成事?”心里却开始盘算,莫非这孩子并不知道自己的心意,方才被自己点醒?若是如此……   他暗自勾唇。   那便有趣了……   蒋妱只看着他。   莫罗嘉一脸无辜,睁大了眼睛回望。   蒋妱寒着脸移开目光。   “蒋妱,你该不会,对这丫头动了真心吧?”   蒋妱不言,只不知在想什么。   莫罗嘉笑了,万分邪肆。“你可要想好,你是皇亲国戚,本来同性之恋便万分艰难,尤其你身份不一般……皇朝天女,国之将军。你若要同那丫头在一起,要面对的可不止家人的成全。”   蒋妱慢慢道,“这,便不劳阁下费心了。”   虽看着风轻云淡,但莫罗嘉知道,自己这话,正中对方软肋。他对这位皇女的了解,可远比别人想象中深。   毕竟,这位也是差点做了他王妃的人。   莫罗嘉突然摸摸下巴,下流的道,“不过,若你想换个方式,比如与那丫头共侍一夫,成全姐妹之情,我倒是可以考虑考虑做这个……”   啪!   嗖嗖!   几片碎瓷自他脸边划过,莫罗嘉脸颊一疼,便有液体渗出,流下。痒痒的。   蒋妱仍坐着,只桌上摆设般的粗瓷杯子少了一只。   莫罗嘉失笑,“便是不愿意将你那小友人让出去,也不必如此失态。瞧瞧,”他指指自己的脸颊,“将我这俊美的脸颊都划破了,这下子不知道有多少美女闺秀要心疼了。”   蒋妱悠然道,“大同语说的不好,便不要出来丢人了。”   莫罗嘉撇嘴,“我母妃便是你大同皇女,自小便教我大同语,父王又派我来大同做质子,你说我大同语好不好?”   蒋妱不答,只右手放在桌上,中指无意识的叩着桌面。   莫罗嘉也不恼,知道这是对方静思的小动作,便自桌边拎过凳子,放在墙边倚着墙发呆。   这民屋里也没什么东西,厨房里只有发霉的米粮,还有只余一层瓯底儿,受潮结块的发黄盐巴,水荷发泄般四处翻找,找出一条藏的严实的腊肉,嗅了嗅,还能吃,只是干的可怕,又在杂草丛生的院儿里找到荠菜,拔了几把,在厨房里一根根择了老的,只留少的可怜的几根嫩的。   如今已是深秋将冬,连野菜都长老了。   她跑到隔壁院里,那里也是空宅,不知道这几家人都去了哪里,那边倒是留了些东西,有盐有油还有一点用剩的面,院子里长了蒲公英,井里也有水,水桶井绳就扔在井边。   她摘了蒲公英,打了水,带着东西回来,用院子里角落里扔着的长了绿毛的玉米棒子烧了火,将野菜洗净切碎和面成浆糊,着油摊成饼子,又用剩下的野菜加切碎的腊肉炒了菜,端进屋里。   屋里两个人相对无言,都自己想自己的,也不知道做什么。   不过韩水荷心里有事,也没注意气氛不对。   若是平日,见这两人这么尴尬,她可是要额手称庆的!   “吃饭吧。”   莫罗嘉看过来,神情略显惊讶。这屋子什么都没有,他是知道的,就这,这人居然也能做出饭来?   看着桌上的面饼和炒菜,他啧啧赞叹,“你们大同有句古语,叫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我看不见得。”   水荷心里装了事,又知道自己与蒋妱是不可能的,生怕蒋妱看出自己心事,却对莫罗嘉态度好了许多,“若是粒米皆无,却是无法的,只是我同哥哥姐姐幼时也过过苦日子,知道一些可以食用的野菜罢了。”   蒋妱敏锐的察觉水荷的变化,微微皱了皱眉,又很快松开。   “啧啧,”莫罗嘉拿起一张面饼,随意叠起塞进嘴里,味道竟还不错。面饼软韧可口,虽然油似乎放的少了些,但也香甜。“你手艺真不错,真不考虑随我回狼屠,当个七王妃?我发誓绝不娶侍妾。”   水荷:“滚。”   虽然不敢再把那嫉恨的心思表现出来,但这人似乎总有办法引起她的怒气。   见两人对话,蒋妱又皱了皱眉,不过同样很快松开,她对韩水荷道过谢,也拿过筷子吃起来。   水荷心不在焉,又觉得心中苦涩,没吃多少,晚上莫罗嘉就趴在桌上,两人则和衣躺在床上相伴入眠。   往日水荷与蒋妱在外奔逃,有睡觉时总相对入眠,只觉得有这人在面前,再多危险也不怕,可今日……水荷竟觉得与这人呼吸纠缠,叫人莫名心惊,便故作自然的背对着对方睡了。   蒋妱却是总面朝上睡,姿势四平八稳,一如她为人端正。   今日却侧过脑袋,看着韩水荷的后脑,不知在想什么。   第二日早晨,水荷醒来,见蒋妱正撑着脸,侧着身子看她,自己不知什么时候缩进了对方怀里,蜷着身子。她吓了一跳,赶忙退出来,结结巴巴道,“三,三殿下……对不起,我不知道……”   蒋妱微微一笑,“无妨。”   莫罗嘉也早醒了,道,“你昨晚可真不老实。”   “怎,怎么了?”水荷还心有余悸,下意识回了一句。   莫罗嘉脸色似乎不好,冷笑一声,“又哭又闹,说梦话说了半宿。”接着一甩袖子出门了。   蒋妱隐晦的瞪了他背影一眼,似在怪他多事,又很快收回目光,温柔的看着韩水荷。   水荷眨眨眼,看着蒋妱,道,“我……昨晚说梦话了?”   蒋妱点头。   水荷突然想起自己的心事,慌张道,“我,我昨晚说什么了?”   蒋妱淡淡道,“没什么。不过一些心事罢了。”   水荷追问道,“什么心事?”   此时莫罗嘉却又进来,道,“你们莫黏糊了,外面太平了。那些反贼似是败了,离开了平阳。三皇女,还不赶紧回去?宫里怕是找你找得快疯了吧?啧啧,难得的战事,战神三皇女却不在,也不知此次你们大同失了多少人力。”   蒋妱黑了脸,带着怒容看向莫罗嘉,神情不善。   莫罗嘉却不怕她,邪笑着语焉不详道,“你得了实惠,总要让我占点口头便宜。”说着转身出去了。   “太,太平了?”水荷念叨着,突然大喜,“那我能回家了?”   许是觉得自己受了委屈,她从未觉得如此希望见到哥哥姐姐过。她觉得自己有一肚子心事要对哥哥姐姐说。她好想哥哥姐姐啊……   这几日逃命,便是那日差点被人奸|污,她都没这么委屈过。   蒋妱看着欣喜的水荷,不知想到什么,脸更黑了。      第101章 哭吧      “三小姐回来了!”   外面突然传来大管家的声音。   韩清洺正躺在床上喝药,于非正拿着药碗一勺勺喂他,听见消息,韩清洺眼睛猛地睁开,挣扎着就要出去。   于非正皱眉,按住他,将他按回床上,道,“你躺着,我出去看看。”说着起身,叫了丫鬟进来喂药,却见韩清洺仍要起身,便安慰道,“安心歇息吧,我去看。”然后朝外走去,正在门口遇到来找韩清洺的大管家。   大管家气喘吁吁,被于非正拦在门口,也不硬闯,道,“于将军,三小姐回来了,我正要告诉老爷。”   于非正道,“他听到了,你先下去准备给三小姐洗尘,我出去看三小姐。”   “是。”大管家得了命令,便下去了。   如今于非正在韩家,便如第二个主人,来去自如,亦是言语得用,韩清洺曾半真半假问他怕不怕被言官弹劾,这人却说。   “如今朝堂大换血,多半言官还是我举荐上去的,他们会弹劾我?”   韩清洺失笑。   真正的皇帝心腹可真好啊……   他也不是怨怼,皇帝毕竟给了他寻常心腹都达不到的地位,只是……自己毕竟劳心劳力了如此久,也足够忠心,皇帝却始终没把他当心腹,始终,是有些抑郁的吧?   不久,水荷跑了进来,一进屋闻见满屋浓郁的药味便是一惊,扑到床前,慌道,“哥哥,你生病了?”   于非正也跟了进来。   “无妨,”韩清洺对她笑道,“不过风邪入体拖的久了些,又身体虚弱罢了。”   他这次被掳走,可是好好的吃了回苦。   便是当年落魄时,都未有如此遭遇。   水荷忙道,“严重吗?屋里药味好苦啊。”   韩清洺道,“不是很严重,将养两天变好了,倒是你,去哪里了?怎么如今才回来?”   水荷道,“我和三殿下在外面游玩,却正撞上反贼,殿下掉了牌子,被那些反贼捡到,一直追杀我们,我们为了躲反贼,便跑的远了,不过幸好,如今反贼伏诛,我们终于能回来了!”   韩清洺伸手摸摸她的头发,心疼的看着被自己养的唇红齿白的妹妹头发干枯了,脸色也有些暗黄,嘴上全是干皮。   “委屈你了,怎么,吓到没有?”   “没有,”水荷忙摇头,怕哥哥担心,道,“我和三殿下在一起,殿下武艺高强,一直保护着我,未曾让我受伤。”   就在这时,蒋妱自门口进来,似是简单梳洗过,发髻整齐,衣裳整洁,不过韩清洺还能看出衣衫下粗糙的包扎痕迹。   韩清洺挣扎着要起身,蒋妱忙道,“韩大人莫要起身,安心歇着吧。”   韩清洺歉疚道,“见过三殿下,恕臣如今有病在身,不方便起身。”   “无妨,”蒋妱道,“韩大人歇着便是。”   韩清洺拱手道谢,“我妹妹这几天多亏殿下照顾了,改日定要择厚礼送上。”   蒋妱忙摆手,推辞道,“韩大人太客气了,令妹与我感情深厚,此次也不过应当罢了,怎好收韩大人的礼?”   韩清洺道,“要的要的,这可是救命之恩,我怎能不聊表谢意。”   蒋妱道,“韩大人太过客气,水荷,快劝劝你哥哥。”说着,她看向水荷,神色温柔。   水荷看着对方溢满了柔情的眼神,只觉一阵恍惚,觉得自己仿佛生了错觉,对面那人也是对自己有情的……她心中隐隐刺痛,抖动着嘴唇,却道,“这是应该的,这几天也麻烦殿下了,若非我在一旁拖累,殿下早该脱身的……这份厚礼,殿下是一定要收下的。”   蒋妱不动声色的皱了皱眉。   韩清洺却敏锐的察觉了什么,心中念头翻滚。他笑道,“舍妹都这么说了,殿下还在推辞什么?改日定要携舍妹上门,亲身答谢。”   蒋妱笑了笑,道,“不用了,我这次也是闻韩大人被反贼掳走,来看看,既然大人安好,我便先回去了。”说着对一边的韩水荷道,“改日在出去游玩,这次反贼遭俘,下次定不会再如这次般被扰了兴致。”   水荷柔柔笑道,“怎好麻烦殿下,殿下也有别的事做的,若要同我联系,便书信来往吧?”   蒋妱右手食指抖了抖,却笑道,“无妨,不碍事的,那,我便告辞了,你同你兄长好好聊。”   见她离开,水荷下意识跟了几步,却生生停住,小脸煞白。   韩清洺躺在床上,神色变幻。   于非正见了,对水荷道,“和你哥哥聊聊吧,我先出去帮你张罗一下。你在外奔走了多日,也该好好休息休息的。”   水荷这才回神,道,“哦,多谢嫂子了。”   韩清洺:“……”嫂子?   于非正道,“嗯,我先出去了,你好好跟你哥哥聊聊,他很担心你。”说着出去了。   水荷拿了凳子坐在床边,看着兄长,弱弱道,“哥哥……”   韩清洺已换上了一脸笑,道,“怎么,这几天在外面,吃苦头了没?给我倒杯茶。”   “哦。”水荷乖乖去倒茶,喂给哥哥喝,“苦死我了,每天都要跑路,我脚上都多了几个泡!还没吃的没喝的,我觉得自己都瘦了!”   韩清洺注意到她身上衣服不对。粗布的衫子,里面的衣服也不知怎么穿的,鼓起一块块。“衣服是怎么回事?”   水荷想起那日自己差点被奸|污的事情,嗫嚅道,“也,也没什么……”   哥哥如今生了病,她可不敢告诉哥哥。   韩清洺微微蹙眉,苦笑道,“也是,妹妹大了,心事不肯同哥哥说了……”   水荷放下杯子,道,“怎么会。不过在外面经历的追杀多了,衣服被划破了,就随便找了件不知谁扔了的旧衣服穿上,里面的衣服扎起来防止露出来,这才难看了些。”   韩清洺道,“辛苦你了。”   水荷噘嘴,“天灾人祸,谁躲得过呢!”   韩清洺道,“想要什么,同大管家说一声,让他给你张罗。”   水荷笑道,“那我要吃莲蓉糕,紫薯山药糕,果酱土豆泥,烤鸭烤鸡套四宝,糖醋里脊鱼香肉丝糖醋鱼,拔丝苹果拔丝山药,还要辣条鸭脖子,嗯……暂时就这么些吧。”   韩清洺道,“才这么几道菜?少了点……我给你添几道菜。这几天没怎么喝水吧?我给你多点些汤水。甜品够吗?加道水果拼盘和红豆饼吧,再让厨子给你弄点芝麻糊秋梨盅。”   水荷吐舌,“够啦~吃不下的。”   “无妨,”韩清洺道,“我妹妹吃了苦头,应该吃顿好的。我让他们做少点,每样做一小碟,你就吃得下了。”   “嘻嘻~”水荷道,“还是哥哥好!哥哥,我最爱你啦~”   韩清洺笑道,“哥哥这么好,妹妹怎么有了心事,还不同哥哥说呀?”   水荷脸一白,道,“哥,哥哥,你知道了?”   韩清洺叹气。“哥哥是朝堂上练出来的火眼金睛,怎么看不出你这点小心思?你还想瞒过哥哥吗?”   水荷低头,手搅着衣襟。   韩清洺也不催,只温柔的看着韩水荷。   韩水荷将嘴唇咬了又咬,才道,“哥哥,我,我似乎喜欢上三皇女了。”   韩清洺也不惊讶,只问,“什么时候开始的?”   韩水荷神色恍惚,道,“我也不知道……只是那日……我同三殿下逃命的时候是遇见了一个人的,哥哥你也见过,就是在浙地同我打过一场的,那个狼国的皇子。他说的……他说了之后我才知道,原来我是喜欢三皇女的。”   韩清洺回想了一下。   狼国?   ……   是狼屠国的七皇子吧。   他道,“别人说的不一定是真的,你可知道喜欢是什么感情?”   “我知道的!”水荷叫道,“见到就欢喜,见不到就想念,她说话的时候我只想听她说,她不说话的时候我也想陪着她,她的一举一动都让我胡思乱想,不知道她的想法我却心慌……”   韩水荷垂了泪,道,“这不叫喜欢叫什么?”   “我又不小了,你也从不拘着我看话本传记……我自然知道什么叫喜欢,什么是爱情。”   韩清洺:“……你和三皇女,是不可能的。”   韩水荷心中一痛,下意识捂住了心口。   看着从小活泼的妹妹脸色惨白,韩清洺知道,太晚了……   他应该早些下手,要么引开妹妹注意,要么断了妹妹同三皇女的联系,如今妹妹知道了自己是什么感情,再要淡化她的感情,难了……   “我……”韩水荷突然哭了,“我也知道的……”   韩清洺心里酸痛,不知道是该怨妹妹傻还是该怨三皇女,坐起来,把妹妹搂紧怀里,轻拍她的背。   “哭吧……”   “愿而不得的感情,是最伤人的……”      第102章 花宴      “水荷,你知道你和殿下是不可能的,”韩清洺道,“摆脱一段情伤最快的方法,便是找到一段新的感情,我帮你安排相看吧……”   水荷猛地抬起头,“我不想……”她看到哥哥沉静的眼神,却闭了嘴。   韩清洺微微皱着眉,担忧的看着她,“你想继续为一个不可能的人伤心,让哥哥姐姐也为你担心吗?”   水荷不言语,只是将脸扭开。   韩清洺叹气,“乖,听哥哥的。自古情事最伤人,你若继续这样下去,只会愈来愈思念三殿下,最后积郁,还不知未来会如何。”   “那也不用嫁人……”水荷小声道。   韩清洺轻抚她的头顶,道,“哥哥不希望你走上不归路……便是不愿嫁人,也先相看着吧,兴许有你看的顺眼的公子哥儿,能让你分分心。”   “便是无法恋慕,能让你不要总想着三殿下,也是可以的。”   水荷沉默许久,才道,“我知道了。”   韩清洺这才高兴,安抚的拍着妹妹的背。   韩府三小姐要相看婚嫁对象了。   这消息不过三天便在平阳城内传遍了。   不少大户人家提着礼物,抑或年轻优秀的公子哥儿亲自带着礼品上门,韩清洺大病初愈,也不推辞,披着袍子亲来接待,不过短短时日,便见了十来户人家。   对于自己妹妹很受欢迎,韩清洺万分自豪,以他的身份,去见那些公子哥时,却也态度温和,叫那些所谓的才俊受宠若惊。   谁不知道韩清洺是当朝二品大员,下任储相?   在家中歇了几天,韩清洺便受到通知前去上朝。   皇帝难得上朝,身边却还跟着御医太监,随身伺候,看着面色蜡黄,一副油尽灯枯的模样,朝堂上众官员都不敢高声言语,生怕一个不慎惊扰了皇帝。   韩清洺站在队中,静静听新上任的吏部尚书回禀对逆贼与大皇子、二皇子、三皇子的处置。   皇帝看起来神色淡淡,看不出是何想法,吏部尚书讲完后站在原地,许久不闻皇帝声响,不由冷汗涔涔。   自古最难断莫过于家务事,可这逼宫夺位,既是家务事,又是国事,最最难判……他也是新走马上任,摸不清这位据说英明狠辣的陛下的脾气,一时间也不知如何是好。新上任的吏部尚书站的离韩清洺较近,不由得偷偷递去求救的目光。   韩清洺注意到那位看着年有二十又四五的官员,悄悄摇摇头,朝御座上的陛下看了眼,然后低头认真站着。   吏部尚书似懂非懂,便乖乖站在原地,不做其他举动。   过了几息,皇座上的陛下才缓缓道,“大理寺卿,你怎么看?”   声音虚弱,却不喜不怒,让人听不出他的心意。   韩清洺上前,道,“依臣看,吏部尚书大人处置中规中矩,却不免太软弱。二皇子五皇子下狱,郑远候赵霁等贼子却应株连,以儆效尤。”   皇帝似乎喘了口气,道,“便依你所言办。此事交由你负责,莫要出纰漏。”   “是!”韩清洺道。   下了朝,于非正跟过来,正要说话,却见新任吏部尚书擦着汗过来,道,“大人,今日真是麻烦你了,却不知大人的暗示有何深意?”   于非正皱眉,显然是嫌弃这人打扰了他们。   韩清洺道,“只是让大人做好分内事,该做则做,不该做,或不知该如何做,便不做罢了。”又道,“陛下最厌恶臣子勾连,做些不必要的事,你只要知道做好分内之事便罢了。”   吏部尚书脸青青白白,最后道,“韩大人说的是,只不知今日我的决断可否得当?”   韩清洺道,“尚可,只是太过优柔。你只要知道,只要按照律法来做,便不会错就是了。”   吏部尚书喏喏着走了。   他走远后,于非正道,“你理他作甚?一个只会耍小聪明的家伙……这人是周迪选上来的,才华是有,只是太过钻营,上不得台面。”   韩清洺道,“不过是小聪明过多罢了。我虽不喜这种行为,却也不会碍着人家。”他身份特殊,遭人诟病,惹人嫉恨,但也总招来一些希望能借他东风的人。毕竟……韩清洺笑了,他可是大同无冕之王。   虽然是皇帝手中的刀,被孤立的心腹,但他也是大同第一巨贾,拥有最多土地的贵胄,是堂堂二品大员。   于非正道,“你不放在心上便好……陛下也真是,你高烧那般严重,也不让你多歇息两天。”   韩清洺道,“他那样的身子都拖着来上朝,我又怎好自己在家歇着?”   “你真要给你那小妹妹相亲?”于非正突然问道。   韩清洺道,“你不是都知道么?”   “只是再确认下罢了,”于非正道,“我以为你会觉得妹妹年纪太小,再留几年。而且你大妹妹绯荷不是还没出嫁么?水荷又急的什么?”这段时间他也有事做,论功行赏安排兵将,也有两天没去照顾韩清洺。   韩清洺道,“水荷和三殿下是不可能的。”   他慢慢朝家的方向走,“我是不可能让我妹妹为一个不可能、心中也绝不会有她的人伤情一辈子的。”   于非正叹气,跟了上去。“唉,那我在三皇女那边可难回话了。”   “怎么?”韩清洺问。   于非正道,“三殿下叫我来探口风,问水荷是否真的要相看亲事,你又有没有相中的人选。”   “……”韩清洺皱眉。   于非正点到即止,“我看三殿下也是用了心的。至于水荷……她心情如何?”   韩清洺道,“心情郁郁,不过尚可,安静些也好,在家中虽绯荷学些管家女红,也好找婆家。”   于非正咋舌,“你还真是雷厉风行。”   本来是准备慢慢来的……韩清洺无奈道,“我总不能让三殿下有机可乘。”   “这倒是,”于非正道,“她毕竟是皇女……若是寻常身份,我想你也不会阻拦。”   “那可是我心爱的妹妹,”韩清洺道,“我总是盼着妹妹幸福的。”   有意的人家许多,其中不少公子哥儿竟是往日水荷的玩水荷见了名帖,还惊奇的不行,不知道这些往日当下手使唤的公子哥儿竟会想娶自己。更惊奇的是,那名帖上的名头。   当年一起打马偷鸡、被自己鞭子抽的团团转的纨绔们,竟也成了远近有名的某某才子某某青俊了,考了秀才正考秋闱的都有。   韩清洺心道那当然,我妹妹这般优秀,貌美又聪明,这些家伙每日见着,怎么会不起念想?   绯荷倒是惊奇的不行。女子婚嫁向来是头等难事,没想到妹妹当年浑玩,竟浑出这么多相公候选,这些公子哥儿当年能和水荷玩到一块,地位家财都是不弱,不乏小有名气的青年才俊。   水荷这两年虽安分下来,却也仍不耐女子间的来往,只闷在家里读书学习,绯荷倒是有个固定的圈子,对皇城里数得上的优秀男子也有所耳闻。   韩清洺便与绯荷一起商议,选出了几家,问过水荷意见后,在附近一座庄子里办了花会。客人便是那些来访者中出色的公子哥儿。   那庄子是专门培植花卉的,韩家经营有胭脂水粉店,要用到不少花,这座庄子里有暖棚,也有花圃,四季的鲜花都有。   便是专门种菊花,如今是初冬,正是百花凋零的时节,虽说晚了些,不过庄子在山上,倒是还暖,不少菊还开着,却能赶一赶末秋的景。   因着是水荷的相亲宴,因此韩清洺便将这次宴会交给水荷主持,嘱咐道,“可别办砸了,这可是你的名声。”   水荷白哥哥一眼,说,“放心吧,我这两年的女学可没白上!”   当日,平阳城外六十里一处山间庄子外,马车辘辘而来,停在山中央。从山脚便开始是庄子的范围,其间穿插着田径房舍,举行宴会的地方却在山顶四方亭。这亭中央是高高六角飞檐亭,周围却是层层回廊。   亭后有间六进大院,拱门白墙,花园缤纷。   是当年韩清洺建造来,预备给陛下做别舍的。   不过陛下终是没来过,倒是方便了这次给水荷招婿。   众位青俊坐在回廊上设好的矮几后,回廊周围早被摆好了各色开的正艳的菊花,白菊浩然,□□璀璨,粉菊娇艳,紫菊雅致,还有不少杂交出来、或自域外传来的罕见品种,可谓争芳斗艳。   韩清洺未曾到,他还要工作呢!大理寺卿可不是当着玩的。招呼的是主管家事的大管家。   酒过一旬,各位公子哥儿面上谈笑宴宴实则内心不断比对,比较着我比谁高一点谁比我有钱一点时,水荷出场了。   她穿着金银线绣菊园绽春大红的大袖衫,里面是水红的衫和齐腰裙,腰间系着绛红腰带,坠着白玉菊样玉佩,佩下碧绿宮绦,眉用黛墨画了细细弯弯眉梢弯曲的妖娆高挑眉,额间菊花样式的朱红花黄,眼尾淡淡涂了抹红,嘴上是朱红的胭脂。   一如往日艳丽热烈,却因年纪长大而多了份妖娆。   纵使曾与她玩的熟的各公子们,也看呆了。   水荷看着这些已经长成成年男人的公子哥儿们,也禁不住有些害羞了。   她当年还小,所以才能肆无忌惮与男子们一处野玩,如今长大再看男子,果然和小时不一样了。   “韩三小姐,”一个公子突然出声道,“你还记得我吗?我是周春啊!小时经常同你一起去别人庄子里偷鸡蛋的那个!”      第103章 一起来恋爱吧      水荷看过去,笑了,“是你呀!我还记得你小时脖子上有一块青色胎记呢,怎的如今没了?还有,那庄子不是别人家的,是我家的!我才不会偷别人家的东西呢!”   那周春笑了,“原来是这样,倒是我不知道了。”   “我虽然离平阳了几年,却还是记得你的,现在想想,小时那些玩闹的时光真是可贵。”水荷道。   周春道,“那是自然。我也是记得韩三小姐的。”   其他人羡慕嫉妒恨的眼光立刻欼欼过来,周春却洋洋得意。   至少他已经引起了韩水荷注意,夺得了先机。   其他曾与水荷一起玩闹过或者有过交集的公子哥儿立刻纷纷开口,谈起了自己与水荷过去的日子,有的与水荷并不熟识的,便只能被排除在外,不甘心的试图将话题往菊花上引。   水荷与这些青年才俊聊了许久,忽然觉得无趣。   她找了个借口离开,站在一片菊海中,花香芬芳,她却觉得很没意思。   站了会儿,她转身回去,却看见菊花海外田径上站着的蒋妱。   蒋妱穿着藏青鹤纹的袍子,脚蹬黑色朝天靴,头发束起高高的马尾,额间是一块藏蓝红宝抹额,显得人白皙了许多。   水荷脸色顿时复杂起来。   她走出菊海,对蒋妱盈盈一福身,“三殿下。”   蒋妱道,“起来吧。”看着面前褪去青涩的少女,她心里也涌起淡淡苦涩。韩清洺想来是知道了水荷对自己的心思吧?才这么紧锣急鼓的开始相亲。她看着面前的少女,只想着,为什么不在坚持一下?为什么……不问问自己?   水荷道,“殿下……你怎么来了?”   蒋妱内心情绪翻涌,面上却滴水不漏,笑道,“听闻你办花宴相亲,特来看看。”   水荷脸色一白。   蒋妱道,“请来的公子里……你有喜欢的没?”   水荷强撑着笑,道,“哪里有什么喜欢不喜欢的……我与那些公子也不过才见罢了。”   蒋妱从喉咙深处发出一声疑音,“哦?”她走进水荷,微微俯身在她耳边道,“可我听说,里面不少都是你当初的玩伴,与你很是相熟?”   蒋妱今日似乎擦了香,沉静而悠然的味道,似有几分檀香的味道,又带点龙涎……熏的水荷有些晃神。   水荷下意识红了脸,用袖子微微掩着面,“是……是曾经一起玩闹过……不过也有几年未见了,我也不知道他们如今是何模样。”   蒋妱苦笑,“想来今日再见,刮目相看,你也对他们改观不少吧?”那些公子哥儿她也认识不少,都曾是平阳有名的纨绔,水荷来信中又提过自己爱玩,想来不少都与水荷颇有渊源。   水荷道,“他们……也没什么变化吧,”笑了笑,“看着倒是比以前长大了,不过一张嘴我就知道,他们还是他们。”   蒋妱心里满是苦涩。“你这相亲,还要加人吗?”   水荷摇摇头,“名单是哥哥姐姐定下的,我没过问,不过想来是不会再加了,这些公子据说已经是人中龙凤。”   蒋妱道,“那真是可惜。”   “我有个人选,却是想加入进去的。”   水荷看着一脸惋惜的蒋妱,内心苦涩,“不知,殿下说的是何人?”   蒋妱道,“是我。”   韩清洺这天正办完公务回家,下了轿子,在门口,却有一个青年撞上来,扑到他身前大喊,“韩先生!求您再考虑考虑妹婿吧!那个人不是最适合您妹妹的!”   韩清洺挑眉,停下脚步,看那个衣衫有些乱的年轻人,说,“你说什么?”   那个年轻人爬起来,整整衣裳,对他拱手一礼,说,“韩大人,我说,求您重新考虑您的妹婿人选,那个人绝不是最适合您妹妹的。”   韩清洺笑了,“那你认为,谁最适合我妹妹?”   年轻人一壮烈,道,“我才是。”   韩清洺挑眉,道,“你?我妹妹贤良淑德,内秀慧中,饱读诗书,便是在平阳城内都有名,一般青俊都配不上,你又凭何觉得,你会是最适合我妹妹的?”   年轻人道,“我去岁秋闱中了榜眼,今年被外放为官,等闲年纪青俊绝做不到我这样,而且我对绯荷是真心啊!我会疼她一辈子!照顾她一辈子!”   韩清洺:“……”   “你可知道,我如今招婿的妹子,是哪位?”   “招婿?”年轻人道,“不是订婚了吗?”   “刘韬,你,你喜欢我妹妹?”   刘韬转过身,看到韩绯荷,整个人都惊呆了。“绯,绯荷小姐?”   韩绯荷听到了刘韬的告白,心里要不知道是个什么滋味,笑着说,“如果是这样……我可以跟我妹妹说说,你的人品总归我信得过,不过我们家向来尊重个人意愿,若是她不喜欢你,我也没办法的。”   刘韬舌头都打结了,“不……不是……”   韩清洺忍不住勾起了一边嘴角。   绯荷又看了他一眼,叫韩清洺,“哥哥,走吧,进去吧。”   韩清洺走过去,和妹妹一起进了府,大门在身后关上,刘韬还能听见绯荷用温柔的声音说,“水荷她今日来信,说是……”   “等,等等!”刘韬看着闭紧的韩府大门,才回过神,上前扑在门上,“等等,韩二小姐,我喜欢的是你啊!”   寒风刮过,卷起几片落叶。   刘韬欲哭无泪。   韩府里,水荷坐在床上,神情恍惚,连哥哥姐姐进来都不知道。   水荷将头埋进蒋妱怀里,摇摇头,道,“只要你不骗我,我就不会后悔……”   今天在花田里,蒋妱向她表了白。   她当时震惊的无以复加,本来下意识想跑,却被蒋妱抱住,说,“别跑……”   水荷记得,当时自己当时抬头,说了一句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怎么有胆子说的话。“你要拿什么来证明?”   “水荷。”韩清洺轻轻叫了声。见妹妹这副样子,他心知要遭。“今日三殿下跟你说了什么?”早知道,庄子外便该安排人防守,不让闲杂人进去。   韩水荷一怔,心里竟有些慌,“没,没什么,”她下意识瞒下蒋妱对她说的事,说,“不过听说我相亲,所以来聊了几句。”   韩清洺:“……”他叹了口气,却道,“若是你真不愿结婚,便罢了,我去和那些公子说,反正也没有真的相中谁,便说都不合眼缘罢了。”   水荷惊讶的抬起头,道,“哥哥,你不是不希望我和三殿下……”   韩清洺无奈的道,“比起这个……我更希望我的妹妹开心幸福。若是三皇女真能给你这些,便是拼了这位子和所有家财……我也会支持你。”   “哥哥!”   韩水荷欢叫一声,扑进韩清洺怀里,甜甜撒娇,“哥哥你最好了~”   韩清洺摇摇头,拧了把他的脸,“臭丫头!”   绯荷却在前厅接待刘韬。   自从上次被人骗了后,便变得不动声色的她,此时却满面羞红,用团扇掩着面,道,“刘公子……你,你就这么上门提亲,是不是太唐突了。”心里却想:天哪天哪我在说什么!是不是不通顺啊……天哪我该说什么?天哪天哪……他,刘公子他,为什么会喜欢上自己啊?   想着,绯荷又看了刘韬一眼,脸更红了。她还以为,两人只是朋友呢……   刘韬看着绯荷,也是满面通红。   幸好他敲开了韩家大门,不然,不知道韩绯荷会怎样误会呢……若真以为自己是喜欢她的妹妹,那可糟了。   韩清洺出来,便见两人都低着头,隔着茶几坐着,两个红脸相对,像是在比谁的脸红。   韩清洺失笑,“怎么?还不待告诉长辈,合过八字,便要定下来了?”   绯荷见他出来,叫了声,“哥哥。”   对面的刘韬却急着道,“韩大人,并非我莽撞,只是一时弄错了实情,请您不要嫌我唐突,下次定当请媒人,携礼前来下聘。”   韩清洺看了眼绯荷的脸色,道,“下聘之事先另说,”   绯荷闻言脸色一僵,看向韩清洺,韩清洺又道,“我有事要同你谈,你随我来。”说着,转身朝书房走去。   刘韬赶忙站起来,跟上去。   绯荷看着两人背影,脸色担心紧张。   韩清洺临走前看了眼绯荷的脸色,不由得摇着头感叹,嫁出去的妹妹泼出去的水……这人还在家里呢,就知道胳膊肘向外拐了。      第104章 大结局      韩清洺坐在椅上,一拂手,“坐。”   刘韬在对面椅上坐下,有些惴惴的问,“不知韩大人叫我来是有何事?”   韩清洺悠然道,“九天之上有神仙人,吸风饮露,御风而游,落至穷发之北,见有花圃,其中鲜花竞相开放,不论时节,不论花季,其中有一牡丹,色泽艳丽,花瓣舒展,烂漫可爱。似朝霞映潭、秋月照波,如九凤之起舞,若螮蝀降彩辉。神人见之生喜,欲采之,此时地生一丘,化而为人,道,‘鲜花烂漫,何故采之?’”   刘韬不知韩清洺是何意,只能静静听着。   “神仙人曰,此花甚美,吾喜之,欲采下带回九天。”   韩清洺为两人倒了水,放一杯在刘韬面前,示意他喝,刘韬谢过后小心翼翼的拿起杯子轻饮。   韩清洺继续道,“土地曰,‘花生之于土养于土,方得如此艳丽,汝采之,使其茎断,离于土地滋养,纵佩于鬓耳、插在瓶中,不得水土滋养,天长日久,总会失了颜色,憔悴凋零。何不任其生养,日日花开,年年生色?’”   他对刘韬道,“你怎么看?”   刘韬这才恍然,一脸严肃,半晌,认真回道,“鲜花自然是长在土里更好,因此在下并不会采撷鲜花。在下愿做花圃,一生一世让牡丹生长在其中,为其遮风挡雨,让其自由开放。”   “呵,”韩清洺轻笑。“我家绯荷,每日都要用牛乳净面,吃食都是堪称皇家秘制的菜谱,每季要裁剪十余件衣裳,所用布料每匹可卖数十金。钗环簪子皆是难得的珍宝,胭脂水粉更是特造。你如何敢称,你可以做花圃?”   刘韬坚定道,“因为我知道,韩大人希望在下做的花圃,不是多有钱、多有权势的,而是希望在下尊重她、爱护她,能让她自由自在做想做的事,能让她无忧无虑度过一生。”   “……”韩清洺点头,“不错,你没有猜错。你又能保证,你可以让我妹妹快快乐乐度过一生吗?”   “能!”刘韬眼里仿佛都绽出了光彩,他道,“我从未见过如绯荷这般温婉又有才情的女子,若将她嫁给我,我定会敬她爱她,让她做她想做的任何事,绝不叫她难过。”   韩清洺点点头,“说的不错,可,花能得几时艳?待她颜色老去,怕你就不是这个想法了。”   刘韬道,“我发誓,这一生,我只娶她一人,绝不纳妾!”   韩清洺这才笑了。   “过几日便是吉时佳日,叫你家人来提亲吧。”   刘韬大喜,深深一礼,道,“多谢韩大人成全!”   刘韬走后,韩清洺坐在书房里,深深叹息。   二管家正来禀报事宜,毕竟韩家小姐要出嫁,做嫁妆的金银庄子铺子要好好分割,便见韩清洺坐在椅子上,一脸郁郁。   “我家辛苦养出来的漂亮牡丹,”韩清洺缓缓道,“这就要被猪给啃了。”   二管家:“……”   这一天,韩清洺上朝,正眯着眼打盹。昨晚于非正那畜生半夜又来了,折腾了许久,他现在后面还隐隐作痛……明明吩咐管家允许他自由来去,这家伙还半夜翻窗,也不知什么破爱好。   正眯着,殿上皇帝却开口,道,“今日有两件要事,第一,朕要赐婚,韩家三小姐,与我三女,蒋妱。”   身旁太监高声喊道,“韩大人,还请跪下接旨!”   韩清洺浑身一震,不可置信,差点抬头去看皇帝。其他朝臣也瞬间哗然。   韩清洺反应过来,迈出两步,跪下,道,“臣,接旨。”   太监将印了丹砂印的卷轴交给他,韩清洺双手接过,皇帝声音细弱道,“起身吧……”   韩清洺便站了回去。   一位老臣站出,道,“陛下,这有悖常伦……”话音未落,便被皇帝抬手制止。   “第二事……我准备立储君,不知众位卿家有何人选?”皇帝道。   朝廷再次哗然。   之前的赐婚立刻被掩了过去,几位侥幸躲过那次大清洗的老臣互看一眼,纷纷站出上奏,甚至有人提出将二皇子放出,重登大位。   皇帝听了半晌,却道,“韩卿家,你有何意见?”   韩清洺默然,站出,道,“禀告陛下,臣以为,九皇子可任大位。”   “……”   朝堂一片沉寂,却随后哗然。   “笑话!九殿下年纪尚幼,怎可登大位?”   “九皇子才自外寻回不久,便是书都未读得多少,怎能任大位?”   “九皇子生性腼腆,实在不可堪大任。”   甚至有人道,“韩大人,便是你是九皇子少师,也不可这样偏颇!”   御座上的皇帝却睁了睁眼,朝他看来。   韩清洺被众人盯着,丝毫不怯,坦然自若。   皇帝示意身边太监,太监高声道,“安静!”   朝堂安静下来。   皇帝道,“韩卿家何出此言?”   韩清洺道,“回禀陛下,二殿下五殿下谋逆,绝不可堪大任,四殿下懦弱,七皇子病弱,只有九皇子可登大任,且九皇子为人谦和有礼,又好学,虽尚年幼,但假以时日,定可成材!”   皇帝定定看着他。   韩清洺向来敢说敢做,这种目光,他早经历了许多次,丝毫不惧,神色坦然。   朝堂顿时分为了两拨人,一波赞同韩清洺,一波反驳他。   赞同者多为年轻官员,都是大清洗后提拔上来的。韩清洺名声早有远扬,他们作为新鲜一派,又崇拜韩清洺的足智多谋,自然是向他靠拢。   反驳者多为老臣,其中周迪便在其中。   皇帝睁开浑浊的双眼,看看韩清洺,又看看据理力争的周迪。许久,他闭上眼,似在沉思。   反驳、乃至诘问韩清洺的人越来越多,可韩清洺一如既往八风不动,神色坦然。   最后,皇帝睁眼,道,“便如韩卿家所言,立九殿下为储!张丞相前些日子上奏告老,朕允了,同时,升韩清洺为相!”   太监得到示意,上前高喊,“退朝!”   韩清洺露出笑容。   他赌对了。   下朝后,走出大殿,韩清洺看着周迪走来。   周迪道,“没想到,陛下最后还是选了你……”   韩清洺看他,“你这话,似有深意?”   周迪摇摇头,苦笑,“若非你是商贾,怕这位置早给了你了。陛下怕你得宠太过锋芒毕露,被他人引歪,又怕你遭人构陷,毁了你这苗子,所以才故意孤立你……至于二皇子逼宫那事,你也知道五殿下对你有意。陛下是早在锦衣卫那得了消息的。”   韩清洺默然。   “没想到,陛下还是迈出了那一步……”他摇头,“我是敬佩你的,这天下,也只有你能与我一比。没见到今日朝堂上,那些年轻官员对你的维护?他们可是我一个一个亲自找来的。”   “你毕竟官位太低。”韩清洺道,“我想,陛下怕是时日不多了。能提拔为相的,自然不能只是一个四品官员。他怕自己死后大乱,所以只好选我。”   “你不必安慰我,”周迪苦笑,“总归赢了我的是你,我还是服气的。”说着,转身离开了。   韩清洺继续朝宫门走去,在那里,一个人早早到了,站在一边,朝这边张望。   韩清洺笑了,朝那人走去。   于非正搂住走到身前的人,轻轻刮他鼻子,道,“你以后可有的忙了。” 小说书本网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